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火龍燒天(一) 沈乾感到自己落入一個……
“寶兒怎麽樣了, 快讓娘親看看!”
然而還未等她上前察看,馬車突然猛得撞到路邊物障,她險些東倒西歪飛出車去,只得緊緊抓着一邊車窗, 勉強維持。
沈乾覺得頭暈眼花, 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些。
這馬車是推拉車窗,她方才正巧撞在車窗邊角, 額頭鮮血直流, 怕是破相了。
她用帕子捂住額頭, 想到方才車夫說的話,眼中微沉。
又是馬兒受驚,這招數還真是屢試不爽。
但這次又是誰要置她于死地?
諸葛鴻分明認準了當日那人是王玉徽才會将她鏟除, 自己這些日子也并未露出破綻。
又或者是憐妃?
不應該啊。
難不成當真是意外嗎?
“嘶——”
頭疼得厲害, 沈乾眼冒金星,也沒有精力想那麽多。
這馬車再往前跑便是金陵河了,若是不停下來,車內狹小, 若是車速太快沖進河裏, 她和定北王妃勢必溺水。
但是若從這車上跳下去, 怕是也得重傷。
額頭的鮮血還在往外滲, 沈乾暈暈沉沉, 眼前看着車簾已經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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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想拉着定北王妃出了車廂,等沖入河中那刻跳水求生,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車輪撞上了路旁的石板, 整個車廂受着慣力傾斜,沈乾沒抓緊車框,劇烈颠簸中從車窗裏摔了出來。
身體騰空的那一刻, 她腦袋裏就一個念頭。
完了,這怕得粉碎性骨折。
只能雙手抱着腦袋,盡量減少受傷。
腦袋裏一團漿糊,她閉着眼睛認命的等着疼痛降臨。然而卻忽然感到身子一輕,似乎順着一股力量輕旋。
一雙手托着她的身體,鼻尖嗅到淡淡的清香。
這香味,她很是熟悉。
當初為了給九千歲獻殷情,她鑽研許久才琢磨出這橙木暖香。
心頭微動,像是春風拂過河畔的老槐樹。
紅綢飄動,銀鈴清響。
她緩緩睜開眼睛,就看到一雙略帶嫌棄的眼睛。
“怎麽弄成這樣。”
她的額頭破了一角,鮮血順着臉頰旁流下,甚至糊了眼睛,鬓發因為劇烈的颠簸淩亂散開。
沈乾覺着現在自己肯定活脫脫一副被歹人非禮寧死不從的狼狽模樣。
她的腦袋被撞得還是有些暈眩,見街旁有人,撐着身子從九千歲懷裏下來。
“娘親……”
沈乾擔心望去,好在定北王妃已經被一個侍衛裝扮的男子救出。
馬車倒在一旁,馬兒已經被斬首,鮮血流淌滿地。
定北王妃捂着胸口驚慌未定,此時瞧着沈乾卻頓時驚恐的喊道:“寶兒小心!”
沈乾一愣,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聽到身後一陣噼裏啪啦的巨響。
她身後的客棧二樓,原先為了修葺所架起的橫木因為方才馬車沖撞殃及,紛紛松動徑直落下。
沈乾轉過身去便瞧見半空中砸下的漫天長木,已經躲不了了。
時間仿佛在一瞬間停滞,卻又轉瞬即逝。
沈乾感到自己落入一個溫暖的帶着暖香的懷抱,那人按着她的腦袋摟住她的腰。
兩人的身高差讓她正好埋在他的胸膛裏,可以聽到有力的心跳。
随後,卻是橫木砸在身體上沉悶的聲音。
肌膚相親之間,她能感受到九千歲的身體被砸得一下下震動,他抱着自己的手也逐漸用力收緊。
他雖然嫌棄自己的鮮血和狼狽,卻在危難之時為她承受住了所有的傷痛。
沈乾擡頭瞧見一條直直朝他後腦落下的橫木,踮起腳尖奮力抱住他的腦袋。千鈞一發之際,九千歲抱着她旋身翻滾,躲過這致命一擊。
“都督你怎麽樣了?”
沈乾顧不上暈眩,連忙起身察看他的身體。
九千歲手抵着嘴巴咳了咳,就見他手心一團鮮血。
沈乾瞪大眼眸,剛想喚人來手腕卻被他一把按住,耳邊傳來低聲斥道:“閉嘴。”
沈乾頓時反應過來,他是九千歲。
身邊又如暗湧深淵波瀾詭谲,魑魉魍魅數不勝數。
如若他受傷的消息被旁人知曉,暗懷謀逆之心之人必定借機刺殺,那将是整個朝堂的震動。
定北王妃趕上前來握住沈乾的手上下端詳,生怕她受了傷。
“娘親我沒事。”
沈乾低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面色蒼白狀若驚恐未定,“幸好都督救了我一命。”
定北王妃拉着她感激的朝九千歲行了一禮:“多謝千歲相救。”
沈乾也福了福身子:“長平感念都督大恩。”
九千歲此時已經起身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皺着眉頭極其嫌棄的輕啧一聲。
他轉着扳指,聲音依舊懶散輕飄:“咱家知曉老王爺是感念之人。”
定北王妃面色微頓。
她自然知道九千歲從不是良善之人,而是睚眦必報,食親財黑之人。
這次救了寶兒必定是做好了千倍萬倍讨回來的準備。
看來九千歲是看上他們定北王府了。
“千歲恩情,定北王府自然感念在心。”
九千歲聽到這番回答,嘴角輕勾,也不再多說,轉身上了一旁等待的馬車離開。
“娘親,你怎麽了,受傷了嗎?面色怎麽這麽差啊?”
定北王妃望向一臉純真無邪的女兒,扯了扯嘴角安撫道:“娘親沒事。”
……
“你說什麽?馬車翻了?你和寶兒沒受傷吧?”
定北王聽到王妃回述,吓得頓時從椅子上騰得起身望向她。
“沒事。”
王妃被他扶着坐上小榻:“好在九千歲救了我和寶兒。”
“什麽?九千歲救了你們?”
定北王聽到這話更是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這九千歲可是出了名的剝皮閻王,六親不認只認權錢,怎麽會突然這麽好心救人?
“我也正納悶呢!”
定北王妃輕聲道,“那九千歲還說要咱們府上記着恩情,想來是要拉攏咱們王府。”
定北王眉頭緊皺,伸手捋了捋胡須:“咱們王府一向不摻和朝堂紛争。不過現如今老二在邊關屢立戰功,九千歲想要拉攏咱們要無可厚非。而且上次有人誣陷,九千歲看來心裏也門清,只借寶兒告誡。他幾次三番向咱們示好,看來的确是拉攏之心。”
“那咱們難道真就同宦官同流合污嗎?這,這是會被世人恥笑的啊。”
定北王妃揪着帕子焦急道。
“哎呀什麽世人不世人的?世人管得了你生死嗎?不就是一張嘴,讓他們說去。”
定北王坐在小榻上嘆了口氣,“咱們一家人平安就好,身後名那畢竟是身後的事。大不了我到時候到地下向祖宗認罪去。九千歲現在權勢極盛,若是惹惱了他,你看看那元貴妃一家的下場。”
定北王妃躊躇片刻:“咱們畢竟是皇族中人,他應該不至于敢對皇室動手。”
“哼,皇室。你看看陛下有半點拿皇室之人當族人看的意思嗎?”
定北王輕哼一聲,“太後的壽宴居然跑去和青樓女子厮混。對宗室從來也是不聞不問,不愧是先帝的兒子。”
“說什麽呢!”
定北王妃聽到這話吓得慌忙一揮帕子,“你瘋了!”
定北王回過神來,又嘆了口氣:“罷了,我這張老臉豁出去就豁出去。總歸咱們清散這麽多年也參與不到朝堂內鬥,老二又在邊關,便讓他在那守着一輩子不回來也罷了。至于寶兒,等今年及笄,盡快挑個合适的人選嫁出去。我想好了,不嫁官宦。江湖世家,名醫富商中挑選優秀子弟。總之離開帝都,遠離朝堂紛争。帝都就是一攤渾水,早晚得被潑到地上。你看着吧,往後紛争的日子還長着呢。”
定北王妃也嘆了口氣:“也只好這樣了。”
……
“你當真看到了?”
“是,屬下親眼看着九千歲不僅飛身而下接住長平郡主,還護住她不被橫木所傷。”
諸葛鴻聽着下人的禀報,冷哼一聲。
好個長平郡主,倒是将自己都給騙到了,原來她早就是九千歲的人。
這氣運既然不在自己這邊,那便必然留不得!
他沉吟片刻,将杯蓋朝茶杯上一放,沉聲道:“找個機會,将此事透露給憐妃。”
“是。”
閨房之內
沈乾泡在浴桶之中,洗去身上的灰塵和血跡。
她的額頭已經包紮好了,禦醫說傷口較大,即便是用生玉祛痕膏,怕是也要一年半載才能淡化。
她倒是不在意這事,反而希望這疤痕時間長些,她也能慢些談婚論嫁。
沈乾心煩意亂的揉碎着水面漂浮的花瓣。
她想到白日裏九千歲咳出的那口血,那麽多橫木砸下來很可能傷及肺腑,還好沒有撞到後腦。
一想到他又是為了護住自己才受傷,沈乾心裏更是煩亂。
原著裏的九千歲作為全文bug,從出場就日天日地狂霸酷炫拽,仿佛是無所不能無所不知。
她在此之前從來沒想象過他會有今天狼狽的模樣。
但是現在卻讓沈乾明白,他會感冒,會受傷,會咳血,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高處不甚寒,以九千歲今時今日的地位,一招不慎滿盤皆輸,甚至永無翻身之地。
倘若諸葛鴻贏了最後的大戰,那等待他的結果會有多慘烈可想而知。便是剝皮揎草,活剮三千刀都算好的。
而他的受傷卻是為了自己,這忽然讓沈乾有些不知所措。
想到白日裏她靠在九千歲的懷裏,伸手護住他仰頭望去時,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卻又轉瞬平靜,濃密纖長的睫毛垂下,遮住眼眸。
還有兩人翻滾在地時,他緊扣着她的腰肢,伸手護住她不受傷害。
肌膚相親之間,甚至能夠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一想到這裏,她心中便不受控制的悸動。
“艹。”
沈乾忍不住捂住了臉爆粗口。
她居然對一個太監動心了。
拍了拍臉蛋,沈乾吐出一口濁氣,回想着兩人這些日子相處的點滴。
她當真很吃九千歲這口顏值。
不是現在流行的小奶狗小狼狗系,也不是清風明月儒雅貴公子。
他的長相精致清貴,眉飛入鬓,眼若桃花,唇潤水色,一颦一笑皆是風情。
但面部棱角分明,雌雄莫辨卻并不嬌弱,而是成熟與邪氣并舉,便是瞧上一眼就讓人怦然心動。
像是披着精美畫皮蠱惑人心的山間精怪,即便是漫不經心的一舉一動也仿佛天生勾引,讓人明知陷阱也忍不住沉淪其中,任其宰割。
這人當真不是狐貍精轉世嗎?
沈乾輕輕咬住下唇,想起南巡前夜伴着月色酒香的那一吻,極盡纏綿奢靡,她忍不住按住胸口。
艹,老娘想上(他。
這個念頭浮現的腦海裏,沈乾沒有絲毫的羞恥。
她覺得自己應該當真對九千歲有喜愛之情,畢竟雖然兩人初見時鬧得并不愉快,九千歲平日裏也對她常加恐吓,尖酸刻薄,小肚雞腸,睚眦必報得很,但從未真正對她動過殺心。
反而處處幫扶,唔,有時偷香竊玉。
雖然他是個太監,但是沈乾并不當回事。
很多男人多了二兩肉卻連畜生都不如,比如諸葛鴻那個到處留情的賤男人。
反正太監雖然不舉但不是不行,工具多得是,作為接受過現代啓蒙教育的沈乾,自然了解那些門道。
她覺着要是九千歲樂意,她也不介意讓他體會一把銷魂之感,嘿。
如意端着解渴的茶水走進屋裏,就瞧見自家郡主雙手托着腮幫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兒。
“……”
發生了咩啊?
“郡主在笑什麽呀?”
如意将茶水放在笑桌上,歪着頭疑惑問道。
沈乾見她來了,雙臂趴在浴桶邊沿望向她問道:“如意,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八歲就跟着郡主,如今已經正好八年,等過了臘月初八,奴婢便十七歲了。”
“那你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
聽到這話如意面色一紅,嘟囔着:“郡主說什麽呢,奴婢永遠陪在郡主身邊。便是日後郡主嫁了人,奴婢就給郡主當陪嫁丫鬟,郡主去哪奴婢就去哪。”
“哪有這個道理。你一心對我我卻耽誤你,這可不行。”
沈乾笑道,“你若是有喜歡的人盡管告訴我,我必然是要幫你說一門好親事的。當然了,倘若你當真不想嫁人,那就留在我身邊,有我一日便護你一日。”
如意抿嘴一笑:“奴婢就留在郡主身邊。”
“哦?是嗎?”
沈乾歪了歪腦袋,眼睛彎彎,“我還以為你同小五兩情相悅呢,現在看來倒是我看錯了眼。”
她嘆了口氣:“原先我還覺着小五長得俊朗為人又老實,想着将你許配給他。既然你對他無意,那我也不好強人所難,就算了吧。小五如今也十九了,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等過些日子,我讓娘親給小五尋門親事。”
聽到這話如意急了,抱着她的胳膊:“郡主,你別……”
“別什麽?”
沈乾假裝不懂,“你不是不喜歡他嗎?又為何不讓他成親,這不是壞人家姻緣嗎?”
“我……我……”
如意揪着衣角支支吾吾,良久一閉眼,鼓足勇氣說道:“奴婢是願意嫁給小五的。”
“撲哧——”
沈乾見她雙頰紅得像是煮熟的蝦子一般,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聲。
如意見她笑得不停,臉更紅了,扭扭捏捏道:“郡主,你,你笑什麽呀?”
“你呀。”
沈乾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蛋:“喜歡便是喜歡,有什麽好隐瞞的。若是我不問你,難道你當真想看着有朝一日娘親将別人指給小五嗎?”
各個府中不論是家生子還是外契奴婢,都是到了婚配的年紀由府上注資指定婚配。
一來是為了生出家生子,世世代代為奴為婢伺候主上,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方便。
這個時代的世家貴族小姐少爺們都沒辦法對自己的婚姻做主,更何況是丫鬟仆人們。她管不了別人,卻還是能管得到如意的。
“你同小五私下裏有見面?”
如意聽到這話紅着臉點了點頭:“嗯,小五平日裏經常幫我的。”
沈乾今晚也八卦之心漸起:“他對你說喜歡你?”
如意雙頰已經紅透了,低着頭瞧着揪起的衣角輕輕點了點。
“那你便告訴他,倘若他當真喜歡你,就到我這來求娶。”
“可是郡主,家生子是不能私相授受的呀。”如意擔憂道。
雖然大趙民風較為開放,但男女之間依舊發乎情止乎禮。尤其大趙一向視奴隸如牲畜,奴隸的一切都是主子說了算,沒有任何自由可言。若是私相授受被發現是要被亂棍打死的。
她今日鼓足勇氣同沈乾說了小五,也是因為她和小五之間清清白白,沒有行任何僭越之事。而且她自小跟着郡主,相信郡主不會懲罰她。
可求親卻是天大的事情,倘若這事捅到了明面上,那便是孤注一擲。
“他若是個男人,當真非你不可便不會怕。”
沈乾笑道,“再說了又不是大庭廣衆之下告訴母親,只是讓他來告訴我,我去同母親說。他若是連這都不敢,我也斷不會将你嫁與他。”
如意還是猶豫不決,沈乾拉住她的手:“如意啊,看男人不能看他平日裏如何說,要看他遇事是如何做的。
倘若他今日因為怕死連求娶你的勇氣都沒有,那說明日後遇事他也不會護住你,我又怎麽放心将你嫁給他?早早看清一個人,當斷則斷,比日後深陷泥潭無法自拔要容易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