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女知青

葉綿不易受孕這事仿佛就這麽過去了。

程北知道這事後對待葉綿始終如一, 只是葉綿心中還有一個小疙瘩,尤其是面對程南和他的妻子許美卉時,她總是忍不住望着許美卉微微隆起的小腹。

許美卉是廠裏的文員, 與程南相識也是因為工作上的接觸, 一來二去的,兩人相熟了, 後來是許美卉看上了程南, 對着他發起了猛烈的追求,這才把程南這個工作狂拿下。

兩人結婚了兩年,本來也是不打算那麽早要孩子的,可意外就是這樣突然到來,許美卉懷孕了,塘禾村的程村長夫婦知道後, 程嬸子立馬抛下還是村長的丈夫, 從塘禾村趕了過來, 緊張仔細地照顧着許美卉。

這一天,程家按照慣例進行家庭聚餐, 地點就在程南的家中。

葉綿下班早, 提前去了程南家幫忙。

許美卉這會兒已經懷孕三個月了, 小腹微微隆起,本來也想着去廚房幫忙的,可程嬸子說什麽都不同意, 許美卉只好對着葉綿歉意一笑,坐在客廳看着兩人在廚房忙碌。

葉綿不覺得這有什麽, 對着許美卉回以一笑。

只是同程嬸子在同一個空間, 話題總是圍繞着孩子, 且程嬸子話裏話外都在提醒葉綿, 她和程北應該有要個孩子了。

要孩子嗎?

若不是手上因為洗菜濕.漉漉的,葉綿還真想摸一摸自己的肚子。

她其實并不是那麽強烈地想要一個孩子,只是長輩們都在催,說程北不容易,他父親這一脈只剩下他一個了,怎麽也得有個孩子繼承下去。

葉綿聽得多了,多多少少也生出一種程北應該有個孩子的感覺,只是她的身體……

葉綿抿緊唇,隐晦地敷衍着程嬸子。

程嬸子倒是沒聽出來葉綿話裏的敷衍,只是不知想到了什麽,重重嘆息了一聲。

一旁的葉綿聽了,心底有說不出來的滋味。

晚飯剛做好,程北兩兄弟就回來了。

飯桌上其樂融融,葉綿被這溫馨的氛圍感染,心中那點不得勁兒漸漸散去。

吃完飯,程北兩兄弟收拾碗筷進廚房清洗。

葉綿和許美卉坐在客廳看着黑白電視,中途葉綿去了個洗手間,剛出來時,她看到了程嬸子拉着程北去了陽臺。

莫名的,她想到了今天程嬸子在廚房與自己說的話,紅潤的唇瓣漸漸褪去了顏色,她抿緊唇,偷偷跟了上去。

“北子,你老實跟嬸子說,你到底什麽時候才想要孩子?綿綿年紀小可能不懂事,你這麽大年紀了還不懂事嗎?你爸可就只有你這一個獨苗苗,要是在這你這斷了根,你怎麽對得起你爸?怎麽對得起程家的列祖列宗?”

剛一跟上去,葉綿就聽到了程嬸子這般說道,放在腿側的拳頭緊緊握緊,呼吸都沉重了不少。

程北眉心皺起深深的皺褶,剛想說些什麽,程嬸子再度開口了:“要不你們去看看醫生吧?現在醫療水平比我們那會兒強,指不定醫生能給出什麽意見,綿綿很快就能懷上。”

見程嬸子态度還真是想帶他們去看醫生,程北哭笑不得,沒過幾秒,臉上的神情嚴肅了起來。

“嬸兒。”

程嬸子還想再說什麽的,只是見到程北這個模樣,她心底着實發怵,“怎麽了?嬸兒這也是關心你們。”

“我知道,只是醫生就不必看了,孩子我也不會有的。”

葉綿呼吸一頓,還未反應過來,程嬸子略顯尖銳的嗓音刺得她耳膜生疼。

“什麽意思?什麽叫不會有孩子?你們兩好端端的,怎麽就不會有孩子了?”

“嬸兒,是我的問題。”程北頓了頓,“我不育。”

程嬸子直接愣住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北子,你說什麽?”

“嬸兒,我不育。”程北說得異常認真。

不遠處的葉綿也被程北這句話給驚到了,她猛地捂住嘴,這才不讓自己發出驚呼聲。

程北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怎,怎麽會?你明明還年輕,身強力壯的,怎麽會不育?是不是醫生檢查錯了?對對,應該就是醫生檢查錯了,明兒嬸兒跟你去醫院重新檢查檢查!”

“嬸兒,我檢查過很多次了。”

程北的話擊垮了程嬸子最後一道防線,眼淚刷地就落了下來。

“怎麽會這樣?北子你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啊!好不容易成家還立了業,怎麽就……”怎麽就不育了呢!

最後那句話程嬸子沒有說出來,生怕傷到了程北的自尊心。

程北卻像個沒事人,還在不停地安慰程嬸子,“嬸兒,沒事的,不過是沒有孩子罷了。”

程嬸子邊聽邊搖頭,驀地,她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抓住了程北的手臂,“北子,這事綿綿知道嗎?”

程北搖搖頭。

何嬸子哭得更厲害了,這都是什麽事兒啊!這事兒她又怎麽該和葉綿說!親家知道後會不會讓他們兩人離婚?這事兒怎麽的看都是他們程家對不起葉綿吶!

葉綿已經聽不進去程嬸子的話了,眼睛緩緩眨了眨,晶瑩的淚珠從眼眶眨落,她也不知道怎麽回的客廳,等回過神,她已經坐在了他們家的黑色小轎車上。

她透過車窗往外頭看了一眼,程嬸子的眼眶紅紅的,看着自己的目光還透着深深的愧疚。

葉綿見了,放在大腿上的雙手慢慢握緊。

回去的路上,葉綿一直沒有說話,程北看在眼裏,也不知道了什麽,沒有主動挑起話題。

直到回到家中,程北打算開口說點什麽,葉綿素白的小手便怯怯地拉住了他的衣角。

“綿綿?”程北順着手往上看,只看到低着頭看不清表情的葉綿。

葉綿抓着衣角的力道慢慢收緊,白皙的手背隐約可見淡青色的青筋。

“綿綿?”程北重要抓住她的手,下一秒卻聽到葉綿悶悶的嗓音。

“我都聽到了。”

這句話沒頭沒尾的,可程北不用多想,就知道她在說什麽,表情有幾秒鐘的忪怔,他伸出手,握住葉綿的,把人拉到沙發上坐下。

“都聽到了?”

葉綿沒看程北,只是點了點頭,“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不是。”

“那你……”葉綿猛地擡頭去看程北,那雙紅通通的眼兒已經透露出了主人的不平靜。

程北的眉心狠狠一皺,“怎麽哭了?”

“我沒哭。”她倔強地說着,眼淚卻不配合地從眼眶掉落,“你沒有,那你為什麽要跟嬸兒這麽說?”

程北長長嘆息一聲,幹脆把人抱到了大腿上,如同哄小孩兒一樣哄着葉綿,“不這麽說,嬸兒怕是要天天催我們要孩子吧?”

“可是……”

說自己不育什麽的,他就不怕傳出去,他自己的自尊心受損嘛!

“沒什麽可是的,再說了,我已經結紮了,跟不育也沒有什麽差別。”

結,結紮?!

“這什麽時候的事情?!”葉綿緊緊扒着程北的肩膀上,表情錯愕,“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都沒有跟我說?!”

“你檢查過後沒多久吧。”程北頓了頓,小聲補充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

葉綿恍惚,想起來了自己檢查身體後不久程北說是要出差幾天,回來的時候臉色還有些難看,所以那個時候他并不是出差而是去做了結紮?!

程北的舉動讓葉綿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別哭,別哭呀。”程北終于慌了,手忙腳亂地哄着人,誰知葉綿越哭越厲害,幹脆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淚打濕了他的衣服。

程北見狀,只好軟聲哄着葉綿,等她哭夠了,心情平複下來,才她的腦袋擡起來,鼻尖蹭了蹭她的。

“綿綿是小哭包嗎?眼淚那麽多?”

“這都是誰害的?”葉綿也覺得不好意思,臉紅紅的。

“嗯,是我害的,是我不對,綿綿原諒我好不好?”

葉綿都二十八歲的人了,還這麽被程北哄着,整個人都不好意思地動了動,但是在感覺到身下的不對勁時,不敢置信地看着程北。

“你……”

程北無辜地回望她。

葉綿咬牙,已經不知道該說他什麽好,好在程北雖有反應,但也知道這個時候不可以,他從茶幾上拿起紙巾,動作輕柔地給她擦鎕惈着臉上的淚水。

“我這麽做其實是最好的辦法,我不育傳出去倒是無所謂,可綿綿你就不一樣了,這個時代對女性總有偏頗,難免會被流言蜚語傷害。而且嬸兒他們知道了,保不齊會說些不中聽的話,你可是我花了老大心思才娶回來的,我疼愛都來不及,怎麽舍得讓你受委屈呢?”

程北推心置腹的話讓葉綿感動得無以複加,手也緊緊攥着程北的衣服。

“可嬸兒說了,你們家就你一個獨苗苗了……”說完,葉綿抿緊了唇。

“那又怎麽樣?我又沒有皇位可以給孩子繼承。”程北有些無語地說道。

葉綿聽了,忍俊不禁,手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頰,“雖然你沒有皇位,但是你現在可是身家不菲的成功企業家呢。”

“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走,不需要那麽重視。”說罷,程北捏了捏她哭得紅紅的鼻子。

葉綿鼻子皺了皺,不滿意程北的舉動。

“好了,這事兒就這樣翻篇了,以後你可別因為這事兒再哭了,也不要胡思亂想了,知道嗎?”

葉綿一驚,望進程北的黑眸,才知道自己藏在心裏的小疙瘩早就被他看穿了,她咬唇,嗯了一聲,心底也在這時冒出了甜蜜的泡泡。

……

自從程北跟程嬸子說了不育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催過葉綿生孩子,而且總是用愧疚的眼神看着葉綿,這讓她分外不好意思。

葉明夫婦也知道了這事,同葉綿一樣,他們俱是被程北感動得無以複加,原本以為程北不會瞞着程嬸子他們,誰知他不僅瞞着,還為葉綿做到了如斯地步,這也讓他們重新評估了程北對葉綿的重視程度。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不知不覺的,幾十年過去了,即便葉綿和程北沒有孩子,他們始終疼愛如初。

這幾十年裏,程北的生意越做越大,甚至還成立了一家公司,底下還有不少子公司。

葉綿靠着股份分紅與自己早年做的投資,身家亦不亞于程北,并且還成立了多個慈善基金,專門幫助偏僻地區的貧困女孩,讓她們有所學。

不僅如此,葉綿還資助了不少孤兒院,每年都還會抽時間同程北一塊去孤兒院看望那些孩子。

程南知道後,覺得是葉綿太想要孩子了,與妻子許美卉商量着要把自己的小兒子過繼給程北他們。這事許美卉同意了,可葉綿和程北沒有同意,程南只好無奈作罷。

葉綿和程北甜甜蜜蜜了一輩子,到了生命即将步入死亡的那一刻,已然蒼老,不複年輕時漂亮的葉綿握住了一旁同她一樣蒼老的程北,那雙眸子猶然清澈,只聽她緩緩問道:“你後悔過嗎?”

“不曾後悔。”程北回答得斬釘截鐵。

葉綿眼底漸漸浮現了釋然的笑意,而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在葉綿的意識沉入黑暗,聽不見外界的任何聲音之時,一道熟悉又陌生的電子音冰冷地在她靈魂深處響起。

【宿主葉綿任務失敗。】

【即将開啓懲罰:清除記憶。】

【叮,懲罰已開啓,記憶清除中……】

【叮,懲罰結束,記憶清除完畢。】

【叮,即将傳送下一個世界……】

一旁的程北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也同她一道閉上了雙眼。

潔白幹淨的雙人病房內,兩臺心電監護儀同時發出了長長的滴聲,心跳也變成了一條直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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