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醒來 你我無事不可對人言

蘅蕪臺內,魏珣已經醒來,朦胧中看見一個帶着帷帽的人侍奉在身側。

“你……是何人?”他已經多日不曾言語,此刻開口只覺喉間幹澀,止不住咳了兩聲。

“殿下,您真的醒了!”淩瀾歡喜道,“渴了是不是,您稍等。”

淩瀾初時只當魏珣夢中言語,又見他一手胡亂抓着,似有東西放不下,便握上他的手安慰了兩句,不想其卻真的蘇醒了。頓覺兩人心有靈犀,轉身倒水時默默擦去了眼中熱淚。

“來,殿下,我扶您坐起來。”淩瀾放下杯盞,伸手要去摟魏珣。

“你到底是誰?”魏珣拂開她,單手撐着坐了起來。

他環顧四周,發現太醫守衛侍者皆不在。只有這麽一個身穿披風、頭戴帷貌、打扮怪異的女子。心下便瞬間戒備起來,待對方又想湊近,他只一擡手便鎖住了她咽喉。

“是、是我,殿下,妾身是淩瀾。”

聞此言,魏珣将原本已被他鎖住咽喉差點跌在自己身上的人推開去。他力道強勁,掀起的勁風撩開帽下帷幔,看清裏頭那張精致脫俗的臉。

果然是淩瀾。

“你如何在這?”魏珣重傷初醒,方才又勉勵提着力氣,此刻待确定來人無害,一口氣松下又覺疲憊不堪,話語中更是透着不耐。

“是阿蘅送妾身來的,殿下莫擔心,一時不會有人來的,阿蘅說她都安排好了。”淩瀾壯着膽子,摘下帷帽,雙眼霧氣蒙蒙,淚在眶中似落未落,仿若晨曦薄霧中的朝露,惹人憐愛,兩手抓着帽子,有些局促道,“殿下可是大安了?外頭各種謠言,說您傷得厲害,妾身實在是害怕極了!”

“本王無事了。”

“那便好。”淩瀾微垂着頭,兩頰上燒起一抹煙霞,轉身将茶水奉給魏珣。

大約從她十歲那年,太尉府秋千架下初遇魏珣,繩斷架散被他扶了一把開始,便是一眼萬年。這些年,但凡想起魏珣,她總還能感覺到當時被他溫厚手掌扶住肩膀那一處的灼熱與心安。

此刻,她持盞走近他床頭,竟是這麽多年來與他最近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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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請用茶。”

“該說的話,本王大婚前與你已經都說清楚了。”魏珣沒有接那盞茶水,更不欲與之多言,開口便是逐客令,“你我男女有別,請回吧。”

“殿下,此間便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必如此謹慎的。”淩瀾想着方才魏珣将醒未醒時的話語,心中欣慰,只當他是為了護她名聲。

“你我無事不可對人言。”魏珣面色更冷了些。

“殿下!”淩瀾到底受不住他這副模樣,有些委屈地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妾身可以等的,妾身不在乎名分,我也可以和阿蘅好好相處,阿蘅說了她也覺得我們郎才女貌。連她都這麽覺得,我們便沒什麽可擔心得了。”

“你我之間,‘我們’二字從何談起?”魏珣聽聞淩瀾口中杜若的話,頓覺心中更亂。

前世裏,年少時驚鴻一瞥,他确實動過心。直到很多年以後,故人次第凋零,唯剩了他們兩個。

那是永康十八年,杜若死後的第十年,建武帝魏泷駕崩,他臨危授命,為輔政親王。

彼時已為太後的淩瀾再次尋他,想要再續前緣。

按淩瀾所說,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麽可以禁锢阻止他們。謝氏,皇權,該滅的都滅了,該抓勞的都握在手裏了。是可以實現年少绮夢的時候了。

然而豔豔春光裏,他望着雖年過三旬但依舊姝麗無雙風姿綽約的女子,片刻拱手退開了。

淩瀾追上問他,為何不願,有何不可?

“是不是,我老了?”

“太後一點也不老,和年少時沒有什麽區別。”魏珣頓下腳步,緩緩道,“就是因為太後還和多年前一般美麗,臣才更加确定,當年說喜愛你,當是喜愛你傾城的容顏。慕之你皮囊,臣當與世間凡夫俗子一般,娶了你,也不會拒絕其他的側妃,侍妾。”

“我不介意的,你親王之尊,這些再自然不過。”

“可是臣娶了阿蘅,便再未想過要其他女子。你說,這是為什麽?”

“你們婚後第三年才有孩子,定是之前你還在為我守着是不是?”

“初時是為你守着,我不否認。”夕陽斜照,染在魏珣略顯風霜的臉上,暮霭層層,他仿若又看見了那個冷傲又倔強的那女子,“年少以為坦蕩,新婚之夜口不擇言,告訴她心有所屬,讓她等一等。如今想來,真是好笑,她憑什麽要等一等。”

“可是那時我不懂,以至于後來時光流轉,我想起你已經不再有任何心動漣漪的時候,想着終于能夠好好地愛阿衡!她卻已經不要我了。”

想了想,魏珣又道,“太後若覺臣當真對你有情,且再想一想,您不在臣身邊的那兩年,臣便愛上了阿蘅。可是從當年竊符反城至如今,已經十四年,您可曾看到臣身邊還有其他人?”

“所以,你只愛我年輕的容貌,到如今便是連容貌都不愛了?”

“所以,太後是太後,臣是臣,從來不曾有過真正的‘我們’。”

魏珣的記憶收攏,合眼抽手,喚出隐衛,“送姑娘回尚書府。”

“殿下……”淩瀾欲要上前,卻被魏珣出言打斷了。

“将本王的話一字不漏傳給尚書令,本王勞他好生教養兒女。”

重活一遭,他想要個一生一世一雙人。

影衛額首領命。

那已是重話,任誰聽來皆是在說淩瀾私見男子,失了教養。偏淩瀾覺得魏珣是在護她名聲,方才如此着急送她出府。

其父淩仲胥得了這話,當着女兒的面,也未露愠色,只道,“天下男子這般多,且放開眼界再看看。”

“可是殿下只有一個。”淩瀾堅持。

淩仲胥搖搖頭,出了女兒閨閣。心中卻想到了晌午國舅謝頌安送來的信上,信上言詞委婉,大意卻是再明白不過,想幫端王結個親,立淩瀾為側妃。

立妃是小,聯盟是大。淩仲胥自然明白。

只是按着往常,淩中胥自是拒絕的。這個獨女,他是要奉給上君者的。博郡淩氏一直被隴南杜氏壓着一頭,即便如今同在邺都為官,杜氏卻因皇親之故,又領着四大氏族之首。唯有淩瀾,不負他□□多年,閨閣之名已經盛過杜氏女郎。本想着給了信王殿下為側妃,他日後宮争寵,便是另一番天地。卻不想今日得其那般言語,他便知這算盤打錯了。

這般想着,他轉身回了淩瀾屋內,重新詢問了魏珣傷勢。淩瀾談及魏珣,自是滔滔不絕。然淩峰還是從女兒的話中捕到了關鍵。

單手撐起。

果然與傳聞無異!身有殘疾的皇子,又無心于自家女兒,淩仲胥嘆了口氣,只将信件按下,沒有同以往般立馬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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