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陸青葵像被人悶頭敲了一棍,腦袋嗡嗡作響,心也砰砰跳個不止,這一瞬間時空仿佛倒退回她動心的那一刻。

陸青葵抿了抿唇,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努力讓自己恢複理智。

無論衛覺遲是認真,是開玩笑,她都不能當真。

陸青葵笑了笑,順着衛覺遲的話頭也開起玩笑:“是嗎?那怎麽不見你追我?”

衛覺遲手肘靠着車窗,單手撐住下巴:“已經在追了。”

衛覺遲沒有看她,語氣很平靜,說不上來是認真還是和她開玩笑。

陸青葵笑,繼續和他開玩笑:“那你加油。”

他心血來潮和她開兩句玩笑,逗逗她,她就順着說上兩句,但她不會把衛覺遲開玩笑說的話放在心上。

十七歲時的她無知者無畏,看不清她和衛覺遲之間恍如兩個世界的差距,更不知道原來他是長在豔陽底下的仙童,而她卻只是在凡塵摸爬滾打的芸芸衆生,所以她敢大言不慚地說喜歡,讓他等一等她,企圖抓住那一道本不屬于她的光芒。

但現在不同了,這麽多年過去,生活已經教會她認清現實。

原來人和人之間真的有天差,有地別。

她算什麽呢?一個破碎家庭的産物,她背後的麻煩遠遠不止于蔡守成一人而已。

這樣的她,怎麽敢把原本活在光裏的衛覺遲納為私有,又怎麽敢賭?萬一有朝一日,她背後的深淵也吞沒了衛覺遲,她該怎麽辦?

淩晨。

陸青葵睡不着出來倒水喝,結果陸志榮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她猜想大概是陸志榮越想越生氣,加上酒精作祟,所以他才會大半夜又打一個電話過來罵她。

陸青葵一接起電話就迎來了陸志榮劈頭蓋臉的一陣痛罵。陸志榮罵來罵去,反反複複不過是那兩句話,諸如“養你不如養一只狗”,“沒良心的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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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青葵只由着他罵,不還嘴,聽見了也權當沒聽見,不過是左耳進右耳出。

見陸青葵既不吭聲,也不挂電話,陸志榮越來越窩火,罵她的話越來越難聽,音量也跟着不斷飙升,以至于到了後來,陸青葵甚至能聽見方秀阿姨在旁邊勸他別這麽大火氣。

但結局可想而知,方秀阿姨被他罵了一通之後灰溜溜地走了。

陸志榮轉而又開始對陸青葵狂轟濫炸:“你就跟你那個沒皮沒臉的媽的一樣,沒男人就活不下去,抛夫棄子。”

陸青葵瞬間拉下臉,冷聲說:“陸志榮你嘴巴放幹淨點。”

“陸青葵!老子是你爹!你別忘了當初是你媽不要你,要不是老子,你現在能是大學生?能考上公務員?”

“陸志榮你扪心自問,你覺得你配當爸爸嗎?當初在警局你說了什麽,你還記得嗎?就連警察都在安慰我的時候,你在幹什麽?你又說了什麽?”

“你自己說,上他課的女生那麽多,這麽多年了沒有一個出事,怎麽到了你這兒,偏偏你就出事了?他是有錯,可如果你安分,他怎麽不動別人而去碰你?我當時說那些,不也還是為了你好?我讓你檢點一些,少惹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為的什麽?不也是不想你再出事,給你提醒。”

陸青葵閉了閉眼,那些她拼命去遺忘的傷痛又一次像潮水一般湧過來淹沒她,讓她喘不上氣。對她而言,那件事最痛的一刀是她的血親陸志榮刺下來的。

陸青葵:“陸志榮,算我求你,我求你當沒有我這個女兒行不行?你可不可以放過我?你的關心是我不配。你覺得你培養我這些年花的錢很冤枉,沒回本,我會想辦法還給你。但你記住,我只還我十八歲以後的那部分。以後別再聯系我了!”

陸青葵抖着手按下挂斷鍵,她被陸志榮氣得渾身發顫。

陸青葵悶頭喝水,她站在客廳的燈帶中,一言不發,眼中有萬千情緒起起伏伏,最後又如潮落的海面,迅速隐于無跡。

“睡不着嗎?”

衛覺遲在她身後輕聲問她。

陸青葵心一驚,回頭看他,猶豫着點了點頭。

衛覺遲目光一頓,想到她枕頭底下的那把美工刀,又想到她第一天住起來時說過她淺眠的事,心裏一陣鈍痛。

她又因為那個人渣睡不了整覺。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柔聲安慰她:“放心,那個人在牢裏。”

蔡守成因為故意傷害罪已經被捕,沒個幾年時間出不來。

陸青葵輕笑:“你想什麽呢?我是刷劇刷到了現在。”

衛覺遲不大信她,也是有意安慰她:“真的?你可以害怕,心有餘悸也很正常。”

這不是軟弱,是人之常情,別再給自己那麽大的壓力,也別逼自己像沒有七情六欲的修道者一樣堅強。

這是他的心裏話,斟酌後還是選擇咽回去的心裏話。

只因為他知道她就是這樣習慣默默扛事的性格,他說再多都不如一個行動。

衛覺遲突然走向她,擡起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青年男性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嗓音落在她耳邊:“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陸青葵,你很棒。”

陸青葵覺得自己像被一道閃電當頭劈中,電流湧過全身,渾身上下都覺得酥酥麻麻的。

“你很棒。”

這一刻,她像置身空谷,回音陣陣,而被撥動的卻是她柔軟的心弦。

陸青葵擡頭看向他,理智慢慢地在他靜默如深海的眼神裏寸寸失守,直至完完全全被他深邃多情的眼神所俘虜。

她沉甸甸的心慢慢開始被抽空,恍惚中又用力一顫。

她迎上衛覺遲的深沉目光,坦然道:“我知道。”

旋即她笑了起來,像夏天甜甜的鮮乳冰淇淋。

那些事她知道是一回事,被人肯定又是另一回事了。

衛覺遲也笑起來,像哄小孩子一樣哄着她:“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陸青葵點了點頭:“你也早點休息。”

臨睡前方以恒給衛覺遲打了一個電話,問他和上次說要追的那個女孩進展如何。

衛覺遲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你管我。”

聽衛覺遲這麽說,方以恒心裏已經大概有譜了,衛覺遲的進展并不順利,他故意刺激衛覺遲:“你個廢物,白長一張那麽好看的臉。我都親自教你怎麽追女生,你竟然還不上道。我可告訴你,我這邊進展很順利,前兩天我們還出去吃飯了,我幫他抓了一只她喜歡的娃娃,小姑娘別提多高興了。到時候我比你先脫單,你可別羨慕嫉妒。”

衛覺遲薄唇輕啓:“滾。”

方以恒像個操碎了心的老父親一樣:“你平時勤快點,上班下班接送,晚上再人家去吃點好吃的,刷足存在感,等到了表白那天你再整點小驚喜,比如後備箱驚喜啥的,人姑娘自然就會答應了。”

衛覺遲:“我需要你教?沒別的事,我挂了,你不睡我還要睡。”

“你加油……”

不等方以恒說完,衛覺遲已經把電話挂了。

第二天早上陸青葵醒來之後發現衛覺遲做了早飯在客廳等她。

衛覺遲一看見她就招呼她:“過來吃早飯。”

陸青葵揉了揉眼睛,蒙了一下,随後慢慢吞吞挪到餐廳:“謝謝,不過最近你怎麽起這麽早?公司有新項目?”

衛覺遲幫她擺好餐具:“沒什麽事,只為了做早飯。”

陸青葵像剛睡醒的貓兒,動作遲緩并笨拙,她豎起大拇指:“你興致真好,要讓我這麽早起來,我是萬萬做不到的。”

“我早起就好了。”

陸青葵腦子還處于發蒙狀态,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衛覺遲話中深意,低頭悶聲吃東西。

吃完早飯,照例是衛覺遲送她去上班。

到了晚上,衛覺遲又來單位接陸青葵下班。

在車上陸青葵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來早上衛覺遲無意的那一句“我早起就好了”,她漸漸清醒過來,越發覺得衛覺遲這陣子屬實有點反常。

這一陣子衛覺遲天天接送她下班不說,連晚飯早飯都幫她安排好了,想明白其中的關聯之後,她腦子就像炸開了一樣嗡嗡作響,千頭萬緒,雜亂無章,卻似乎都指向了一個答案。

明明衛覺遲公司和她單位并不在一條路上,那麽衛覺遲這麽做的理由似乎就不言而喻……

陸青葵握了握拳,心髒砰砰狂跳,她試探衛覺遲:“最近你公司是不是在做什麽項目?所以常常在這條路上跑?”

衛覺遲嘴角隐隐有笑意,已經猜到陸青葵的意思,但卻惡劣地想逗逗她:“沒有。”

陸青葵呼吸一滞,心早亂了。

陸青葵忐忑且期待着,她用開玩笑的口吻問他:“你這樣,我真會誤會你在追我。”

衛覺遲眉毛微微上揚,忽然扭頭看了陸青葵一眼。他雖然在笑,但眼神卻透着與往常不同的認真:“沒錯,我在追你。”

陸青葵眼神頓空,驚詫像洪水猛獸一般侵襲而來。

“沒什麽事,只為了做早飯。”

“我早起就好了。”

“是喜歡。”

“已經在追了。”

當陸青葵漸漸從眼前的情況整理出蛛絲馬跡後,她心底便有點點滴滴的歡喜和雀躍不受控地冒出來,猶如雨後春筍。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再一次喜歡上了衛覺遲,不可控地陷入他給的溫柔陷阱。

這一道光,她真不能擁有嗎?

不,她想擁有,發自內心的想将這一道光私有。

像十七歲時那個無知即無畏的那個她一樣。

理智暫時出走,只剩她最原始的沖動在支配她的一言一行。

她笑起來:“是麽?那你加油。”

這一次她不是開玩笑。

這麽多年的暗淡情緒在這一刻忽然都被賦予了斑駁色彩。

衛覺遲也跟着笑起來,像是給承諾一樣認真:“好。”

當天晚上衛覺遲破天荒的主動給方以恒打了一個電話,問他後備箱驚喜的事。方以恒在電話那頭咯咯笑了很久,一邊嘲笑他沒用一邊還教他應該怎麽準備。

衛覺遲坐在書桌前認認真真記下了方以恒說的東西,後來隐約聽見陸青葵從卧室出來又慌慌張張迅速躲回自己的卧室。

因為睡不着陸青葵就想着去書房把那本辭典翻出來看看。到了書房她卻發現書桌上放着那本藏着衛覺遲高中時代秘密的物理習題冊。

那本書就那麽攤開了放在桌上,連同書裏夾着的那張千紙鶴也被展開了放在桌上。

經年的信紙折痕已經泛白,自成紋路,好比山間溝壑不可磨滅。

陸青葵瞟了信紙一眼,上面寫着簡短的一句話。

加油,我在南陵等你。

陸青葵呼吸一頓。

這本物理習題冊她認得,這是她們高三複習時候的習題冊,當時高三開學之後她也買了一本。

原來這就是衛覺遲少年時代的秘密,原來在她默默喜歡衛覺遲,默默追随他腳步的時候,他心裏一直都有喜歡的人,而那個人卻不是她。

原來在她等着衛覺遲的那些年裏,他心裏默默等着的是另一個女孩兒。

那個人可能是她的同班同學,可能是她兄弟班上的某個女生,他的秘密可以是任何一個人,但卻不是她。

明知那已經是過去的事,她和衛覺遲也即将有新的開始,可這個在衛覺遲心裏藏了這麽久的人卻還是能讓她不痛快,像是好好穿在腳上的鞋,忽然跑進來一粒碎石,她不會時時刻刻感受到碎石的存在,但碎石卻能在關鍵時刻怒刷存在感,打碎她尚未牢牢握住的安穩。

過去那些她追逐衛覺遲目光的歲月,突然也在這一瞬間重新歸于暗淡,全然失去顏色。

漫長的沉默過去,陸青葵抱着辭典回了卧室。

她一遍遍告訴自己,那只是過去,不重要。

未來是抓在她手裏的。

作者有話要說:

衛太太:笨蛋陸青葵,你真是愁死我了!

衛太太:媳婦兒是個小笨蛋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

方以恒:親,這邊建議你換一個媳婦兒。

衛太太:滾。觊觎我媳婦的叛徒沒資格說話。

PS:今天腦內粉紅泡泡真多,被還停留在構思階段的番外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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