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又冷冷一笑,“父親大人,你舍得嗎?你這個人,最愛追名逐利,任何能助你攀升的階梯你都不會放過。現如今,一個現成的階梯擺在面前,你會舍得推開?”
她說得很正确,他不舍得。不,更确切的說,應該是不敢。
右手的半空高舉,卻遲遲落不下去。季叔的眼睛都紅了,季悠然便是輕輕一笑:“哦,我差點忘了,你已經有個太子妃女兒了,哪還會在乎我這個小小的王妃?不過,你現在不敢動手,應該似乎顧及太後的顏面吧?畢竟皇上對太後是出了名的孝順。而太後,又一直是将逸王爺視作心頭肉的。”
“你……”
話都被她說到這個份上,他還有什麽好說的?季叔憤憤垂下手:“來人,快去請大夫來給夫人和太子妃看看!還有,準備熱水毛巾,給夫人和太子妃梳洗更衣!快!”
然後,一如既往的無視她。這,應當就是他一直以來所能夠采取的對付她的最好方式了吧?
看着眼前的人們急急忙忙的行動起來,果然一個個都一如既往将她視若無睹,季悠然早不覺得心涼,只是覺得好笑。笑過之後,她的心裏又陡然一空,一種急切的感情浮上心頭——
鳳煜銘!她突然好想他,好想好想!
她想見他,立刻,馬上!
014厚臉太子
心裏這樣一想,她便提起裙擺轉身跑了出去。
一屋子的人都在圍着季悠容母女轉,根本無暇顧及她。等反應過來她已經離開時,已經是許久以後的事了。
匆忙離開了這個讓她惡心的地方,季悠然直奔後花園而去。偌大的園子裏草長莺飛,鮮花招展,卻幾乎聽不到半點人聲。站在園子門口看了看,也沒有見到一個人影,她心裏頭的焦急更深,便大聲喊着,在羊腸小道上跑了起來:“王爺,王爺!你在哪裏?王爺?”
嘩嘩嘩,不遠處傳來樹枝樹葉摩擦晃動的聲響,似乎還有一個人影一閃而逝。
是他嗎?又玩得忘形了?
心中一喜,季悠然連忙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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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是你?”
從柳樹林中走出來的,不是鳳煜銘,而是一個身穿月牙白底色、上面繡着五爪金龍錦袍,頭上戴着赤金寶冠的年輕男子。他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身量高挑,面容俊秀,一雙狹長的鳳目裏仿佛蒙着一層水霧,便給人一種雲山霧罩的感覺,幾乎辨別不出他眼底真正的情緒。鵝蛋臉龐,下巴略尖,雪白的膚色在頭頂精致寶冠的映襯下更顯晶瑩剔透。白皙的右手中握着一卷打開的書,五指仿佛削尖了的青蔥一般。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大抵說的就是這樣的人了。
聽到她這樣說,對方沒有回答,而是揚起他霧蒙蒙的眸子看着她。眸光深處波光微蕩,情緒飄伏,紅潤的唇瓣也微抿了抿,似乎想說點什麽,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季悠然頓一頓,馬上扭頭要走。
“悠然!”于是,對方終于按捺不住,趕緊上前來抓住她的手。
季悠然立即一把甩開。“太子殿下,請守禮!”
音量太大,震得太子都不免震顫一下,一雙眼卻沒有從她身上移開半分。“悠然。”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他低聲叫道,“你至于對我這麽兇麽?”
“呵,太子殿下,現如今,妾身乃是你的二嫂兼大姨子,你認為你用這個名稱稱呼我還合适嗎?”季悠然輕笑,掏出帕子将他碰觸過的地方用力擦拭了幾下,然後毫不猶豫的扔到一邊。
太子見到,眼中閃現一抹痛苦的神色。“悠然,你又何必對我如此?我還記得,想當初,我們倆——”
“我們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接下了他的話,季悠然冷笑不止,“可我也一樣記得,當我的妹妹、也就是現在的太子妃主動出現在你身邊時,你絲毫不予抗拒。當京城上下都瘋傳你與她才是門當戶對的一對金童玉女的時候,你任何表示都沒有。當聖上下旨讓你改娶她為妃時,你也一個字都沒說,歡天喜地的就和她拜天地入洞房了!”
“那是因為父皇下旨,我怎能違抗?”
“呵呵,聖旨下來之時不能違抗,那之前呢?當她想盡辦法接近你,并一力诋毀我時,你做了什麽?當她跟着你進了那個山洞,然後被人發現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時候,你說了什麽?當皇後娘娘問起你關于換妃的意見時,你心裏又都想了些什麽?”
“我……”
“沒有,你什麽都沒有做,什麽都沒有說,甚至還是樂見其成的吧!”看着他的眼,季悠然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即使重來一次,即使再次提起過往種種,她的心裏還是止不住的悲傷,這是一種被最信賴的人背叛,也是被她付出了多年深情的人出賣的絕望。
“悠然!”
“鳳煜軒!”再次打斷他,季悠然咬牙大叫,“既然你已經選擇了季相的寶貝女兒,選擇了季叔張氏這對能大大穩固你太子之位的幫手,你又何必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們各自嫁娶,這不是你選擇的結局嗎?從今往後,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這不是很好麽?以後,你不要在和我說話了。”說完,擦擦眼淚又要離開。
“悠然,不要!”心口陡然一揪,似乎意識到她就要走出他的世界。太子焦急的大聲喊着,再次停下了她的腳步,這次卻是兩手牢牢抱上她的腰,“你明明知道,我心裏喜歡的一直是你啊!我娶悠容,只是為了江山考量,但在我心底,一直都有你的一分席位!”
“你放手!”深情款款的話,聽在耳中卻諷刺得緊。季悠然想要推開他,不想太子抱得更緊,“悠然你別怕,這園子裏的人都已經被我趕出去了。這裏只有你我二人,無論我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那她就更要走了!上輩子她難道還沒吃夠這類故事的虧嗎?一咬牙,季悠然用力在他手背上一掐——
“啊!”
太子驚叫松手,季悠然連忙往前跑了幾步。
“悠然,你……”握着被掐紅的手背,太子一臉悲怆,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季悠然冷眼相對,“太子殿下,敢問一句,你這麽做所為何意?我是你嫂子,也是你大姨子,你不尊重我也就罷了,竟還對我動手動腳。動手動腳之餘,竟還說出這種話?你是不是還想着等他日你登基大寶,再把我搶回去?搶回去又能如何?做你的妃子嗎?和我同父異母的的妹妹一起伺候你?”
“我……”他是有這個想法。太子心裏暗道。季悠然輕笑,“那麽,我再問你,如果真想搶我,逸王又該怎麽辦?”
“到時候,我會給他補償……”
“補償?什麽補償?黃金千兩?還是食邑千戶?在你眼中,我就值那點價錢?”
她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怒氣這麽旺盛?被她一句接着一句的問話問得心裏只發顫,太子看看她,小小聲的道:“在我心中,你是無價之寶。”
“既然無價,那你就把我當無價之寶一樣遠遠看着吧!不要再做讓我和那個女人姐妹共侍一夫的美夢了!”
“悠然——”
啪!
“鳳煜軒,你有完沒完!”收回打得發麻的手,季悠然忍無可忍大聲怒喝,“是你抛棄了我們的多年情誼把我推進你兄長懷裏,是你狠心扔下我另攀高枝。現如今,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就回頭開始打起弟奪兄妻的主意?世上怎麽會有你這麽不要臉的人?”
015誰的選擇
清亮的巴掌聲驀然響起,與女子的怒喝交織在一起。微風吹過,柳枝款擺,徐徐将聲音帶到遠處,緩緩消散在天際。
繼而,便是長久的寧靜。只有樹葉婆娑的沙沙聲在耳際響動,撩得人心亂如麻。
“你……”好一會,太子才慢慢擡起手,撫上又痛又麻的臉頰。
“對,我打你了。”季悠然冷冷道。這巴掌她上輩子就該給他的,卻因為種種顧慮遲遲沒有打出去。這一次,終于如願以償,她心底積郁的怒氣立時消散大半,根本不見當初擔憂過的害怕恐慌。看來,上輩子她的确是多慮了。
和她四眼相對,太子忽然輕嘆口氣,別開頭去:“這件事是我不對。這一巴掌本就是我應得的。”
季悠然不免心中一顫。“你……”
“悠然!”一見她的态度軟了下來,太子連忙又抓緊道,“但是,你要相信我,我是有苦衷的!我對你的心從沒有變過!”
哈哈哈!哈哈哈!
心底的感動一閃而逝,留下的只有無盡的恨和說不盡的痛。嘴角勉強勾起,季悠然淡聲道:“是嗎?那麽,你在為你的前途考慮之時,有沒有為我考慮過半分?現在,你是如願以償了,可我呢?我就被生生推進了火坑,這一輩子都出不來了!”
“不會的!你放心,只要等他日——”
“等他日你當了皇帝,你還是要把我再搶過去?”季悠然搖頭,“太子殿下,你為什麽非要這麽想當然呢?自從你選擇了要娶相府二小姐的時候起,我們就已經分道揚镳。從今往後,是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了。”
“不——”
“愛妃,愛妃!”
還想說什麽,卻聽一聲聲高亢的呼喚聲傳來。太子眉頭一皺,季悠然卻仿佛松了口氣,連忙大聲道:“王爺,我在這裏!”
于是,很快一個身影大步跑了過來。“愛妃!”略有些黝黑的皮膚上沁着一層薄薄的汗,鳳煜銘臉頰微紅,氣喘籲籲的拉上她的手,“季相的這兩只蝈蝈好厲害!咬了這半天還沒分出勝負!”
對上這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純真不染世事的笑容,紀嫣然心裏陡的一陣柔軟,連忙又掏出一塊帕子給他擦去汗珠:“王爺你有事叫人來找妾身就行了,何必自己急急忙忙的趕來?看看,人都累成這樣了。”
“本王想見你嘛!”吐吐舌頭,鳳煜銘安然享受着她的服侍,舒服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
季悠然聽了,也嘴角彎彎,更溫柔的侍奉起他來。
一個人高馬大卻髒兮兮的男人,和一個金釵玉钿端莊優雅的女人,明明兩個極不相稱的人,站在這明媚的春光中,在垂柳的掩映下,看起來卻分外的和諧順眼……順眼到,刺得他眼睛生疼。心中也跟着一陣揪痛,太子用力咳嗽兩聲。
“咦,太子皇弟,你也在?”這才發現了他的存在,鳳煜銘先是一愣,馬上又笑得眉眼彎彎。
太子握着書本的指節用力收攏。“是啊!孤從季相那裏借了幾本書,就遣散了衆人打算在這裏靜靜翻看的,不想就遇見了逸王妃,和她聊了幾句。”
聽到這話,季悠然心一沉。鳳煜銘卻沒有聽出絲毫弦外之音,只管樂呵呵的點頭:“原來是這樣啊!”又看向季悠然,“愛妃,這個花園好小好小,還沒有我們王府的一半大,一點都不好玩!本王待了一會就受不了了!”
原來如此。不知是該為他的遲鈍高興還是生氣,季悠然搖搖頭:“不好玩就別玩了。反正這個地方你也不會常來。”
“嗯!”鳳煜銘點點頭,又打個大大的哈欠,“愛妃,本王困了。”
“那我們去休息下吧!我想,我未出閣之前的閨房應該還在。”季悠然笑笑,拉着他就要走。
“好啊!”鳳煜銘也樂呵呵的跟着她走。
這兩個人,再次無視了他的存在。
眼睜睜看着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相處得十分幸福融洽,太子心底免不了泛起一陣酸霧。
“悠……逸王妃!”
季悠然回頭。“太子殿下,請問您有何吩咐?”
“那件事……”太子抿抿唇,“真的不可能了嗎?”
季悠然斜眼看他。“你認為呢?”
他當然希望是可能的。但她的答案早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他想忽視也忽視不了。心中的揪痛加劇,忍不住又看看她身邊笑得沒心沒肺的鳳煜銘:“現在,你是選擇他了?”
“選和不選,有分別嗎?這條路是你們為我選的,我只是想好好走下去而已。”
太子頓時無言。縱然心裏波濤洶湧,有千頭萬緒,他也不知還能對她說些什麽。季悠然則歪歪頭,馬上又想到一件事:“對了太子殿下,出來尋找王爺之前,我才和太子妃母女鬧了一場,太子妃身心受創,現在肯定正在暗自飲泣,您要不趕快過去看看?”
“她受傷了?和季相還有季相夫人在一起是嗎?”聞聽此言,太子心中一急,連忙拔腿要走。只是,才剛有點動作,他又心中一涼,轉頭便對上了季悠然似笑非笑的目光,馬上渾身都被一種名為心虛的感覺充滿。
嘴角輕撇,季悠然淡淡笑道:“如此看來,太子殿下與太子妃伉俪情深,十分讓人羨慕啊!表面上看起來如泥塑木雕,只知道醉心國事,但實際上,你分明還是很将她放在心上的嘛!”
“悠然……”
“王爺!”才不給他繼續胡扯的機會,季悠然握緊的鳳煜銘的手,“我們快點走吧!我記得我房間裏也還有好多小玩意呢,咱們一塊去淘淘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帶回去玩的!”
“好啊好啊!”一聽到有好玩的,鳳煜銘的眼睛就閃閃發亮,忙不疊一蹦一跳的和她走得飛快。
“其實,孤只是在季相夫妻面前表現一下,你明明知道的。”眼看着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太子動動唇,一臉落寞的說道。說完了,他眸光輕掃,看看她曾經逗留的地方,不意發現了那方靜靜躺在一口柳樹下、沾染了些許灰塵的帕子。
立即,眸光一亮,他的嘴角終于翹起了一點帶着落寞的笑弧。
016太後問罪
離開沒多久,季悠然就聽說了太子夫妻回宮去的消息。原因就是太子妃突然身感不适,在這個地方呆不下去了。
聽了季叔特地命人過來傳的話,季悠然只是輕輕一笑,揮手讓丫頭離開,自己則繼續和鳳煜銘一起尋寶玩樂,一直玩到夕陽西下,順便還又蹭了一頓飯,才施施然打道回府。直到晚上入睡時,她還記得季叔夫妻青一陣白一陣卻又不得不咬牙隐忍的表情,心情真是好到不行!
睡了多年來最好的一覺,第二天起來,宮裏便有人來了:“太後娘娘宣逸王妃觐見!”
只叫了她,卻沒有叫鳳煜銘,有點問題。
季悠然馬上知道事情不好,心裏稍稍考量一下,很快有了主意。将鳳煜銘托付給平公公等人,她好好收拾一下,就坐上馬車進到宮裏。
在宮門口下車,一路走來,也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怎樣,皇宮裏雖然恢弘大氣依舊,但整體卻仿佛籠罩着一層晦暗的光澤。一輪燦爛的太陽高挂在天際,卻不能給她半分溫暖的感覺。
等到了皇宮深處,這種感覺更加明顯。太後娘娘的寝宮一如既往低調大氣。當她走進去時,發現裏裏外外二十多名宮女垂手侍立,一聲都不敢吭。太後娘娘就坐在內殿,面目平靜,一動不動。
才跨過門檻,她就感覺到一股低沉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壓得她的心也往下沉了沉,胳膊上冒出來幾粒雞皮疙瘩。連忙穩住身形,她跪下恭恭敬敬的道:“兒臣見過皇祖母。”
太後娘娘沒有說話,更別提讓她起來,只是端起茶杯慢條斯理的喝茶。
沒有得到她老人家的應允,季悠然也不敢亂動,只得乖乖跪着,也一動不動。
好不容易,等一杯茶喝完了,太後娘娘才看向左右道:“你們都下去。”
“是。”一衆宮女紛紛行禮,魚貫而出。而後,又是長時間的寂靜。就在她以為兩個人就要一直這樣相對無言下去的時候,太後娘娘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壓抑得讓人心顫,“逸王妃,你知錯嗎?”
季悠然一怔,心裏馬上明白了。卻搖頭:“兒臣不知何錯之有。”
“你進門第一天就打死了皇後的人,還大張旗鼓的肆虐王府衆人,更肆意糟踐哀家與皇上賜給你們的東西。昨日更大鬧相府,對父母不敬,欺淩姐妹,還敢對太子動手!才幾天功夫,你就做出這等事情來,整個京城都要被你鬧得烏煙瘴氣了!長此以往,這個皇宮是不是都要被你掀了?”
原來如此。
輕輕點撥一下,季悠然就把一切都想通了。
一夜過去,她昨天在娘家的所作所為肯定已經被人添油加醋的傳了出去。現在,想必和過去一樣,京城人民對她的乖張頑劣又有了新一層的認識吧!當然,皇宮裏也不會例外。
輕輕一笑,季悠然淡聲問:“這些都是太子妃身邊的人告訴您的對嗎?”
太後眉梢一挑:“是誰告訴哀家的不重要。你只回答,這些事你承認不承認?”
“是,兒臣承認,這些都是兒臣做的。”
“大膽!”話音剛落,太後娘娘的聲音陡然拔尖,右手用力在茶幾上一拍!
季悠然也不禁一抖,連忙低下頭去。
太後娘娘兩道冰冷犀利如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要把她給活生生劈成兩半。“逸王妃,你鋪張浪費,以下犯上,不敬長輩,不理尊卑,你這個王妃就是這樣當的?”
季悠然咬唇不語。太後娘娘又道:“先是皇帝皇後,再是季相夫婦,還有太子太子妃,你全都得罪完了。是不是下一個就該輪到哀家了?”
季悠然連忙搖頭。“兒臣不會。”
“你說不會,哀家就信?你的品性如何,哀家早聽說了,只是想你一個小丫頭,尚有改正的空間,才勉強答應了你和逸王的婚事。可你倒好,才嫁過來幾天就本性畢露。現在,皇後傷心不想見你,太子妃身體虛弱需要卧床靜養,就連太子也只能閉門三日,等臉上的傷好了才能出來見人,皇上也氣得不行。這些都是你幹的好事!”
哦,原來他們一個個都突然變得這麽虛弱了?心裏想着,季悠然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你還笑?你居然還笑得出來?”眼尖的瞥見她的表情變化,太後娘娘眸光一暗,“逸王妃,你真是沒救了!哀家怎會——怎會——算了,今天你就跪在這裏思過吧!什麽時候知道錯了,什麽時候再起來!”
“兒臣沒錯。”
“什麽?”
“兒臣說,兒臣沒錯。”擡起頭,季悠然一字一句的道,“如果重來一次,兒臣還是會選擇這麽做。”
“你!”
“而且,兒臣不後悔。一點都不。”
一高一低,兩人相對而視。見到她眼底的堅定,聽見她的話如晶瑩的珠玉一般,一下一下,嵌進她的內心深處,每一下都留下深深的烙痕,太後娘娘心中也不免一震。
“你……哎!”扭開頭,老人家的語氣終于軟和了一點,“算了,你這孩子,心眼太直,脾氣太爆,不是好事。反正,一下子得罪了那麽多人,肯定是你的問題。你繼續在這裏跪着吧!好好思過,哀家不想和你說話了!”
說完,大步走出去,再對守候在門外的人吩咐道:“你們把門關上,讓她在裏面跪着!什麽時候她認錯了,再開門放她出來。”頓一頓,“來人,準備鳳攆,哀家要去看望太子妃!”
“是。”
随着宮娥們柔柔的應和,沉重的雕花大門吱呀一聲死死關上。
整齊劃一的輕柔腳步聲響起,漸行漸遠。最後,偌大的地方只剩下她一個人,以及滿室的陰暗。
“哧!”
寂靜的房間內突然發出一聲忍俊不禁的笑,季悠然身子一歪,斜腿坐在地上,雙手輕輕揉捏着跪得酸痛的地方,嘴角卻禁不住高高挑起:“先發制人,搶占先機。紀悠容,從小到大就會這一招,你的本事也就到此而已了嗎?”
017寧王之妃
一個人靜靜的在地上坐了許久,直到肚子裏發出咕咕的叫聲,季悠然才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
一早起來就聽話的進宮來面見太後,她水米都沒打牙,剛才又被迫跪了那麽久,用盡全服心神去應對怒氣沖沖的太後,身上僅有的一點力氣也差不多用光了。好餓,好無力,這是她現在唯一的感覺。
還有那個傻子,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麽?起床了嗎?吃飯了沒有?不過,有平公公他們在,應該餓不到他的吧?怕就怕那家夥又鬧脾氣,胡亂鬧騰。
哎!一想起那個人,馬上滿心滿眼裏都裝滿了他,心裏也跟着焦急起來。不由暗暗罵上紀悠容幾句:這女人還真是一刻喘息的機會都不肯給她。上次陷害她未遂,這次就變本加厲,還把所有能拉攏的人都拉攏了,以期給她致命一擊。但說句實在話,上輩子已經經歷過一次這樣的情形,這次再來,她除了好笑真沒其他想法。
吱呀——
低低的聲音突然響起。季悠然馬上回歸跪姿,再回頭去看,就發現一團淺綠出現在門縫處。
眼前所見,是一張清麗的小臉。細膩的鵝蛋臉,修長的柳葉眉,一雙碧波蕩漾的眸子,烏黑的長發在頭上盤成精致的飛天髻,并在耳邊略略墜下幾根,纖纖素手握住門框,更襯得她膚白如雪,溫柔婉約。
“二弟妹。”兩人相對,對方立馬展開盈盈笑靥,柔柔的呼喚起她。
“你……”季悠然眉頭一皺,對方馬上從門縫處鑽了進來,臉上還帶着幾分腼腆,“我是寧王妃。前些天寧王又生病了,我忙着照顧他,所以沒有過來和你們見面,你不認識我也是正常的。”
“我認識你。”她怎麽可能不認識她?寧王爺,當今大皇子,皇後娘娘和當今聖上的第一個兒子,卻因為從小體弱多病,二十多年了,他躺着的時候比站着的時候多,眼睛閉上的時候比睜開的多。這麽羸弱的身體,顯然不适合繼承大統,所以本該屬于他的太子之位被賜予小他四歲的同胞弟弟,他則封了個不鹹不淡的王爺,每天要做的事情依舊是卧床靜養。也許因為這是他第一個兒子的緣故,皇帝對他十分寵愛,五年前更是精心為他挑選了一位出身不錯、性情溫和的王妃。
說起來,這位寧王妃的出身也不低。祖上曾出過三位宰相,爺爺是當朝太師,也是當今聖上的開蒙恩師,可算是大良朝內數一數二的大家閨秀了。如果不是寧王病弱的話,一個太子妃對她來說也是綽綽有餘的。
可能是因為兩人的丈夫都有問題,而且又同在一個屋檐下的緣故,上輩子她們倆惺惺相惜,一度同出同入,感情好得跟親姐妹一樣,自己心裏有什麽話都和她說,她也柔聲寬慰過她不少次,她幾乎真要把她當親姐姐一般看待。但是!季悠然也沒有忘記:最後,當那件事發生的時候,她醒來發現她早不在身邊。直到她死,她也沒有出現,并堅決否認那天和她一起出去過。所以,最後她才心灰意冷,心甘情願的領死。
因而,當現在再見到她的剎那,季悠然才突然想起來——上輩子,她們似乎也是在這個機緣巧合下相識的!那時候的她,也是如此溫婉,如此腼腆,卻又有着擋不住的熱情,才讓從小缺愛的她感受到了許久未曾感受過的濃濃溫暖,進而一頭紮了進去。
“真的嗎?”不知她心裏的翻江倒海,聽到這話,寧王妃大喜過望,連忙掩上門過來。
季悠然不語,只是靜靜看着她。寧王妃便又垂眸羞澀一笑,緩緩在她身邊蹲下:“你別緊張,是皇祖母讓我過來陪陪你的。”
對了,她想起來了,上輩子她也是這麽說的。除了她家傻子,太後娘娘對寧王爺那個病秧子也是十分疼愛的。當然,疼愛程度比不上逸王就是了。因為上輩子的事,心裏始終有個疙瘩,季悠然便只淡淡應了一聲:“是嗎?”
寧王妃點點頭:“是的呢!”又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個帕子,慢慢解開了,裏面包着幾塊精致的點心。“這裏有些東西,你先吃點墊墊肚子吧!皇祖母先去看了太子妃,現在又到母後那裏去了,估計還有好一會才能回來。你也別跪着了,坐下歇會吧!外面的人都被我遣散了,沒人盯着的。”
“是嗎?多謝大皇嫂。”季悠然淡聲說着,果然又盤腿坐下開始吃糕點。和上輩子一樣精致馨香的糕點,但吃在嘴裏,味道卻遠不如上一次香甜可口,但季悠然還是全都吃光了。眼看着她把自己帶來的東西全部消滅,寧王妃笑得很開心,連忙又去倒了杯茶給她。
“謝謝。”季悠然謝過,依然來者不拒。
寧王妃繼續溫柔的笑着:“我們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麽客氣?再說了,這也是皇祖母的意思,大概就是想讓我們多親近親近吧!”看她把茶喝完了,再親手接過杯子放到一邊,“對了,皇祖母讓我轉告你:今天這事,她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實在是你做得太過分,太子妃和母後又哭得太厲害了!不讓你吃點苦頭,給她們一點面子,她也委實不知道該如何從中調和了。皇祖母還說,從今往後,你最好還是——”
“寧王妃!”
“嗯?”
“謝謝你給我送糕點過來,我十分感激你。皇祖母的意思我也都聽明白了,現在請你回去轉告她: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認錯的。”
被她過分嚴厲的态度給吓到了,寧王妃瞪大眼睛看了她好一會,才慢慢張口:“二弟妹,你這又是何必呢?皇祖母……”
“皇祖母她若真的心疼我,那必定也不會讓我在那兩個人跟前低頭認錯。不然,平白被人踩一頭,我以後的日子有多難過,她心裏清楚!”冷冷打斷她,季悠然嘴角一勾,斜睨她一眼,“還有你,大皇嫂,你嫁入皇家這麽多年,這裏面的彎彎繞繞難道不應該比我更清楚嗎?”
018傻王護妃
和她過分淩厲的眼神對上,寧王妃心中一顫,到嘴邊的話也生生打個寒戰頓住了。
淡然收回目光,季悠然收拾一下又跪好了:“大皇嫂,多謝你雪中送炭,我十分感激。不過,你過來的時間也夠長了,如果被母後他們知道了,只怕對你沒有好處,你還是趕緊哪來的回哪裏去吧!”
她在趕她走?寧王妃一愣,卻見季悠然仿佛老僧入定一般,根本不理會她了。
“好吧!”在她身邊又站了一會,直覺得屋子裏陰沉沉叫她覺得壓抑得慌,寧王妃抿抿唇,再送給她一個溫柔笑靥,“我先走了,皇祖母一會也該回來了。她老人家那麽疼逸王,到頭來也應該不會怎麽為難你才對。我們改日再敘吧!”便細心的疊好帕子離開了。
在她轉身的一瞬,季悠然心裏猛然一緊——會不會,是她錯怪她了?寧王妃身份尴尬,為人處世一直謹小慎微,這個她一直知道。從小她就聽說過這位京城第一才女的大名,後來聽說她嫁給了體弱多病的寧王爺,她也曾在心裏為她抱不平過,可她愣是一聲沒吭,乖乖的就上了花轎。嫁給寧王爺後,她也一直悉心照料着他,從不曾說過一句埋怨的話。而她也記得,在她和她相處的那一年裏,她是真的幫過她很多忙的。不然,她也不可能那麽相信她……所以說,那件事,她也是被逼無奈?
但是,一想起寧王妃那時的所作所為,她的心裏還是很不舒服,怎麽也說服不了自己平心靜氣的和她共處一室。
哎!
想得頭都疼了,她只能低嘆口氣:上輩子過分自怨自艾的下場,就是沒搞清楚形勢,導致現在分不清敵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逸王爺,請留步!”
“逸王爺,您不能再往前走了!”
“逸王爺,求求您了,太後馬上就要回來了,您不妨等她——嗷!”
“滾!”
“王爺——”
“平公公,把這些壞人都給本王趕出去!快點!”
王爺!
越來越大的喧鬧聲,摻雜着某個熟悉的孩子氣的大叫,正往快速向這邊襲來,便仿佛一陣春風迎面拂來,瞬息将她心頭的抑郁失落吹到一邊。季悠然精神一震,心中陡的湧起一陣狂喜——是他,是他!他來了,他來找她了!
哐!
很快一聲巨響,房門被人踢開,一個威風凜凜的形象出現在眼前——至少,在季悠然眼中,他是如此威風凜凜,就算世上再勇猛的男人也比他不過。
“愛妃!”
見到她,鳳煜銘連忙大叫一聲,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來。
“王爺!”季悠然也爬起來,和他互相執手,神情呼喚。
“哇!”但誰知道,好容易升起一腔的柔情蜜意,還沒來得及表達出來,鳳煜銘就又眼睛一閉,嘴巴一張,金豆豆嘩啦啦如傾盆大雨直往下倒。季悠然傻眼了,“王爺,你……怎麽了?”
“你壞!你壞!”一邊掉着眼淚,鳳煜銘一邊哽咽大叫,“你走也不跟本王說一聲,本王到處找你好久!而且、而且,好半天了,你還賴在宮裏玩不回去,本王都快餓死了!哇哇哇,嗚嗚嗚……”
呃……
季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