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臣之道

陸臨羨雖不争氣,但到底是陸家的兒子,也在吏部考功司挂了個郎中的閑職,嚷着朝廷命官遭人刺 殺,非要在承明閣要個說法。

刑獄之中未能見到妗如,便到承明閣去告沈霖,結果沈霖卻帶着刑部文書過來了,稱均已審過,仍 無收獲。

沈霖也不理會臉色難看的陸臨羨,對他爹陸佐賢說:“刑部無能,既無證據,無論是妗如還是金燕樓 女子,僅能算作證人,審問過後自然是該放回去的。”

連蘇晉淮都聽出來了,這話純屬扯淡。

寧錯殺不放過,金燕樓出了刺客,那便是整個樓來陪葬也不需要什麽人證物證,沈霖就差明着說, 金燕樓這事兒他不管。

陸佐賢臉色微微一沉,說:“刑部職責所在,沈大人一句無能,是連官袍也不想要了?”

吏部掌天下文官之升降勳封,這已是威脅了。

恰逢外頭傳來呼聲:“禁衛軍指揮使陸雲川求見!”

蘇晉淮說:“讓他進來。”

陸雲川闊步走近,見禮後眼神一掃,笑說:“卑職來得不巧了?”

“正是時候。”沈霖揣着手,垂眼冷冷道:“金燕樓一案尚未查出幕後之人,陸指揮使也是為此事而 來?”

“便算是吧。”陸雲川語氣漫不經心的,“聽聞大人想放人?”

“人是禁軍拿進來的不錯。”沈霖說,“可刑部也不能平白冤枉好人,陸指揮使見諒。”

陸臨羨怒斥:“什麽冤枉好人?刺客從金燕樓出來的,說不準還有同夥!就這般放了,豈非放虎歸 山?! ”他轉頭瞧陸雲川,換了副語氣,哥倆好般,“堂哥,你也遭人算計,難道就這麽算了不成?”

“那不能。”陸雲川笑意頗深,帶着些別的意味,“同桌暍酒,偏我中招,可見酒是下在杯中,那日 我暍的酒,可沒有一盞是金燕樓姑娘遞來的。”

陸臨羨臉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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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酒哪來的,沒人比他清楚。   陸雲川意味深長道:“堂弟,你要是有怨,得怨那個算計哥哥的,否則那日有哥哥在,誰能傷得了

你?”

陸雲川為何要将事鬧大,又先一步将妗如扣住?防的就是陸臨羨這條狗亂晈人,且不說刺客是哪來 的,眼下要緊的是這盆髒水不能扣他陸雲川頭上。

果不其然,陸臨羨不過是個酒囊飯袋般的紙老虎,算計人都是些下作法子,被陸雲川這麽一警告, 開口就支支吾吾:“那,那......話也不是這麽說的,我險些死在刺客劍下,難不成就這麽算了?”

沈霖适時插口 : “刺客也已死了。”

陸臨羨怒道:“你什麽意思?!”

沈霖面不改色,“自然死無對證的意思,刺客已死,人證物證皆無,刑部如何斷案?”

“行了。”陸佐賢啓聲打斷,側眸望向陸雲川,“賢侄的意思是不追究了?”

陸雲川心說,罵的不是我,殺的也不是我,我追究個什麽?

“當日在場的各個都不清白。”陸雲川不答話,只說,“其中不乏勳貴出身,還跑了不少,真想要徹 查,不妨挨個捉回來審一審。”

遑論那其中還有不少陸黨,陸雲川這招便是在誅心,陸氏若不想得罪諸多勳貴,這案子便必然是查 不下去的。

果不其然。

“此案,”陸佐賢說,“牽涉太多,且放一放吧。”

陸臨羨見狀自然不依,“爹一一”

“住口! ”陸佐賢睨他,沉聲:“莫再胡鬧。”

刑烨生怕他們又吵起來,一鬧便是半日,立刻打圓場,“好了,既已塵埃落定,都各自回去辦自己的 差。”

陸雲川多瞧了兩眼陸臨羨憋屈不甘的臉色,身心愉悅,起身告辭。

刑烨也慣會逃跑,見陸雲川走了,當即跟着腳底抹油。

日頭正盛,曬得官道的石板路滾燙,陸雲川耐冷耐熱走的也快,刑烨落後他幾步,喚道:“陸指揮 使!”   陸雲川放慢腳步等他片刻,回頭說:“刑大人?”

刑烨追上來抹了把汗,笑說:“能讓陸閣老一回又一回松口,有本事。”

“哪能呢。”陸雲川面上笑,“小小禁衛軍指揮使,哪有本事讓陸閣老退步,就事論事罷了。”

“論得好!”刑烨撫掌而笑,“這兩年陸家可是越來越猖狂,是該壓壓氣焰了。”

陸雲川饒有興致,“大人既有此意,大理寺、刑部、禦史府,為何等到今日都按兵不動?”

刑烨漫步,與他說,“陸指揮使,将門虎子,邑京眼下這情勢,你瞧着如何?”

陸雲川腳下走得慢了點,漫不經心道:“外戚掌權,皇室危矣。”

“沒了? ”刑烨問。

陸雲川說:“刑大人想聽什麽?”

刑烨便笑:“兩虎相争,四方觊觎。”

兩虎相争,說的是邑京的陸黨與蘇黨,外戚派與保皇派。

四方觊觎......

就有思思了。

刑烨語氣如常,像是閑聊,“陛下難以掌權,明氏除長公主明夜闌外,再無其他後裔,如此若皇權不 外落,則大梁必亡。”

說到底,還是一個傻皇帝坐不穩皇位之故。

陸雲川明白了刑烨的意思,眼下若不分權,則必定改朝換代。

他猶豫須臾,含糊道:“大人擡舉了,陸某馬背上打滾的莽夫,不懂這個。”

刑烨眯眸瞧他,随即又淡然笑了笑,啊了聲:“無妨,無妨。”又話鋒一轉,“陛下很信任陸指揮 使。”

陸雲川失笑,半真半假道,“你們若同他玩幾日,他便也信任你們。”

“在理。”刑烨的笑很淡,“但沒必要,下官只求大梁安穩百姓和樂即可,陛下為君,下官為臣,輔 君方是臣子之道。”

陸雲川低笑,“您是賢臣。”   “談不上。”刑烨笑說,“陸指揮使也與安喜一派閹黨之流不同,您坦蕩磊落。”

陸雲川敷衍一句過譽。

他是自由慣了的烈馬,見的是烈日狂風,猛禽悍狼,卻是頭回見着籠中被束縛雙翼的鳥,憐他所行 之路步步殺機,惜他年少喪父艱難活着。

他們本是一樣的人,彼此的苦悶只能交予沉默。

故而,多護他幾分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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