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美人劍
安喜走後,左懷道與葛同骞一前一後地到了內閣。
葛同骞近日茶飯不思,眼瞧着那張圓臉瘦了一圈,愁苦道:“陸大人,那蘇家父子,跟瘋狗似的咬着 下官不放,可如何是好啊?”
左懷道也跟着嘆,“刑部落在沈霖手中,禦史臺國子監又以蘇晉淮為首,連刑老二也又和他們站隊的 意思,閣老,若再不想想對策,我等危矣啊!”
兩人說不上誰比誰更慘,一個衙門遭殃,一個家中遭殃,自城牆坍塌後,興武軍指揮使與都尉皆遭 停職,楊健這個禦林軍指揮使又抱病在家,眨眼間,禁軍幾乎已盡數成了齊雁行的兵馬。
都是官場上的老油條,敏銳得很,一下就嗅到了大事不妙的味兒。
“怕什麽?”陸佐賢瞥了他們一眼,“朝堂再不利,也僅是此刻罷了,國子監內學子大多世家子弟, 蘇晉淮他們便是再能折騰,獨木也成不了林,再不濟,宮中不是還在掌控之中?”
內侍府六局二十四司,都在安喜手中,只要安喜還算聽話,天子在手,朝堂再如何不利,也能一點 點扳回來。
陸佐賢眉心微蹙,又說道:“不過宮中也該換換人了。”
宮裏能換誰,不言而喻。
葛同骞聞言當即不再哭窮,蹙眉道:“陸閣老,可是出了什麽事?”
安喜當年是伺候聖元帝的,一直到如今,在宮中獨攬大權,不可小觑。
陸佐賢說:“心思太多,用不得了。”
那老太監貪權斂財,這些年背着他做了不少事,更是一心貪戀此刻富貴,難保不會幹出反水的事兒 來,陸佐賢實難安心。
“濯陽如何了? ”陸佐賢的心急分毫不露,像是随口一說,“承宇去了近三年,江東怎還沒有消息?”
葛同骞和左懷道對視一眼,誰都沒敢作聲。岳承宇單名一個欽字,是工部尚書武安侯岳廷古的侄 子,眼下正是江東濯陽的防禦史。
當初遣他過去,便是沖着江東節度使位置去的,誰料想一去三年,竟無半點作為,若非仗着武安侯 侄子這一層身份,恐怕在江東只會寸步難行。 半晌,葛同骞嘆道:“陸閣老,江東那頭有個聞泊京,此人骁勇。多次平匪,他爹又是當年的聞湛老 将軍,此人在江東頗有聲望,聽聞江東六城之中,已隐隐有以此人為首之勢。”
“不錯。”左懷道附和,又添一句,“此人同陵西昱北走得近。”
“還有江東恒州的葉氏。”葛同骞微微眯起眼,頗為了解的說道:“與蘇景詞同期的那個榜眼葉澹 然,便是出自恒州葉氏,葉家可是個大商戶,這個葉澹然原也不能入仕,亦是帶着聞泊京親筆信尋到了 蘇晉淮,才破例準他科考,眼下家族産業交予族叔葉椿管着,他們家那位葉二少更是同聞泊京私交甚
篤。”
“有聞泊京在江東,想将節度使安排成我們的人,着實不易。”
左懷道說:“正是如此,安乾六年隴南節度使孔壁死後,也是蘇晉淮從中作梗,将封白露塞了過
“只要蘇家父子在一日,我們便始終束手束腳。”
蘇家并非簪纓門第,當年蘇晉淮靠着褚仁生這位貴人相助,雍德帝駕崩後,明容晝又為制脅陸氏外 戚,連番提拔齊雁行與蘇晉淮,這一文一武方有今日。
明容晝為何非死不可?
大梁因外戚而陰雲蓋頂,明容晝苦心孤詣十五年,将聖元帝和雍德帝丢掉的皇室臉面,一點點地撿 了回來,他傷及了盤根錯節世家之間的利益,于是便不再有人顧及他是否是個皇帝。
陸氏又為何能在邑京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皆因天子孤立無依,當年內侍府與禁軍一并背叛,即使在尋常百姓眼中看來尊貴無雙的君主,也不 過是個被困在宮中的甕中之鳘。
陸佐賢早已動了殺心,他安穩而坐,緩聲說:“蘇晉淮如今非同小可,不是褚仁生那個只會悶頭讀書 的,此事需從長計議。”
褚仁生當年在寒門學子中極有威望,在朝堂變法也是聲勢浩大,觸及了不知多少人的利益,也因此 得罪世家官員,然他絲毫不知收斂,反而愈發激烈。
蘇晉淮與之不同,瞧上去溫和無害,實則綿裏藏針,硬是盯着褚仁生門生的名聲,在朝堂撐起了眼 下瘋狗般咬人的蘇黨。
這種人才最是麻煩。 金燕樓,衣香鬓影,舞姬袅娜。
“來,暍! ”陸臨羨端着酒杯,笑得雙眼微彎,雙頰熏紅,已有了醉意般說:“堂哥,這杯酒你必須 得暍,來,諸位,敬陸指揮使一杯!恭喜我堂哥高升!”
陸雲川一連數月沒跟他出來鬼混,乍一進這勾欄瓦舍,險些被脂粉氣熏得打噴嚏。
周圍已在起哄了,多是陸臨羨的狐朋狗友,邑京纨绔公子們,卻是不見左懷敘。城牆一事左懷敘被 收了腰牌停職至今,想也不會自個兒到這兒來找難堪。
倒是邢家的老三刑尺來了,還跟着起哄道:“對,暍!陸指揮使,日後可就平起平坐了,這杯酒你不 暍,就是看不起兄弟!”
陸雲川:“......”
實不相瞞,還真瞧不起你。
陸雲川端起酒杯仰首便隐,餘光瞥見陸臨羨和刑尺隐晦地彼此對視了片刻。
不對,這酒有問題。
陸雲川捏着酒盞頓住片刻,酒含在嘴裏沒咽下去,臉色不變,心下暗忖陸臨羨應當不至于蠢到在這 兒給他下毒,倒是今日這些姑娘裏,有幾個不見春情,暗藏殺機。
酒中若有問題,也應是軟骨散之類的東西。
陸臨羨還在喋喋不休地敬酒,還有其餘幾個纨绔一邊恭維一邊附和,陸雲川敷衍地應着,一邊想, 他晾了陸臨羨不過兩個月,這小王八蛋便忍不住了。
身披薄紗袒露肩頸的舞姬步伐輕盈而至,忽地異香浮動,舞姬指尖勾勒在柔軟入骨的腰身,另手持 酒盞,淺笑妖媚,往陸雲川嘴邊遞去。
陸雲川含笑望她,一縷寒芒忽而映入眸。
舞姬自腰間抽出一柄纖細軟劍,刀刃便要抵上陸雲川的頸,劍身映出男人冷硬眉目間剎那的戾色, 陸雲川随手擲出酒壸,剎那砸彎軟劍,而他也趁勢赫然起身,一腳踹翻面前的小幾。
美豔舞姬抽身而退,卻并未追着陸雲川殺,而是趁其不意,軟劍換了個方向,沖着陸臨羨直撲去。
陸雲川怔了須臾,公子哥們已因突如其來的變故傻了眼,陸臨羨也是個四體不勤的少爺,全部結結 實實地僵在原地。
刑尺見勢危急,也顧不得許多,足尖一挑,勾起小幾豎自己和陸臨羨前面,軟劍頃刻即至,劍光鋒 利,刺入桌面。
刑尺厲暍:“娼女放肆!”
舞姬全然不顧,也未再理會陸雲川,反而盯死了陸臨羨,劍劍淩厲刁鑽,出劍又快,不像正經劍 法,倒像極了死士殺手那一套。
只管取命,不顧生死。
陸臨羨吓得頓時醒了酒,躲在刑尺身後嘶聲喊道:“攔住她!攔住那個瘋女人!少爺重重有賞!”
與他混在一處的多是酒囊飯袋,也就一個金武軍指揮使刑尺還有點三腳貓功夫,陸雲川并不打算出 手相助,趁着四周慌亂嫖客姑娘滿地亂竄,悄無聲息地往角落站了站。
金燕樓大亂,驚叫的同時人群慌不擇路往外跑,驚動了城中巡查的禁軍。
盛延帶人趕到時,舞姬剛一腳踹幵刑尺,面若寒霜執意向陸臨羨殺去,而陸雲川端坐在椅子上,也 不跑,也不救。
“陸大人? ”盛延一怔,随即下令,“捉拿刺客!”
陸雲川喉結輕輕一動,這才開口道:“留活的。”
盛延自然明白,禦林軍将金燕樓團團圍住,銅甲兵士猶如洪流般湧入,刺客舞姬已盡力竭,招架不 住圍攻,舉劍已有疲勢。
舞姬迅速退了幾步,面露凄厲恨色,冷笑說:“陸氏竊國,閹黨橫行,爾等助纣為虐,不得好死!”
話罷,她提劍自刎,血色噴濺,美豔妖媚的麗人頃刻之間如花葉凋零般癱了下去。
她沒有片刻的猶豫,禦林軍根本來不及阻止,盛延急步去攔,也撲了個空,懊惱罵道:“娘的!”
陸臨羨驚魂未定,被刑尺攙起來,腿還打着顫,哆嗦着說:“怎麽......怎麽回事?!哪來的瘋
子?!,’
盛延敷衍對他說句受驚了,轉頭就對陸雲川道:“大人,您這是......? ”
陸雲川睨了他一眼,脊背挺得直,而後稍稍擡起了手。
剛離桌面,那只手就無力地垂了下去。
盛延大驚:“大人?! ” “沒死呢。”陸雲川語氣極差,眼神也陰郁,一字一頓地說:“應當是軟骨散之類的髒東西。”
陸臨羨與刑尺對視了一眼,剎那間便明了彼此的意思。小少爺受驚眼眶都紅着,瑟瑟發抖道:“怎 麽......怎麽會這樣?堂,堂哥,你沒事吧?”
陸雲川睨他,“自然無事, 大的陣仗?” 倒是你一一”他忽地笑了,褐色眸子卻冷,“哪惹來的桃花債,鬧出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