第21章 (1)

異研院資料室。

陸闕挂掉電話便動手脫了身上最外一件白大褂:“已經排得差不多了,我有急事要先走,接下來的整理就交給你們了。”

有位女教授啊了一聲:“陸教授這會兒要去哪,回學校麽?”

“回家。”

陸闕說完,拿上他帶來那份文件轉身大步離開。

女教授望着他的背影遠去,皺眉自語:“剛剛不還好好的麽,這是接了誰的電話,怎麽這麽急。”

“還能是怎麽。”

張梁慎抱着手臂悠哉道:“家裏小孩兒比較黏人呗,估計就是忙着回去帶孩子了。”

女教授目露驚訝:“陸教授有小孩兒?他不是還沒有結婚嗎?”

“不是他小孩兒。”

張梁慎說完頓了頓,做思索狀:“不過說是他的,好像也沒錯。”

女教授:“???”

裴蘊一到家就沖進房間鎖上房門。

他撐了一路,力氣已經用盡,腿軟滑坐在地上怎麽也站不起來,索性就這麽着了,腦袋一歪趴在床上急促緩氣。

吸血鬼就是這點很煩,饑餓總是突如其來毫無預兆,而且每每餓起來攪得人渾身都疼。

他又累又困,可是只要一閉眼又會很快被疼醒,胃抽搐得厲害,半夢半醒的狀态讓他煩躁得很有一種一悶棍把自己敲暈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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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門外走廊響起開門聲和腳步聲。

房門被扣響,溫行川溫和的聲音隔門響起:“小蘊,你在裏面嗎?”

裴蘊差點兒忘了他爸還在家裏加班。

他甩甩腦袋試圖清醒,努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沒有異樣:“爸,我在,怎麽了?”

溫行川:“你媽媽剛剛給我打電話說你一個人跑回家了,擔心出什麽事,讓我過看看你,是身體有什麽不舒服嗎?”

“沒,我沒有不舒服。”

裴蘊照搬剛剛在車上騙他媽的話:“就是專業老師臨時布置了線上試卷小測,我得趕緊做完,一會兒就要交。”

“這樣。”

溫行川不疑有他:“那爸爸就不打擾你了,你認真做,我去給你媽媽回個電話告訴她沒事。”

裴蘊:“好。”

腳步聲遠去,他再次閉眼伏在床上,額頭覆着一層薄汗。

忍到緩過這一陣,在下一波折磨來襲之前,他很勵志地爬上床把自己裹進被子,躬身蜷成一團,試圖以此緩解胃部痛楚。

落在床尾的手機每隔幾分鐘就會亮起一陣來電提醒,直到無人接聽自動挂斷。

裴蘊覺得自己有那麽一陣好像是睡着了,還做了夢,夢見他小舅舅及時趕了回來救他狗命。

但是下一秒被疼醒,又會陷入無盡失望。

如此循環往複,當門外敲門聲再次響起,他都分不清是不是在做夢。

直到門外人叫了他的名字。

裴蘊努力拉開被子從床上坐起,撐着床面,頂着亂糟糟一頭頭發,混混沌沌地問:“小舅舅,是你嗎?”

陸闕:“是我。”

原來夢和現實也不一定就是完全相反!

裴蘊用力閉了閉眼,立刻翻身下床。

腳踩地時軟得踉跄一下,手臂帶倒了床頭的老舊的貓頭鷹夜燈。

陸闕站在門外,一門之隔,聽見裏面噼裏啪啦的動靜,眉心皺起。

“小蘊,你怎麽了?”

話音剛落,門鎖聲響,門被從裏拉開一條縫隙。

陸闕伸手去推,裏面有一只手比他更快地伸出來,攥住他的手腕往裏一拉。

感受得到對方其實沒什麽力氣,但他還是配合地被他“拉”了進去。

尚未看清對方情況便被迫不及待鋪了個滿懷。

陸闕張開手臂順勢接住他,後退半步再次将門關上。

左側脖頸傳來刺痛的同時,他擡手反鎖了房門。

男生看來真的是餓狠了,緊攀着他的脖子,獠牙深深嵌入皮膚,喉間吞咽的動作密集,眼神失焦地半眯着,透露着貪婪和滿足。

陸闕能清晰感受到血液的流失,和他唇瓣印在自己皮膚上的觸感和溫度。

他閉上眼睛,偷懶一般靠在男孩肩上。

攬住男孩腰身的手臂卻收得更緊,以此幫助他站立。

書房的門再次被打開。

這一次,溫行川喊的是陸闕的名字。

“小闕,我方才聽見你的聲音,你回來了嗎?”

察覺到懷中人身形的僵硬,他騰出一只手壓在他後腦勺,安撫似的拍了拍。

“姐夫,是我。”

他聲音聽起來與尋常無異:“臨時有事回來取個文件,小蘊論文出了些問題,我順便幫他看看。”

溫行川返回書房,裴蘊吸食的動作也慢下來。

繃緊的神經一下松弛,他力竭得連他脖子都快勾不住,身體止不住下滑。

陸闕幹脆兩掌握住他的腰輕松将他抱起,順勢坐到床邊,讓他面對面坐在自己身上。

裴蘊終于吃飽了。

收回獠牙,被本能指引着,小貓一樣舔舐着自己制造出來的傷口。

濡濕的癢意讓陸闕下意識想躲,卻因為姿勢原因,最多也只是與裴蘊靠得更緊。

舔完傷口的裴蘊歪在他肩膀上不動了,呼吸都透着困倦疲憊,手臂卻依舊緊摟着他不放。

陸闕掌心落在他後頸,不可控制的産生了一種極其微妙的認知情緒。

被強烈依賴,迫切需要。

他成了被攀附的大樹,菟絲花纏繞着他生長,靠偷取他的養分過活,仿佛離了他,他就會活不下去。

他被賦予了一個不可推卸的責任。

意外的是,這種感覺他并不排斥。

從痛苦到狂歡再到歸于平靜,裴蘊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他累得睜不開眼睛,只覺得這樣被抱着好舒服,舒服得舍不得撒手,想就這麽久一點,再久一點。

隐約聽見有人問他困不困,他懶得不想說話,但是出于禮貌,還是動動嘴囫囵吐出一聲“困”。

後頸被不情不重捏了兩下,像是在哄他。

“那就睡一覺,我在這裏陪着你。”

裴蘊嗯一聲的勁頭都沒了,幾乎就在對方尾音消失的同一秒,他勾住他衣領的指尖一松,沉沉入睡。

下午五點,裴蘊醒了。

坐在床上出了會兒神,爬起來摸過手機想看看時間,醒目的二十多個未接來電瞬間将他震了個清醒。

跳下床沖出房間,樓下客廳傳來徐徐的交談聲。

他扒着扶手往下看,溫先生和陸教授正坐在沙發喝茶聊天。

溫行川第一個發現他:“小蘊醒了?快下來吃晚飯,就等你了。”

裴蘊搞不清現在是個什麽狀況,下樓時想了個最保險的問題:“爸,我媽呢,逛街還沒回來嗎?”

溫行川起身往餐廳走:“她遇見了小姐妹,晚飯不回來吃了,我們吃就好。”

裴蘊哦了一聲,看他爸進廚房了,才飛快溜到陸闕身邊,小聲問:“小舅舅,現在是什麽展開?”

“你改論文改到睡着,如今剛醒的展開。”

陸闕也站起來,在裴蘊還想逼逼點兒什麽廢話時按住他的腦袋一轉:“去吃飯,吃完我回去了。”

裴蘊:“現在回去?可是小舅舅你回來一趟,不過個夜明天再走嗎?”

溫行川端了菜出來:“你小舅舅還有工作,今天只是臨時有事回來取個文件。”

裴蘊想起來陸闕說過周末有工作的事,深知自己耽誤人正事了,愧疚地不好意思再多說話,埋頭吃飯。

晚飯後,陸闕準備離開。

裴蘊自覺送人到門口,步伐越來越慢,忽然心血來潮:“小舅舅,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陸闕回頭問他:“怎麽?”

裴蘊眼神飄忽:“方便嘛,不然明天我自己回去還要打車。”

陸闕看了他好一會兒,最終在他頂不住壓力想要改口之前點點頭:“嗯,去收拾東西吧,我在車上等你。”

裴蘊歡呼一聲,掉頭往回跑。

六點前後,苧清天色漸暗,此時正是下班高峰期。

當他們被堵在第五個紅綠燈時,裴蘊趴在車窗上,看見了他白天剛去逛過的商場燈火通明。

他終于想起了那條想作為禮物送人,卻因意外沒買下的領帶。

紅燈還有89秒。

他低頭給他媽發了一條信息,心裏想着如果是肯定的回複就算了,如果收到否定的回複,并且紅燈還沒有結束,那他就厚着臉皮再耽誤他小舅舅十分鐘。

幾秒鐘後,裴思玥發來回複:

【當然沒有,你要送人的禮物,老媽當然會留着讓你親自去買呀/可愛/可愛】

裴蘊放下手機,扭頭:“小舅舅,來都來了,你要逛逛商場嗎?”

陸闕:“?”

他以拙劣的演技将陸闕忽悠下車了。

輕車熟路找到那家店,指着模特身上那條領帶:“怎麽樣,好看嗎?”

陸闕順着他的意思點點頭。

“嗳,我也覺得好看。”

裴蘊裝模作樣:“小舅舅你要是喜歡,我買了送你當禮物怎麽樣?”

陸闕将目光從領帶移開:“白天來逛時看中的?”

裴蘊:“……”

“好吧,我攤牌。”

他讪讪道:“本來那會兒就想買的,不是臨時突發意外了麽,就沒買成。”

有店員過來招呼他們,裴蘊立刻又來了勁兒,指着模特身上那條:“你好,我還是喜歡這個,能拿一條一樣的給我試一下嗎?”

“可以的,您請稍等。”

店員小姐姐記了一下貨號,轉身離開。

他們被引進休息區等待,旁邊有一對情侶也在挑選領帶,剛畢業的模樣,跟裴蘊看起來差不多大。

分明是男裝,女孩兒看起來興致比男孩兒還要高,男孩兒就溫和陪在她身邊做模特,等着她看上那條了拿上往自己身上比劃。

“哥哥,這條好看!”

“啊,這條也好看,配哥哥那套藍色西服正好!”

“還有這條!哥哥來試試!”

“哥哥哥哥,都試試!”

裴蘊快被這一聲響過一聲的哥哥洗腦了。

店員很快給他拿來領帶。

他接了轉向陸闕,眼中狡黠一閃而過:“哥哥,這條好看,你試試呗?”

兩個字被他叫得格外朝氣,悅耳好聽。

陸闕淡淡掃他一眼,默認下這個稱呼:“嗯。”

“來來來,我幫你!”

陸闕今天穿了件休閑的淡色條紋襯衫,試領帶正好。

裴蘊興致盎然,臨到動手才想起自己腦熱忘記的事,扭頭認真求問店員:“姐姐,領帶怎麽系來着?”

“……”

“……”

店員也忍不住笑起來,從旁邊旁邊拿過一條慢動作耐心演示給他看。

“哦,這麽繞過去,再這麽繞過來是吧?okok我會了,哥哥,來!”

裴蘊面向陸闕,将領帶繞過他脖子,邊系邊回憶剛剛學的步驟,動作很慢,陸闕也耐心十足地等他。

結果還是卡在了最後一步往裏怎麽收尾。

他再次想去求助店員,一扭頭,正好看到不遠處正對他們的一面鏡子。

裏面映着的男人和男生面對面站着,他的手停留在陸闕領口,而陸闕略微低着頭,視線落在他臉上。

很親密的姿态,就好像是,好像是剛剛男孩兒和女孩兒的模樣。

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情緒。

裴蘊愣了一瞬,倏地擡頭對上陸闕目光。

後者淡淡看着他,語氣如早有所料一般:“不會了?”

裴蘊再看自己勾着領帶的手,忽然有些不自在起來。

他松手退開半步,不嘴硬了:“是啊我又忘了,哥哥你還是自己來吧!”

陸闕擡起手,動作熟練地繼續他未完的步驟,手指白皙細長骨節分明,挽着暗色領帶整理纏繞的動作好看得不可思議。

裴蘊還沒想清楚自己那股別扭勁兒是怎麽回事,注意力又被他吸引,認真看完後腦袋裏還在畫面回放。

嗯,好像學會了,又好像還沒有。

下次得找機再試試。

結賬時,店員将領帶裝進一個十分精致的禮盒裏面遞給他。

裴蘊正感慨這個包裝也太漂亮,就聽店員笑眯眯道:“請拿好,祝您和您男朋友購物愉快。”

“啊?”

裴蘊表情一呆:“什麽男朋友?不是啊,他就是我——”

“哥哥是嗎?”

店員笑眯眯:“可是先生,最近一周是本店情侶周,只有情侶一同購買才能享受精致包裝禮盒哦。”

裴蘊看看禮盒,又看看店員。

擡手迅速挽住陸闕手臂,一本正經:“是的,我哥哥的确就是我的男朋友。”

陸闕:“……”

回去路上,裴蘊半程都在感慨自己的好眼光。

感慨完了又開始搗鼓起包裝盒。

真的很特別,是中國風镂空雕花的設計,跟領帶一樣也是竹葉花紋,翻開蓋子,有幾只竹子還會支棱起來。

他一直研究到出電梯。

站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他小舅舅開門,疑惑擡頭,正見陸闕轉身問他:“小蘊,你帶鑰匙了麽。”

裴蘊在包裏掏了半天,得出結論:“好像沒有,我想着周末你會在家來着……小舅舅,你不會也沒帶吧?”

“應該是落在學校辦公室了。”陸闕說。

今天是周末,現在時間已經過九點,辦公室早就關門了。

裴蘊:“那我們怎麽辦?找開鎖嗎?”

陸闕思索一下:“不用,今晚我們住外面,明天我回學校取鑰匙。”

一張身份證只能開一個房間,裴蘊沒帶身份證,只能跟在陸闕後面乖乖蹭房間。

“抱歉,因為最近一段時間都是旅游季,房間現在只剩下一個單人套間和大床套房了,您看還需要嗎?”

陸闕把身份證遞過去:“套房,麻煩了。”

“好的,請稍等。”

前臺很快錄入信息,遞給他兩張房卡。

裴蘊盤算着征求一個自己晚點兒想點份燒烤的同意,只是還沒走進電梯,陸闕接了個電話後便匆匆準備離開。

“有點急事,我去處理一下。”

他把一張房卡遞給裴蘊:“自己先上去,早點休息,不用等我。”

電話那頭的人嗓門不小,裴蘊隐約聽見幾個字眼,試探地問:“是異研院又出事了嗎?”

陸闕轉身的動作一頓。

“嗯。”

他大概想說什麽,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出來,只擡手在裴蘊頭頂揉了兩下:“我們會處理好,別看微博上誇大其詞的消息。”

陸闕很快離開了。

裴蘊獨自上樓,進門後将房卡插入電源卡槽,想了想,低頭打開手機,關了所有消息推送,卸載了微博。

“怎麽回事。”

陸闕套上白外套大步趕往改造廠,張梁慎緊随其後。

“不清楚,就是突然失控,我當時正好在旁邊實驗室,趕過去的時候她已經掙脫了幾乎全部的管線,渾身是血,攻擊性非常強。”

陸闕:“消息發出去了?”

“還沒有。”張梁慎說:“上面的意思是想壓下來,因為從前兩次來看,這種消息透明出去在一定程度上會阻礙改造進度。”

他頓了頓,又說:“我倒是希望壓不住,最好來個現場直播,讓大家看看說起來輕飄飄的血液改造究竟是什麽樣,輿論壓力大了,說不定改造就停了呢。”

可希望終歸是希望,他們入院之前,無一例外簽了保密協議。

陸闕:“想要完全壓住恐怕不現實。”

張梁慎:“那就往輕了說呗,死了說沒死,血流一地說一切安好。”

陸闕腳步一滞:“死了?”

張梁慎沉重點點頭:“嗯,沒撐多久。”

改造廠遠望燈火通明,許多人已經在他們之前趕到了。

陸闕進去時屍體已經處理得差不多,是個年齡不過十五六的小姑娘,身材纖細相貌幹淨。

如果忽略身上大小的洞眼和衣物上沾染的擦不掉的血跡,她看起來仿佛只是在睡覺。

陸闕只看一眼,便沉着臉移開了目光。

改造皿裏面的血跡還沒有清理幹淨,按照流程,突發意外身亡的吸血鬼需要被送到實驗室進行各項檢測,以查到失控原因。

雖然之前每一次結果都顯示無異常,但是基本流程還是要走一遍。

等待儀器檢測結果時,張梁慎幾經思索,還是将陸闕拉到一邊:“給你說件事,事發時我不是第一個趕到的麽,那會兒我好像聞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陸闕皺了皺眉:“什麽味道?”

“說不上來。”張梁慎回憶着:“是我之前從來沒有聞到過的味道,不好聞也不難聞,不過消失得太快了,還沒等我仔細辨認,就散了個幹淨。”

陸闕指尖輕輕敲着身側桌面:“之前都沒有,只有這次出現了?”

張梁慎:“之前我是沒聞到,但是不确定有沒有,說不定都是因為我趕到不及時,味道散了。”

陸闕:“你懷疑這個味道和吸血鬼失控有關?”

張梁慎:“不瞞你說,有點。何況這麽多年都沒找出原因,現在終于有個突破口了,詐糊也是糊,萬一摸到其他線索呢。”

陸闕:“可以,不過需要先找出這個味道來源。”

張梁慎:“感覺難度不小,時間太短,我現在都有點兒回憶不起來到底是什麽味道了,也形容不出來……反正我盡量吧。”

裴蘊一個人窩在酒店大床上幹了一件大事。

他和另一只吸血鬼對上暗號了。

事件的起因是他找不到人一起玩游戲,一個人玩又沒勁,就摸去直播平臺看直播。

好巧不巧,又讓他看到了那個周乙乙。

一段時間過去,他的粉絲數量已經翻了好幾倍,點進名為“乙乙的秘密花園”的直播間,滿屏禮物看得人眼花缭亂。

而鏡頭裏的人已經快要下播了。

也不像其他主播一樣宣傳直播間或者吵吵嚷嚷讓人辦卡,只是懶洋洋癱在椅子上跟大家信口吹牛逼說騷話,最後扔下一句後臺私信都會看便關掉了直播。

微博私信都會回……

裴蘊還記得他當初那套“跟食物打商量”說法,當時不懂事只覺得搞笑,現在想來,還真是處處透露着微妙暗示。

如果不是巧合,那麽就只有一種解釋了。

不是這個主播是吸血鬼,就是他身邊親人裏有吸血鬼。

裴蘊有點躍躍欲試,畢竟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找到一個同類的機會了。

不過他也沒莽撞到直接去問的程度,擔心對方是另一類型的釣魚賬號,他隐晦地用食物作為暗號,謹慎丢過去一條私信。

本以為對方作為擁有百萬粉絲的大主播,就算會回複他消息至少也得在一周之後,沒想到不過短短兩分鐘,他就收到了對方的回複。

周乙乙:【吃到了?】

暴打小怪獸:【!!!】

暴打小怪獸:【你是不是有三頭六臂?怎麽回這麽快?!】

周乙乙:【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篩選了重點詞啊小笨蛋哈哈哈哈哈哈】

裴蘊見識短淺了,不知道這個app後臺還有這樣的功能。

周乙乙:【說重點,所以你吃到了嗎?】

暴打小怪獸:【吃到了(*^^*)】

周乙乙:【對方是你誰?朋友?親人?還是對象?确定安全嗎?】

裴蘊可以确定了,果然不是巧合。

他有點兒激動,到還保持着警惕,沒有立刻回複。

這時對面直接發來一張閃圖。

剛才直播的男孩兒正在廚房沖果汁,紅眼睛,張着嘴,一對獠牙明晃晃探在唇邊。

周乙乙:【別擔心啊,我也是吸血鬼,咱倆同類。】

暴打小怪獸:【!!!】

裴蘊人傻了,這麽直接的嗎?

暴打小怪獸:【你就這麽告訴我?不怕我釣魚的?】

周乙乙:【那你是嗎?】

暴打小怪獸:【當然不是!】

周乙乙:【那不就結了。】

暴打小怪獸:【……】

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又好像有哪裏不對。

周乙乙:【你還沒告訴我呢,你供血者誰,确認值得信任嗎?】

暴打小怪獸:【是我小舅舅,信任得不能再信任了_(:з」∠)_】

周乙乙:【是家裏人啊,真好。】

暴打小怪獸:【你呢?】

周乙乙:【朋友呗。】

暴打小怪獸:【那也很好啊。】

周乙乙:【不大好,他最近準備找女朋友了,有對象再給我當移動血庫不合适,我得加油找下家了。】

……

兩人都是自來熟那挂,聊了近兩個鐘頭就差沒拜把子了。

周乙乙知道了裴蘊當初注意到他是因為他游戲打得好,于是欣然登錄游戲加了好友,相約一起茍一起浪。

直到後半夜裴蘊實在是熬不住了,他們今日份的兄弟攜手海島游才算結束。

這一打岔,裴蘊完全将吸血鬼的事情抛在了腦後。

脫離孤獨找到同類的感覺太好了,要不是時間條件不允許,他簡直想要立刻飛馳去二環路跑上三十圈。

陸闕回到酒店時,房間裏只剩下壁燈沒有關了,床上安靜蜷着一團,早已入睡。

他将手機調成靜音放在桌上,放輕腳步進了浴室,洗完澡出來時正好收到張梁慎發來的檢測報告電子檔文件。

點開浏覽一遍,回了個【收到】,複又放下手機,轉身上床。

裴蘊大概真的喜歡了睡覺一定要抱個東西。

一開始是被子,感覺到有人在身邊躺下了,立刻翻身湊近,辨認似的嗅啊嗅,确定是他了,才果斷抱住。

陸闕仍舊是一貫縱容的态度。

幫他把身後的被子掖好,在攬着他調整到一個舒服的睡姿,閉眼睡覺。

本以為今晚忙碌止于此,然而到了後半夜,他還是被懷中人不斷的小動作吵醒了。

裴蘊不知是在做噩夢還是怎麽,一直在拱着他的下巴嗚咽抽氣。

陸闕開了床頭一盞光線暖黃的壁燈,手肘撐起上身搖醒裴蘊:“小蘊,怎麽了,是不是有哪裏難受?”

裴蘊睜開眼迷茫了幾秒,很快又被嘴裏一陣痛感刺激得淚眼模糊。

他捂着一邊嘴巴,又困又疼,啞着嗓子,聲音聽來暴躁又委屈:“小舅舅,我牙好痛!”

陸闕湊近托着他的下巴:“手拿開,我看看。”

裴蘊又倒吸了兩口氣,緩緩松開手。

陸闕問:“哪顆牙痛?”

裴蘊:“虎牙。”

陸闕沉默了。

因為原本長着虎牙的位置,現在只有兩顆獠牙。

他撐在裴蘊上方,仔細觀察他的牙龈有沒有發腫的跡象,靠近時,裴蘊聞到有陣陣香味鑽進自己鼻腔。

這個味道不陌生了,他已經在陸闕身上聞到過兩次,不一樣的是,今天這股香味聞起來比之前每一個都要濃郁。

不是血液的香味,卻對他有同樣的吸引力。

他甚至在這股香味的誘導下暫時忘記了牙疼,攀上陸闕肩膀,擡起頭靠近他頸側仔細嗅。

“哇,小舅舅。”

他咕哝着感慨:“你好香啊。”

頸側皮膚敏感,熱氣噴灑在上面,和單純被咬的痛覺不一樣,好像那一片都在隐隐發麻。

陸闕眼神閃了閃。

只是還未作出反應,裴蘊又嘶地一聲倒回床上,表情痛苦,臉都皺成了一團。

太痛了。

要長智齒也不是長在這個位置吧?

他偏過頭,忍不住又想用手去抵住緩解疼痛,掌根才一用力,就聽嘴裏一聲細微的“咔嗒”聲——

裴蘊愣住。

猶豫着從嘴裏取出一個東西,在燈光照耀下散發着瓷白的光。

“……?”

看清楚是什麽後,就連陸闕也愣住了。

裴蘊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

卧槽……

卧槽!!!!

他獠牙怎麽掉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他手足無措,拿着自己的牙連珠炮似地問陸闕,甚至覺得自己說話都在漏風。

“我才二十歲就脫牙了嗎?不應當啊!”

“這到底算是我的什麽牙?”

“我以後咬人只有一顆牙能用了嗎!”

“那,那我去鑲牙是鑲虎牙還是獠牙啊!”

這些問題陸闕也不清楚,只能連夜去吵張梁慎,仔仔細細問了許久,才得出一個“吸血鬼中确實有少數會在覺醒初期換牙”的結論。

裴蘊內心更崩潰,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到了這個年紀還會經歷二次換牙:那新牙多久長出來啊?”

陸闕轉述張梁慎的話:“很快。”

裴蘊不死心:“很快是多快?”

短期他還可以裝嘴疼不說話瞞過去,時間長被班裏同學,尤其是杜簡發現,他鐵定會被笑一年!

“不清楚。”

陸闕擰着眉,也覺得這事有些棘手:“每個人不一樣,要看具體情況。”

“……”

裴蘊有點兒絕望了。

就他這個黑鬼運氣,但凡遇到這種看具體情況的事,他總是能精準撞上最壞的結果。

莫名其妙多了樁膈應事,接下來,裴蘊入睡都懷着無比沉重的心情。

且因為“憂思”太重,他還做了個十分離奇的夢,夢見他一覺醒來,滿嘴的牙全松了。

吃口東西就掉一顆,直至最後掉到一顆不剩,張嘴話不清,滿口漏風。

然後他就被吓醒了。

騰地從床上坐起來,心跳飛快地用舌頭去檢查自己牙。

還好,還在。

他沒變成小老頭——

等等!

不對,怎麽好像……一顆沒少?

他喉結緊張地滾動一下,舌尖再次小心翼翼掃過左側虎牙的位置。

然後飛快掀開被子跳下床沖進衛生間,對着鏡子呲了個牙。

真的沒少。

他把眼睛變成紅色,獠牙探出上唇,不多不少兩顆,很白,很健康。

他開始懷疑昨晚的掉牙是不是也是在做夢。

不過回到房間看到櫃子上安詳躺着的那顆牙齒,他就知道不是了。

原來“很快”是這麽快。

果然是很快!

他這會兒想起跟被他叨擾了一宿的小舅舅分享喜悅了,才發現房間裏除了他空無一人,陸闕不知去向。

難道是有事要忙已經先回家了麽?

他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先是業務繁忙地把許多未讀消息回複了一遍,然後才點開通訊錄打算給陸闕打個電話。

不過開門聲響在他按下去之前。

陸闕拎着早餐從外面回來。

“醒了?過來吃早飯,吃完我們回去。”

“哦,好。”

裴蘊感慨他小舅舅生物鐘牛逼,昨晚睡那麽晚竟然還能按時起床。

他扭頭紮進衛生間,用最快速度洗漱完了才去到茶幾邊蹲下開始拆食物包裝。

看到裏面寡淡的海鮮粥,他仰起臉:“對了小舅舅,分享個好消息,我牙長出來了。”

說着用手扯了一下嘴角:“看。”

陸闕意外地挑了挑眉,還真挺快。

裴蘊心情好,盤腿坐在地毯上邊喝粥邊刷微博。

陸闕走到窗邊,手機震動一下,是昨晚被他騷擾的人睡醒了,第一時間趕來問緣由。 。:【沒什麽原因,只是偶然興起猜測一下。】

張梁慎:【那你這猜測挺準啊,換別人大概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吸血鬼還會有換牙這麽一茬。】 。:【所以不是人人都能做教授。】

張梁慎:【……】

張梁慎:【反正我還是覺得你不對勁,你肯定有什麽事瞞着我。】 。:【沒有。】

陸闕把這兩個字發出去,那邊裴蘊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好笑的,笑時嗆了一下,拍着胸口直咳嗽。

他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想到什麽。 。:【有件事情想問你是真的。】

張梁慎:【什麽事?不會又跟吸血鬼有關吧?】 。:【嗯。】 。:【吸血鬼在吸了供血者的血之後,是不是會變得比較黏人?】

張梁慎:【嗯……要這麽說也沒錯,不過更具體來講,是吸血鬼在吸食了供血者的血液之後,短時間內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都會很依賴供血者,可能他們自己察覺不到,但是呆在供血者身邊,會讓他們會有安全感。】

這樣,難怪。

張梁慎:【等等,這也是你心血來潮問的?】 。:【知道還問。】

張梁慎:【!!!】

張梁慎:【下次你再問我,看我搭不搭理你就行了!】

接下來幾天按部就班地過去。

陸闕把門鎖換成了指紋鎖,裴蘊也抽空去眼鏡店把所有隐形眼鏡都換成了帶度數的黑色美瞳。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他跌了兩回,再不信邪也該妥協了。

身邊萬事順利,唯一不美好的就是他要一邊上課一邊定論文題目,還要寫年終學習報告,就算有他小舅舅助力,也還是忙得擠不出游戲時間。

周乙乙都暗戳戳約他好多次了。

終于定下題目的那天,他覺得肩膀都輕了一半。

放學回去路上想跟他小舅舅商量一下晚飯能不能去吃個火鍋當慶祝,不巧的是異研院又來了電話,讓陸闕過去參個學術研讨的會。

看起來晚飯不能一起吃了。

裴蘊有點兒失望。

“我先把你送回去,晚飯自己吃,不用等我。”陸闕說。

裴蘊點點頭。

車在小區門口靠邊停下,他拉開門跳下車,關車門時不知怎麽,動作忽地又慢下來。

陸闕以為他還有事:“怎麽了?”

裴蘊扒着車門猶豫一下,問:“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陸闕默了幾秒,沉聲:“知道我要去哪兒麽?”

裴蘊點頭:“知道,異研院嘛,所以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陸闕看着他,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輕輕摩挲,似在斟酌。

——二十分鐘後,裴蘊靠教授親屬這層關系順利進去異研院科研樓的大廳。

陸闕:“去辦公室等我?”

裴蘊問:“你一個人的辦公室嗎?”

陸闕說不是:“共用辦公室,另有兩位教授也在……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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