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天祝飛鸾一大早就被叫起來上朝了，他在行宮裏懶了一年多，渾身的骨頭都酥軟了，現在突然要早起，十分不适應。
宮女們捧着黃袍在簾外靜候，齊刷刷地低着頭，李公公站在最前面，滿臉的焦急神色，生怕皇帝起晚了惹攝政王不悅。
但祝飛鸾懶歸懶，怕死還是占了上風，他坐起身，剛張開嘴想打哈欠，李公公就把簾子拉開了，祝飛鸾只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皇帝的冕旒很重，祝飛鸾是回宮後第一次上朝，所以戴的是最高規格的，十二串玉珠在眼前晃來晃去，活像催眠大師手裏的懷表。
祝飛鸾又想打哈欠了。
兜兜剛到一個新環境，難免有些敏感，祝飛鸾一離開他就醒了，趴在龍床上哼哼唧唧。
祝飛鸾趕緊過來抱他，一到爸爸懷裏兜兜就好了，兩只胖爪爪緊緊攥着祝飛鸾的衣襟。
好不容易一大一小都穿戴整齊，殿外的禦辇也準備好了。
兜兜看什麽都新鮮，小腦袋轉來轉去，兩只圓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這裏，骨碌碌那裏，忙得不得了。
祝飛鸾摸摸他的腦袋，叮囑道：“兜兜，爸爸一會兒有很重要的事，你乖乖地躲在爸爸後面，千萬不能說話知道嗎？”
兜兜伸出一只肉爪爪扒拉了一下祝飛鸾的衣襟。
以前在行宮的時候，有幾次祝飛鸾出門的時候故意把他藏在懷裏逗他，想讓他乖一點。
所以兜兜一聽躲字，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小胖臉還很興奮的樣子。
“今天我們玩個新的，你換個地方躲。”
兜兜仰着小包子臉看他，兩只大眼睛亮晶晶的，顯然很期待。
祝飛鸾說的位置是以前太後垂簾聽政的地方，那會兒原主剛剛即位，攝政王還未入朝堂，後來攝政王奪了權，這位置本應撤掉，但原主故意裝忘了。
攝政王也不甚在意，完全沒把小皇帝的把戲看在眼裏。
現在改造一下，鋪上柔軟的小毯子，正好給兜兜睡覺。
宣和殿離着永延殿不遠，擡禦辇的太監們緩步走了半刻鐘就到了，祝飛鸾暗暗把路線記在心裏，下次他就可以自己走着過來了。
這禦辇着實不太習慣。
祝飛鸾把兜兜放在身後，李公公端上牛乳和肉粥，祝飛鸾給兜兜喂了幾口，然後把小勺子塞到他自己的爪爪裏。
他和兜兜之間有一層簾子隔着，雖說是紗質的，但殿下的文武百官離得遠，看不見簾後的情景。
頂多武官耳力好些，能聽到細微的動靜。
攝政王就是其中之一，他站在大殿左側，祝飛鸾的右手邊，高大挺直的身材十分顯眼，祝飛鸾就是想忽視他都不行。
本以為以攝政王的咖位，早朝應該會耍個大牌什麽的，結果居然和百官一起到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卿平身。”
攝政王并沒有跪，眼神帶着幾分探究地看向寶座上的小皇帝。
說小皇帝其實不太合适了，畢竟又過了兩年，皇帝今年也二十又一了。
早就到了該親政的年紀。
攝政王想到昨晚的旨意，目色更深了些。
祝飛鸾環視一圈，默默在心裏猜測百官的身份，大概的職位能摸到一點邊，但名字卻不知道，只除了攝政王。
祝飛鸾想了想，又想起了一個大人物：景修筠大将軍。
太後和攝政王兩邊分立，底下的大臣或多或少都有站隊，當然攝政王是占着絕對的優勢的。
只有景修筠，一直持身中立，到最後對小皇帝徹底失望後才倒向攝政王陣營。
換句話說，他是祝飛鸾唯一可以拉攏的人物。
祝飛鸾不想奪什麽權，他只想茍活，有兵權在手，攝政王以後殺他自然也會多顧忌幾分。
大齊自朝政安定以後就開始重文輕武，武官在殿上的位置都相對靠後，不過景修筠長得高，所以還挺顯眼的。
“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攝政王冷靜的聲音打斷了祝飛鸾的思考，他趕緊打起精神來，做出認真聆聽狀。
景修筠詫異地朝上看了一眼，結果正對上皇帝親切的眼神，他有些莫名其妙，怎麽感覺今天皇帝對他這麽熱情。
攝政王一邊處理政事，一邊把注意力放在祝飛鸾身上，自然也注意到了，心下冷笑。
小皇帝把主意打到景修筠頭上，倒也不算笨，只可惜景修筠雖明面上兩邊不沾，但其實私底下和他交情頗深。
祝飛鸾裝模作樣地對百官關切了一番，從政事到身體狀況，攝政王也不多言，只站在一邊聽着。
等輪到景修筠時，祝飛鸾都快說累了，如今沒什麽戰事，他也不知道該問什麽，于是開口就是：“景将軍年輕有為，玉樹臨風，實乃我大齊之棟梁啊！”
景修筠：“……”
攝政王：“……”
景修筠回過神後，走上前謙虛道：“臣惶恐。”
祝飛鸾悄悄看了眼攝政王，見他似乎面有不虞，便趕緊找補道：“朕離宮這段時間，衆位愛卿多有辛勞，尤其是攝政王，朕瞧着都累瘦了，一會兒随朕一道在宮裏用膳吧。”
他這麽說就是在表達善意了，若真想在飯菜裏做手腳，必然不會當着文武百官的面說出來。
畢竟這下面大半都是攝政王的人。
攝政王點頭，揚手輕輕一揮，“退朝。”
景修筠低着頭，混在百官裏頭，一起退了出去，祝飛鸾頗有些依依不舍，也不知道景将軍領會到他的精神沒有。
司祺淵看他這依賴的模樣，心裏莫名有些不爽，他輕咳了一聲。
祝飛鸾這會兒精神剛松下來，又處在發呆中，被司祺淵這麽一提醒憋了一早上的哈欠就打了出來。
攝政王：“……”
隔着朦胧的淚眼，祝飛鸾發現司祺淵的眼神似乎有些危險，于是趕緊開口道：“攝政王還在啊？”
聲音軟軟糯糯的，有點奶。
攝政王心尖微微顫了一下，反問道：“陛下不是留本王用膳？”
祝飛鸾愣了一下，“可現在還沒到午膳時間。”
他連早膳都沒用呢，一直聽着兜兜在身後發出窸窸窣窣的動靜。
想到這裏，他也顧不上攝政王了，迅速撩開紗簾，氣道：“胖兜兜，你都吃了快半個時辰了！”
兜兜爪爪裏的半塊糕點啪嗒落到了面前的小碟子裏，小腦袋擡起來時，露出吃得髒兮兮的小嘴巴。
“爸爸啊。”
小胖兜讨好地舉起胖爪爪，努力地把糕點往祝飛鸾這邊遞。
祝飛鸾餓的不行，走過去低頭啊嗚一口，兜兜似乎沒想到爸爸真的會吃他的，啊了一聲，眼角委屈地耷拉下來。
祝飛鸾從李公公手裏接過濕帕子，仔細地給他把爪爪和嘴巴擦幹淨，兜兜一眨眼又恢複成了原來那只幹幹淨淨的胖團子。
祝飛鸾低頭在他腦袋上吧唧一口，很滿意。
兜兜立刻把剛才那一茬忘了，高興地撅着小嘴巴想親爸爸。
攝政王就站在祝飛鸾身後，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眼神裏帶着自己都未察覺的動容。
老王妃在他五歲的時候就走了，五歲之前的記憶早就模糊，只大約記得一點點。
老王爺醉心于帝位，和他一直不親近，本來還算相安無事，可在二十歲那年，這層脆弱的關系也被打破了。
從此，他成了徹底的孤家寡人。
雖然每日忙碌，但一顆心始終是漂浮的，內心只有仇恨和冰冷，如眼前這樣和睦溫馨的一幕，看起來居然如此陌生。
兜兜趴在祝飛鸾肩頭朝後看，一眼就看到這個好看的像神仙一樣的叔叔，高興地伸出一只胖爪爪來夠人家。
“啊……”
祝飛鸾正在專注地聽李公公說剛才兜兜都吃了什麽，聞言拍拍他的小屁.股，吐槽道：“就這麽一會兒沒看着你，就給我吃了這麽多，給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皇宮裏養小豬呢。”
他說兜兜的時候習慣性地用“我”。
攝政王精準地抓到了這一點，微微眯起了眼。
小皇帝這次回來，變化着實大了些，以前那個對着他時唯唯諾諾，背地裏卻又蠢又壞的小皇帝，和現在一對比，居然十分違和。
兜兜還不放棄，小爪爪在空中一抓一抓的，小脖子急切地朝外探。
祝飛鸾這才發現不對。
他轉過頭來，果然看見兜兜熱情的小模樣，又氣又好笑。
在行宮裏養到一歲，兜兜什麽壞人也沒見過，所以導致他對陌生人半點戒心也無，就連聽到大怪獸三個字時都只是小小緊張了一下。
現在大怪獸被“打跑”了，他就更加放飛自我了。
祝飛鸾不想過早地在他幼小的心靈種下恐懼，所以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提醒他。
“兜兜一向喜歡好看的人，攝政王鳳表龍姿，所以他一見你就高興。”
絕對不是因為血緣什麽的，趕明兒讓他見見景修筠，一定也是這反應。
攝政王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随意在兜兜的小胖臉上點了一下，閑閑道：“兜兜？”
兜兜咧着小嘴巴，高興地哈哈笑。
然後把自己另一邊小胖臉湊過去，似乎也想讓攝政王點一下。
祝飛鸾：“……”
作者有話要說： 小胖兜：皇宮裏養小豬？小豬在哪裏呀？
祝飛鸾：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小胖兜：（氣憤）爸爸不是小豬！
祝飛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