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大勢去

麒華殿中亮着燈火,陸佐賢還沒到內閣,路上便又接到消息,直奔着宮中來了。

院子裏太監宮女跪了滿地,齊雁行在殿內外室中,壓着怒火說:“這便是多年來盡心竭力伺候陛下的 賤奴!那分明是細鞭戒尺一類所傷,他自己能抽背上去?!”

刑烨與蘇晉淮面面相觑,這三年他們都心照不宣地将小皇帝當個擺設,卻未料到,宮中竟真有人敢 如此放肆。

刑烨眼尖瞥見陸佐賢進門,意有所指般地淡笑道:“太醫方才說了,這傷是近幾日留下的,這段時日 安公公恨不得将陛下揣袖子裏,下官以為還是将人先下獄,審一審。”

陸佐賢面不改色,他來時就聽麒華殿請了太醫,在門外又聽見齊雁行的怒斥,心下已将事兒猜的差 不多了,故而關切道:“陛下如何了?”

“暫無大礙。”蘇晉淮說,“不如就地審一審外頭那些宮人,齊總督再帶人去安公公府上,拿人入

獄。”

刑烨與齊雁行對視一眼,均不作猶豫地稱是。

麒華殿院子裏擺了三張小幾,內閣三位重臣以陸佐賢為主并列而坐。

陸佐賢看似一絲不茍地問道:“陛下負傷,你等可知內情?”

這場審訊無非是個過程,三人都不在乎真正動手的是誰,無論是誰,都必須是安喜。

熟料卻當真有心虛的,太監中一人渾身抖得像篩子,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不......不是,不是奴

婢,奴婢沒碰......奴婢沒碰着陛下!”

他不出聲也罷,一出聲反倒惹人關注,刑烨淩厲視線掃了過去,厲斥:“你!說明白些,怎麽回 事!”

“大人!”白檀膝行着向前兩步,高聲道,“奴婢親眼所見,就是他,就是元福,就是他奉了安公公 的旨意傷的陛下!”

“哦? ”刑烨眯起眸,“你親眼所見?為何不報予內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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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檀猛地叩首,額頭磕在石板上發出悶響,含淚哭道:“回大人,奴婢有罪!奴婢不敢啊!安公公手 掌宮中奴才們的生殺,奴婢知罪!”   蘇晉淮緩聲說:“後宮之權,應在皇後之手,即便宮中尚無後妃,還有長公主在!怎樣也輪不到個閹 人來掌權。”

元福已吓傻了,他難以置信望向白檀,呆若木雞,随即往前爬了幾步砰砰叩頭,“大人明鑒!大人明 鑒!奴婢沒有!奴婢沒有!”

白檀掃了眼周圍幾個畏畏縮縮的宮人,含着哭腔道:“這些伺候的人皆是見證!你休要狡辯!”

周圍幾個奴才彼此對視一眼,當即異口同聲地将黑鍋扣在了元福的頭上,可一個奴才的命并無人在 意,今日這堂會審,一是做給齊雁行瞧瞧,叫他出口氣;二便是蘇晉淮盯上了安喜。

命人傷了天子龍體,單單是這一條,就足夠那老東西将獄中刑罰都滾一遍了!

刑烨見情勢明了,便說:“可要請陛下來認一認?”

陸佐賢搖頭,“天色已晚,便讓陛下好生歇着,且先将人下獄就是。”

蘇晉淮也颔首,”先将人押下去,按規矩辦。”

三人見事已畢,便紛紛起身入室去,隔着屏風對明挽昭問安告退。

明挽昭在殿內瞧着自己手臂上的血痕,眉目盡是淡色,啓聲仍如往常般怯生生的,“諸位大人走

好。”

三人退出去不久,白檀便推幵門進來,跪地道:“陛下,都妥當了。”

明挽昭靠着軟枕而坐,腿面放着玉枕,慢條斯理自其中取出一截舊了的緋色布料,細細摩挲把玩, 溫聲說:“演得挺像那麽回事兒,出去守着吧。”

白檀俯首應是,乖巧地退了出去。

今夜邑京天晴,夜空明月湛湛,星子浩瀚。白檀往上瞧了瞧,眼中卻只映入了夜色的暗。

不多時,白檀在外通報長公主求見。

明夜闌梳妝未褪,行色匆匆,瞧見乖巧坐在榻上的明挽昭時,眼眶便紅了,“阿昭。”

明挽昭将傷痕盡數掩好,溫軟道:“姐。”

一聲姐,喚得明夜闌哽咽無言。她出生那年恰逢宮變,連夜闌之名都是明容晝給起的,自明容晝去 後,她便想替叔父好生護着這個弟弟,卻不曾想,竟是半點忙也沒幫上。

明夜闌輕擦去眼角的濕潤,柔聲說:“阿昭,日後不會如此了。”   只要沒了安喜,後宮理應由她來管。

明挽昭看起來有些懵懂地颔首,乖乖應了句嗯。

天将明時,齊雁行先将安喜送往刑獄,方才進宮來見明挽昭,明夜闌已離開麒華殿了。

“搜出了不少東西。”齊雁行忙了整夜,卻不見疲色。

明挽昭從他眉眼間瞧出了與往日截然不同的鮮活,唇角微揚,說:“老閹人貪財,舍不得将東西都給 陸氏的。”

齊雁行嗤笑,“也由不得他。”随即聲音驟然狠戾,“人都下了獄,就別想再活生生地走出獄門!” “是啊。”明挽昭輕輕說,“他的時候到了。”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聲。

明挽昭阖起眸,問道:“小叔啊,高興麽?”

“古以 ”

問/、〇

他聽見齊雁行的答聲帶了幾分哽咽。

齊雁行又說:“還不夠呢,陛下,這還不夠。”

明挽昭眼眶酸澀,輕輕道:“是啊,還不夠,一個安喜怎麽夠?”

當年明容晝竭力與外戚世家對抗,從齊雁行被刻意支走起,他們便都明白明容晝活不了多久了。

但他們不得不裝作不知,因為明容晝留下了他最後的暗招一一他的親子。

那不是被逼無奈的絕望而逝,而是最從容無畏的赴死,明容晝義無反顧地将性命交予大梁,而後撲 入了他惦念一生的山水中去了。

明挽昭笑了笑,又問:“小叔,陸沉松也高興吧?”

齊雁行緘默須臾,說:“若他知曉,必然是解恨的。”

明挽昭的父親死于安喜之手,陸雲川的母親又何嘗不是?

亂世中,沒誰能真的安穩,明挽昭輕撫着自己腕上的傷,又聽齊雁行說道:“安喜不過是個開始,陸 佐賢忌憚安喜,借蘇晉淮的手除了他,可宮中無人他豈能放心,恐怕各方都要塞人來了。”

“無妨。”明挽昭笑了笑,輕聲說,“宮中還有皇姐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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