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切暧昧的畫面在睜眼的瞬間戛然而止。
裴蘊躺在床上,呼吸急促盯着天花板,渾身發燙,久久緩不過來。
半晌,血液漸漸回溫。
從夢中帶出的觸覺漸漸從身上消失,他崩潰地閉上雙眼,屈腿将自己蜷成一團縮進被子。
天哪......
他這是,都夢見了什麽啊!
那處反應一直下不去,裴蘊忍不住心頭煩躁,洩憤似地伸手下去用力按了下去——
一張臉瞬間變形,就差沒當場哭出來。
“敲!”
他龇牙咧嘴掀開被窩,一路蹦跶進浴室,一呆就是半個小時,再出來的時候,腳步虛浮,整個人恍恍惚惚懷疑人生。
咚咚咚。
有人在敲門。
不對,是拍門,節奏雜亂,沒一點禮貌可言,除了周彤外不做他想。
裴蘊甩甩腦袋吐出一口氣,走過去拉開門。
“幹嘛?”他居高臨下盯着周彤,語氣很不好。
周彤哦喲一聲:“誰惹你生氣了,大清早的這麽暴躁,夢裏吞炸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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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提做夢就等于是在踩裴蘊雷點。
他呲着牙炸得更厲害了:“就!是!你!臭丫頭片子,大清早擾人清夢,你不睡別人還不睡啊?煩死個人。”
周彤:“十點半了,我滴哥哥。”
“那又怎麽樣,我的周末我愛睡多久睡多久,你管我?”裴蘊翻了個白眼:“有事快說,別耽誤我寶貴的時間。”
周彤嘻嘻笑起來:“有事有事。”
裴蘊語氣不善:“放。”
周彤說:“舅媽在花園裏種小蔥,我也想玩兒,但是我帶的衣服都不方便,剛看小舅舅起床了就想跟他借件T恤穿穿。”
“哦。”
裴蘊靠在門邊打哈欠:“你借就借呗,關我什麽事?”
周彤眨眨眼:“可是小舅舅說那些衣服都是你的,要借可以,得經過你同意才行。”
裴蘊一個哈欠被按下暫停。
半晌,略顯僵硬地合上嘴巴,往隔壁望了一眼,不自在地:“他這麽說的啊?”
周彤點頭,笑眯眯:“是的呀。”
裴蘊幹巴巴哦了一聲。
周彤好奇:“難道那些衣服都是你給小舅舅買的嗎?為什麽會說都是你的啊?”
裴蘊答不上來,就毫無氣勢地兇她:“小孩子少管閑事!”
“好吧。”周彤咂咂嘴:“所以你同意嗎?”
裴蘊蜷着手指想搓手心,一不小心又搓到了戒指,話音卡了一下:“随你,你愛借就借。”
“好嘞!”
周彤高高興興轉身就要去敲隔壁門,沒兩步又被裴蘊叫住:“哎!你等等!”
周彤回頭:“嗯?”
裴蘊別扭地撓撓後腦勺:“算了,你別去煩小舅舅,我也有T恤,我借你。”
周彤:“小舅舅脾氣多好啊,才不會嫌我煩。”
“我嫌你煩行不行啊?”
裴蘊硬聲硬氣:“你就當我反悔了不同意了,反正要穿只能穿我的,你愛要不要。”
說完,轉身大步走進房間。
周彤站在原地,看着她表哥消失的方向,不由啧啧兩聲搖頭感慨:“男人心思真善變,也不曉得以後哪個姑娘慣得了你喲~”
最後周彤還是穿着他的衣服去花園造了。
裴蘊為了不給大腦留胡猜瞎想的時間,匆匆吃了早飯也跟着摸去後花園,薅了一把蔥種在手裏勤勤懇懇種起來。
“哪有你這樣的?”
他一通胡來,周彤看不下去了:“看我,要這樣,先用小撬把土松一松,然後把蔥種插進去,也別全埋了,得冒個尖,最後撒上一層細土,學會了嗎?”
裴思玥:“好好跟你妹妹學,我攏共就買了這麽點兒,別給我造光了。”
“能長出來不久行了,幹嘛還管種的時候姿勢對不對啊。”
裴蘊咕哝着,還是認命按照周彤教的重新又種了一遍。
只是嫌棄小撬太麻煩,他幹脆扔了徒手挖,沒一會兒,兩只手就糊滿了泥。
一上午時間磨過去,溫行川過來叫他們吃飯。
“下午再玩兒,彤彤,小蘊,快去洗洗手吃飯了。”
“來了。”
周彤放下小撬,跟在裴蘊後邊擠進底樓衛生間。
裴蘊服了她:“你幹嘛不去廚房洗,非要來跟我擠。”
周彤:“我手幹淨的,沖一下就好了呀,又不會耽誤你時間。”
她開了水龍頭,果真就風風火火的随便搓了兩下,就是洗完了沒規矩,甩手時一滴水好巧不巧濺到了裴蘊眼睛裏。
“......”
好想糊她一臉泥是怎麽回事。
“對不起對不起哈哈哈哈”
周彤一邊道歉一邊笑,見裴蘊想伸手去揉,趕緊拉住他:“別別別,你手上全是泥,別碰眼睛。”
她從旁邊抽了張衛生紙想幫他擦擦,只是還未靠近,紙就被人半路抽走,陸闕不知何時來到他們身後:“我來吧。”
“哎!”
周彤脆生生應下:“那交給你了小舅舅,記得盯着他把手洗幹淨,我先出去啦。”
“嗯。”
周彤蹦跶出去,習慣使然,順手幫他們關上了門。
陸闕擡着裴蘊下巴,幫他擦掉眼睛上的水漬:“睜眼試試,還難受麽?”
裴蘊試探着睜開,又飛快眨了幾下:“好了,不難受了。”
陸闕将紙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裴蘊又習慣性眨了兩下,伸手打開水龍頭。
手剛放到水下,就有另一雙手從旁伸出覆上他的手背,比他大了一號的手掌輕松将他的握住。
裴蘊呼吸一窒。
衛生間,洗手臺,交疊的手,嘩嘩的水聲......
眼前一切和夢境有了奇異的重合。
夢中一切再次浮現在大腦。
裴蘊感受着周圍逐漸稀薄升溫的空氣,背脊僵硬,雙手不再受大腦控制,也沒有力氣抽回。
陸闕動作不緊不慢,很溫柔,很細致,也很耐心。
沖掉了手背和手心的泥,又悉心将手指擠入他指縫,掌心貼合着手背,親密無間。
只是一個清洗的動作,卻像是有燃起四濺的星火落在裴蘊心坎上。
陸闕沒有用上什麽力氣,他偏有種被禁锢束縛的感覺,從掌根到指尖都在發軟,使不上一點力氣。
他悄悄擡眼,從鏡子裏面去看陸闕。
依舊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樣,刀削玉琢的輪廓,出色到足夠讓人一眼沉浸的五官,垂着眼睑,神情認真專注,仿佛在對待一場生物實驗。
裴蘊視線往下,久久停在他唇畔。
線條依舊極致漂亮,上唇中微微凸起的唇珠淡化了一些冷漠感,看起來更溫柔,也更适合......親吻。
如果夢境不出錯,被這樣的唇親吻着會很舒服,含着也是。
觸感柔軟,又像是開關,只要多蹭兩下,就會被吻得更深......
“小蘊,小闕,好了嗎?”
溫行川的聲音從客廳傳來,裴蘊如夢初醒,驚弓之鳥一般猛地抽回手。
他手足無措站了兩秒,又将手胡亂擦幹:“好,好了,洗幹淨了,我出去吃飯了!”
說完轉身逃也似的快步走出衛生間,沒敢再看陸闕一眼。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裴蘊腦袋裏亂糟糟的,心不在焉,滿桌子菜什麽味道也沒嘗出來。
然而裴女士就跟嫌他不夠亂似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小闕,跟你提過的那個姑娘今天正好在這邊跟客戶談工作,結束後你們要不要約着見一面吃個晚飯?”
“放心,姐姐既然給你介紹就是經過仔細考量的,那個姑娘真的很不錯,是我高中同學的女兒,名牌大學畢業,一米七,長得又甜又可愛,性格也特別好。”
“你現在認識的女孩兒少,見一見,萬一就合适了呢?退一步說就算真的不合适,那也可以當做是交個朋友——”
“不行!”
突兀的一聲反駁讓所有人将視線集中到裴蘊身上。
然而某人剛沖動完,氣勢就去了大半。
他低着腦袋攥緊了筷子,蚊子哼似的重複一遍:“反正我覺得不行。”
陸闕靜靜看着他。
裴思玥挑眉問:“為什麽不行?讓你小舅舅去又不是讓你去。”
周彤樂道:“難道你想截胡?”
裴蘊心裏躁,胡亂找了個借口:“因為他下午沒時間,我論文出問題了,他得幫我看看。”
裴思玥:“你假期還有兩天呢,非急着這會兒耽誤你小舅舅正事兒?”
裴蘊嘴硬:“相親是正事,怎麽我論文就不是正事了?”
“當然是正事,只是想說不急這會兒而已。”
裴思玥打量着兒子,眼神帶上了幾分狐疑:“小蘊,你這回回來怎麽感覺怪怪的,有事兒?”
“......”
被四雙眼睛盯着,裴蘊莫名有種被看穿的感覺。
“沒有。”
繼續留着也是如坐針氈,他幹脆擱了筷子騰地站起:“我吃飽了,回房間改論文了。”
裴思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筷頭點着下巴:“嗯?這是怎麽了?怪怪的,咱家小男生終于有煩惱了?”
周彤:“不會是失戀了叭?”
“我去看看。”
溫行川放心不下,作勢要起身。
旁側陸闕放下碗筷,先他一步站起來:“姐夫,我去吧。”
裴思玥見狀,忙道:“那相親還去嗎?”
“不了。”陸闕說:“小蘊論文比較重要,其他還是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上樓來到裴蘊房間門口,他敲了敲,裏面的人沒有應聲,虛掩的門受力輕輕開了一條縫。
他推門進去,然後反手關上門。
裴蘊恹恹趴在桌上,腦袋埋在臂彎,不知是睡覺還是在發呆。
他一直走到桌旁,趴着的人終于有了反應。
像是才發現有人進來,他受驚似地擡起頭,看清來人是誰,才又倒回臂彎,側着腦袋看着他。
沒精打采的,不知心裏藏着什麽煩心事。
陸闕安靜與他對視一會兒,略微彎腰撐在桌沿,一手屈指碰碰他的臉頰,低聲問他:“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有點兒。”裴蘊據實回答。
陸闕皺了皺眉心:“哪裏不舒服?頭暈?”
裴蘊這次沒有乖乖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悶聲反問:“小舅舅,你真的要去見那個姑娘啊?”
阻攔情緒的堤壩似乎出現了裂痕。
他問完這句話,眼睛就開始不受控制地發酸發脹。
他飛快眨了幾下,想把這股酸澀感驅散,眼角就被柔軟溫熱的指腹擦過。
陸闕垂着眼睛:“哭什麽。”
他哭了嗎?
沒有吧?
裴蘊覺得沒有。
可是陸闕用這樣冷靜又溫柔的聲線跟他說這樣的話,他一下就扛不住了。
徹底陷落塌陷。
情緒如洩洪般奔湧而出,該有的,不該有的,合規矩的,不合規矩的,都藏不住了。
他緊咬着牙,憋着一口氣沖動地勾着他的脖子用力往下拉,在陸闕配合彎下腰時,仰頭将唇貼近他的側頸。
沒有拒絕,沒有後退,扶上他後背的手就是縱容最好的證據。
裴蘊張開嘴,将獠牙壓上皮膚,抵出小小的凹陷,卻遲遲沒能咬下去。
眼角趁機迅速浸出一層濕漉,他有些崩潰地閉上眼睛。
好了。
這下他不能嘴硬自己沒哭了。
完蛋。
他真的,喜歡上他小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