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所求
陸臨羨心虛,吓得縮了縮脖子,嘀咕道:“誰知道哪來的瘋女人,晦氣。”
得知陸雲川被下.藥後,盛延的臉色異常難看,恰好禦林軍押了個女人來,正是金燕樓的老板娘,花 名妗如。
妗如徐娘半老的年歲,風韻猶存,纖柳之姿,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
陸雲川雖氣力不足,目光卻銳利,盯着她,晈字比平日低沉了些,“說說吧,方才那是哪位姑娘?身 手挺俊,哪來的?”
妗如知道這位爺的脾性,又烈又兇,抽搭着答話:“回大人,那......那确實是咱們樓裏的姑娘,花名
錦簇,這,這是她爹賣她進樓的。”她說着,餘光瞥見了遍地血跡和錦簇的屍首,臉色又白了幾分,吓得 哭道:“這......奴家也不知是怎麽一回事啊!”
“不知?”陸雲川瞧她,臉上盡是冷色,“刺客既然是你們金燕樓的姑娘,樓中人各個都脫不開嫌 疑,盛都尉,金燕樓的姑娘一個都不能少,都請去獄中走一遭。”
禦林軍在陸雲川眼中雖是沒上過戰場的軟貓,但也不至連幾個女人都奈何不了,于是四下都響起了 女人驚慌失措的哭叫聲。
平日動聽婉轉的聲音一齊哭鬧着,金燕樓眨眼成了麻雀窩。
陸雲川本就因藥性而渾身無力,頭腦也暈沉,此刻耳邊叽叽喳喳,聽得心煩。今日是他留了個心 眼,也是陸臨羨馬失前蹄,否則今日憑這酒,此番殺局說不準還真是要讓他交待在這兒。
“今日游謹當值。”陸雲川阖眸掩去倦色,“盛都尉,勞煩派兩個兄弟送我回府,人犯且先交由刑部 沈霖大人審理。”
盛延應是,剛欲喚人來,陸臨羨卻湊了過來,說:“堂哥,也不必如此吧......怎能因一個刺客,就定
了這諸多小娘子的罪?”
言辭之下,很是惋惜。
陸雲川掀眸瞧他,反問:“那你覺着是哪一個,指出來瞧瞧?”
陸臨羨面露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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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川心中暗嗤,面上倦怠甚濃,卻情真意切道:“今日我遭暗手,你又險遭毒手,寧可錯殺怎能放 過,盛都尉,今夜在金燕樓內無論姑娘還是客,都帶走!” 他掃了眼圍在陸臨羨身邊的幾位,說:“除了刑指揮使和陸二少,剩下的都帶回去審。”
“哎…”
陸臨羨還想說什麽,盛延已打斷他,吩咐人送陸雲川先回府。随即對陸臨羨抱拳,道一句失禮,便 當即帶着莺莺燕燕們轉身出門。
陸臨羨滿身狼狽,華貴衣衫沾滿了塵土,站在原地臉色陰沉不定。
刑尺猶豫半晌,斟詞酌句地想着,面色複雜地說道:“陸二少......那咱們......”
“咱們什麽咱們?”陸臨羨怒吼,一腳踹上倒了的桌腿,氣急敗壞,“今日是怎麽回事?! ”
“這......”刑尺頓了頓,臉色也有些沉,“那瘋婆娘直沖着二少來,下手詭谲狠辣,分明是殺手路子,
咱們給陸雲川擺這場席,竟險些叫旁人做了一把黃雀。”
“黃雀?”
陸臨羨怒而反問,臉色難看得很,“這哪裏是黃雀,分明是直晃晃地讓人家給算計了!這席可不是擺 給陸雲川的,那是擺給我的!”
“那......”刑尺猶豫道,“不如就讓刑部去查,也好查出到底是誰想害您。”
“查什麽? ”陸臨羨臉色像是浸了墨一樣黑,無聲罵了句這蠢貨,“今日我等布局目的是什麽?那藥 又是誰下的?查來查去,查到咱們頭上來?”
刑尺一哽。
鴻門宴是他們設的,藥也是他們下的,雖說是打算讓陸雲川死在個女人身上,可誰料想女人是有 了,結果追着陸臨羨殺呢?
陸臨羨自小嬌生慣養,也不是個吃虧的性子,可今日這虧卻只能打落牙齒活血吞。
他是怕陸雲川的,纨绔公子們平日無事,便喜歡聽些閑事,有關于陸雲川那些神乎其神的傳說,他 知道的比他哥和爹還多,他急着殺了陸雲川,就是因為懼怕。
陸臨羨胸無大志,不像爹爹和兄長那般高瞻遠矚,他極其貪戀眼下的富貴快活,自然怕這個遠道而 來的悍将擾亂他錦衣玉食翻手雲雨的生活。
他必須死。
陸臨羨惡狠狠地想,他爹才是這邑京的天,他想要人三更死,休想活命到五更! 而另一頭,面對滿獄衣衫不整哭唧唧的男女,沈尚書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在青樓遇刺,還命巡查的禦林軍将整個青樓搬到了刑部來,好個陸雲川,可把他能耐的不行了。
刑部衙門點燈熬夜地審案,陸雲川倒是借藥性舒坦沉眠。
次日一早,陸雲川頭疼欲裂,早早內閣便派人來叫,他收拾妥帖過去一瞧,內閣三位重臣皆在,沈 霖也頂着青黑眼圈在這兒候着,然而陸雲川甫一進門,入目的是極其清豔的月白色。
明挽昭也在其中,坐姿很是乖巧,見他來了便彎起眉眼笑了笑。
見陸雲川瞧着皇帝,蘇晉淮解釋道:“方才齊總督送陛下過來,陛下聽聽也無妨,昨夜刑部一夜未 眠,将犯人逐一審了一遍,此案同陸閣老與陸指揮使皆有幹系,肅川啊,你來說說。”
沈霖滿面的倦色,只覺着鼻尖還是那混雜的脂粉香味兒,他強打起精神,說道:“花名錦簇的刺客姑 娘,一年前進金燕樓,金燕樓上下皆知,她是被父親賣身進來的,賣身契上寫着阿錦之名。”
“這姑娘能歌善舞又生得漂亮,從入樓至今本本分分,連接客也不曾鬧過,妗如說她極其省心,誰料 想昨日陡然發難,無人知情。”
“而陸指揮使被下.藥一事......”沈霖搖了搖頭,想打個哈欠,又忍住了,于是眼眶微紅,說道:“尚無
進展,皆說不知。”
陸雲川頭疼,也有些打蔫,指腹輕揉着額角,緩緩道:“這女人想必是盯了許久,今日見我遭人算計 才貿然出手,至于藥是哪個下的......”他微妙地停頓片刻,輕輕說:“若是此刻,她既能給我下.藥,又為
何不幹脆給全桌都下了藥,無人攔她耽擱時間,昨日陸二少可就懸了。”
沈霖颔首,“正是如此,不說下.藥令你們難以還手,她若是下毒豈非來的更方便。”
“除非一一”陸雲川一頓,餘光瞥向陸佐賢。
沈霖追問,“除非什麽?“
“除非啊。”陸雲川冷冷道,“昨夜有兩撥人,給我下.藥的,與想殺陸臨羨的,并非是一個人,甚至 更不是同伴。”
“也有此可能。”沈霖沉呤片刻,又道:“金燕樓的人都沒問出什麽,連帶着送來的其他人也是,還 有__今日早上,朝中已有幾位大人來尋下官要兒子了。”
在場幾人面面相觑,一時無言。 逛花樓總歸不是什麽值得宣揚的好事,結果在鬧得滿城皆知,朝廷官員吃花酒讓人捉進了獄中,還 将整個金燕樓都給搬刑部內了,于是聞言之人不由感慨,陸雲川果真是個煞星。
君不見,逛窯子都能逛死人。
今晨早朝時,沈霖就遇見無數與此事無關的同僚戲谑,都說他刑部大獄跟開了個青樓似的,還笑言 現下進刑部來不來得及。
唯有陸雲川這個逛花樓的神色自然且坦然。
“什麽......”小皇帝忽然怯生生地幵口問,“是花樓?”
陸雲川:“......”
這個問題就......
對着小皇帝那單純無辜的小模樣,陸雲川說不出口了。
沈霖神色自然,權當沒聽見,自顧自地接着說:“若僅是這一個刺客便罷,下官只怕沒了這個又來哪 個。錦簇在金燕樓一年,憑她的身手何以做個舞姬?”
“她忍了這一年,只為今日刺殺一次陸家二少,這其中定有蹊跷,更甚者,此女身後或有旁人指 使。”
“沈尚書言之有理。”陸佐賢說,眼神卻瞄向了陸雲川,“此女拳腳功夫厲害,昨日若陸指揮使不曾 遭人算計,或可将其生擒,倒是巧了。”
陸雲川心說,這可不是巧,您兒子自作自受,石頭砸腳上也怨不得旁人。
沈霖長嘆,“只是審不出個結果來,錦簇從何而來尚未可知,賣身契上也只寫隴南宓人,若說嚴刑之 下也不怕逼不出實話,可人太多,審下去得耗費些時日。”
“那也得審。”陸佐賢沉聲,兒子險些遭人刺殺,他自然不肯退步,“京師都城,天子腳下,豈容娼. 妓放肆?! ”
沈霖瞧了眼蘇晉淮。
他其實不大想審這案子,那刺客明晃晃沖着陸氏去的,口口聲聲說着權臣竊國,未能救下人沈霖已 十分郁郁,又怎能再下狠心去嚴刑拷打金燕樓的姑娘。
敷衍陸佐賢便罷,可偏偏這裏頭還捎帶着個陸雲川。
蘇晉淮又一言不發,沈霖也前後為難。 兩相僵持,陸雲川聽得頭比之前還疼,他擡眸,恰好瞧見小皇帝倦懶地打了個哈欠,于是便和一雙 濕漉漉又空落的眼眸對視了。
明挽昭今日像是有些精神不濟,眉梢眼角都寫滿了倦色,與他對視時還悄悄眨了下眼催促,意思 是:還不能走麽?
陸雲川失笑,給了他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說道:“案子是刑部的,別的我不管,就是想知道藥是 哪來的,沈大人按規矩來就是,該怎樣就怎樣,無需顧慮我。”
這話說得十分通情達理,然而按規矩來本身就是個場面話,言下便是告訴沈霖,我就被下了個藥, 您該怎麽查怎麽查,不必為了我對陸佐賢客氣。
沈霖會意颔首,“陸指揮使且放心。”
他懶得再應付陸佐賢,索性起身道:“刑部案子積壓入山,下官不便久留,金燕樓一案必定仔細斟 酌,下官告退。”
陸雲川也跟着起身,“若是無事,下官也告退。”他偏首瞧向天子,眼裏湧出幾分笑,“陛下可要臣 護送回宮?”
明挽昭當即起身,點頭如小雞啄米,“要的!”
蘇晉淮深深瞧了眼陸雲川,不置一詞,待人都走後,才借口禦史臺公務起身離幵,刑烨便也對陸佐 賢一禮告退。
“蘇公。”刑烨快步追上蘇晉淮,與他并肩而行,問道:“蘇公方才怎麽不說話?”
蘇晉淮嘆了口氣,說:“諱之啊,你瞧陸沉松,像不像齊溫峤?”
刑烨微怔,旋即明白過來,沉思了片刻,才說道:“不好說,齊總督他......”他一時想不出怎麽說,
頓了半晌,才嘆,“齊總督待先帝之心,世所罕見,這麽瞧來,當年齊總督入京做了安乾爺的伴讀,與現 下的陸指揮使有幾分相似。”
“不過也好。”刑烨繼續說,“齊總督必然誓死護着陛下,若再能得陸雲川鼎力相助,未嘗不是件好 事。”
蘇晉淮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仍舊莫測,嘆了口氣沒說話。 這樣一個愚鈍癡傻的皇帝坐在龍椅上,是個什麽好事? 陸雲川将天子送回了麒華殿,瞧見院中等着的小太監有些面熟,再一想,這不就是伺候安喜監工城 牆時的那個小太監。
白檀素來都聰明,捧着安喜,也對陸雲川卑躬屈膝,見他來了當即跪地行禮道:“奴婢參見陛下,見 過指揮使大人。”
然而明挽昭顯然不大喜歡他,往陸雲川身後站了站。
陸雲川輕拍他腕安撫着,睨了眼白檀,似笑非笑道:“怎麽不見安公公?”
白檀規矩答話:“秉大人,今日安公公并未進宮伺候。”
這閹人還真當宮中是他家了,差事想當便當。
陸雲川不可置否,帶着明挽昭入殿去,天子又興致勃勃地将他的小箱子扯出來,裏頭堆滿了刻字的 木牌。
“做什麽? ”陸雲川不解其意。
明挽昭沒答,認認真真地翻找了半晌,又鄭重其事在桌上并排擺出了三個字,他一瞧,不由愣住, 那桌面上擺的正是他陸雲川的名。
“我以前不會寫字,父皇教我拿這個,擺出來他便知道我要什麽了。”
天子垂着眼,輕輕緩緩地說着,卻又藏了半句話不曾出口。
你可知我想要什麽?
作者有話說
昨天沒來得及,今天合并成一章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