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替身羔羊(二) 寶兒你怎麽樣了!……
船家見人沒了, 連忙縱身跳入水中去救,卻見人已經緩緩沉入水底。
岸邊有水性好的年輕人見狀也連忙紛紛躍入水中去撈人,一時之間引得兩岸的酒客旁觀。
沈乾知道這消息時已經是傍晚。原本她和安陽遲柔又打了會牌,遲柔這游戲黑洞把買的首飾輸了大半, 氣急敗壞的推了牌不願意再打。
三人便從酒樓正門散步離開去聽曲, 所以沒瞧見河上的情景。
還是定北王府的人匆匆趕來找到她,将她護送回府上, 見着定北王和王妃焦急的神色才知曉。
“獻音郡主沒了?”
沈乾面色蒼白, 像是被吓到一般, 眼中湧出淚水,“她,她明明中午還同我們一道用膳, 怎麽會突然沒了呢?娘親, 怎麽會這樣呢?”
見沈乾人沒事,定北王兩人才松了口氣。
“聽說是失足落水。許是午時吃了河蟹受寒,又在河面吹風一時有些頭暈,不小心失足便掉了下去。人各有命, 寶兒別怕。”
定北王安慰道, “寶兒累了, 回房休息吧。”
定北王妃也點頭:“寶兒沒事便好, 今後還是少出去。便是要出門也多叫些侍衛護送着, 啊。”
沈乾滴了淚點頭應下,在如意的攙扶下回了房間。
定北王妃瞧着她無力的身影,嘆了口氣:“世事無常啊, 你說這王家姑娘昨兒才受封成了縣主,今日便香消玉損,真是可憐。”
“好了, 旁人家的事情勿要多言。”
定北王摸了摸胡子,目光微沉:“這些日子照看好寶兒,莫要讓她再出門了。”他嘆了口氣,“我總覺得這趟南巡會有大事發生。”
定被王妃挽着他的肩膀安撫道:“你呀成日莫要想那麽多,頭發都白了大半了。再說這些年不都好好的嗎?便是天大的事情我和寶兒也都在呢。”
Advertisement
定北王拍了拍她的手,眼中欣慰:“咱們安安穩穩的關起門來過日子比什麽都好。等寶兒及笄了,便挑個成熟穩重,自尊自愛,懂得疼人的女婿,我這心願便都了了。”
……
回到房間,丫鬟們早已備好了熱水澡。
沈乾褪去衣衫,身子浸泡在熱水中,一天的疲憊都消失殆盡。
可惜了,有一個姑娘卻永遠留在了冰冷的河底。
她想過諸葛鴻會出手,卻沒想到他會這麽的迫不及待,肆無忌憚。
無論她找什麽理由都無法否認,倘若沒有九千歲,今日沉在那河底的便是她。
或者比這更慘,直接一刀抹了脖子,連死時的尊嚴都沒有。
不論如何,王玉徽是為她擋了一命。
沈乾垂下眼簾,撥開水面的花瓣,望着水面漣漪中自己面無表情的容顏。
她的确已經走入了九千歲設好的陷阱之中,一步一步,無法拒絕。
甚至在聽到一個鮮活生命的死亡時,可以依舊面不改色的做出僞态。
平靜的水面被一顆水滴打散,沈乾閉上眼睛緩緩沉入水面。
溫熱的水淹沒她的鼻子,眼睛,額頭,長發。
她感到肺部的空氣一點點消耗殆盡,眼前似乎有些暈眩。窒息感充斥着水下的狹小空間,讓她仿佛身處深海。
“郡主!”
一只手将她拼命拽出水面,水花炸起,一瞬間充盈的空氣吸入肺中,沈乾緩緩睜開眼睛,就看到如意焦急的神色。
她捧着沈乾的臉急得快哭了出來:“郡主你怎麽了?你別吓奴婢啊!”
沈乾靜靜的望着她,面上的水滴帶着熱意滑下,已經分不清是什麽。
如意見她一動不動,連忙用帕子擦着她的臉面:“郡主你這是怎麽了?”
沈乾搖了搖頭伸手抱住她的脖子,将頭靠在她肩彎處,疲憊的輕聲道:“如意,我好累。”
“那,那郡主便休息吧,咱不泡了。”
“嗯。”
沈乾穿好衣裳,由着如意幫她繳幹了頭發後,便上(床休息。
如意為她蓋好被子,柔聲道:“郡主有什麽事情便喊奴婢,奴婢就在外屋睡守着。”
沈乾點點頭,見如意将燈吹滅了,卻并沒有入睡,而是望着床頂眼中漸漸冷漠。
原著裏因為諸葛鴻是男主,所以對他的描寫大多正面着墨。
英俊風流,文武雙全,是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
在女主死後幡然悔悟,用情至深,從此只愛女主一人,心之所向情之所鐘。符合追妻火葬場的所有特性。
可當真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他的心狠手辣暴露無遺。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就連青梅竹馬的心上人都可以抛棄。
利用感情,借女人上位卻又瞧不起女人。
如果說九千歲是壞的明明白白,極盡張揚的真小人,那諸葛鴻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僞君子。
沈乾抓着被子的手攥緊,日後得多加小心。
……
“死了?”
昏暗的燭光下,憐妃手指微頓,眼中一亮:“當真死了。”
她身邊的侍女低着頭道:“是真的。獻音縣主下午落水,撈上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沒氣了,仵作那邊也确認是失足落水。”
“好,死得好!”依依向物華 定定住天涯
憐妃聽到這個消息心上的石頭才落了下來。
諸葛鴻之前同她說放心,可瞧見那王玉徽居然被封為縣主,她還有些擔憂,如今看來已經都解決了。
她的鴻郎果真厲害。
憐妃嘴角含笑,瞧着那侍女道:“下去吧。”
“是。”
那侍女垂首溫順離開。
這時又見另一個侍女進屋道:“娘娘,陛下差人來傳旨,今日翻了娘娘的牌子。”
憐妃笑意顏顏:“知道了,備水。”
沐浴更衣後,乘上轎辇前往小皇帝的住處,遠遠就瞧見九千歲從屋裏出來乘上轎辇離開。
憐妃見他朝這邊來,連忙下了轎辇福身迎道:“千歲安。”
雖然她如今得陛下恩寵,但在九千歲面前依舊不敢有絲毫放肆。
往常九千歲都是目不斜視的離開,連一個眼神也不會施舍給旁人。
今日卻擡手停了轎子,聲音輕飄,懶懶道:“擡起頭來。”
憐妃聽到這話心裏痛恨被一個閹人如下人般使喚,但她不敢反抗。
之前貴妃的下場讓所有人心裏都懸着一把刀,明白如果這刀落下了,那便是血流成河,伏屍千裏。
她緩緩擡起頭,小心翼翼的垂眼望着椅轎不敢同他直視。
卻見一只修長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她被迫擡起眼眸,就看到九千歲那張比她還要精致明豔的臉。
這是她第一次直視九千歲的臉。
精致到無可挑剔的五官,皮膚瑩瑩如玉沒有一絲瑕疵,唇瓣嬌紅,泛着一□□人的水色。
如此美色,便是她眼下精心打扮,也在他面前失了顏色。
憐妃呼吸一滞,面色不由自主的微紅。
就見九千歲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動,上下掃了她一眼,眼中充斥着輕蔑和鄙夷。
“不過如此。”
他收回手,靠在椅背上,用帕子動作優雅的擦着手指,淡淡道:“五分顏色罷了,也不知曉陛下如何看上的你?”
說罷将帕子丢在地上,擡了擡手,轎子便穩穩離開。
一旁的侍女都低着頭不敢瞧憐妃的臉色。
憐妃面色已經極其難堪,望着他離去的身影,眼神怨毒,狠狠擦了擦下巴。
這個閹狗,盡然如此羞辱她!
白日悠悠,一晃一個月便過去了。
王玉徽的事情衆人只當是失足落水,畢竟所有的結果都指向是意外。
在金陵這段時間,沈乾卻被定北王妃看在家裏,一步也不準再出門,生怕她離了視線就出事。
閑來無事,夏日又炎熱的很,她便在院子的池塘裏游泳玩,有遲柔的指導,水性倒是突飛猛進。
直到太後生辰,她才被放風去給太後過壽。
太後本是金陵人,所以今年的壽辰索性在金陵置辦,哄她老人家開心。
但金陵到底不比帝都,太後又素來喜靜,加之今年也并不是整十大壽,所以這次生辰宴只邀了皇家子女小聚。
沈乾換上新裝,随着馬車搖搖晃晃入了長春園。
宴會上已經到了不少人,但沈乾瞧着桌椅擺設,悄聲問道一旁的定北王妃:“娘親,怎麽瞧着這擺設,陛下不來嗎?”
此次随行南巡的妃嫔都到了,可卻不見有小皇帝的龍座。
定北王妃輕聲道:“陛下一向不參加,莫要多言。”
沈乾聽到這話心中存了絲疑慮,卻又見旁邊安陽朝她眨了眨眼,悄聲道:“我聽說陛下叫了醉芳樓的頭牌,想來是沒空閑來了。”
醉芳樓?
沈乾挑眉,那不是金陵最大的青樓嗎?
嚯,這小皇帝玩得挺野啊。
“噓,你啊,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小心被公主聽到了又罰你吃禁閉。”
聽着定北王妃的低聲訓斥,安陽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
不一會兒,宴會上的人便到齊了。
“太後駕到——”
“賢太妃駕到——”
在小太監尖聲朗喚下,就見太後扶着丫鬟款款走來,其後賢太妃也含笑而來。
衆人紛紛起身行禮請太後太妃安。
“都起來吧。”
太後笑着擡手。
她平日裏吃齋禮佛,穿得也素淨。今日壽辰,換了件金絲暗紅衣,瞧着氣色很是紅潤。
“謝太後。”
衆人坐定,太後瞧着席上衆家兒女有些感慨:“哀家常年閉關禮佛,許久未見着這些孩子們了。這些年過去,一個個瞧着都長這麽大了。”
一旁側座上的賢太妃聽到這話也含笑:“太後您每日禮佛,這些孩子們想孝敬您又怕驚擾了您清修。正好,今日孩子們都在,都上前給太後拜壽,讓太後也瞧瞧,認認臉。”
聽到這話,諸葛鴻起身走到席前,行叩拜大禮朗聲道:“松齡長歲月,皤桃捧日三千歲。鴻兒祝太後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其身後宮女将禮盒打開,露出裏面的一棵羅漢松。這松蒼勁挺拔,松葉層疊猶如青霧,神韻清雅。
太後瞧着心下也是歡喜,連連道好。
“鴻兒費心了。”
她身旁的宮女便捧起一對玉如意送到諸葛鴻面前。
這是大趙的習俗,兒孫為老人祝壽,老人便要送一份祝福給孩子。寓意子孫綿延,福祿雙全。
諸葛鴻恭敬接過:“謝太後恩賜。”
接下來,便是安陽郡主送了壽桃。
諸葛鴻和安陽郡主是自小在太後身邊長大的,他們兩個祝了壽後,便輪到各家世子郡主祝壽。
沈乾身為定北王嫡女,起身走到宴席前,按照之前學的禮儀穩落的拜了禮:“瑤池春不老,壽域日開祥。長平獻上萬壽圖,祝太後萬壽無疆。”
她身後兩個宮女展開刺繡,就見一副紫珠金絲福壽圖呈現開來。以萬壽字為底,其上所繡青松翠柏,仙鶴共舞,童子抱龜,構局精巧別致,福意綿延。
太後含笑的點點頭,很是滿意。
“好好好,長平有心了。”
那宮女按例為沈乾送上一對玉耳環。
沈乾雙手接過,朗聲道:“謝太後恩賜。”
一旁衆人皆是笑意顏顏。
只憐妃一開始也笑望向她,卻在她伸出手的那刻,面色突然煞白,雙眸微睜。
一旁的妃嫔瞧見了有些驚訝:“憐妃娘娘您這是怎麽了?”
“沒事,這幾日小日子,不太舒服。”
憐妃掩去神色,勉強扯了扯嘴角,淡淡道。
妃嫔見了不疑有他,只笑道:“娘娘要注重身子才好。”
憐妃垂下眼簾,面色平靜,桌下放在膝上的雙手卻忍不住微微顫抖。
沈乾接下玉耳環起身回席,就感到一束目光緊盯着她的背影。
她扭頭望去,但也并未瞧見有人望向她這邊,也不疑有他,微笑着坐回位置。
待衆人皆道賀後宴席便正式開始。
舞樂悠悠響起,皇室注重禮儀,幾十個人聚在一起只觥籌交錯間低聲笑語。
因着遲柔不在,沈乾也無人搭話來得倒也自在。
瞧着眼前的暖鼎,她食指大動,将肉片放在裏面涮好蘸上料汁吃得正盡興,就瞧見諸葛鴻起身離開,看樣子是去更衣。
然而不一會兒,憐妃也離開。
沈乾眉梢輕挑,這兩人不至于乘着這空隙來一發吧?
人多眼雜,難度有些高啊。
……
離開宴席,憐妃支開宮女只身尋着諸葛鴻離去的身影來到後花園,卻不見他的人影。
一雙手突然将她拉入一旁假山之後,就見諸葛鴻皺着眉頭望向她:“這裏人多眼雜,怎麽出來尋我?”
“鴻郎。”
憐妃焦急道:“我也是一時心急才來找你商量。”
“究竟何事要現在就說?”
“鴻郎我問你,你之前調查的那夜在船上穿藍衣的人,有沒有長平郡主?”
諸葛鴻聽她突然問起那日之事,心中也有些不安:“是。”
“那就是了!”憐妃面色蒼白,“那日那人很有可能是長平郡主!”
諸葛鴻眉頭皺得愈緊,面色漸漸凝重:“婉兒,你為何覺得是長平?”
“鴻郎,我方才瞧見長平郡主的蔻丹與九千歲的一模一樣!”
蔻丹?
諸葛鴻對女子的妝容打扮并不甚了解,只當憐妃思慮過重疑神疑鬼。
“這蔻丹都是下人所染,大同小異,應當只是巧合。婉兒,你莫要多思。”
“鴻郎,你不知曉。那顏色遠看的确與尋常無異,我也是無意中瞧見過九千歲的蔻丹如水墨暈染,層疊漸色,心思精巧,絕不是尋常下人的手筆。我以前從未在旁人那瞧見過這種蔻丹,方才長平郡主祝壽時那蔻丹居然和九千歲的一模一樣,這不可能是巧合,他們之間必然有所聯系。”
憐妃抱着他的胳膊道,“鴻郎,你說那日長平郡主穿得是藍衣,她又和九千歲有一樣的蔻丹,天底下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諸葛鴻聽到她這一番話,沉吟不語眉頭緊縮。
他想到之前詢問沈乾衣物時沈乾的回答,心中也漸漸起疑。
原本覺着長平柔弱溫和,又才回帝都不久,定北王應當也已經受九千歲疑心,所以他理所當然的認為那日之人不會是長平。
可如今種種跡象看來……
諸葛鴻想得更加長遠,倘若告密之人真的是長平,那是不是意味着定北王府已經臣服于那閹狗?
那他和父親的計劃……
諸葛鴻眼中閃過一絲陰翳狠戾,低聲道:“如今事情已經過月餘,倘若長平當真告訴了九千歲這件事情,他卻并未發難,可見有所顧忌。婉兒你放心,這件事情我會調查清楚。”
“可是……”
“好了,人多眼雜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回去。”
見諸葛鴻不願多議,憐妃雖然心下萬分焦急,卻也不敢再多說,只得先行離開。
諸葛鴻目光微閃,心下已經有了主意。
……
宴會待盡,太後用膳後有些疲憊,便扶着宮女起身回去午休。衆人禮送太後太妃後,也自行散去。
沈乾這段時間一直被看管在家裏,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就想趁着飯後消食,去街上逛逛。
她一直喜歡江南水鄉。
不似漠北的粗曠濃烈,也不似雪原的清高冷豔,而是煙雨小巷獨有的柔美朦胧。
就像是那道龍井蝦仁,初品淡白,然而唇齒之間清香甘甜,回味無窮。
定北王妃也耐不住她撒嬌,再者一月有餘未見事端,便索性同她一道前去。
午後下了小雨,燥熱的天氣也舒爽許多。
沈乾坐在馬車上推開車窗瞧向窗外,街道上的小販不似北方遇雨便匆匆收攤離開,而是支起了篷子,坐在攤後悠悠扇着蒲扇。
行人們也都将随身的油紙傘撐開在雨中漫步。街道兩旁的茶樓中傳來咿咿呀呀的小調,吳侬軟語透過綿綿雨幕傳來,溫柔又多情。
時間仿佛都慢了下來,正應了那句偷得浮生半日閑。
突然就在這時,車外馬兒嘶鳴,車身劇烈晃動,沈乾猝不及防腦袋撞在了車壁上,一時之間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暈眩。
馬車疾馳,車身劇烈搖晃。定北王妃連忙颠簸着艱難的撩開車簾喊道:“怎麽了!快讓車停下!”
車夫死死拽着缰繩回喊道:“王妃郡主小心,這馬受了驚,脾氣突然異常暴躁,奴才正竭力讓它停下!”
雖然這麽說着,但他額前已經全是冷汗。
這馬今日不知怎麽了,方才不過是竄出一只老鼠,就像是受了蠱一般嘶鳴狂奔,他怎麽拉也停不下來。
定北王妃艱難抓着窗戶邊緣,正想安撫沈乾,就見她捂着額頭,帕子上已經一片血跡,頓時吓得驚慌失措。
“寶兒你怎麽樣了,快讓娘親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