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裴蘊不知道陸闕還會打架,就像他不知道他會打游戲一樣。

陸教授動起手來跟他人一樣幹淨利落,又快又準,如果對面不是跟裴蘊一樣年紀的人,估計他還能把“狠”也湊上。

一對二的情況下,對面兩人無論是輪番上還是一起上都在陸闕手上讨不着半點好處。

先前攔下裴蘊的那個男生更弱些,不過交手幾招就捂着肚子靠坐在牆邊站不起來了。

小嫦哥哥倒是多撐了幾下,但也僅僅幾下,便筋疲力竭,仰面倒在雨泊之中。

他們用盡了全力,落得一身狼狽。

反觀陸闕,除了被雨沾濕了發頂和肩膀,氣度依舊清冷卓絕,看起來就像是陪他們來了一場以解無聊的小打小鬧。

“他不是異研院的人,只是苧大一個普通學生。”

陸闕站起身,居高臨下看着男生:“以後別再來煩他了。”

說罷,轉身回到裴蘊身邊:“走吧,回家了。”

裴蘊舉着傘往跟着前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他們。

靠坐的男生已經站起來了,只是直不起腰,右手握拳抵着肚子直喘氣。

小嫦哥哥還躺在地上。

雨水不斷澆在他身上,他渾身都已經濕透了,額發貼在額頭,長得幾乎遮住雙眼,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不用太放在心上。”

陸闕低聲說:“他只是憋了太久,想要發洩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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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人死了,死得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他甚至連追究的權利都沒有,更不知道到底應該向誰追究。

只能憋着滿腔的悲憤無處申冤。

現在憤是發洩出來了,可是悲呢。

悲啊,只能自己慢慢咽了。

裴蘊踩到了一塊松動的地磚,泥漿從縫隙裏面濺出來,弄髒了他的褲腿,還有濕漉潔白的鞋面。

他腳步頓了一下,盯着這些泥點,大腦放空。

陸闕停下來了。

他繞到裴蘊面前蹲下:“上來,我背你回去。”

裴蘊握緊了傘連忙拒絕:“沒事小舅舅,我就是一個沒留神,我知道小心點兒了!”

陸闕:“聽話。”

這兩個字果真威力巨大。

幾乎無論什麽年齡段的人都扛不住一個幾乎溺愛着他的長輩這樣對他說話。

裴蘊就是其中之一。

兩人并排撐一把傘嫌擠,這樣由背起的人來撐就完全沒問題了。

裴蘊一手撐傘,一手抱着陸闕脖子,下巴貼着他肩膀上被雨水打濕的衣料,涼涼的,不難受,很心安。

于是他自以為不着痕跡地把陸闕抱着更緊一些,貼在他耳朵邊上低聲跟他說話。

裴蘊:“小舅舅,我剛剛去了超市,看見那個改造完的吸血鬼老板了。”

陸闕:“嗯,我知道。”

裴蘊:“他看起來挺好的,和正常人沒區別,除了年紀大了走不穩路,有點小自閉不愛說話,都挺好。”

陸闕垂下眼簾,沒有反駁他的話。

也沒有告訴他那位超市老板不是什麽老人,他的年紀甚至并不比他們大多少。

裴蘊嘆了口氣:“可是我還是覺得心裏不舒服。”

“小舅舅你知道嗎,他守着的那個便利店好小,小得我站在門口一眼就可以把所有商品都看完。”

“他也好小,還很瘦,坐在裏面我差點沒有看見。”

他停了兩秒,又說:“其實這個世界也好小啊,小得連小嫦那樣一個小姑娘都裝不下了。”

“小蘊。”陸闕叫他。

裴蘊低低應了一聲,埋頭在陸闕脖子上蹭了幾下眼睛,聲音有些啞:“小舅舅,你說,到底有沒有人能幫幫我們啊。”

陸闕安靜了許久,最終只說出一句:“對不起。”

他也曾經自負,覺得可以找到吸血鬼失控的原因,然後遏制,救所有吸血鬼于水火。

但是現實給了他狠狠一巴掌。

他們投入全部心血花了好幾年,卻仍舊找不出任何線索。

就像所有人傳的那樣,吸血鬼失控似乎真的就是随機概率發生,之前之所以安穩過了那麽多年,只是因為它們尚在潛伏期。

作為一個科研者,他沒有辦法與管理局的管理者對抗,沒辦法和民意對抗,科研求真他唯一能走的一條路。

但是現在這條路走不通了。

他束手無策了。

“小蘊,我幫不了所有人,我能守着的,只有你一個。”

裴蘊吸了吸鼻子,努力想讓自己聲音聽起來輕松些:“我知道啊。”

“小舅舅你看,我真是個泥菩薩,明明自己都倒騰不好,還見不得別人過得慘淡。”

“小蘊。”陸闕緩緩道:“在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可以不用心懷大義。”

他是曾經跌的頭破血流,才換得來如今的輕描淡寫:“這樣,至少可以多一個人過得輕松些。”

裴蘊靜靜伏在他肩膀上,很久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再開口時,話題已經與方才風馬牛不相及。

他小小聲說:“小舅舅,你剛剛居然都沒讓我幫你拿眼鏡。”

陸闕:“沒必要。”

“闕闕,你好嚣張啊。”裴蘊握着酸奶在他面前晃晃:“請你喝酸奶?”

陸闕:“回去再喝。”

裴蘊哦了一聲,垂下手随着他的步伐慢慢晃着。

“有點困,我可以睡一會兒嗎?”

“吹着風容易感冒,回去再睡。”

“哦,好像是有點兒冷。”

“那就抱緊些。”

翌日,裴蘊難得逃了一節選修,在家睡到自然醒。

也不算完全的自然醒,他是被莫名其妙抓撓的聲音吵醒的。

第一反應是他小舅舅在撓門。

畢竟在這個房子裏,他們兩人是僅有的兩只活物了。

但想想又不大可能。

所以他翻身下床拉開門,迎來了這個家裏的第三只活物——一只通體雪白的半大薩摩耶。

小薩摩蹲在他房門外,歪着毛絨絨腦袋,咧嘴吐舌地笑,又白又乖,很熱情很陽光,漂亮得像只小天使。

某裴姓猛男跟它僅僅對視了一秒鐘就繃不住了。

“哇,你哪兒來的啊小東西?”

他蹲下一個熊抱,在他脖子上使勁蹭:“太可愛了吧!犯規罰款,交不上就把你腦袋給我吸禿!”

小薩摩不知道什麽是罰款,也不知道什麽是吸禿,只知道這個人是在跟它玩,所以它也猛搖尾巴高高興興跟他親親。

開門聲響起,趕了個早會的陸教授拎着早餐回來了。

“小舅舅!”

裴蘊高聲喊他,手指猛點小薩摩腦袋:“看這裏看這裏!”

陸闕在換鞋的間隙瞥了眼:“看見了,喜歡麽。”

“喜歡啊,超級超級喜歡!”

裴蘊抱緊可愛小狗頭,笑得眼睛快看不見:“小舅舅,你給我買的?”

陸闕嗯了一聲:“賣家說已經訓練得很好了,一般的命令都能聽懂,你可以試試。”

“這麽厲害嗎?”

裴蘊立刻站起退到走廊,指着小薩摩鼻子說:“來,笑一個。”

陸闕:“......”

陸闕:“這個不行,換一個。”

“噢。”裴蘊想了想:“那轉一圈?”

這回可以,小薩摩聽話地原地轉了一圈。

裴蘊蹲下,攤手:“握個爪爪。”

小薩摩搭上左爪。

裴蘊動動手指:“另一只。”

小薩摩乖乖從左爪換到又爪。

“天吶寶寶,你太乖了!”

裴蘊用力在他腦門上親了一口,然後說:“坐下。”

小薩摩坐好,尾巴搖呀搖。

“坐好不許動。”

裴蘊摸摸它腦袋,然後在它一派天真的注視下,起身沖向陸闕,一個起跳蹦進他懷中。

“小舅舅你人太好了!”

他用力抱着陸闕脖子搖頭晃腦吹彩虹屁:“全世界最好小舅舅獎非你莫屬!”

陸闕虛虛摟着他,拍拍他後背:“先吃早飯。”

裴蘊太喜歡這只小天使了,吃飯總忍不住想要回頭看它,陸闕便幹脆把它抱到裴蘊身邊的空位上坐着,讓它陪着他一起吃飯。

“它還沒有名字。”

陸闕摸摸狗頭:“你來給它取吧。”

名字啊......

裴蘊叼着勺子,盯着小薩摩思索一番,福至心靈:“不然就叫你‘好消息’好不好?”

陸闕眼神掃過他,眸光輕輕閃了閃。

裴蘊越想越覺得可行:“這樣感覺就能天天聽見好消息,你又這麽可愛,這名字跟你絕配呀寶貝兒!”

“好消息~好消息~你要是喜歡這個名字,就彈彈耳朵。”

他用手撥弄一下,小薩摩條件反射彈了下耳朵。

裴蘊笑起來:“好,你喜歡!”

陸闕看了他們一會兒,轉身在沙發坐下,就近打開茶幾上的筆記本浏覽文件。

裴蘊吃完收拾好垃圾,也沒事幹,抱着好消息跑到陸闕旁邊地毯上盤腿坐下,一邊rua一邊探頭去看陸闕電腦。

陸闕大方給他随便看,可惜裴蘊不大看得懂,放棄了,轉而去看他。

他小舅舅是真好看。

哪兒哪兒看着都讓人賞心悅目。

他歪頭靠着好消息,彎着眼睛主動挑起一個話題:“小舅舅,想不到你打架還挺有兩把刷子。”

陸闕:“不止。”

“......”

裴蘊露出一個自愧不如的表情,又問:“所以你以前念書的時候打過架嗎?”

陸闕:“嗯。”

裴蘊:“真的有啊??什麽時候?”

陸闕:“高中。”

裴蘊:“噢,可是為什麽會打架?學霸也有江湖恩怨嗎?”

陸闕:“學場是學場,江湖是江湖。”

哇。

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被他用這麽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來,裴蘊覺得酷斃了。

他沒有猜錯,他小舅舅在讀書時代果然是個橫跨各領域的風雲人物。

他想象了一下他穿着校服抱着課本,帶着一身高不可攀學霸氣走過教學樓,被高年級不長眼得攔下收保護費,卻反将對方一把擰到脫臼的畫面......

“好不甘心啊,為什麽我們不是同學呢!”他恨自己出生太晚。

陸闕:“你做我同學做什麽。”

“如果我們做同學,那我就可以當你小弟啦!”

跟着小舅舅狐假虎威,那個畫面光是想一想,裴蘊都覺得酷到飛起來。

陸闕終于分給他一個眼神:“不行。”

裴蘊睜大眼:“為什麽?”

陸闕:“你太菜了。”

“......”

裴蘊eo了:“小舅舅,你老實說,上回我和餘年打架,你來時第一反應是不是我就是覺得我太菜?”

陸闕誠實點頭。

裴蘊:“......”

陸闕:“所以以後別打了,不出意外,你都是吃虧的命。”

裴蘊:“.........”

您真是我親舅舅。

下午有課。

不過裴蘊早早預約了陸闕的時間,下課一起去南三街新開的湘菜館嘗鮮。

陸闕臨時有些工作要延遲下班時間,裴蘊就去了實驗樓樓底下等他。

無聊時看見從旁邊超市出來的好多人手機都拿着花,一問才知道超市裏又開了一個小小的花店,今天正在搞開業活動,所有鮮花半價。

于是他也跟着進去了。

再出來時,手裏多了三朵紮成一小捆的向日葵,迎着陽光燦爛熱烈。

樓上辦公室裏,過來取器材的張梁慎見陸闕站在窗前不知往下看什麽,湊過來一望:“喲,等你呢!”

陸闕嗯了一聲:“填快些,別耽誤我時間。”

張梁慎:“我這些日子每天晚上敲報告敲得手都軟了,你就不能體諒一下我嗎?”

陸闕不理他。

張梁慎也不在意,笑道:“對了,給你弄那狗還滿意麽?小蘊是不是很喜歡?”

陸闕輕描淡寫:“還行。”

張梁慎:“嘿嘿,就說我快不快吧,你大晚上要狗,一大早就能給你送家裏去。看在我這波将功補過的份上,你能跟我一起去出差了吧?”

陸闕不置可否,問他:“上次你說要找到味道的來源,找到了麽。”

張梁慎擺擺手:“別提了,要找得到我能不告訴你?而且加速改造法都已經開始投入使用了。”

說着,嘆了口氣,自語:“你說那些破事兒要是人為的多好?吸血鬼可以洗白,異研院也能關門大吉了。”

他把申請表填完給陸闕,問:“對了,我用不用跟你一塊下去,正好當面給小蘊道個歉?”

陸闕:“不用,去搬你的器材。”

張梁慎:“我很有誠心的!”

陸闕:“那就帶着你的誠心暫時離他遠點。”

張梁慎:“為什麽?!你不是原諒我了嗎???”

陸闕:“怕他看見你會應激。”

張梁慎:“???”

裴蘊是在吃完飯回去的路上得知陸闕要去出差的消息的。

吃到美食的好心情一下dow到了谷底。

“留我一個人在家啊。”

房間裏,陸闕在收拾行李,他就蹲在行李箱旁邊眼巴巴看着。

“很快,最多三天我就回來。”陸闕說。

裴蘊唉聲嘆氣:“三天,七十二個小時,睡一覺都睡不完的,哪兒快了。”

他黏陸闕都黏習慣了,想到突然要分開三天,他就提不起精神。

好消息吃飽了,甩着蹄子噠噠噠跑過來,饒着他親親熱熱一通亂蹭。

裴蘊抱住他,咕咕哝哝:“好消息,小舅舅要走了你知道嗎,家裏就剩咱倆相依為命了。”

陸闕從衣架拿下一件外套,擡眼看他:“在家無聊就跟好消息玩,或者找杜簡他們玩游戲,記得早上帶它下樓散步。”

裴蘊悶悶哦了一聲,盯着他疊衣服。

然後在他過來準備把衣服放進行李箱時忽然一傾,先一步把自己倒進行李箱。

“小舅舅,要不你把我們也帶走吧!”

他說完忽然想到什麽,無情把好消息推開,又把行李箱另一面合上,仰頭看陸闕,眼睛亮晶晶。

“算了,它太胖,帶它可能會超重,還是就帶我一個吧~”

陸闕當然沒有帶走裴蘊。

他出差的地方在鄰國,剛好和國內在一個區,沒有時差。

四個多小時的飛行時間,下飛機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

打開手機,某個小孩兒一連串消息問他上飛機沒有,下飛機沒有,到了沒有,天黑了沒有......

每句話後面一定還要帶一個號啕大哭的表情,頗具喜感。

陸闕動動手指回了個【到了】,退出去點進朋友圈,果不其然,在他離開後不到一小時,朋友多裏就多了一條陰陽怪氣的動态。

暴打小怪獸:【同樣都是二十來歲,有人年輕有為大富大貴,有人愛情美滿事業順遂。而有的人,被親人狠心抛下,獨自空巢留守到天黑,可憐又悲催。沒錯就是我,老天爺,你到底在看不起誰?】

配圖:【西湖的水我的淚jpg.】

“看什麽呢,心情這麽好?”

張梁慎拖着行李箱追上來,想跟他一起看,剛湊過去一個腦袋,陸闕就将手機收進了衣兜。

陸闕淡淡:“沒什麽。”

張梁慎:“沒什麽你還不給我看?”

陸闕沒接他的話,加快腳步:“動作快些,很晚了。”

張梁慎在他後頭翻了個白眼:“得了,不用說我也知道,肯定是小蘊給你發消息了吧。”

除了那位小外甥,還有誰能一兩句話讓咱陸大教授心情這麽好?

裴蘊搬到陸闕家也不是一兩天了,獨自在家當然也不是一次兩次,按理說應該沒什麽不能習慣的。

但他現在就是很不習慣。

畢竟往常都清楚一天裏總能有見面的時間,然而現在沒有了,陸闕出了遠門,再見面至少也得三天之後。

在客廳看電視沒人給他削水果了。

在書房玩游戲再習慣性探出腦袋往對面座位時看不到人了。

回房睡覺前也沒人例行慣例地給他送來一杯熱牛奶了。

半夜摸去隔壁房間爬上床也抱不着人了。

啊,人生的光熄滅了一丢丢。

連大鯊魚抱着都沒手感了。

早上打着哈欠遛狗,順便問候了一聲他小舅舅忙不忙,自己能不能給他打視頻電話禮貌問個好。

得到【忙,現在不能】的回答後,好的,他的人生之光又滅了丢丢。

隔日下午,裴蘊正一個人躺在沙發挺屍,收到杜簡的邀請,晚上一起去郊外天文臺看流星。

留守小怪獸:【幹嘛跑那麽遠?沒勁,不想動,要看你晚上來我家陽臺。】

杜簡:【你這名字改得怎麽回事?】

留守小怪獸:【應景。】

杜簡:【......】

杜簡:【還是去天文臺吧,有天文社的同學會帶着設備一起去,看得更清楚,而且人多熱鬧啊,你不是最愛湊熱鬧的麽?】

那是以前。

他想,現在他成熟了,一匹成熟的獨狼不應該那麽愛湊熱鬧。

于是他很不屑地哼了一聲,翻身從沙發上爬起來,給好消息倒滿狗糧,換好衣服溜溜達達出門了。

天文臺在三環以外郊區,從市裏打車過去至少也要一個小時。

他在樓下随便吃了點兒東西解決了晚飯,上車後在小群裏問除了他們宿舍還有天文社的人,都還有誰去。

杜簡:【可多了,都說這次流星雨七十年一遇,一輩子就能瞅一次,誰不想看,光是咱班就去了大半呢。】

杜簡:【哦對了!餘年也去,沒事兒吧?】

留守小怪獸:【我已經看見了:)】

杜簡:【???啥?】

車路過公墓山下,餘年兩手揣兜,遠遠看見出租車時對它招了招手,發現不是空車後又放下了,後退半步準備再等下一輛。

誰知那輛出租車沒有開過,反而靠邊停了下來。

司機搖下車窗對他做了個上車的手勢,餘年本以為是裏頭的顧客要下車了,過去拉開門,一眼看見坐在副駕的裴蘊。

後者戴着一頂黑色棒球帽,沒骨頭似的靠在椅背上,很傲嬌地面朝窗外,看起來并沒有要跟他打招呼的打算。

餘年猶豫了一下,沒上車。

司機腦袋探出車窗,問他:“小夥子,是去天文臺的吧?”

餘年點頭:“是。”

司機:“那不就得了,你同學也是,趕緊上車吧,這兒倒中不央不好打車,你要等的話可有得等。”

餘年上車了。

坐在司機後面的位置,車子啓動走了一程後,他才盯着窗外語氣生硬扔下一句“謝謝”。

裴蘊全當自己是個小聾人,不搭不理,就差把記仇兩個字刻在後腦勺上。

司機師傅不明就裏的,還以為這是跟他說的呢,樂呵呵擺手說不用客氣。

到目的地下車。

杜簡他們早早到了,看見裴蘊,連忙伸長了手招呼在這邊,讓他趕緊過來:“室長幫我們占了好位置,絕對視線最佳!”

出租車放下另一位乘客後,掉頭揚長而去。

安瀾注意看了一眼,認出是誰:“小裴,你怎麽會跟餘年一起過來,和好了?”

裴蘊說:“正好遇見而已,我才不跟極端分子和好,容易崩壞三觀。”

杜簡:“這波我贊同。”

他們上了天文臺,山丘頂部諾大一個類似廣場的地方到處都是人。

他們學校的都在靠北的圍欄邊,天文社的同學已經把帶來的設備都架好了,萬事俱備,只等流星。

天漸漸暗下來,直到夜幕完全降臨。

大晴天的天空萬裏無雲,滿天星辰,流星還沒到,不少同學就興致勃勃湊在望遠鏡前找北極星。

唯有裴蘊伸長了腿坐在一邊小馬紮上,興致缺缺。

他果然成熟了,居然覺得這個熱鬧湊得很沒勁。

“不過去一起看嗎?”曾逸晨走過來。

裴蘊搖搖頭,無聊地轉着手機:“算了吧,好像沒什麽好看的。”

曾逸晨陪他坐下。

裴蘊見狀,忙說:“室長你不用管我,真的,去跟他們一起看星星就好。”

曾逸晨笑着搖搖頭:“沒事,我也不是很想看,還是等流星吧。”

流星得等到十一點。

現在是九點,還有兩個小時的時間。

大家輪番看了一陣就失去興趣了,或靠在欄杆邊吹風看夜景,或原地坐下跟同伴唠嗑,各自打發着時間等待流星雨到來。

“我得先想好許什麽願望。”

“找個男朋友呗,這願望你每年新年都許,從來沒實現過,正好試試流星靈不靈。”

“哈哈哈哈奪筍吶你!”

“我就不許了,能跟最重要的人一起看一場流星雨,已經是實現我最大的願望了。”

“我也想和重要的人一起看啊,可是他在哪兒呢?”

“說不定正陪別的姑娘看呢哈哈哈,別急,大概明年就輪到你了。”

......

裴蘊聽着女生們閑聊,低頭盯着手機,忽然很想給陸闕發個消息。

想問他在幹嘛,忙不忙,有沒有空跟他一起看個流星雨。

可是這個時間,他應該還在忙吧?

裴蘊不想打擾他工作,只能惆悵地捧着手機唉聲嘆氣。

“幹嘛悶悶不樂。”

杜簡挨着他坐下:“裴寶,看流星耶,開心一點啊!”

裴蘊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沒人陪我看,開心不起來。”

杜簡:“沒......人?不是,能問問你定義人的标準是什麽嗎?”

裴蘊:“我小舅舅那樣的。”

杜簡:“......那行吧我不是人。”

曾逸晨偏頭看了裴蘊一眼,沒說話。

時間久了,裴蘊坐得屁股痛,站起來在四周閑逛,拿起手機靠在欄杆上拍了幾張照片,想着等陸闕回來了再給他看。

有的人好像天生就在發光。

就像在滿是人的天文臺,他明明穿着最普通的衣服,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一句話也不說,也能讓人一眼注意到他。

陸續有好幾個女孩兒過來跟他要微信,裴蘊都禮貌地以不方便為由拒絕了。

他又想幸好他小舅舅沒來。

不然可能大家又不知道是該看流星還是看人了。

十一點整。

大家吵雜着紛紛站起身靠近欄杆,等待着流星雨的到來。

當第一顆流星劃過夜空,人群裏發出此起彼伏的興奮驚嘆。

很快第二顆,第三顆......

拖着長長尾巴滑落而下,與漫天星宿交織,摩擦出的亮光明亮又溫柔,夜空被它們點綴得絢爛。

裴蘊以為自己只是過來打一頓醬油,卻還是被驚豔震撼到了。

他看見周圍好多人雙手合十在許願,聽見好多人拉着身邊戀人,親人,好友的手大聲喊一起看過了流星雨就要永遠在一起。

視覺和聽覺上升出的情緒總是最能感染人。

就在一瞬間,裴蘊忽然心跳很快,從未有過的迫切分享欲滿得就快要溢出來。

就像剛剛那些女孩兒說的那樣,要跟最重要的人一起看一場流星雨。

他此時此刻看到的,想要遠在異國的陸闕也看到,此時此刻感受到的,想讓陸闕也感受到!

打擾就打擾吧。

他想,如果真的忙不理他也沒關系,他只是想讓他看一看,看一看這麽漂亮的星空和流星。

他連拍了好多張照片,把他們一股腦全發給陸闕。

留守小怪獸:【圖片】

留守小怪獸:【圖片】

留守小怪獸:【圖片】

留守小怪獸:【快看雀雀!是流星雨!】 。:【字打錯了。】 。:【嗯,那應該很漂亮。】 ???

竟然秒回複了?!

裴蘊肉眼可見高興起來,眼睛裏也像是落滿了星星。

留守小怪獸:【闕闕!】

留守小怪獸:【你沒有在忙了嗎?】 。:【在開會。】

所以是在開會的時候偷偷在底下回複他的消息?

裴蘊彎起眼睛,嘴角高高上揚。

留守小怪獸:【我在天文臺看流星!】 。:【看出來了。】

留守小怪獸:【大黃臉呲牙笑jpg.】

他往上翻,想去看看自己拍得如何,結果點開大圖一看,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明明肉眼看着那麽好看的星空,拍下來只有黑乎乎一片,只能依希看見幾顆星,流星則是連影子都沒有。

不止這張,每張都是。

難怪陸闕要說“應該”很漂亮。

裴蘊嘴角逐漸放平,有些洩氣。

留守小怪獸:【真的很好看,可是拍不下來。】

他發完這句,周圍驚嘆聲忽然更上一層樓。

擡頭一看,原來是流星雨最密集的時間段到來了,陸陸續續的星光劃過夜空,美得如同夢中場景照進現實。

裴蘊盯着看了兩秒,咬了咬唇,再次低頭再次點開自己拍的無用照片,進入編輯。

他用手指一下一下仔細在上面畫出流星的線條,耐心十足地畫出一片簡陋的星空。

等他畫完發給陸闕,流星雨也停了。

大家都在回味這場震撼的奇景,杜簡回頭發現他竟然在玩手機,不可置信:“裴寶,剛剛最精彩的時候,別告訴我你沒看到!”

裴蘊不告訴他,揚着下巴轉身跟着大部隊下山,腳步裏透着來時沒有的輕快。

同一時間,異國某高校研究院會議室。

陸闕将一張看了許久的照片保存進相冊,張梁慎攬住他肩膀時,他正好将一句【到家了告訴我】發出去。

“你剛剛是不是在底下偷偷看手機?”張梁慎問他。

陸闕淡定否認:“沒有。”

張梁慎:“你別不承認,我矯正視力五點二,全看見了!”

陸闕:“你看錯了。”

張梁慎:“死鴨子嘴硬,那你自己說不是手機的話你低着頭在看什麽?”

陸闕:“流星。”

張梁慎:“???啥?”

陸闕嘴角幾不可察地牽出一絲弧度,重複道:“在看流星。”

流星雨的熱度在網上持續了好幾天。

不過許了願望開心過了,生活還是要回到正軌。

下課前十分鐘,實驗室裏的同學們收到輔導員消息,說一會兒下了課先別急着離開,集合去大禮堂聽個演講。

“是不是梁教授和盛教授的那個演講?”

“應該是。”

“我前兩天在專業群看人說起過,這個演講是面向大一大二年紀的吧?關我們什麽事?”

“通知都說了大三年級憑自願前往,結果輔導員又來這出。”

“撐場面呗,這種演講的內容永遠千篇一律枯燥無味,要不強制誰會去啊?”

......

裴蘊在一旁跟幾個同學一起整理器材。

杜簡唉聲嘆氣抱怨着不想去,抱着幾個标本進了标本室,忽然發現什麽,驚喜地叫了一聲:“快來看,這個有個立體生物地球儀!”

地球儀放在玻璃櫃子裏,因為身價金貴,大家也不敢拿出來,就隔着一層玻璃仔細瞧。

大概三十厘米的高度,不是尋常地球儀只糊上一層世界地圖的簡陋模樣,它的球體是肉眼可見用很多小碎片拼接成的,而且每塊碎片的顏色大小和形狀都不盡相同。

海洋和陸地區分明顯,幾乎每一塊碎片上都有好幾個更微型的人造生物立體标本,有植物也有動物,以代表存在于這塊土地上最有代表性的生物。

“好看啊這個!”

“比我上次看見那個還要大還要逼真。”

“你之前就見過?”

“偶然一次在盛教授那裏看見的,就一眼。”

“也是,咱院很多教授家裏或大或小都有一個。”

“那陸教授家應該也有了,裴寶,你是不是已經見過很多次啦?”

“我沒在我小舅舅家見過這個,這個很貴嗎?”他問。

“确實挺貴,不過是它的話貴都是其次,主要是麻煩吧。”

“又要組裝又要拼圖,而且那些标本是沒有放置說明的,得購買人自己查了,再把它們安裝到相應的拼圖碎片上,想想都頭大。”

“我上次無聊去淘寶搜了一下,評論裏有人拼了一個星期還沒把地球拼出來,更別說那些動植物标本了,完美诠釋什麽叫從入門到入墳。”

這麽麻煩?

裴蘊咋舌。

下課後,實驗室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往大禮堂趕去。

前排大一大二的已經坐滿了,他們只能從後門進去分散地坐在後排。

裴蘊和杜簡安瀾找了最偏僻的角落,反正他們對演講沒興趣,不用坐在前排正合心意。

“看吧,真的是梁教授和盛教授他們,我就知道是讓我們來撐場子湊數的。”

“有大一大二兩個年級的在了,幹嘛還拖我們下水。”

“誰要大禮堂建這麽大,坐不滿拍出來的照片不好看呗。”

麥克風試音的聲響傳遍禮堂,吐槽的同學安靜下來,各自掏出手機打發時間。

梁教授在前,花二十分鐘講了生物學的未來,又花三十分鐘講了生物專業同學們的未來。

世界觀倒是鋪墊的恢弘,就是結束後大家愣是沒搞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麽。

麥克風傳遞到盛輝手裏。

他做了個手勢,讓掌聲安靜下來。

“專業相關的東西剛剛梁教授已經給大家講得很清楚,我這裏就不再多做闡述了,我要給大家講的,是我們的異研院。”

“大家都知道,異研院的全稱是第二人類研究院,何謂第二人類?就是有別于我們在場諸位的,又對我們有着極大安全威脅的異存在生物,所以我不願意把他們稱之為人類,更願意稱呼他們的另一個別稱,吸血鬼。”

“異研院是專為吸血鬼而創建,異研院存在的意義,就是改造這些時刻威脅人類安全的吸血鬼,讓他們從異類,變成對我們不再具有威脅的普通人,所以為什麽說異研院從事吸血鬼改造工程的工作人員是光榮的,是在為全人類的安全發展做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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