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 大難不死(一) 必有後福

清晨, 天色朦胧。

太陽還未升起時,玉花便從農家小屋裏醒來,起床将屋子打掃幹淨後便抱着一桶衣服到離家不遠的河邊清洗。

然而剛到河邊,她就瞧見岸邊似乎飄着一件粉黃色的衣服。走上前仔細一瞧, 卻見是個女子。

那女子被河水沖到了淺灘, 身旁不遠處還有一塊浮木。

玉花頓時吓得大驚失色,連忙跑回家喊道:“阿爹, 阿爹, 河裏有個女鬼!”

……

疼, 渾身上下都像是被疼痛包裹住,連呼吸都帶着痛意。

耳邊似乎隐隐有聲音傳來,像是女人的聲音。

沈乾感到渾身乏力燥熱, 頭暈沉疼痛的很。

她喘着重氣竭力睜開雙眼, 入眼便是破陋的屋頂,還有水滴從上面滴落。

“你醒啦。”

耳邊傳來嬌俏又驚喜的聲音,沈乾微微偏頭望去,就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正抱着一個藥筒在搗弄, 見她看過來, 連忙起身, 将手往身上的圍裙上擦了擦, 走到自己身邊察看。

“你感覺怎麽樣?”她問道。

沈乾長了長口:“這是哪裏?”

“是我家。”那姑娘坐在她身邊笑道, “我今早在河邊發現你的,見你還有口氣就把你帶了回來。”

沈乾聽到這話,動了動身子, 想要起身,那姑娘見了連忙按住她:“別動,你受了傷, 臉上身上都有,我才給你換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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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沈乾只得躺下,輕輕道。

“沒事。”那姑娘笑眯眯問着,“我叫玉花,姐姐你叫我阿花就好了。姐姐你是哪裏人啊,怎麽會落水呢?而且你身上有幾處燒傷,不過還好都是輕傷,敷上藥就好了。但是臉上和額頭上的傷比較嚴重,加上在河裏泡了許久,阿爹說這些草藥只能讓你傷口愈合,但是很可能要留疤的。”

沈乾無力的勾了勾嘴角:“能活命就好。”

頓了頓,又道:“阿花,敢問這裏是在什麽地方?”

“這裏是青魚村,從這裏到月河鎮要一天的路程,是最近的村子啦。”

沈乾聽到這話,沒再說些什麽。

“謝謝。”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有些累了。

玉花見她面色疲憊,也不再打擾,只柔聲說道:“你放心在這休息,如果有什麽需要的就喊一嗓子,我和我爹娘弟弟就在旁屋裏住着。”

說罷拿着藥筒出了房間。

聽到“吱嘎”的關門聲,沈乾合上沉重的眼皮,卻并沒有睡去。

腦海中思緒萬千,青魚村,離最近的鎮子都要一天的路程,想來很是偏僻。

她應當是昨日順着風浪被沖到了下游,如今大難不死已是萬幸。

身上的衣服都被換下了,現在只穿着一件粗布裏衣,各處傷口包裹着紗布。面上清涼,想來是藥草覆蓋。

想到昨夜發生的一切,沈乾心下籌謀。

昨日死在那場火災裏的人不在少數,不論是淹死還是燒死,都是屍骨無存。

憐妃死了,她最後與那藍衣宮女分離後也再沒人見過自己。

這麽想來,在世人眼裏她也已經是個死人。

沈乾眼皮微動,諸葛鴻現在對她怕是非置之死地不可,倘若回到帝都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還有九千歲……她心裏惴惴不安,總有種說不清的感覺,卻不敢去想。

總之,不若借此機會死遁,離開波瀾詭谲危機四起的帝都朝堂。

她有廚藝,會調香,又有現代的管理思維,到哪裏都不至于餓死。總好過在帝都成日栗栗危懼,提心吊膽随時身首異處來得好。

正這麽思忖着,就聽到門外傳來激烈的争執聲和孩子的哭聲。

“這個你不能拿!這不是咱家的東西!”

“放屁!在家裏的就是我的東西!你給我起開!”

“哥!這個真的不能拿!你怎麽能這麽無賴呢!”

那粗曠的聲音再次傳來:“死丫頭你再不松手別怪我扇你!”

沈乾被吵嚷得頭腦煩悶,艱難的爬起身子穿上鞋走下床。

推開門,就瞧見玉花正死死抱着一裹衣物,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拉扯着衣服,滿身戾氣。

他們旁邊地上坐着一個七八歲大的娃娃,正拿着木棍朝男人身上砸去。

眼見揚起巴掌就要打下,玉花吓得緊緊閉上眼睛,雙手卻不松開。

“阿花,給他吧。”

聽到這聲音,兩人皆是一滞,朝聲音處望去,就見沈乾手抵着門框淡淡道。

“可是,可是這是姐姐你的東西啊。”

“沒關系。”沈乾輕輕扯了扯嘴角,“以後也用不到了。既然是你們家救了我,這些東西就當作謝禮,給他吧。”

聽到這話,玉花咬了咬嘴唇,最終放了手。

那男人見狀将衣服扯到懷裏,瞧了眼沈乾便朝小院外急吼吼的快步離開。

玉花氣得跺腳,朝門口淬了一口,走上前扶着沈乾進屋坐下。

“姐姐,你快坐下休息。”

沈乾道了謝,柔聲道:“阿花,你爹娘呢?”

“阿爹白日裏要去山上采藥或者去村裏出診,阿娘去給村裏王大富家幫傭,平日裏家中就我和弟弟在。我那哥哥……”

提到他,玉花就滿臉怒氣,“我那哥哥是個地痞流氓,成日吃喝嫖賭,拿家裏的錢出去花天酒地。這下怕是拿了你的衣裳去城裏讨好他那姘頭去了!”

沈乾瞧着她氣鼓鼓的模樣嘴角微揚,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從手腕上取下金镯子:“這個給你。”

玉花見了連忙擺着手拒絕:“不不不,姐姐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你救了我我自然是要謝你的,再者這也并非全是給你的。”

沈乾輕聲道,“你去村裏找信得過的鐵匠,把裏面的寶石取出來,再将這镯子給溶了,割成碎金塊。金子你們留下,三顆寶石給你們,剩下一顆給我。拿了寶石便去鎮上換錢,然後搬離這村子,去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換寶石的時候戴上蓑帽,別讓人認出來。”

聽着她這番囑咐,玉花有些困惑:“姐姐,為什麽要這麽做?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這是規矩。”沈乾緩緩道,“因為像這類首飾算是傳家的東西,但是現在我落了難,要變賣傳家之物就需要将東西給融了,這樣才不會讓自家的東西落入旁人手中,不辜負祖宗。”

她一本正經的胡扯,然而玉花卻信以為真,瞪大了眼睛:“既然是傳家的東西,那這我更不能要了!”

“阿花,知恩圖報也是老祖宗的教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救了我我自然要報恩,不然一輩子心裏不痛快。這金子你心安理得的拿着,但是財不外露,溶了之後跟爹娘盡早搬走。”

“這……好吧。等爹娘回來,我同他們商量商量。”

沈乾微微一笑,不再多說。

想起方才那男人色眯眯的貪婪眼神,她垂下眼簾,原本還想在這裏修養些時日,現在看來必須要盡早離開這裏。

晚上,阿花等爹娘回家之後,拉着他們同說了白日裏沈乾同她說的話。

馬大嫂見沈乾居然将金镯子給了他們,搓了搓手一時有些激動。

馬大夫也是頭次見到這麽大顆的寶石,他早年外出游診也算是見過些世面,思忖片刻沈乾說的話,一拍大腿。

“行,既然姑娘這麽說了,那咱們也收下。只是這寶石太過貴重,咱們不要,這金子就算是診費。阿花你現在就去收拾東西,咱們明天一早溶了金子就離開。”

馬大嫂倒是有些躊躇:“那,那老大咋辦?”

“那個逆子!哼,他成日花天酒地,就讓他自己賺錢去嫖去賭!我怎麽生出這麽個混賬東西來!怎麽?我還能養他一輩子?!你若是想被他磨死你就留下!”

玉花聽到這話,見能擺脫了那流氓哥哥高興得很,立刻起身道:“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

第二日,沈乾起床就見玉花興沖沖的跑進屋裏道。

“姐姐,這镯子我爹已經溶好了,我爹說了這些寶石都給你,咱家只拿金子,就當作是診費。”

她又将懷裏的包裹遞給她,“這裏面都是我以前做的衣物,都是沒穿過的你別嫌棄。”

“謝謝你了,阿花。”

沈乾接過包裹和寶石,這寶石他們不拿也好,西域寶石罕見,若是外露怕引人注目。

“姐姐,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走嗎?你的傷還沒好,我爹爹到底是大夫,咱們路上也能照顧你。”

沈乾搖搖頭,“我還有事情要做,就不和你們一道了。”

玉花見她堅持,心裏有些失落卻也沒再多說,又給她在包裏塞了些馬大嫂一大早烙好的糖餅:“這些餅姐姐你留在路上吃。”

“對了,你們打算去哪裏?”

玉花笑眯眯回道:“阿爹打算帶咱們回蜀州老家開間藥鋪。”

沈乾聽到這話徹底放下心來。

巴蜀群山環繞,地勢險峻,雖屬大趙,但更像藩國,更重要的是,那裏一向歸祈玉閣管轄,大趙插不進手。

祈玉閣,明面上買賣珠寶起家,乃天才第一富商,實際上暗地裏幹的是走私軍器的勾當。

因着極為看重血系族親,所以極其排外。

大趙在蜀州所設官員實際上都是蜀州當地族系,當地官員和祈玉閣本就是一脈血親,祈玉閣又善于研發精巧先進的武器,不論射程還是威力都更大。

不論朝堂還是江湖,只要給錢什麽都敢賣,所以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卻因當地地勢複雜,屢攻不下只能議和。

原著男主謀反,很大一部分兵器便是從祈玉閣購買。這祈玉閣的閣主也是女主的備胎一枚。

玉花一家既然是巴蜀人,那去蜀州就等于收到了庇護,應當不會因為這镯子收到牽連。

想到這裏,沈乾也笑道:“那以後若是我有機會去蜀州,便去你家做客。”

“好啊,姐姐您來了咱們一定好酒好肉伺候!”

等到旭日從地平面升起,玉花一家已經将行囊都搬上了馬車。

沈乾坐在後車上,随着他們到了村口便拿起包裹下了車。

玉花還是有些擔心:“姐姐,要不你還是同咱們一起吧,或者你要去哪裏,我們可以先送你去啊。”

沈乾搖了搖頭,微微一笑嘴角的小梨渦若隐若現:“日後也莫要同旁人提起我了,阿花,有緣再見。”

馬大夫和馬大嫂也同她道了別後,揚鞭揮起,馬車颠簸着朝遠方駛去。

沈乾望着漸漸消失在道路盡頭的馬車,笑着揮了揮手,轉身朝另一個路口走去。

她深吸一口氣,望着五彩霞光下映照着的山川草木。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會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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