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終于回到那裏
沒有想到宋清明才回到國公府沒多久,禦賜的旨意就下來了,封宋清明為翊麾校尉。
雖然只是從七品上的武散官,遠不如大哥宋清書擔任的執金吾有權有勢,但現下讨伐混夷的旨意還未定,更別提宋清明現在才剛剛束發,這是聖人欽賜的官位。
一時之間,世家纨绔一片轟動。
“宋清明你這厮可不地道,裝了這麽多年!”平日裏一起逛秦樓的寧步青率先登門拜訪,朝着宋清明肩頭來了狠狠一拳。
之後花有道等人也來了,宋清明的狐朋狗友第二天更是來了個七七八八,嫉妒豔羨者有之,欽佩狗腿者如寧步青,還有個別怨恨的,多是因為“宋清明”成了別人家的孩子。
你瞧瞧人家國公的兒子,平常和你一起遛狗逗鳥的,怎麽他就能在春獵時被聖人看重,再看看你……如此如此。古往今來擔着“父母”這個名頭的多少有點相似之處。就連陸氏也是喜氣洋洋的樣子,一改從前病态。
但是宋清明在乎的卻不是這些。
啞兒不見了。
這些天他雖一直只當啞兒是個暫居府中的生人,但不至于不管不問。宋清明一直到春獵回來才發現啞兒不見,查起來也容易,就查到自個兒母親的身上。
想到前些天才因為感動落的淚,如今都化作無盡的失望與無奈。陸氏對他絕對的控制欲望這些年像大山一樣壓在宋清明的身上,叫他喘不過氣來。
“他在哪?”
陸氏白了他一眼,冷冷別過頭,一副不想理會的樣子。
“母親……”宋清明轟然跪下,磕在院前的青石地上,“您不能這麽對他!”
“我如何不能這樣對他,我是你的母親,是國公府的女主人,我自然有這個權利!”陸氏依舊一副冷淡的樣子,話裏話外都是對啞兒的厭惡,她又轉過頭來,好言相勸自己的兒子,“現下你獲聖人親封,無上的榮耀多少眼睛盯着,若讓他人傳出你對一個男子如此多麽的看重,休說你自己,國公府的臉面都被你丢盡了!”
“可他是無辜的。”
“無辜?”陸氏驟然冷笑起來,“你敢說你二叔那件事與他無關?我真懷疑你腦子裏進了水!”
“……您知道了。”宋清明擡起頭不可置信地望着,沒想到母親居然知道這件事,難怪,她神不知鬼不覺地策劃了這一切,牢牢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為了兒子的安危與前程着想,以愛為名無可挑錯。
“我搞不懂,這種小人你還要留到幾時,既然你沒有這樣的決心,就讓我這個做母親的來替你下手。”
他在院中跪了會兒,看陸氏沒有松口的樣子,起身離開了。
“啞兒在梧華院中,母親的人不能直接把他帶走。去查,究竟是誰決計要背叛于我!”宋清明憤怒地斥退發財有望,在屋子內踱步。
有望踟蹰了一下,朝宋清明行禮。“可是少爺,他不值得您如此相待。”
宋清明轉過身凝視着他,屋內的低氣壓讓有望不敢開口,他正遲疑着要退下,宋清明出聲了。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寧可天下人負我,不可我負天下人。”
“少爺。”
“我若默許了母親發賣啞兒的行為,那我和母親,和他先前那樣又有什麽區別。我恨惡他們如此對人,就更不能如他們一樣。”
宋清明雖恨啞兒讓他再次遍體鱗傷,但也不能眼睜睜看他陷進網羅裏。啞兒生的那樣好,京中豢養娈童的貴族又多,若是自己趕到不及時……
啞子那一身清貴意,那一身的尊嚴與驕傲,決計不能被人所毀。
現如今,宋清明也只能寄希望于啞兒手下的人能夠找到他了。
“你不是很能耐麽,”他喃喃自語道,“能算計我,也能自救吧。”
牙行後院的屋中,啞兒昏沉醒來,類似的經歷使他立刻明白過來自己的處境。
“宋清明!”啞兒咬牙低聲怒罵,帶走他的人正是宋清明貼身的大丫鬟喜樂,而那天,宋清明離開時說的話還猶在耳畔。
“如果可以,那天我就不該抓住你的衣領,我後悔沒有聽母親的話發賣了你。”
啞兒心中出離憤怒,夾雜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周圍罪奴罪婢多被驚醒,不耐煩地看着他。所以那淫賊猶豫了這麽多天,居然真的把自己賣了!
這就是你的報複方法嗎,要我以此抵了你的苦痛,那我抵了便是。只是你想從此與我一刀兩斷,卻是不能。
“吵什麽,吵什麽。”牙婆走了進來,看見通鋪上坐着一個人,反手就要擰他耳朵。
啞兒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力氣之大令牙婆大聲喊痛,幾個糙漢子聞聲立馬趕了進來,啞兒沒再顧忌其他,施展拳腳一個翻身壓上來人,一勾拳打得他眼冒金星。
“抓住他,抓住他!”牙婆縮向角落驚懼地大喊道。
啞兒卻輕嗤一聲勾起唇角,慢條斯理地紮起了袖子。
“來吧。”
天亮的時候宋清明一夜未睡,猩紅着眼沖沖趕到。喜樂還壓在院中,他是連夜叩開寧京城大小牙行的門,一個個找過來直到現在。
這是最後一個牙行。
宋清明推開不曾上鎖的大門,裏頭一片狼藉,血和在泥土裏帶着腥氣,四處都有被翻找的痕跡。宋清明自幼跟着軍中斥候學本領,辯跡追蹤的本事也會個七七八八。
夜裏下過薄雨,大門的鎖像是被人撬開,進來的五六人零散的腳印一直到院中停下,未再進屋,庭院中的打鬥卻很慘烈,甚至土裏都浸着血,整個牙行裏卻看不見一個人。
宋清明走到關押被發賣奴婢的屋子,裏頭比較雜亂,被褥不整,角落灰塵也有被人踩過的痕跡。屋門是從內損毀被撞壞的,說明屋裏人曾在這打了一場,且把人一腳踢到了院子裏。
之後那人的痕跡就同那五六人雜糅在一塊,且不像是被脅迫,應該是自發離開。這些人中還有人留下清理了屍體,而那些個奴婢就抓住機會翻找財物和身契,趁亂逃了出去……
宋清明借痕跡推斷出,啞兒沒事,倒是自己晚來一步,憑白擔心了一夜。
他終于松了口氣,就覺得頭有點發昏。前天時他在馬上馳騁了一天,回來以後又一夜未睡四處折騰,便是他身體好也難以吃得消。發財上來扶住了他。
“喜樂交代了嗎?”
“據說……是夫人應允事成後提拔她做您的通房丫頭……”
宋清明的臉沉了下來。
與此同時,皇後宮中同樣也是燈火通明了一夜。
那個瘦弱的身影靜靜站着,周沖冠坐在四輪車上,高位上的帝後兩人都是冷然着臉。
“你說,那日你和老二出宮遭遇刺殺一事已有眉目。”
“正是。”他垂首作答,“那日事态緊急,兒臣只得換上皇兄的衣物引開刺客,聽聞他們尋人交流時的地方口音,暗暗記下。後來兒臣受傷逃走,高燒昏沉間被人撿去,那人卻是個欠債無數的賭徒,反拿了兒臣身上的貴重之物,毒啞嗓子,又将兒臣轉賣……”
皇後忙一臉心疼道:“何等大膽之人竟敢做出這種行為!為難你這孩子為瑾兒到如此地步。這些時日禁軍與執金吾整日整夜在外尋找你蹤跡,卻不料還是周大将軍報的平安。”
“兒臣感念父皇母後挂記。”趙錫垂下眉眼,再擡起時,露出一副真切感動的面容。“兒臣幸蒙周老出手相救,本想及時回宮,又怕幕後之人不肯罷休。”
周沖冠站在一旁,将趙錫神情看個仔細,拱手行禮道:“那日微臣鬥膽奏請陛下留六皇子在宮外,也是為了諸位皇子安危着想,背後之人膽敢謀害皇嗣,所圖定然不小。”
“豈有此理!”趙德掀翻了桌上的茶水,臉色鐵青。堂堂皇子竟被逼得不敢回宮,說出去豈不贻笑大方!
“十幾天前方護衛就找到了兒臣,父皇憐愛兒臣,兒臣已是感激不盡。”他揚起頭露出個輕松的笑容,只是那張幾乎瘦脫相的臉卻分外讓趙德心疼。
其實他本就把身子養回來了,是這幾天故意餓着自己,為的就是現在。
“父皇別擔心,兒臣有父皇龍氣庇佑,不曾被傷到分毫——不過,父皇派出的人之所以找不到兒臣,恐怕是被人刻意阻攔了。若非周老暗中派人跟随兒臣,國公府外又守衛衆多,恐怕兒臣今日難見父皇。”
周沖冠緩緩點頭,忽然撐着四輪車扶手起身,踉跄跪倒在地。
“周将軍這是作什麽。”趙德帝站起身遠虛扶道,“你為大武犧牲頗多,朕早就說過,朝堂衆臣,唯你周沖冠一人,面見天子不必行禮。”
“陛下,臣有罪。”周沖冠抵額大聲,“臣這裏已有幕後真兇罪證,臣有罪!”
“好孩子,”一旁皇後忙攏趙錫來入懷,眼中帶着心疼。“告訴母後,害你的人是誰?”
趙錫沉默了一會兒,正欲開口,周沖冠連忙大聲回道:“陛下——是大皇子!”
轟然,四圍婢子都慌忙跪了下來,趙德驗明這些天心中猜想,心中卻還是止不住的失望。他站起身踉踉跄跄,伸出手指顫抖道:“不肖子孫,不肖子孫吶……”
趙德眼前一片黑。
“父皇!”
“陛下!”
第二天,宮中傳出消息,大皇子迫害手足證據确鑿,收押入大理寺待審;六皇子平安歸來,聖人卻病倒了。一時朝廷內外流言紛紛,那一位六皇子也第一次被人所記住。
傳言道,六皇子的生母是皇後未封後時同住一院的姐妹,皇後生下二皇子後沒幾年,那位美人就因難産去世,皇後重情重義,就把六皇子養在她的名下。這麽多年六皇子一直深居簡出,連宮中宴會都很少出席。
宋清明聽到這些事的時候,垂下眼簾,聰明如他,自然猜出了答案。
“少爺啊,”發財苦着臉,“您這下罪過可就大了。把皇子當書童養就算了,還屢次輕薄……”
有望一拍他腦袋斥責道:“不許亂說。”
宋清明不置可否,之後幾天,他一直沉悶無聲,等待着那個時間點的到來。直到門房過來通禀,說二皇子趙瑾約他宮門外一見。
“少爺,這?”
“恐怕,想見我的另有其人。”
作者有話說:
嗚嗚太感動了,聽說有萌新榜,一早起來看,發現我居然排第三。我太愛長佩的大家了,這就火速更文。說實話你們的每一個收藏都能讓我激動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