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黃粱一夢是那般

這廂,宋清明坐了一炷香的馬車,一路上睡得昏昏沉沉,這才回到國公府。等跳下馬車風一吹,他又覺得無比清醒。

啞兒在他一旁走着,始終落後他半步,那張白嫩嫩的小臉低垂着卻沒有半分為奴的氣質,倒有些“潛龍在淵”的感覺。宋清明想起先前花有道要伸手勾他下巴的樣子,不知道啞兒被勾着擡起頭是什麽樣子。

“啞兒。”

嗯?他下意識地要擡頭去看,宋清明的手就勾着他下巴擡了起來,四目相對。

“……”無聊。

啞兒毫不客氣地拍掉他的手,這種事要做也該是他做那個主動的人,不知道這纨绔每天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

早已到了梧華院中,啞兒徑自走去自己住着的廂房,宋清明就在後面怔怔看着。

啞兒就要關上廂房門,忽然,宋清明一手抵住門大步邁進,猛然攥上他肩往後一轉,“砰”的一聲,門被大力關上。

他又做什麽!

昏暗寂靜的屋子裏,宋清明一手撐着門,一手牢牢制住啞兒,低頭貼緊了他。

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啞兒的額頭,宋清明隐約看見他的耳根子發紅,嫩白的臉好像山藥的切口,只是那雙倔強的眼裏毫不掩飾地流露出狠意。

宋清明微怔,啞兒就一腳踢了過來,他往後退去,猛然撞上桌子,發出極大的聲響。不知道啞兒從哪偷藏的匕首,如今直直朝着宋清明心口紮去。

他一把抓住啞兒的手腕用勁,到底不如他力大,匕首“咣當”一下掉在地上。宋清明反抱住啞兒,那手肘就狠狠擊向他胸膛。

他二人,你來我往手腳比劃幾十招,啞兒都是出了狠手,千方百計去搶那掉在地上的匕首,宋清明仗着自己武功高強,出招就帶了調戲之意,有意鬧着啞兒玩。

拳打腳踢間,屋內動靜不小,外頭的發財有望、平安喜樂臉都紅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淫賊!”

第n次啞兒被牢牢制住,他咬牙切齒地吐出話來。

“你罵我是淫賊,我豈能讓你白罵。”宋清明歪頭痞笑,一只手就往下摸去。

“你!”

“再說話,我就堵了你的嘴!你知道的……”

啞兒一張臉氣得通紅,宋清明本是想吓吓他,鬼使神差地,摸下的手感受到腰線的起伏,同是身為男子,宋清明搓澡時候摸自己就只有肌肉,為什麽啞兒的臀……

那只大掌比啞兒的手大出太多,隔着衣層也比他所撫摸的地方燙很多,肆意揉捏間,刮過的指腹還帶着薄繭,有些硬糙。

長久地沉默無聲,啞兒僵着身子雙目通紅,宋清明牢牢制住他,只覺得身上燥熱,且所有的熱都往身下彙聚。

他也是……第一次做這種孟浪之事,還是對一個男子,男子……宋清明口中有些幹燥,忽然連着胃裏有些翻湧,被刻意遺忘的記憶叫嚣着要沖出,他被過期春藥荼毒的神思忽然清醒過來。

宋清明猛然推開啞兒,壓制住氣息。

“還不走?”

啞兒紅着眼睛,指甲都嵌入手心要流出血來。

宋清明心中溢滿歉意與自責,“對不起我——”

話語戛然而止,下一瞬宋清明悶哼一聲緊捂着裆,神色痛苦地半跪在地上。啞兒慢條斯理收回腿,轉瞬捏着他後頸憑狠勁往地上壓,逼着以額觸地,附耳壓嗓出聲。

“別仗着我容忍你。”

“你丫的……”

廂房裏終于安靜下來了,過了很久,啞兒負手從容走了出來,發財怯怯地想往裏面瞟,被有望摁了頭。

有望則快速瞟了一眼,開始眼觀鼻鼻觀心。

桌下,宋清明憑着自己近年來偷雞摸狗的本事解開了反手綁着的結頭,半扒下的上衫箍着胸膛臂上緊實的肌肉,他沖沖穿上,踉跄着坐起。

“瓜皮。”

“少爺。”有望在門外喊了聲,“可有傷到?”

宋清明憤恨着不答,不知是氣是痛,呼吸沉重綿長。

窗外的月光下,竹影綽約。

周遭一切都是沉悶而寂靜的,寂靜到宋清明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呼哧……呼哧……”

若隐若現的幔帳裏,一聲低沉的嘆息如泣如訴,“啞兒……”

宋清明幾乎立馬驚醒過來,醒時手還攥緊着被褥,胯下的粘膩感使他恍然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他在黑暗中輕輕呼吸着,好像那一室旖旎曾經真實發生過,卻如同黃粱一夢,消失不見。

只不過,夢裏的位置是不是反了?

宋清明皺起眉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來。

他怎麽能對一個男子做這樣的夢。

這些天他一直只是樂于調戲啞兒,但莫說是啞兒,或許連他自己也沒考慮過走這一步。正如秦守所說,且不論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好感,就是在理智上他也有許多要顧慮。

昨晚的舉動已經是很出乎意料的事情了,這怎麽就……

“我不會真喜歡男人吧?”

此刻宋清明還不知道,一切都來源于花有道那包過期的春/藥,以及他喝下的十多杯茶水。

宋清明靜靜地坐在床上。

他曾無數次地夢到他在那條漫長的走廊上拼盡全力地奔跑,夢到黑暗裏那只火熱粗糙的大手流連游走于他的胸膛。

聲聲嘶啞的笑聲,連着窗邊隐匿的一抹微光,構成他心底黑暗回憶的全部。

以至于那晚宋清明在南風館抓住了啞兒的衣領,就好像捏住了命運的後頸,他把啞兒從那裏帶出來,就好像把自己從黑暗中解救出來一樣。

啞兒,和旁人不一樣。

宋清明起床沖了個澡,開始在院子裏練刀。半個時辰以後,啞兒如往常一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陰影處,好像昨晚的事情連同宋清明的春夢一起了無痕。

只是他看向宋清明的目光中多了一絲陰鸷,且這一縷視線一直若有若無地跟着宋清明,叫他渾身難受。

宋清明最終放棄練刀,轉過頭來看他。

“昨晚的事,是我唐突了。以後絕不再犯。”

“噗嗤。”

啞兒輕蔑地看着他,宋清明只覺得晨光打在身上陰森森的,帶着莫名的寒氣。他猜破小孩的心中一定想着怎麽把自己大卸八塊。

不過都經歷了昨晚這樣的事情,啞兒居然還待在他的身邊,是不是證明那個當初害了他的人比自己還可怕呢?

“不練了,去書房吧。”

宋清明擡手抹去額上薄汗,往書房而去,啞兒走在他身後,一身清貴意,不像仆人像主子。

“你在詩會上寫的字真好看,不如你教我寫字吧?”宋清明在書桌旁把宣紙攤開,為自己找的絕佳理由鼓掌。

啞兒剮他一眼,翻了個白眼。

良久他冷哼一聲,還是俯身提筆磨墨。

宋清明坐在他斜後方,本來是認真看着紙墨的,只是盯着啞兒俯身時候微微包緊的臀部,忽然想到昨晚自己像揉面團一樣的舉動,血就不知道往哪湧。

他忍不住想到去年西域進貢的桃子,初熟的水蜜桃,紅得飽滿,圓潤多汁——

噗嗤,宋清明只覺得腦子裏有根弦繃斷了。

他心有所感地擡起頭,啞兒正冷冷俯視着他,臉色已變得前所未有的難看。顯然宋清明火熱的目光太過直接,讓他不難猜出此刻這個淫賊正存着什麽龌龊心思。

“我還是去練功房吧。”宋清明風一樣地沖了出去。

身後,啞兒靜靜望着那扇半開不關的門,眯起了眼。

宋清明在練功房一直待到晌午,國公爺宋乾元過來的時候,他正練得大汗淋漓,随着最後一點藥效順着汗液排出,宋清明愈發覺得昨晚及今早的事荒唐起來。

國公爺還在欣慰地看着他比劃招式。

如今寧京尚有些薄寒,朝堂上讨伐混夷之事已經提上章程,但是否出征,由何人領軍還未定奪。

衆人道國公的嫡次子是個纨绔,仗着蔭封日日過着游手好閑的日子,卻鮮少有人知他近十年日日勤加習武,不敢稍有懈怠。

“在為十天後的春季圍獵做準備嗎?”他看見宋清明這個樣子,神色有一抹複雜,“如果真要踏上那條路,或許春季圍獵是你嶄露頭角的最好機會。”

“嗯,大哥身為嫡長子,日後自可繼承爵位。但孩兒若要求功名,就只能憑自己去争。”

這是打小母親日日灌輸給他的話。

宋乾元凝眉半饷,還是吐出話來:“其實……你若不願,為父也可在京城為你尋個閑職。”

“孩兒承蒙父親十年教導,不敢有絲毫懈怠。”宋清明直直跪下來,神情鄭重,“但孩兒不要閑職——絕不會給父親母親丢臉。”

“你這是要拿命搏出個前程!”宋乾元眼裏泛起心疼,終歸手心手背都是肉。

“……或許我若真死在外頭,母親才不覺得丢人。”

“胡鬧!”

宋清明的纨绔之名是近幾年才傳開的。

這麽多年,陸氏日日見他就催促他去練武習字,母子之間雖有溫存,也在陸氏責打逼迫之下漸漸消失殆盡。有時候連他自己自己也分不清,封侯拜相是母親的心願還是他自己的志向,他就像一個被*控的木偶,做着母親想要他做的事情。

不知從何時起,宋清明見到母親,只有恐懼與抗拒,陸氏越想讓他做什麽,他就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游手好閑的事做多了,他也就成了世家中有名的纨绔子弟,然而求取功名的夙願卻仿佛刻在他的骨血之中,晨練暮武,再難磨去。

或許等他真正達成母親夙願的那一天,他才能得到自由吧。

“清韻也來找你了,左右她在內院繡花學琴的也是無聊,你去陪她玩玩吧。”宋乾元負手踱步離去,輕輕嘆了一口氣。

宋清明目送着父親離開,轉身去尋宋清韻。

作者有話說:

長佩真好,都不會禁我,我太感動了。這美夢我寫得好嗎?寫得好嗎?含蓄嗎?內斂嗎?快誇我!

(第二次編輯)

對不起,太狂妄,被舉報鎖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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