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5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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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聞言,皇後仰起頭來,一張精致的臉上滿是淚痕。在後宮諸妃中,她跟随皇帝最久,為他勞心勞力,費盡了二十多年的心血,如今卻被他如此訓斥,還聽他贊揚那個每天什麽都不做,就知道哭泣的小女人!她怎麽忍受得了!
聽到她的呼喚,皇帝冷冷回頭:“皇後,你且好自為之。”
皇後一滞,瞬時說不出話來。
太子突然笑了。“母後,聽到了吧?兒臣早和您說過,少管閑事,做好你自己的事便好。你卻不聽,後宮之事要牢牢把握在手裏不說,就連父皇和兒臣的事情也得橫插一腳。現在如何?不僅兒臣厭棄你,就連父皇,他也早厭棄你了!”
皇後的身體立即繃緊,臉色慘白一片。皇帝将臉一沉:“太子,你敢對你母後不敬?”
“因她自作主張,害了兒臣一輩子,兒臣如何還能敬得起來?”太子冷笑,“早在一年前,兒臣就想殺了她了!”
“不!”此言一出,皇後的身體又猛的一抖,在逸出一聲低呼之後,不支倒地。
皇帝也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你……”
事已至此,太子便站起身,優美的下巴高高昂起:“沒錯!兒臣早厭煩她了!她口口聲聲為兒臣好,卻強迫兒臣舍了自己喜愛的女子,娶了粗鄙的太子妃。又因兒臣對心上人戀戀不忘,竟狠下心來要殺了她。兒臣不願,她竟然對兒臣破口大罵!這等母後,要她何用?”
“不!太子,你……本宮是為了你好啊!”臉上不見一絲血色,皇後滿眼是淚,聲音哽咽得不像話。
太子嘴角一扯:“只可惜,母後的好意,兒臣心領不了。”說着,他又轉頭看向皇帝,眼中一樣滿是不忿,“還有父皇你!既然當初知曉兒臣是和悠然指腹為婚,為何後來母後強行為兒臣改立太子妃,您卻不從中阻攔?如今兒臣想要和她重歸于好,您還不幫兒臣,卻大罵兒臣不知廉恥,兒臣哪裏不知廉恥?她本來就該是兒臣的!”然後,又瞪向季悠然,兩道火一樣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尚還平坦的小腹,修長的食指猛然指出——
“還有你!想當初,是誰與我心心相印,不點自通?可到頭來,我的心依舊,你卻偏向了那個傻子,你還懷了他的孩子!季悠然,你是瘋了還是傻了,居然棄我不顧而要他?你會後悔的!”
“你放肆——噗!”
因他一席話,皇帝滿臉通紅,身體顫抖得有如秋風中的落葉。好容易站起身,他一張口,卻感覺到喉嚨裏一陣腥甜,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皇上!”荻妃見狀,連忙尖叫着将他扶住,“來人!快來人!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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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小的室內一下子慌亂起來,每個人的目光都盯着吐血昏迷的皇帝,裏間的太醫也跑出來兩個。而就在這麽忙亂的時候,太子瞧瞧四周圍,悄悄向季悠然身邊靠近。
來到她的身後,他的眼中浮現一抹愛恨交織的火焰,一手拿起手邊的琺琅彩大花瓶,便要從她頭上砸下去。
“愛妃小心!”
關鍵時刻,還是鳳煜銘發現不對,連忙一腳朝他肚子上踹了過去。
轟!
太子立即飛了出去,後背撞上立櫃,手中的花瓶也落地摔成碎片。
“軒兒!”皇後一見,趕緊從皇帝身邊跑到他那邊,卻被太子一把推開。皇後便怒視鳳煜銘,“大膽逸王,你竟敢對太子大不敬!來呀!”
“來呀,将太子捆了,押回東宮,派人嚴加看守,等皇上醒來再行發落!”荻妃嬌軟的聲音冷冷将她打斷。
兩個女人隔空對視,皇後神色一緊,竟發現那個嬌弱的女人不知何時竟然堅強柔韌如斯?而且,她的眼神,如此明亮,仿佛一把利劍,直直捅穿她的心髒,讓她渾身一涼,腦子無法思考。
話既出口,荻妃便又道:“皇後今日驚吓過度,不宜侍奉皇上。來人,将皇後送到太後處,請太後好生照料。”便是讓太後看着她不許她亂跑了。
皇後仍舊愣愣的,直到和兒子雙手被拖出皇帝寝宮才漸漸反應過來。
将那對母子解決,荻妃趕緊走到季悠然身邊:“逸王妃,你沒事吧?”
季悠然搖頭,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深邃。
荻妃卻渾然不覺,連忙拍拍她的手:“現在這裏太亂了,你和逸王還是先回去吧,免得沖撞了腹中的孩子。等事情了了,本宮自會派人前去通知你們,你們再進宮來不遲。”
“是。”季悠然颔首,和鳳煜銘雙雙走了出去。
“愛妃。”鳳煜銘連忙握住她的手,“你吓壞了嗎?”
季悠然搖頭。“我只是在考慮一件事。”
“什麽?”
“我覺得,我似乎,被人騙了。”而且,還被騙得好慘!
==我是悠悠被騙的分界線==
當他晚上,皇宮傳來消息:七皇子受傷不重,肩頭的箭已經拔出,只是需要靜養一個月。皇帝卻因大病尚未痊愈,如今又動怒,內火過旺,傷了根本,到了晚上又吐了幾口血,怕是撐不了太久了。
當知道這個消息後,他立即下诏廢黜太子,并将太子幽禁在宮外寧王府,派出二百精兵看守,一生不得走出一步。皇後聽聞消息,人也幾乎垮了,在苦求面見皇帝未果後,開始靜心禮佛,再不管外面的事。
當這些消息傳入耳中,季悠然心中越來越冷,晚上都沒好好睡覺。
第二天一早,她便和鳳煜銘趕往皇宮,探望皇帝和七皇子。
因為事出突然,而且皇帝也對七皇子十分喜愛,便命人将他留在自己寝宮,方便荻妃同時照看他們倆。季悠然自然也只需去往一個地方。
不過,當走進皇帝寝宮的時候,她發現裏面空蕩蕩的,除了門口守着幾個人,往裏走了好幾步,她也沒有見到一個太監宮女。只是,前腳剛剛踏入門檻,她便聽到一陣低低的抽泣聲。越往裏走,聲音越清晰。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幽幽咽咽,十分凄涼的感覺,幾乎也勾起了她深埋心底的傷心事。
不用說,哭的人是荻妃。
和鳳煜銘交換一個眼神,季悠然慢步走進去,隔着屏風見到荻妃跪在龍榻前,瘦弱的身體微微顫抖,雙手握着帕子,肩膀一抖一抖的,十分傷心的模樣。而在她的身旁,七皇子身穿睡袍,也直挺挺的跪在她身邊,俊俏的小臉上淚痕密布,雖然沒有說話,卻也能從他的面色中看出他的悲傷。
龍榻上,皇帝一臉心疼,雙手緊緊揪着被子,眼中還閃爍着點點憤怒。
“皇上,臣妾不是有意隐瞞您的!”小腦袋低垂,荻妃哽咽的聲音響起,“想當初,臣妾生下柯兒不久,他便屢屢生病,不是發燒便是拉肚子。臣妾心存疑惑,便暗地觀察,才發現伺候柯兒的宮女太監居然趁他睡着的時候偷偷掀了他的被子!他的奶娘也經常吃相克的食物,然後才來給柯兒喂奶。臣妾不願将此等小事勞煩皇上,便用心呵護柯兒,好容易等他長大,誰知那些人變本加厲,不是趁他玩耍的時候推他一把,便是悄悄将他引到池塘邊去。柯兒從小身體不好,不是磕傷便是生病,其實并非他體弱,而是……後來,臣妾心知抵抗不了他們,只得和柯兒悄悄商議讓他跌馬假裝摔壞了腳。也正是因此,那些害他的人才漸漸住手,臣妾的柯兒性命才得以保全。但是,事到如今,騎虎難下,臣妾為了柯兒,也為了臣妾的性命,不得不讓他一直假扮瘸腿,直至現在。如果不是為了皇上您,臣妾是打算讓他假裝一輩子算了的!”
“皇上,臣妾并非有意隐瞞。實在是……您也知道,在柯兒落馬之前,他生過多少病吃了多少藥。可等他落馬之後,他的身子便好了!而且,您再想想,這二十多年,後宮中有孕的嫔妃不少,可能順利産下皇子的不到十之三四。而就算皇子皇女平安生下了,卻也都是三災八難。遠的不說,就說逸王,他也一樣日日生病,最後一場高燒燒壞了腦子,後來便身體大好。還有平固,麗嫔辛苦生下她,卻落下病根,不久也走了。還有後宮許多妃子,他們都是……皇上,臣妾也實屬無奈,臣妾真的是無奈之舉啊!”
“父皇,請您不要責怪母妃!她也是為了兒臣好,您若要罰,便罰兒臣吧!真正欺騙您的人是兒臣啊!”等她話畢,七皇子連忙磕頭大叫。
只是,随着他的動作,他肩膀上的傷口又滲出血來,将潔白的睡袍也染濕了。皇帝忙道:“小七快快住手!你身負重傷,先好好調養才是。”
“懇請父皇饒恕母妃!”七皇子便仰起頭道。
皇帝立即點頭:“你們也是逼不得已,朕明白,自然不會責怪你們。”
“多謝皇上(父皇)!”此言一出,荻妃和七皇子大喜過望,忙不疊叩頭道謝。
皇帝眸光幽暗,雙手死死攥着被角。“只是可恨皇後!朕原以為她一心為朕打理後宮,養育朕的子嗣,誰知她竟……朕有多少無辜孩兒死在她的手下!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可惡了!朕不會放過她……咳咳咳!”
“皇上!”荻妃連忙起身給他撫胸,“這事說不定不是皇後所為呢?畢竟後宮嫔妃衆多,為了争寵什麽手段使不出來?”
“咳咳咳,除了她,還能有誰?從你到下面所有有過身孕的嫔妃全都遇害,若非皇後,還有誰有這個本事?”
“皇上,您先別生氣了,養病要緊。”
“是啊父皇,您先喝藥吧!等身體養好了,其他一切再說不遲。”
“真不會放過她的,咳咳咳,皇後,朕不會放過她……咳咳咳……”
伴着劇烈的咳嗽,一碗藥被灌了下去,皇帝躺回床上昏昏睡去。荻妃這才起身,慢步繞出屏風:“你們來了。”
極其平淡的語氣,仿佛他們早該在此似的。季悠然咬緊下唇:“荻妃娘娘,我有幾句話想問你。”
“沒問題。不過,勞煩逸王妃先等等。”荻妃颔首,先去外面叫來幾名宮女太監來看護皇帝,又讓太醫給七皇子重新上藥,并囑咐七皇子看好皇帝,便對季悠然點點頭,“走吧!我們去本宮寝宮說話。”
“好。”
季悠然颔首。
等進了荻妃寝宮,荻妃立即将人揮退,自己則拿起帕子擦擦眼角的淚痕:“逸王妃有何疑問,盡管問吧!”
“你利用了我們。”季悠然看着她,眼中滿是冷意。
荻妃聞言一愣。“我們不是互幫互助,相互利用的麽?”
“不,你騙了我們。”季悠然沉聲道,“互幫互助,也該建立在互相坦誠的基礎上。可是,如今看來,你瞞了我們許多事情。”
“有嗎?”荻妃眨眨眼,一臉不解。
不得不說,這個女人真是做戲的高手,難怪她能一騙皇後十多年。而她的兒子……那也深得她的真傳。不然,他如何能将一個瘸子演得出神入化?竟然也騙過了以眼神尖利著稱的小山的眼!
回想昨晚,當季悠然叫來小山問起他和七皇子朝夕相處的那幾天有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的時候,小山居然搖頭,十分肯定告訴她:七皇子,他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瘸子,沒有問題!可事實上……
季悠然嘴角微勾:“荻妃娘娘,事到如今,你何必還在我跟前假裝無辜?我雖然沒有你聰明,也沒有你會做戲,但咱們合作這麽久,你的個性我好歹也了解一點。便比如說,關于七皇弟的腳的問題。當初我還問過你他有沒有救,能不能請太醫再好好看看,可你一口咬定他這輩子就這樣了。現在我才知道,你便是故意讓他如此,為的就是這一天,好讓他一鳴驚人,對不對?”
荻妃微愣,旋即俏臉一沉:“逸王妃,你這是什麽話?本宮早和皇上說明白了,本宮如此,也是為了保全柯兒的性命,根本不為其他。昨天也是事急從權,柯兒才會暴露身份。不然,本宮是真的打算讓他一輩子如此的。”
“荻妃娘娘!”季悠然猛地站起來,“如果您還不肯說實話的話,那我們真沒什麽好說的了。既然你現在目的已經達到,那便如此吧,我們就此別過,老死不相往來!”
“逸王妃!”見她真的要邁步往外走,荻妃頓時知道她是認真的。頓時心裏一急,連忙跑過來拉住她,“本宮錯了,本宮不瞞你便是。是,你說得沒錯,本宮讓柯兒有意藏拙,一是為了護着他性命,二便是為了這一天。”
這女人,說話從來只說一半。季悠然這才走回去坐下:“那麽,現在你承不承認欺騙利用了我們?”
荻妃垂頭:“承認。”
季悠然冷笑。
荻妃趕緊又擡頭道:“但是,本宮也是看你們夫妻是可造之材。再說了,一旦事成,本宮自會好好答謝你們,絕不會忘恩負義!”
“所以說,娘娘您原本是打算事成之後再實言相告的?”
荻妃颔首。
季悠然閉上眼:“荻妃娘娘,你果然聰慧!”
“不,逸王妃你一樣不簡單。”
是啊,不簡單,卻比不上她一開始就設了一個大局,将她稀裏糊塗引了進去,便讓她傻乎乎的為她做事,直到走到深處,她才猛然發現不對,卻早不能抽身了。
輕嘆口氣,季悠然睜開眼:“所以說,你們一開始的目标便是那個寶座,對嗎?”
既然那層唬人的窗戶紙都被戳破了,荻妃便大方點頭:“沒錯!”
果然。季悠然捂住砰砰亂跳的心口:“扳倒皇後,廢黜太子,也是你們一直以來的奮鬥目标,是嗎?”
“是。”
“那麽現在,恭喜你們,你們的目的馬上就要達到了。”
“本宮知道。不過,這才只是一個階段性的勝利。等那對母子下臺,本宮和柯兒要做的事才真正開始。”荻妃沉聲道,那雙清亮的總是蓄滿了淚水的眸子如今幹淨澄澈得可怕,“而現如今,本宮最需要的便是你們夫妻的幫助。”
“幫助游說太後?”季悠然笑問。
荻妃肯定點頭。
“如果我不呢?”季悠然冷聲道。
荻妃卻是一臉肯定的表情。“現如今,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季悠然一怔,荻妃又站起身,主動為她奉上香茗一杯:“逸王妃,你是個聰明人。你早該料到,本宮既然主動找你合作,那便肯定不會僅僅為了保全柯兒的性命。而且,後面我們所做的事情,一步一步,你也都看得清楚。我們已經泥足深陷,除非拔去那些阻擋在你我跟前的障礙,否則我們此生都無法安穩的生活下去。你我面前的障礙都已經搖搖欲墜,只要我們齊心協力,推倒他們不是問題。而等這些人倒臺之後,我們更要齊心,攜手并進,才能将路走得更寬,更穩。”
是啊!早在一開始她找上她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女人并不簡單。既然她不簡單,那她的最終目的自然也不會那麽簡單。但是,她卻打從心底裏讓自己不要想那麽多,走一步算一步便是。其實,說起來,她不也一樣瞞了她嗎?她也是借助她的力量,一步步為季叔張氏他們設下陷阱,将他們推入深淵。
深吸口氣,季悠然接過茶杯:“我知道。”
荻妃便笑了:“本宮早就知道,你是個一點就透的孩子。”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
“請講。”
“關于太子為何會從東宮中出來,手上還多出來一把弩,更知曉皇上和我的行蹤,這件事,與你有關系嗎?”
荻妃淺笑。“既然你心中都有答案了,那為何還要來問本宮?遵從你的內心便是。”
季悠然猛地沉下臉。“荻妃娘娘,既然大家互助合作,你卻不聲不響的拿我毛線,這是不是太不夠誠意了?”
“本宮不是最後讓柯兒去領箭了嗎?”荻妃笑道。
季悠然冷眼看着她——那也是你計劃中的一環!
“無論如何,這件事上,是你欠了我的,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将冷宮中的太子妃送去廢太子身邊吧!”
“哦?你的意思是?”
“荻妃娘娘,你是聰明人。我什麽意思,大家心領神會便是。”
“嗯,本宮知道了。這件小事,本宮肯定幫你辦到。”荻妃說着,忽的附到她耳邊,“本來是打算用另一件事來補償你的。不過,既然你提了這個,本宮這一個便無償附贈給你好了:關于你家王爺當年的病,你去問問他陳妃當初身邊的人吧!會有人給你一個滿意答複的。”
018塵塵埃落定
匆忙趕回逸王府,季悠然立馬叫人将平公公和李嬷嬷叫了過來。
“王妃,什麽事這麽着急?可是皇上他……”趕到季悠然跟前,平公公連忙問。
季悠然沉下臉,冰冷的目光在這兩位老人臉上來回巡視一會,緩緩開口:“平公公,李嬷嬷,我只想問你們一句。當年,王爺的病和當今皇後有關系,是嗎?”
兩個人立馬一個哆嗦。
“王妃,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您還舊事重提,有什麽意義呢?”
“是嗎?”季悠然輕笑,“可是,今天在皇宮,荻妃當着皇上的面告訴他七皇子之所以會裝瘸這麽多年,就是為了躲避皇後的迫害。甚至,後宮中那麽多宮妃生下的小皇子要麽夭折要麽病歪歪的,也是因為皇後的關系。那你們想想,當年王爺大病一場,會不會也是她暗中操作的結果呢?”
說着話,她的目光輕輕一掃。“對了,當初王爺生病時在他身邊伺候的是誰?又是哪個人為他煎藥喂藥的?甚至,我還聽說,當年陳妃身邊有個人,和皇後身邊的宮女交情很深,差點就在一起吃對食了——”
咚咚咚!
連續的磕頭聲響起,平公公伏地大叫:“王妃請息怒,老奴交代便是!”
果真是他!季悠然暗暗握緊拳頭:“交代什麽?”
“當年,老奴的确是皇後娘娘的人,也和皇後娘娘身邊的秋月交好。因為她,老奴心甘情願為皇後娘娘差遣,暗地裏給陳妃娘娘還有王爺使了不少絆子。”
“還有呢?”季悠然心一沉,“害得王爺生病,讓他變成今天這樣,是不是也是你?”
“不是!”平公公連忙搖頭。
季悠然冷哼。“你認為我會相信嗎?”
平公公趕緊擡頭,老臉上老淚縱橫:“老奴不敢欺瞞王妃,老奴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假!”
“是嗎?那你倒是說說,到底是誰将王爺害成今天這樣的?”
“那個,是……”
“說!”
“是陳妃娘娘!”
什麽!?季悠然霎時愣住了。“你再說一遍?”
平公公伏地:“當年,給王爺下藥的,不是老奴,是陳妃娘娘。而且,那藥也不是下在王爺的湯藥裏,而是陳妃娘娘親手為王爺做的糕點裏。”
季悠然腦子裏猛地一片空白。
怎麽可能?虎毒尚且不食子,陳妃一個為人母的女子,怎麽會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這麽狠的手?
“回禀王妃,當初陳妃娘娘也是逼不得已。本來皇後娘娘在陳妃之前懷孕,也産下寧王,太後才命人停了她們的避子湯,陳妃因此懷有身孕。可是,誰知寧王先天不足,到了三歲還不會說話,皇後娘娘才知道事情不妥,幸而又生下了太子。可是,當時寧王卧床不起,太子年幼,偏偏陳妃娘娘生下的咱們王爺健康活潑,人見人愛,就連太後娘娘和皇上也愛不釋手。兩相對比之下,皇後娘娘對陳妃娘娘很不滿,陳妃娘娘知道,卻也不敢多說什麽,只能默默忍下皇後娘娘的欺淩。只是,随着王爺越來越大,太後甚至将他帶到身邊教養,這便真正觸動了皇後娘娘的殺心。陳妃娘娘自知她出身低微,保護不了王爺,卻又不忍心看着王爺屢遭毒手,她也是沒有辦法,才狠心對王爺他……”心中的想法不知不覺脫口而出,平公公聽到了,連忙解釋道。
是這樣嗎?季悠然心口一縮。“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确!老奴不敢欺瞞王妃!”
是了。還記得當初,鳳煜銘也說過,陳妃愛給他做糕點,卻是他一邊吃她一邊哭。想必也是這個原因吧?
身為一個母親,為了保全孩子的性命,卻不得不毒傻了他,這該是如何誅心的一件事?只是,陳妃啊陳妃,她終究不如荻妃聰明。荻妃還能讓七皇子假裝身殘,陳妃卻是真正的對自己兒子下手了。
“愛妃。”身邊的鳳煜銘突然拉拉她,季悠然回頭,看着他過分清明的眸子,眼眶突然很有些酸澀。
“愛妃你怎麽了?不哭不哭,誰欺負你,你告訴本王,本王幫你教訓她!”兩只手笨拙的給她擦拭着臉頰上的淚,卻越擦越多,怎麽都擦不完。鳳煜銘急了,“平公公,你幹嘛欺負愛妃?你不許欺負她!”
平公公趕緊伏地,啪啪打了自己兩巴掌。“老奴知道,王妃您恨老奴,老奴又何嘗不恨自己?想當年,陳妃對老奴不薄,老奴卻恩将仇報,是老奴沒良心,老奴也追悔莫及。老奴本也想過以死謝罪,可是陳妃娘娘憂傷過度不治身亡,王爺身邊便只生下老奴和李嬷嬷二人。其他人全都被皇後娘娘遣走,老奴也是不忍心看着王爺再次落入皇後娘娘的手,才茍且偷生,一直留在王爺身邊照料王爺。現如今,王爺已然長成,也娶了您,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老奴心滿意足,去了九泉之下也能對陳妃娘娘有個交代。您盡管放心,老奴絕對不會再留戀于世。三天之內,老奴必定也給您一個交代!”
說着,又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才站起身,歪歪倒倒的往外走。
“慢着!”季悠然連忙一聲高喝。
平公公木然轉身。“王妃還有何事要問?”
“你對王爺做過的事,陳妃知道嗎?”
“娘娘她宅心仁厚,即便知道老奴私底下做過的事情,卻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漸漸遠離了老奴而已。”
也就是她知道了。季悠然閉上眼,眼前不覺浮現一張梨花帶雨的美人面龐。那張臉,赫然和鳳煜銘有五六分相似。
再度睜眼,她握緊鳳煜銘的手:“那你知不知道,陳妃給王爺下的是什麽藥?”
“老奴知道。”
“是什麽?你知道解藥是什麽嗎?只要你給出解藥,我便免了你的罪!”
聞聽此言,平公公閉上眼,兩行濁淚從眼角滑下。“沒用的,太遲了。”搖着頭,他哽咽道。
季悠然雀躍的內心忽的墜入無底的深淵。“你什麽意思?”
“想當年,等王爺封王出宮之後,老奴也找過解藥給王爺服下,可是,王爺已經如此這般這些年,體內的毒素深入五髒六腑,早除不淨了。老奴相好的太醫也曾告訴老奴,王爺現在的情況積重難反,是治不好的了。”
天!
眼前又是一黑,季悠然幾乎暈眩過去。
“愛妃!”鳳煜銘連忙抱住她,“你怎麽了?愛妃?來人,叫太醫!快叫太醫!”
耳邊一陣忙亂的腳步聲。等季悠然緩緩回過神來之時,她已經躺在床上了。床沿坐着一臉擔憂的鳳煜銘,一名太醫剛剛把完脈退到一邊:“啓禀王爺,王妃是因為幽思過重,傷心過度才會如此。如今王妃身懷有孕,切忌大喜大悲,不然于腹中胎兒不好。微臣先開幾副安胎藥,還請王妃為了腹中胎兒,保持心境平和,切勿為外物所擾。”
“嗯,知道了。”季悠然淡聲道,太醫連忙走到外間去寫方子。
“愛妃!”等他一走,鳳煜銘連忙撩起簾子将她擁入懷中,“你吓死本王了!本王以為你又要離開本王走了!”
一股暖暖的濕意在脖子上泛濫開來,季悠然知道他又哭了。她這個傻子啊!
心中悲涼與愉悅的情緒交織,季悠然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輕輕推開他,她給他擦幹眼淚:“都要當爹的人了,還哭什麽?”
“只要愛妃你沒事,當不當爹,本王不在意!”吸吸鼻子,鳳煜銘悶聲道。
季悠然抿唇,輕輕握住他的手背。“王爺。”
“愛妃?”
“你覺得咱們現在的日子過得怎麽樣?你滿意嗎?”
“滿意啊!有愛妃你在身邊,本王再滿意不過了!”
“那麽,你恨過那些叫你傻子的人嗎?你想有朝一日不再被他們這麽叫嗎?”
“以前是很讨厭。可是”,抓抓腦袋,鳳煜銘傻乎乎的一笑,“本王喜歡聽你叫。”
季悠然心中一暖,連忙緊緊擁住他。“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順其自然吧!你有我,我有你,我們倆在一起,那就夠了。”什麽外人的眼光,什麽瘋子傻子,他不在乎,她也不在乎!
“嗯!本王有你,那就夠了。”雖然聽不大懂她的話,鳳煜銘還是跟着點頭,“愛妃,只要你在本王身邊,不在本王前面死掉,本王就很開心,天天都開心!”
“你放心吧,我不會在你前頭死掉的。你這麽傻,要死肯定也是你先死啊!”季悠然低聲說着,眼淚忍不住從眼眶滾落。
“愛妃,你——唔!”
不想多說了,季悠然擁住他,用她的紅唇堵住他的唇。
==我是七皇子登基的分界線==
第二天一早,李嬷嬷來到季悠然房間:“王妃,平公公老了。”
季悠然心口又猛地一揪,面色卻分外平靜:“我知道了。叫人給他入殓,找個好地方埋了吧!”
“是。”
一個王府裏老人家的喪事,也不過在逸王府裏掀起一點小小的波浪。對外面,尤其是風雨飄搖的皇宮來說,根本一點影響都沒有。
第三天,宮裏傳來消息:已經瘋掉的太子妃被從冷宮裏接了出來,送到宮外已改為涼王府的廢太子宮中,連同廢太子的一幹姬妾在內,讓她們繼續服侍廢太子。因為兩個兒子接連出事,皇後深受打擊,不再管紅塵俗世,自請除去皇後名頭,前去陪同太後念經禮佛,這個要求卻被皇帝拒絕。皇後便閉門不出,徑自換了素袍,每天吃齋念佛,不見任何外人。
而皇帝的病,也越發的嚴重了。
随着時間的流逝,季悠然的肚子漸漸凸出來不少。太後依然沒隔一天召見她一次,偶爾和她感嘆一下這一年來的世事無常,一邊誇贊幾句荻妃母子守護床前對皇帝的不離不棄。每每這時,季悠然便賠笑順勢說他們幾句好話。時間久了,當提起這對母子時,太後的臉上也帶上了淡淡的笑意,就連再說起皇帝日漸單薄的身體時也不那麽悲傷了。
時間一晃兩個月過去。季悠然的肚子仿佛吹氣球一般越鼓越大。
這一天,她正坐在馬車中前往皇宮,突然聽到——
當,當,當
悠遠綿長的鐘聲在帝都上空飄蕩,如此低沉,如此幽深,讓人的心境都不覺為之低落下去。雙手緊緊抓住車窗,便聽外面有人大聲叫了起來——
“皇上駕崩了!皇上駕崩了!”
不多時,所有朝臣穿上官服奔赴皇宮。皇宮裏裏外外早裹滿了白綢,舉目望去,一片肅殺。
“皇祖母!”連忙趕到太後寝宮,老人家早癱軟在地。季悠然連忙跑過去,和鳳煜銘一起扶起她。
“快,走,去皇帝那裏!快點帶哀家過去!”
“是。”
幾乎是一路小跑過去,便見皇帝寝宮門口早跪滿了太醫朝臣。走進殿內,一幹宮妃皇子皇女擠擠挨挨跪了一地。而在皇帝龍榻前,跪着的便是早形容枯槁的荻妃母子。荻妃早哭昏過去了,雙手卻依然牢牢握着皇帝的雙手,旁邊的宮女根本掰不開。
悲傷的哭嚎聲在偌大的殿內流轉,充斥着每個人的耳朵,令人也禁不住眼眶濕濕,流下淚來。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七皇子鳳煜柯才德兼備,仁孝友愛,侍奉朕于病榻前二月,其孝心可感天地,朕甚愛之。現朕病故,傳位七皇子,令守護我大良國土,千萬愛民如子,凡事以江山社稷為重,欽此!”
太監奸細的叫聲在殿外響起,悠長的聲音在皇宮上空回蕩。
季悠然暗暗握緊鳳煜銘的手,心中長出口氣:成了,他們成了。
元豐二十五年四月初六,元豐帝病逝,傳位于七皇子。
建嘉元年五月初六,新帝即位,是為建嘉帝。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先帝病逝,新帝上位,新帝的後宮也入住一後二妃乃至二十位美人。荻妃與皇後各封東西太後,先太後尊稱太皇太後。不過,因為西皇後潛心禮佛,不問俗事,得了加封也并無多少反映;太皇太後亦然。但因新帝年幼,于政務并不熟悉,東太後垂簾聽政,與新任宰相一同輔政。
四個月後,季悠然在逸王府生下一個男嬰,此乃先帝去後皇族第一個新生命。新帝甚為歡喜,賞賜無數,并親自為小皇侄命名為睿。
一轉眼又過去一個月。
在兒子滿月宴後,季悠然和鳳煜銘雙雙進宮拜見新帝太後。
新帝忙碌,見過一面後便去了禦書房。東太後滿面笑容将季悠然迎入殿中,那雙清亮的眼睛裏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