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冀瑤看了會兒新聞,覺得真是沒什麽意思,便收起手機準備去找覃子姝。

她剛一起身,就看到前面拐彎處的人影躲了起來。

冀瑤:“……”

她走過去,哭笑不得地拎出覃子姝來:“多幼稚,跟個沒長大的叛逆小孩一樣,鬼鬼祟祟的。”

覃子姝狡辯:“沒有鬼鬼祟祟,我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地偷看你。”

冀瑤帶着笑意:“你是耗子精嗎?”

覃子姝同她一起往回走:“就算是耗子精,也是西游記裏那種漂亮的耗子精。”

走了沒一會人,覃子姝突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有時候我尋思着我可能真是哪個耗子精轉世。”

冀瑤一挑眉:“怎麽說?”

“喜歡車輛加油時溢出來的汽油味,喜歡撕開塑封後的新書味道,喜歡陰冷的白牆受潮後的那股味兒……”覃子姝仔細回想,更加篤定,“姐姐,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嗎,我信,我覺得我就像是耗子精轉世。”

“今天和耗子過不去了是吧。”冀瑤笑着拉着她的手,像小時候拉着她那樣,搖啊搖,晃蕩啊晃蕩,她說,“耗子精女士,我以為,正常耗子是沒有你這麽叛逆大膽的。”

覃子姝不滿:“其實我也沒有很叛逆。”

冀瑤都笑了:“就沖你敢一言不合地放火燒山,就不是一般小孩。”

“原來這都能被定義為叛逆啊……我那時候不是着急關心姐姐你嘛。”覃子姝話匣子一開,又想起了那一堆的舊事,她跟邀功似的,眼神發亮地說,“我自以為做過最瘋狂的一件事還沒有告訴過別人。”

冀瑤來了興趣:“說來聽聽,我瞧瞧能有多瘋。”

“姐姐,其實我不是一開始不是在福利院長大的,我有過家人。”

提起最久遠的來歷,覃子姝的語氣也不自覺地染上了些許沉寂,就像翻開了一本積塵已久的厚書,講述者深深嘆了口氣,吹去了上面的浮灰,讓聽者感同身受了當年的灰敗。

冀瑤在收養小覃子姝的時候自然調查過她的一些背景,不過也僅是短短一行字而已,遠不如當事人自述來得詳細,她收起玩鬧的心思,認真地聽着對方訴說。

覃子姝:“我父母雙全,家中有姊妹弟兄三人,本不該被送去福利院的。蘭蒼雖然是并不富裕的縣城,但裏面的居民尚能靠種田自給自足,至少餓不死。”

冀瑤知道,蘭蒼不大,前幾年的時候跟村落也沒啥大差別,覃子姝所在福利院設在村子裏,距離縣城中心也不是很遠。

“我是被我父母嫌丢人,棄養到福利院的。”覃子姝低垂了眉眼,“我兒時比一個男生都調皮,經常上山爬樹給家裏惹事。”

冀瑤不理解:“但是這也不至于把你送到福利院吧,畢竟已經養了一些年了,還是有感情在的。”

“這就與我要說的叛逆事兒有關了。”覃子姝以一種開玩笑的口吻說道,“姐姐你猜猜,我做了一件多麽叛逆瘋魔的事兒,能被趕出家門。”

冀瑤覺得自己想象力太匮乏,理解不了兔崽子的內心。

覃子姝深吸一口氣:“我在全村人祭拜山神的時候,推倒了葵山的神像。”

冀瑤震驚了:“你那時候才多大?應該不是故意的吧,而且神像那麽重,你怎麽……”

“我是故意的。”覃子姝冷靜地開口,“忘記多大了,反正是爬供桌還得踩凳子的年紀。”

冀瑤回過神來,突然明白了她父母行為的緣由——消息閉塞的大山裏,村民對神明總是有一種特殊的信奉,更加重視一些祭拜活動。

如果祭拜活動有誤,肯定會人心惶惶,也有人要瞎揣測,小覃子姝推了神像,會被大家認為觸怒了神明,此女不詳,會給家人帶來不幸。

冀瑤問她:“你為什麽要推神像呢?”

“我告訴大家,不要拜那神,那是邪神,她們不信呗。”

覃子姝說的雲淡風輕,冀瑤聽得血脈偾.張。

冀瑤凝噎片刻,點評道:“不到半人高的叛逆小孩,就有了幾十斤的反骨。”

“我被大人們推出廟堂,覺得還是很氣,便悄悄從後門溜了進去,踩着凳子爬到神像後面,用盡全力把那邪神像推倒下去。”覃子姝回憶說,“神像倒是瓷實,只摔掉了一層漆——露出了裏面邪氣恣意的眉眼。”

“啊?”冀瑤聽個故事都能感到波瀾起伏,忍不住問覃子姝:“兔崽子,你該不會是瞎編着騙我的吧,真有這麽玄幻?”

覃子姝回應:“編故事給我甜頭嗎?”

冀瑤:“做夢。”

覃子姝:“那不就得了,沒有好處,我何必吃力不讨好。”

冀瑤表情變幻再三,示意她繼續:“然後呢。”

覃子姝說:“那神像每年都會被村民大張旗鼓地祭拜,她們說這葵山上天然就有這麽一尊神像,是村裏人的福祉源泉,每年初一十五都會有小型的趕廟會,重陽節登高時則是一年一度的祭拜日,聲勢更加浩大,整個蘭蒼縣的人都會來。

我和她們說這是邪神,根本沒人信,直到我推倒那慈眉善目面若觀音的神像,衆人才覺出了不對勁。

純良白淨的神像其實只是外面的塗漆,真實的內裏還有一層真實的釉,保佑了他們千年的神明啊,朱唇墨眸,邪氣四溢,明明是端方的五官,卻有着說不出的嘲諷和愚弄。

神明不該這樣笑的。

老人們說,這叫——神厭世人。”

“嗯,你們那兒真傳奇。”冀瑤聽着又新奇又有趣,“可是你揭穿了邪祟,為什麽還會被送去葵山的福利院呢。”

覃子姝沉思片刻,不确定道:“可能……是我後來又站出來維護那尊邪神?”

冀瑤:“……”

小覃子姝多多少少是有點不正常在裏面的,要是她在場,她也信。

這次不用冀瑤問為什麽,覃子姝自然而然地開口解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看到碎裂的神像後,我突然就覺得那神明并不是全然的壞,就很想替她說說話,可是他們才不信我啊,非說我被邪神引誘了神智,不幹淨了,要把我送到福利院自生自滅。”

冀瑤駭然,張了張嘴,聲音喑啞:“那些人怎麽能……”

覃子姝倒是覺得無所謂,她一攤手:“這也沒什麽,我不在乎。”

冀瑤神情複雜:“你為什麽突然想不開。”

看到覃子姝沒回話,冀瑤以為是氣氛的原因,因此故作輕松地扯出笑意,半開玩笑說:“小覃子姝該不會是真被蠱住了吧。”

覃子姝沒反駁,只是說:“反正我信這世上有神。”

因為神明庇佑過她,也懲罰過她,不知神明到底是愛是恨,讓她入囹圄,拉她出泥沼,卻又困她于循環。

大概這神明确實是邪的吧,只是良心未泯,和她一樣不斷地自我掙紮罷了。

“或者神明也在痛呢。”冀瑤努力跟上她不尋常的思路,“彼此諒解,湊合湊合得了,你弄碎了人家,還燒了人家後山,現在能茍着活下去已經很不錯了,至少說明對方是個大度人,不計兔崽子過。”

覃子姝:“……”

好像也有那麽點道理。

“哎?你說,你七歲那年那場災害,會不會與這神鬼之學有關?”冀瑤異想天開,腦洞比覃子姝都大,“為什麽發大水時,偏偏淹了葵山這個地勢還算高一些的地方?按理說,發洪水,水往低處淹,不該淹葵山的福利院,也不該讓葵山腳下的小村落被山體滑坡埋了。”

這事兒還真是個稀奇事兒。

覃子姝眸色一深——當初要不是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災害,冀瑤帶走的恐怕就是蔣嘉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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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采訪一下我們的覃子姝,後悔推她嗎?

覃子姝:謝邀,我更後悔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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