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八角亭離湖中心有點遠,好在從亭子那兒看向湖中心的噴泉,視野還算不錯,能看到噴泉全貌,就連那些攢動的人頭也能看個一清二楚。

衛覺遲和陸青葵到達亭子時,噴泉秀已經開始。

因為八角亭遠離湖中心,來這兒看噴泉秀的人并不多。

整個八角亭空蕩蕩的,除了他們雖然也還有幾個人,但都是零零散散地各據一個角落。

陸青葵雙手搭着欄杆,看着遠處的閃爍彩燈笑起來,她沖衛覺遲招手:“這個角落倒是不錯,你快過來。”

大一那年她和班上的同學來過這兒,當時他們是在湖中心看的噴泉秀,那時候人擠人的,噴泉秀到底有多好看,她早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前後左右都是人,和她一起來的幾個同學一直互相提醒要看好自己的財物。

陸青葵問他:“怎麽突然想看這個?你大學的時候沒看過嗎?今天來彌補一下遺憾?”

衛覺遲看她,目光深邃,充滿誘惑感:“看過,但我想和你一起看。”

過去人不對,兜兜轉轉,現在他終于找到那個對的人。

陸青葵在這一瞬間慌了神,一顆心怦怦亂跳,耳根一熱,迅速躲開他目光裏傳遞出來的,企圖包圍她的溫柔眼神。

看着遠方此起彼伏的耀眼光柱和水紋,耳邊全是熱烈而歡快的節奏,隐隐約約,涼夜寒風在她耳邊輕語,悄悄地告訴她那些尚未言明的秘密。

她似乎有了一點兒預感。

噴泉秀接近尾聲時,一束藍紫色的光線飛躍而來,因視覺誤差,那束光線就像是直挺挺地沖陸青葵他們的方向而來,似乎要跳到陸青葵眼前,可最後卻又像流星一樣在她眼前隕落,歸于夜色。

視線下移,陸青葵突然注意到衛覺遲停在八角亭下面的車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打開了後備箱,裏面鋪滿了向日葵,香槟玫瑰還有桔梗花,花簇周圍用藍白燈帶圈了起來,中間放着一捧向日葵,上面挂着黃白色閃爍燈帶。

這一刻遠處燦爛絢爛的主角噴泉秀突然在她眼底光芒盡失,淪為她腳下那些微弱彩光的陪襯。

衛覺遲直勾勾地看着她:“陸青葵,我的考核期到今天結束是不是該結束了?你要不要和我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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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覺遲在她身後輕聲問她,雖然此刻她看不到衛覺遲的表情,可他輕易一句話就把她多年以來的期待,失落,委屈都勾了出來,惹得她鼻酸。

陸青葵難以置信地轉過頭盯着衛覺遲,這一天她期待了很久,久到她不得不選擇放棄這份日漸沉重,甚至要淹沒她的期待。

這一刻,透過衛覺遲的緊張不安卻一如當初那個少年一樣驕傲清澈的眼神,她仿佛也看見了那個裝作不經意,裝作不在乎,一次又一次在喧鬧人群中搜尋他影子的自己。

那個小心翼翼守護自己的秘密,那個在人群裏偷偷追尋他背影的自己。

耳邊有風,有此起彼伏的海浪聲,一寸一寸叩響她心門,最終長驅直入,抵達她心底深處。她太開心,太驚喜,以至于忘了回應衛覺遲,只是久久地盯着他看。

對衛覺遲而言,這或許是他有生以來度過的最漫長的三秒時間。

衛覺遲沒等來他要的答案,不覺慌了。

衛覺遲拿不準陸青葵的意思,撥了撥後腦勺的頭發,不安地看着她,怕她說的話是他不想聽的,終于選擇了退守一步:“沒關系,如果你覺得考核期太短,我們延長……”

他終于清醒地認識到原來當他面對陸青葵時,他不再是那個驕傲的衛覺遲,而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等着別人愛他,回應他的衛覺遲。

他也會不安,會害怕,會擔心陸青葵給的答案不是他要的。

陸青葵擦着欄杆,慢慢靠近衛覺遲。

她想要勇敢一次,在衛覺遲面前勇敢一次,承認她深入骨子裏的軟弱:“衛覺遲,其實我沒你想的那麽勇敢,所以我給你的不是考核期,而是逃離期。”

逃離她,也逃離她背後的深淵。

夜風吹亂了她的長發,連同她清明的目光也被涼風吹得迷離。

她可以愛任何人,也配得上她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可只有衛覺遲是她唯一的特殊。

衛覺遲意味着所有美好的一切,尤其是在她的世界。

十七歲時那個無知無畏的她都沒能追上衛覺遲,何況現在這個千瘡百孔的她?

陸青葵鼓起勇氣揪住衛覺遲大衣袖子。

衛覺遲低頭盯着她蔥段一樣修長的手指,心亂如麻,帶着七分不安,三分期待,試探性地問她:“陸青葵,不談何撩。”

“你想清楚了?”

這一回,她想自私一次。

不管未來他們會走向何處,停在何方,此時此刻,她只想努力一次。

為十七歲的自己,為又一次因衛覺遲而動心的自己努力一次。

不管往後如何,她會竭盡所能保護衛覺遲。

聽見陸青葵松口,衛覺遲心裏的重擔終于卸下來一些,他輕揚下巴,扯了扯嘴角:“是。”

他想了整整七年。

從他青澀的少年時期一直延續到他的青年時期。

陸青葵眼的笑意像星光,星星點點,劃過衛覺遲的眼睛。

衛覺遲牽起陸青葵的手,笑着帶她離開八角亭:“跟我來。”

陸青葵被衛覺遲帶着一路小跑來到他那一捧閃着星子光芒的向日葵前,到了這時,陸青葵才發現那一捧向日葵前面原來還放着一本物理習題冊。

那本藏在衛覺遲書架好幾年的物理習題冊,那本藏着衛覺遲少年秘密的習題冊。

陸青葵迷惑不解,反反複複看看他又看看那本書:“?”

衛覺遲像是看出陸青葵的疑問,他瞥了那本習題冊一眼:“打開看看。”

陸青葵迷迷糊糊拿起習題冊打開,她猜不到衛覺遲想幹什麽。

衛覺遲提醒她:“從第一頁開始看。”

翻開習題冊的第一頁,她的視線就被書頁底部的那兩行字牢牢攥住。

陸青葵。

高三(1)班。

陸青葵猛地擡起頭看向衛覺遲,久久地沉浸在她的震驚中,無法回神。

衛覺遲并不意外她的反應,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從大衣口袋裏拿出那支原本應該放在習題冊裏的千紙鶴遞到陸青葵手上:“打開看看。”

紙條裏寫的什麽,她其實很清楚。

加油,我在南陵等你。

泛黃的信紙背面還寫她的名字,那是被時光抹去了光澤的字跡。

衛覺遲:“高二那年暑假,我本來想把它送到你手上,可惜一直沒機會。”

藏在他少年心事裏的人,從來都是她陸青葵,也只有她陸青葵。

他的少年秘密,他微信頭像的秘密原來全都是她。

陸青葵一愣:“為什麽……”

那天她和衛覺遲表白的時候,他沒有直接把這本書交給她。如果當時她收到這本習題冊,或許後來所有的事情都會變得不一樣。

他們交錯而過的七年時間或許也會不複存在。

衛覺遲搖了搖頭,一把将陸青葵扯入懷裏,她清冽的發香在寒夜綻開,充盈于他鼻息之間,他低聲道:“不重要了。”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

現在他在乎的只有以後,他們的以後。

陸青葵抱着習題冊埋首衛覺遲的溫暖懷抱。

怪不得江淮他們總說是她抛下了衛覺遲消失不見,怪不得他們見到她的時候,一個個都會發出那樣的驚嘆。

原來當年她真的抛下了衛覺遲,因為那點敏感的自尊而抛下衛覺遲,原來她曾經那麽深深地傷害過衛覺遲。

陸青葵強忍着顫音:“對不起,我不知道……”

原來在她害怕,不安到猶豫不前,有所保留的時候,衛覺遲卻全心全意在等她回頭。

衛覺遲的下巴磕在她頭頂,溫柔而又輕聲地安慰她:“傻子,是我沒抓住機會和你說明白,你自責什麽?”

陸青葵眼眶一熱,視線逐漸模糊。

到了今時今日她才知道,原來在她和衛覺遲的故事裏,一直以來她手上拿着的都是凡人牌。

衛覺遲輕輕撫摸她的後腦勺:“不許哭鼻子。”

他會心疼。

這些年陸青葵受的苦已經夠讓他心疼,往後的日子,他想好好守着陸青葵,逗她笑,讓她幸福,讓她開心。

他絕不會再讓陸青葵因她的事情而難過。

陸青葵帶着委屈的哭腔,從唇齒間擠出一個字:“恩。”

第二天單位來了臨時任務,陸青葵不得不出差開會。衛覺遲送她去動車站。陸青葵進站前衛覺遲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仔細打量了陸青葵一番。

陸青葵被他認真的樣子逗得笑起來:“你幹嘛?”

衛覺遲摸着下巴,一本正經地說:“我要記住你出差前的樣子,回來要是瘦了一丁點,我拿你是問。”

陸青葵笑語盈盈:“難不成你是火眼金睛,随便看一眼就能知道我回來瘦沒瘦?”

衛覺遲挑了挑眉,認為陸青葵說得對:“你說的對,那我抱一抱就知道了。”

說着衛覺遲朝陸青葵張開雙臂,就要樓她的腰,陸青葵羞紅臉,左右看了一眼确認周圍人的反應後連忙躲開衛覺遲,拖着行李箱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向進站口。

衛覺遲笑望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又笑。

衛覺遲兀自沉浸在陸青葵的身影中傻笑之際,他口袋裏的手機不安分地發出聲響。

是江淮的電話。

江淮語氣欠欠地問他:“衛太太,幹啥呢?上班上一半就跑了,你就算是老板也不能這麽任性吧。”

衛覺遲的語氣一反常态的好:“說正事。”

江淮被衛覺遲怼習慣了,突然碰上這麽衛覺遲這麽好脾氣的一面,反而有些不适應,他納悶道:“喲,怎麽了這是?中彩票了還是走狗屎運了?”

衛覺遲:“不會說話就閉嘴。我剛送完女朋友。”

江淮難得開竅一次:“怎麽個意思?追到陸青葵了?”

衛覺遲沒明說,但他的笑聲藏不住,通過手機聽筒,江淮可是把衛覺遲的笑聲聽了個一清二楚。

江淮驚呼一聲:“可以啊。快,什麽時候約出來,大家一起吃飯。”

“過兩天再說,我怕你們這些奇形怪狀的怪物吓到她。”

江淮隔着聽筒“呸”了衛覺遲一句:“我去你的,別給我裝相,我們都見過幾次了。沒關系,我自己約!”

衛覺遲:“她今天出差,沒空。”

“切,早說啊。等小學妹回來,大家搓一頓。”

衛覺遲:“再說。”

江淮怼他:“你看我會理你?小學妹同意就行,你算個屁!挂了!”

江淮的電話挂斷不到十分鐘,方以恒也火急火燎打進來一通電話。

方以恒一開口就是:“卧槽!衛覺遲你不夠意思!老子天天大半夜輔導你感情問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結果你倒好,悄悄摸摸把人追到手,屁都不跟我放一個?要不是江淮那個大嘴巴告訴我,我是不是得等離開南陵才知道?”

剛才江淮給他打電話,一開口就說衛覺遲追姑娘的事成了,緊接着就開始抱怨衛覺遲小心眼,跟藏寶貝一樣藏着不肯讓小學妹出來見人,生怕別人搶了小學妹一樣。

衛覺遲低聲:“江淮這個大嘴巴。”

江淮這張嘴,他遲早得找個機會撕了。

方以恒忍不住好奇,一向不近女色的衛覺遲到底是被何方神聖收編了,他問衛覺遲:“什麽時候把你女朋友帶出來見一面?我太好奇什麽人才能入你的眼了。”

一想到陸青葵,衛覺遲的嘴角就開始瘋狂上揚:“過幾天,她今天出差了。”

方以恒爽快道:“好,我等你電話。衛覺遲,老實說,這次你是不是得好好謝謝我,要不是我讓你趕緊上,你倆現在指不定怎麽樣。”

衛覺遲:“回來請你吃飯。”

“就你一個人?”

衛覺遲失笑,語調也跟着變得輕快起來:“帶上她一起。”

“這才像話,記得聯系我。”

挂斷電話,方以恒想到陸青葵今天出差,于是轉手就給陸青葵發了一條消息。

方以恒:【你今天出差對吧?去幾天?】

陸青葵:【兩天。】

方以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朋友表白成功,下次有機會我帶你見見他。】陸青葵:【我?不方便吧?】方以恒:【他們小兩口請吃飯,我一個電燈泡去多沒意思,你要是有空給我壯壯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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