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夫秦守來看望
宋清明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練功房中。發財有望瞧見自家少爺臉上的掌印連大氣都不敢喘,平安喜樂更是踮起腳尖辦事,一時之間,整個梧華院都靜悄悄的。
一直到午時國公爺回來,他本來是該在前廳用膳的,一聽到府裏下人彙報,就飯也不吃地徑自過來。只是屋門被宋清明從裏鎖住,宋乾元掀開窗子,手撐在窗邊輕車熟路地就翻了進來。
屋裏,宋清明正在練刀比劃招式,雖然拿的是一柄尋常武人用的環首刀,卻招招狠厲果決,不留餘地。
“怎麽了,我家臭小子都多大了,還練武撒氣呢。”宋乾元看了會兒,眼裏流露出幾分笑意。“改明兒為父送你把好刀!”
他雖是武将粗人,當年也是京城數一數二的俊朗男子,宋清明的一雙杏眼更是與他如出一轍。
宋清明不說話,依舊比劃着招式。
“你母親一個人也不容易,”宋乾元見狀嘆口氣,聲音低沉溫柔,“我們是男子,總該體諒她些。”
“這麽多年,我體諒夠了。”
當年,宋乾元的正室陸婉約因難産而死,只留下長子宋清書。
但宋乾元每日要忙着朝堂之事,自然無暇顧及內院,于是幾年之後就在陸家的提議下又迎娶陸婉約的庶妹,也就是宋清明的生母為填房。
然而陸氏自幼被養在莊子上,那年她乍入京,一朝飛上枝頭當鳳凰,卻因為身份和言行舉止被一衆貴女所排擠。
她沒有在莊子上的自由,做任何事都要顧及到國公府的顏面,再加上入府兩年無所出……
宋乾元幾分無奈,揉了揉眉心。“你也知道當年是為父不好,将她困在這深宅大院裏,才讓她經年憋着怨氣,生了心病。”
“是她不好。”宋清明長刀一耍,利落收入鞘中,扭頭露出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直到現在才有了些少年人的任性。“世間女子都是這般,獨她一人仗着病體要打要罵,把氣撒在我身上!”
“你說的不錯,”宋乾元沉吟道,“但是她現在一定後悔極了,你也知道,對嗎?”
宋清明沉默了一下,悶悶回答道:“我才不管她。”
“小兔崽子。”宋乾元笑着,拉着他手腕起來,“好了,吃飯去,你是沒見那桌上的紅燒肉啊,又香又嫩……”
“我不吃!”
“你不吃我可全吃了啊。”
“……你敢!”
宋乾元一巴掌輕拍在他腦門上,“怎麽跟你老爹講話的,沒大沒小!”
門外仆婢聽着竊笑,他們這位少爺不過十五歲,卻鮮少有這孩子氣,總算是放下心來退去了。
宋乾元勸了一陣子,又說了一簍子好話才叫兒子肯吃午飯,扒拉了幾口飯,他又要忙着去宮中處理要事。
“現在局勢緊張,西邊混夷一族蠢蠢欲動,因為二皇子上書主戰,聖人或許有主動出擊的打算。”
“這些年和親懷柔的事做多了,反教他們貪心不足蛇吞象……公主一個接着一個地送過去,到底他們還是要來燒殺搶掠我們大武的子民。”
“此類事你從小聽多了,我告訴你這些,也盼着你能耳濡目染學到些許。”
宋清明擡頭看着宋乾元。“父親……”
“為父知道你的心思。但這件事能不能定還是未知數。大武休養生息已久,許多老将都反對這樣大規模的戰争,恐怕勞民傷財——如此,有沖勁的年輕将領或許能得聖人的垂愛。”
屋內國公爺低聲說着什麽,透窗看去,宋清明捧着飯碗低垂眼睫,靜靜聽着。許久是一片寂靜,直到少年人的粗聲傳出。
“……孩兒明白了。”
屋外落葉紛紛。正是草長莺飛的季節,老葉飄落,新葉長出,再過不久就是一樹的翠綠蔥茏,這正是一年之計的開始。
宋乾元走後不久,平安端着一碗冰塊進來。
“國公爺說他相信自己兒子的為人,那啞子您就留着做個書童。夫人那邊他自會去說。”
宋清明點點頭,看向冰塊。“這作什麽?”
“嗯……老爺吩咐從冰窖取來的,說是叫少爺您手抓着敷臉上,要是還有多就直接吃了,反正,反正夏天也快到了,不怕凍到。”
宋清明臉一黑,擺擺手叫平安放下,她就輕笑着退下去了。
用過午膳,宋清明讓發財跑個腿,去鋪子裏把秦守找來。
秦守是仁和堂的大夫,年紀輕輕本事不小,一手針灸聞名京城,還有傳言說連當今聖上都想把他召為禦醫。
自然是捕風捉影的事情,但秦守的本事卻是實打實的。幾年前宋清明從馬上摔下來,就是秦守搭救,那次他二人傾蓋如故,之後時常往來走動。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發財就把人請回來了,說是去侯府診治回來,正巧遇上。
“咋了這是,被人打了?”
屋門前微塵在光下紛飛,秦守挎着藥箱一腳踏入門檻,一身半舊的瓦藍色步袍,丹鳳眼裏藏着戲谑的笑意。
他面色白淨,鼻梁高挺,約莫二十歲上下的年紀,雖然個頭有些矮,但看着就與旁人不同,多了些随性淡然的氣質。
宋清明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你說呢?”
“我早說過你母親患的是躁郁症,雖然症狀不嚴重,但患病時間已久,對于比較親近的家人更會出現易激惹的情況。你這不偏往槍口上撞。”秦守坐下,放下藥箱,“就你這傷,不用興師動衆把我請來吧。”
“自然有事要拜托你。”
宋清明懶洋洋地躺在床上,朝發財眼神示意。他心領神會退了下去,沒過多久領着啞兒進來了。宋清明扭過頭背對側躺着,把臉上的傷遮住。
啞兒瞥了秦守一眼,負手站在門內。
“喲?這是哪家的小少爺?怎麽連我怎麽也沒見過你身邊有這號人物。”秦守側頭打量。
宋清明動了動耳朵,“是我昨晚從南風館撿來的小倌,正打算養在家裏。”
“哇塞,”秦守立即支楞起身子,一雙眼看看啞兒又看看宋清明,“勁爆啊。”
“嗯哼。”
“我說你近幾日怎麽沒找我,原來從來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秦守撐着頭嗔視了宋清明一眼,本來想開個玩笑,落到啞兒眼裏,就頗有些把外室領進門讓正室掌眼的感覺。
他的眼神愈發冷漠,轉過頭就要離開,一旁的發財有望伸出手來攔住他。
宋清明擡手向後抛出一塊玉佩,“你不是個大夫麽,給他看看嗓子呗,診金好說。”
話音一落,啞兒擡起頭詫異地看了一眼宋清明,只是看不到他臉上神情,猜不透他什麽打算。只是宋清明好像背後長了眼,慢悠悠地說:
“我就喜歡大聲叫的,你說你啞着,多無趣啊。”
“咳咳,”秦守被口水噎到,大聲咳嗽起來。啞兒聞言拳頭緊握,看向宋清明的眼裏殺氣一閃而過。
秦守說:“你認真的?”
發財有望的眼神也變了,不過少爺向來頑劣慣了,以前這種下流話也不是沒有說過,左右只是換了個性別。
“還愣着幹什麽,帶下去啊。”
于是,他二人一人一手架起無聲抗争的啞兒,帶着秦守去了廂房。臨走的時候,秦守看了他一眼。
“你可別認真啊。”
宋清明心頭忽然多了絲無名火,連忙擺手讓他趕緊出去。
一直到晚間,秦守才回來,宋清明正在院子裏煮茶,臉上的紅印也都消得差不多了。
“怎麽說?”
“應該是前不久被人生灌了一碗毒藥下去,硬生生毒啞的。”秦守看了一眼宋清明,“下手确實挺狠,一般大夫出手還麻煩些。”
十一二歲的少年人,生灌了毒藥,毒啞的?宋清明的臉色一點點冷了下去。
“你呢。”
秦守擡手倒了杯茶,“我出手,自然是藥到病除。如今他應該能發出一點聲音,但最好将養着,少說話,避免對喉嚨造成二次傷害。”
“什麽時候能全好?”宋清明漫不經心地把玩着茶杯,眼裏倒是難得幾分陰狠。
“你不會真對那孩子上了心吧?你可是國公府的嫡子,若讓國公爺和國公夫人知道你存了這樣的心思,或者這事情傳到外頭去……”秦守對上宋清明擡起的眼,打了個寒戰,“也就七天吧,我開了藥。”
“嗯,你再去看一下我母親吧。”
“哎,從來只聽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宋清明作勢要打,秦守拎着藥箱跑遠了。他轉過頭,陰影處,啞兒靜靜地站着,仿佛就要和這昏暗光景融為一體,消失不見。他忽然有些惶恐。
“喝茶麽?”宋清明舉起手中茶杯。
啞兒看了他一眼,轉身往裏走。
宋清明急急追了上去,“別走啊,既然秦守說你要将養着,那我肯定不會逼你大聲叫的,畢竟這事不能操之過急,左右你還小——”
“閉嘴!”啞兒惡狠狠地瞪着他,開口勉強吐出兩個字,雖然聲音低沉微弱,宋清明一下子就聽出了意思。
“秦守這厮,果真沒有騙我。”他反而很高興。
他回到原來地方坐下,此時西天千裏晚霞瑰麗,正是倦鳥歸巢之時,各樣鳥叫此起彼伏,和着氤氲茶香。宋清明品了一口茶,招呼發財過來。
發財愁眉苦臉地過來了,今日少爺來回使喚了他好幾次,有錢沒人權啦。
宋清明淡淡看了他一眼,他立馬打起精神。
“你去南風館,查一下啞兒的來歷。”
“……是!”
作者有話說:
堅持不懈求收藏求投喂,秦守不參與主角感情線,啞兒也不會一直是啞兒,珍惜他啞的這幾章沖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