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挂了電話,陸青葵握着手機,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這麽多年了,她明明那麽期待王貞能聯系她,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她滿心卻只剩下恐懼和瑟縮。
這種恐懼像是發自心底的,根本不受她控制。
陸青葵一路低着頭跟随下車的人潮走到出站口,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幸運的是今天她穿是一件連帽牛角扣大衣,出了地鐵站,她迅速套上帽子埋頭前行,不讓別人發現她的失态。
陸青葵剛進小區大門不過十步,她接到了衛覺遲的電話。
衛覺遲在電話那頭問她:“你到小區沒有?晚飯吃過沒?你想吃什麽?我給你煮碗面還是炒幾樣菜?”
陸青葵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盡力克制自己已經開始翻湧的情緒:“不用了,我吃過了。”
衛覺遲發出疑問:“吃過了?”
他确認了一下時間,腦子裏迅速開始推算陸青葵從單位回公寓大概需要多長時間。按照他的推算,陸青葵應該還沒吃過晚飯才對。
陸青葵笑得很輕快,像是故意要讓衛覺遲聽見她在笑:“是啊,晚上突然想吃牛肉面就在單位附近吃了回來。”
衛覺遲立馬追問她:“你在哪兒?”
陸青葵停住腳步,擡頭看了一眼他們的公寓:“在路上,還沒到。”
衛覺遲想都不想:“我下來等你。”
陸青葵盯着從客廳透出來的一抹光亮,故意笑話衛覺遲:“衛覺遲,你該不會真想當家庭煮夫吧?”
衛覺遲突然認真起來:“是。”
陸青葵愣住,目光一頓,精神持續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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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衛覺遲卻當真了。
陸青葵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寂靜寒夜,她的目光始終落在公寓的那抹光亮之上:“衛覺遲,我們能不能打個商量?你要追我就好好追,但別說這種話。”
“為什麽?”
陸青葵低下頭,繞到小區後面的花園:“萬一哪天你突然發現你并不喜歡,不想追我了,可我卻纏上你,死活都要賴着你,怎麽辦?”
她可以承受衛覺遲拒絕她一次的打擊,但絕無法忍受多年後第二次被衛覺遲拒絕的痛苦。
她心知肚明,這一次她陷得比上一次還要深,還要徹底。
大概是他出現的時機太過完美,一次次地在她最狼狽,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從天而降,把她拉出深淵。
衛覺遲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她果然還是不肯完全相信他,但又想起她後面半句話,心裏高興,于是他勾起唇角:“是麽?我求之不得。”
陸青葵心神為之一震,但又不好暴露自己,所以心虛大笑掩飾她的慌張:“你可真是,一句話就把天聊死了。”
衛覺遲淡淡的:“你到了嗎?”
陸青葵笑:“還沒有,才剛上車,哪有這麽快。”
衛覺遲:“……”
陸青葵依然在笑:“不和你說了,我想眯一會兒,回見。”
說完,陸青葵匆匆挂斷電話。
她不經意擡頭的一瞬間,意外跌進衛覺遲深邃的眸光中。
這是她毫不設防的一眼,她的軟弱,她極力克制隐藏的悲傷都失去了應有的保護層,像被扒了殼的河蚌,不得不血淋淋地面對世界。
陸青葵下意識要逃,但雙腿卻不聽使喚地停在原地,不肯動。而衛覺遲看見的正是哭紅了眼睛的陸青葵站在背光處,詫異地望着他,眼裏還閃着晶瑩的淚光。
這一刻,通往過去和未來的通道似乎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打通,而他正站在時空隧道的中間。往前是她一年前站在橋邊痛苦無助卻還對着電話那頭的夏媛媛笑的模樣,往後則是眼前這個明明已經哭紅了眼睛卻還在電話裏裝作若無其事,裝作沒心沒肺,和他說話,和他笑的陸青葵。
想到這裏,衛覺遲的心一陣絞痛,他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被人挖出來了。
原以為那些令她痛苦的事情都已經結束了,可原來那些痛苦從來沒有放過她。
衛覺遲幾乎是憑着本能的沖動沖向陸青葵,他一把将陸青葵扯到懷裏,不容她拒絕。
陸青葵愣了一秒,當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氣味完完全全包裹她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在衛覺遲懷裏哭起來。
這一刻,她終于卸下所有僞裝還有面具,放任她的痛苦潮起潮落,淹沒她。
陸青葵抽噎道:“衛覺遲,怎麽辦,我好想我媽。”
衛覺遲托着她後腦勺,心疼得不行,他閉了閉眼:“那我們去見她好不好?”
陸青葵哭得很委屈,嘴裏卻說着拒絕衛覺遲的話:“不好。”
衛覺遲不忍心說違拗陸青葵的話:“好,我陪你想。”
關于陸青葵的父母,他大概聽說過一些。
陸青葵的父母在她高二那年離婚,高三那年各自複婚。他們離婚之後,陸青葵一直跟着她爸爸過。
這些年,或許她和她媽媽的關系也淡了,他們一起住了這麽長時間,他似乎從沒聽她提起過她媽媽的事。
今天是頭一次。
陸青葵哭了約摸十分鐘才慢慢平複了情緒。
哭完之後,陸青葵覺得自己有點丢人,也很難為情,一直默不吭聲地低頭跟着衛覺遲。
衛覺遲問她:“餓了嗎?回去我下廚做點吃的。”
陸青葵不由得點了點頭,而後又迅速搖了搖頭。
衛覺遲笑,只問她:“哭完舒服了嗎?”
“還……行。”
這一瞬間,如果陸青葵面前有地洞或者地縫,她一定毫不猶豫地鑽進去。
該是怎樣的緣分才會讓她兩次控制不住的失态都被衛覺遲抓了個正着?
回到公寓,陸青葵才發現原來衛覺遲是做飯做到一半匆匆趕到樓下去找她,就連那條圍裙都還随意團成一團放在料理臺上。
不知道他是怎麽發現的她,明明她一點痕跡也沒露。
衛覺遲給她倒了一杯水,指揮她去客廳看一會兒電視:“你等等我,飯馬上好。”
陸青葵猶豫着看了他好幾眼,最後在他不容置喙的眼神下捧着水杯去客廳看電視。
其實她還想問問他是怎麽發現她,但再三斟酌之後,她決定忘了這件事,不再提。她想着只要她不提,不再反複提醒衛覺遲,或許很快他也會忘了這件事。
衛覺遲洗了些水果給陸青葵:“你先吃一點墊墊肚子。”
陸青葵問他:“你呢?這麽晚了也還沒吃?”
衛覺遲幹淨利落系上圍裙,一頭紮進廚房:“恩,想回家自己做飯。”
剛才陸青葵在電話裏和他說還在車上,一開始他是相信的,但後來一個轉念,他鬼使神差想到了那天陸青葵和夏媛媛的那通電話,抱着不切實際的猜想他走到客廳那兒朝外面看了一眼。
沒想到卻看見一閃而過的陸青葵。
她把頭埋得低低的,墨綠色的牛角扣大衣帽嚴嚴實實扣在頭上,遮住她的臉。那一瞬間,衛覺遲便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他飛快解下圍裙,關火出門。
衛覺遲繞着小區花園找了大半圈才終于在一個隐僻角落找到陸青葵。
如他猜想的那般。
陸青葵在哭。
剛才那通電話的裏每一次刻意的笑聲都是為了掩飾她的哭腔。
—
因為心情不佳,陸青葵胃口也不好,晚飯只随意吃了兩口。
到了晚上十一點,陸青葵肚子餓,悄悄換了衛衣準備到小區便利店買些吃的。哪知道她剛走到玄關,衛覺遲就像和她有心電感應一樣從卧室出來,一眼看見她準備出門。
衛覺遲問她:“你去哪兒?”
陸青葵有些難為情,笑笑說:“我出去買些吃的,你有沒有想吃的?我給你帶點。”
她忍不住懷疑衛覺遲是不是在她身上安了定位裝置,怎麽但凡她有一丁點兒移動就會被衛覺遲抓個正着。
衛覺遲回想了一下,剛才吃晚飯的時候陸青葵其實沒吃多少,他本來就有些擔心她是不是沒吃飽。
衛覺遲說:“你想吃什麽?我去買。”
說着,衛覺遲折回卧室換了一身連帽衫準備出門。
陸青葵:“不用了,我自己去……”
衛覺遲根本不給她說完話的機會:“你膽子大,我膽子小。”
陸青葵噎了一噎。
他在擔心她,不想讓她一個人深夜出門。
她不知該怎麽形容這種被呵護的感覺。
心底深處像是有暖流湧過一樣,所到之處恰如暖冬豔陽灑過。
陸青葵弱弱地說:“我想吃蛋糕。”
衛覺遲的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笑,不知道在笑些什麽。
陸青葵脫口而出:“你笑什麽?”
衛覺遲搖了搖頭:“沒什麽,想起好笑的事了。你等我,我馬上回來。”
還記得陸青葵高一那年冬天的晚自修,她也是像今天這樣肚子餓,突然想吃蛋糕,于是偷偷翹了最後一節自習課溜出校門到校門口的蛋糕店買蛋糕。
好巧不巧,當時陸青葵的物理老師也在蛋糕店。
那家蛋糕店不大,前後左右也不過十步而已,當時陸青葵和物理老師隔了一個冷櫃,但幸好物理老師一心只關注冷櫃裏五花八門的甜品,所一開始還沒注意到她,只是過了沒一會兒,物理老師突然扭過頭,眼看就要發現她,她立馬下蹲躲開他的視線。
那天最後一節晚自習衛覺遲正好也請了假,路過那家蛋糕店的時候正好發現了陸青葵貓着身子躲在冷櫃後面。
衛覺遲一聲輕笑,被陸青葵這只貪吃的貓逗笑了。
衛覺遲大步流星走進去和她的物理老師打招呼,引開他注意。
陸青葵則抓住時機迅速跑了出去。
因為衛覺遲是學校聞名的學霸,長得還好看,所以不止全校學生知道他,就連老師也都知道他,并且對他印象還很不錯。
老師們看見他總是笑吟吟的,不像對別的學生那樣那麽嚴厲。
物理老師問他:“覺遲啊,怎麽沒上自習課?”
就算他有可能是逃課出來,物理老師和他說話還是和和氣氣的。
這大概就是優等生與生俱來的特權。
衛覺遲往左邊又邁了一步,正好擋住物理老師的視線:“請假了,可能晚飯吃得太着急,這會兒胃有點不舒服。”
物理老師:“你們小孩子就是不知道照顧自己。學習是重要,但也要好好照顧身體,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衛覺遲笑:“是。”
物理老師:“你趕緊回去休息,胃不舒服就別吃這些面包蛋糕的。”
出了面包店,衛覺遲瞥了一眼校門口的方向,正好看見剛才那個像老鼠見貓一樣躲着物理老師的小姑娘甩着高高的馬尾,手提兩塊小蛋糕,高高興興地沖向教學樓。
作者有話要說:
衛覺遲:“家裏多了只貪吃的貓。”
陸青葵:“我不貪吃,那是餓了!”
衛覺遲:“恩,好,不貪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