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自己做的啊?”
這個寒假,段灼過得比往年匆忙,好像什麽都沒做,就已經過去一大半。
楊思琦待他很好,有什麽好吃好喝的都不忘留他一份,廠家不需要了的樣品也都給了他,光是內褲就已經多到可以填滿整個行李箱,只要他個子不再瘋長,這些衣服夠他穿好幾年。
也正因如此,楊思琦提出的加班,或是早開工的請求,段灼都沒辦法拒絕。
這天有外景拍攝,又是從早晨六點就開工,所有人在江邊吹了一天的北風,直到太陽落山才轉戰回室內,段灼的雙腿被凍得失去了知覺。
秦桉給每人都沖了杯姜茶暖胃,林嘉文不愛吃姜,秦桉坐着給她按摩暖腳,說是足底暖和了,身上就都暖和了。
過了會兒,林嘉文又說腰酸,秦桉便讓她趴在沙發裏,給她按摩不舒服的地方,時不時要問一句“這邊痛不痛”。
段灼坐在一旁看着她們,不免想起了一個人。
蔣随和家人去三亞有一陣了,也不知道哪天回來。
段灼點進微信,昨晚十一點多,蔣随在朋友圈發了張全家福合影,背景是在三亞的海灘邊,像是參加了什麽篝火晚會,旁邊還聚着些外國友人。
蔣遇站在最中間的位置,小家夥似乎比半年前長高了許多,臉上的嬰兒肥也不像之前那麽明顯,她歪歪地貼着趙芮之的胳膊,身後的父子倆相互搭着肩。
段灼雙擊照片,放大有蔣随的部分。
三亞的氣溫很高,他只穿着件單薄的襯衣和沙灘褲,鞋也沒穿,襯衣最下邊的一顆扣子沒有系上,風吹過,露出一截平坦的小腹。
段灼被一口姜茶燙到,提了口氣,吐到地上又不合适,只好咬牙咽下去,滾燙的茶水順着喉嚨一路燒到胃裏,舌尖微微泛着麻。
晚飯時候,段灼跟楊思琦說到快要開學的事情,楊思琦很有眼力見地笑笑說:“嗯,你不說我都快忘了,是快要開學了,那接下來你就忙你自己的事情吧,這邊我叫別人來做。”
段灼點點頭:“手頭那些衣服會先拍完的,下一批就叫別人來吧。”
“好,”楊思琦給他遞了罐酸奶,“以後有時間的話還可以來這邊幫忙,上回你拍的那些照片,商家都挺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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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以後怕是沒有時間了,王野說過四月份以後會有不少賽事安排,而且泳隊是沒有暑假的,
段灼這麽想着,嘴上卻還是應了句:“有空肯定來。”
結束掉一天的工作,段灼再拿起手機,發現微信裏有好幾條消息,都是蔣随發來的。
【國際級擡杠運動員:阿灼,我準備回學校了,你要來接我嗎?我可是給你帶了禮物喲。】
【國際級擡杠運動員:還在忙嗎?】
【國際級擡杠運動員:我已經到學校了,你大概啥時候下班?想吃餃子嗎,我從家裏帶過來的,我自己包的嘿嘿。】
【Free:我下班了,很快回來!】
收起手機,段灼跟林嘉文她們打了聲招呼就往外沖,快到門口的時候,他聽見楊思琦在後頭喊:“你夜宵不吃了嗎?外賣應該快到了。”
段灼回過頭,兩條腿一蹦一蹦地倒退:“不了,我還有事,得先回趟學校!”
說完,跨上自行車,一條腿狠狠踩下去,車身沒有任何搖晃地駛入非機動車道。深夜的道路無人,冷風灌入脖頸,少年人仍是咧着嘴角,一路弓身飛騎,不停地超過旁邊的電動車。
一位大叔盯着他看了眼,車把擰到底追上去,段灼也不甘落後,倆人在風中無聲地較着勁。
大腿的乳酸迅速堆積,影響了肌肉的活動,在快要踩不動的時候,段灼站了起來,踩幾圈再坐回去,兩條長腿在空中晃一晃,等放松得差不多了又繼續弓身騎。
月色朦胧,老舊的鏈條在空曠的道路上彈奏着動人的樂章。
很多年以後,當段灼偶然間再踏上這條路,才猛然想起,自己是懷揣怎樣熱烈的心情去見那個人的。
如荒漠裏的人望見了水源,他的心跳如雷,呼吸粗重,卻還是想要快一點,再快一點。
回到公寓樓下的車庫,險些剎不住車,段灼從自行車上下來,雙腿有些發軟,他低頭敲了敲才踏上臺階。
蔣随又換了套段灼沒見過的白色羽絨服,大約是和什麽超級英雄聯名了,手臂上有個很特別的袖标,見到他進門,蔣随笑了笑,忙把從三亞帶回來的禮物翻出來。
海邊特色香皂、手鏈、杯子,還有一個巨大的鯊魚玩偶。
段灼一把抱住那個毛絨玩偶,揉了揉:“你怎麽買這麽大一個,背回來不累嗎?”
“不是買的,是我玩射擊中的。”蔣随說這話時,眼裏帶着一絲小小的得意,“還有一個大熊給了我妹,這個就送你吧。”
“就兩個啊?”
蔣随一聽,不樂意了:“什麽叫就兩個?你知道射中這個有多難嗎?十顆子彈打出九十五環以上才有的。”
其實段灼的意思是,好不容易換來的獎品,只有兩個,為什麽另外一個要送給我,而不是程子遙,或是自己留着,但還沒來得及問出口,蔣随又跑去拉開行李箱。
箱子裏是卷起來的兩件毛衣,蔣随把它們翻開,從裏邊取出一個保溫餐盒。
“都好幾個小時了,估計已經不熱了,”蔣随把東西遞給段灼說,“你将就吃吧,醋和辣油,筷子都放在底下那層。”
段灼揭開了餐盒,裏邊的餃子大概是剛出鍋就放進去的,抱團凝在一塊兒,形狀和大小并不統一,估計面皮也是自己家擀的。
他抱着溫溫的餐盒笑:“你自己做的啊?”
“嗯……算是吧,我爸揉的面,我媽剁的餡兒,我妹負責搗亂,最後包餃子和煮餃子的步驟是我來的。”
“難怪長得都不怎麽好看。”
蔣随哼了一聲:“不想吃還我!”說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伸手要奪。
他的手指都快要碰到餐盒了,段灼猛地彈開,邊跑邊用手捏了一個放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Delicious!”
蔣随沒再和他打鬧,坐回去,攤開一本書,段灼站在他身後,跟着看了一行才發現是思修課本。
蔣随在宿舍看正經書,這場面罕見程度不亞于母豬爬樹,段灼忍不住調侃:“喲,今晚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還知道學習了。”
蔣随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皺着眉頭說:“別提了,剛看到期末的成績通知,我挂科了。”
“啊?”
段灼驚奇的倒不是蔣随會挂科,畢竟蔣随的簽到次數可能還沒有學校保安領養的那只貓高,他驚奇的是蔣随竟然會在意挂科。
段灼拿過他電腦看了眼,挂掉的還不止一門,很多專業基礎課也只是在及格線上低空飄過。
段灼實在想不通,怎麽會有人連思修這種送分課都能挂。
“你上課的時候是一點都沒聽嗎?”他擦擦手,翻開了蔣随的課本,上邊倒是有劃過重點的痕跡,只不過每一段重點旁還畫了卡通小人,每一頁都是不同的滑雪姿勢。
畫得倒是栩栩如生。
“我聽了啊,我聽得可認真了。”蔣随慷慨激昂地說着,“我考試的時候還挺自信來着,所有卷子都填滿了,只是沒想到會不及格,你說會不會是老師老眼昏花登記錯了?”
段灼失笑:“一個登記錯有可能,還能每個都登記錯嗎?”
“那怎麽辦啊?”蔣随一臉苦惱地抓着頭發,“該不會還通知我家長吧,要是被我爸媽知道,我的零花錢指定就沒了。”
學校規定,學生期末挂科是有一次補考機會的,但如果補考還不通過,就得重修這門課,至于會不會通知家長,段灼就不清楚了,這屬于他的知識盲區。
妹妹年級第一,哥哥倒數第一,段灼都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家人的基因。
“還能怎麽辦?”段灼放下課本說,“當然是想辦法補考通過啊,要不然你可能得跟着學弟學妹一起重修了。”
蔣随想象到了丢人的場面,真急了,一把抓過段灼的胳膊央求道:“你最聰明了,你教教我吧。”
手腕被很用力地握着,傳遞着主人的焦慮的情緒,段灼笑笑說:“教你當然是沒問題,但問題是你肯好好學嗎?”
蔣随露出真摯的眼神,狠狠點了兩下頭:“只要你能幫我通過,要我做什麽都成!”
段灼看了眼放在桌上的玩偶,眯起眼:“你該不會是一早就想好了,所以才送我這個的吧?”
“當然不是!”
其實在玩射擊的那個地方有許多漂亮的玩偶可以挑,蔣随看到這個鯊魚,一下就想到了段灼在水裏的樣子,于是又在攤位上耗了半小時把它給射下來了。
段灼撈起那個玩偶放在大腿上,左右看了看,蔣随靠近說:“你不覺得它長得和你很像嗎?”
段灼曲手敲敲桌面,不茍言笑:“把筆拿出來,我給你講課了。”
“遵命!”蔣随在桌上翻找一圈,好不容易摸到一支,還是沒水的圓珠筆,尴尬一笑,“借我一支寫寫。”
當晚,段灼便在網上找了些歷年的試題,本來是想去打印的,但因為太晚了,估摸着學校周圍的打印店都已經關門了,只好用手蒙着答案,讓蔣随照着做,更準确些說是照着蒙。
窗外夜色正濃,段灼把臺燈的亮度調到最高。
蔣随支着腮幫,幾乎每一道題都會認真思考一番,但他的選擇往往與正确答案背道而馳,段灼好幾次被氣到心律失常。
“你先等一下——”段灼在蔣随做選擇前先念了遍題目,“沒有崇高的理想信念,就會導致精神上的什麽問題,這道題應該聯系到我們國家領導人指出的一句話叫‘理想信念就是共産黨人精神上的鈣’,指的是精神層面上的問題,你明白嗎?”
蔣随點點頭。
這題是單選,從夜盲症、軟骨病、空虛症、氣管炎當中四選一,就是送分題,然而蔣随最後填了空虛症,還很驕傲地轉過頭問:“對了吧!”
段灼閉上眼,無奈地揉搓着突突直跳的額角,公放起《大悲咒》,努力告訴自己,這是一場修行。
補考時間定在開學第二周的周末,雖然在此之前,段灼幾乎花掉了這輩子所有的耐心去輔導蔣随,把他的成績拔高了好幾十分,但段灼對他的臨場發揮不是特別清楚。
周六這天,又操着賣白粉的心,一邊為他檢查筆袋,一邊叮囑:“審題一定要仔細知道嗎,很多時候答案就在題目裏了,還有進去別緊張,深呼吸,腦子別亂,反正要考的重點我都給你講過了,補考肯定不會超過這個範圍。”
蔣随看着他笑:“我發現你好适合當老師,特別溫柔又特別有耐心……”
段灼正要說,是對你才這樣,蔣随又補一句:“也特別啰嗦。”
段灼咬着後槽牙,把拳頭握得咯咯響,蔣随壞笑着奪過他手中的文件袋,拔腿就跑,走廊裏回蕩着少年人亢奮的保證。
“放心吧!這次哥鐵定過!完事兒請你吃大餐!”
段灼把蔣随送走便騎車去游泳館了。
王野最近不知道是生病還是怎麽了,連續請了好幾天假,今天還是沒能來學校,依舊由田徑隊的盛教練代為訓練。
隔行如隔山,田徑隊的教練自然是沒法和專業的比,盛教練大部分時間都是讓他們自由鍛煉,然後幫他們測個時間。
沒有王野在的隊伍,變得有些散漫,休息時,幾個人聚在一起閑聊。
段灼拿水時路過,聽到張家延用很誇張的語調說:“你們都還不知道啊?他根本就不是生病,是自殺未遂!”
旁邊兩個女同學倒抽涼氣,捂着嘴說:“真的假的?”
“騙你幹啥,我舅舅就是公安局的,他告訴我的,那天就是他帶着人去現場把人撈起來的。”
段灼忽然有種奇怪的直覺,他們讨論的可能是與王教練有關的事情,于是坐在了一旁,戰術喝水。
張家延極愛在女生面前出風頭,不停描述那天的經過,過程中果然是帶到了“教練”這兩個字。
“據說是喝多了跳下去的,邊上好幾個人都沒拉住,可能是家裏遇到了什麽事情吧……哎,我就是沒想到,教練這個人看起來挺彪悍,心理承受能力這麽低。”
段灼聽完他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只覺得智商受到了侮辱。
一個游泳隊教練自殺,選擇跳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