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 及笄之日(二) 夜襲

從千歲府出來, 沈乾就見一輛馬車匆匆從小巷中駛出停在府前。

車簾撩起,露出定北王的臉來。

“爹爹,你怎麽來了?”

定北王見沈乾去了良久還未回來,到底放心不下前來, 如今見她安好這才松了口氣:“咱們回家。”

馬車晃晃悠悠的行駛, 車內的氣氛卻有些壓抑。

定北王躊躇半晌,最終還是問道:“寶兒, 你今日同千歲都說了什麽?”

沈乾望着一臉愁容的定北王, 鬓邊的白發似乎又多了些, 心中嘆口氣自然知道他心中的擔憂。

她揚起笑臉嬌聲道:“爹爹莫要擔心,千歲對女兒很好,女兒也願意嫁他。”

定北王聽到這話, 心中認定她是為了保住王府平安才甘願犧牲, 頓覺自己一生戎馬,老來卻連女兒都保不住,眼中忍不住泛起淚花。

“寶兒你放心,爹爹不會讓你受這委屈的!”

他五指攥緊, 雙眼陰翳, 自己一生所求無非家人安康, 可小皇帝實在欺人太甚!倘若連女兒都守不住, 他算什麽父親!

沈乾見他眼中的決然和狠戾, 眼中一柔,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輕聲道:“爹爹,女兒并不委屈啊。”

她眼睛彎彎接着道:“以往旁人都說九千歲心狠手辣, 冷酷無情。可是女兒與都督幾番相處卻覺得他很是率真可愛。”

率真可愛……

這四個字到底有哪個字跟那剝皮為樂的閹人有關系?

此話一出定北王眼中的狠戾頓時變成驚異錯愕,一副見了鬼的模樣,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寶貝閨女, 甚至懷疑她是不是被下降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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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乾自己也被惡心的不行,但還是硬着頭皮笑容滿面接着道。

“爹爹你有所不知,其實都督不止救過我兩次。”

她壓低聲音,“女兒那時之所以會在火場失蹤,就是因為無意中知曉淮南王世子和憐妃的私情,淮南王世子想要殺人滅口。當初在金陵女兒和娘親乘坐馬車失控,便是淮南王世子所為。那淮南王世子心狠手辣,見一計不成,又将女兒綁至船底,企圖放火将女兒和憐妃一同燒死,毀屍滅跡,女兒臉上這道疤便是那時留下的。若不是都督識破奸計派人救了女兒,女兒便再也見不到爹爹了。”

說到這,沈乾面容哀戚滴下兩滴眼淚,梨花帶雨很是讓人憐惜,心裏卻痛罵。

這死太監真是害得她好慘,統該再多射他幾箭。

“阿嚏——”

屋裏,九千歲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敬寶見狀連忙關上窗戶。

九千歲倒是有些感慨,平日裏身強體壯的便是大冬日裏也不覺得冷,如今病怏怏躺在床上,倒是經不起風吹了。

他拿出鏡子瞧了瞧眼角,也沒瞧見細紋,欣賞了會若凝脂般細膩玉澤的皮膚才滿意的收了鏡子。

但還是嘆了口氣:“小敬子,你說咱家是不是老了?”

聽到這略帶哀怨的語氣,敬寶端藥的手一抖,差點沒把藥潑出去。

“都督未及而立之年,年尾方到二十八歲生辰,如何說得到老字?這可讓那些大臣們羨慕紅了眼。”

二十四歲開始掌權,二十八歲已經權傾朝野。

歷朝歷代也從未出過這等權臣,朝中大臣誰人不豔羨。只能暗酸九千歲是個太監,便是一手遮天頂多十幾年光景,到底是斷子絕孫,遭後世唾棄。

九千歲指尖挑着發梢淡淡道:“這麽算來,咱家比永昌倒是整整大了一輪,旁人怕是得說咱家老牛吃嫩草不知羞喽。”

敬寶彎腰笑道:“都督同公主同一屬相,又是同月的生辰,這是天賜的緣分,旁人羨慕都來不及呢!再說了,便是放眼天下,有誰比得上都督姿容氣度風華絕代。”

聽到這話,九千歲心下滿意許多,接過藥飲下,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明兒記得把聘禮送去,咱家新娘子的及笄禮,自然得有些驚喜。”

……

“什麽?居然有這等事情!”

定北王聽完沈乾這番話更是震驚,他原本只猜想那場大火是九千歲為了清洗朝堂所為,沒想到卻還有這層緣故。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寶貝女兒居然幾次三番被人迫害他卻毫不知情!

定北王心中氣悶,恨不得将諸葛鴻殺之而後快。

沈乾點點頭,她将一切和盤托出,只是隐去了九千歲的那部分。

“爹爹,當初釋空大師其實還說了女兒在及笄之前會有一死劫,若是度過此劫便能一生平安順遂。當初女兒以為這死劫是自己體弱多病,怕爹娘擔心所以一直沒同爹爹說起。但如今看來,卻是那淮南王世子一心想要女兒性命。”

見定北王面色陰沉,沈乾接着柔聲道:“女兒一直羨慕爹爹和娘親的感情,可也見多了三妻四妾,薄情寡意之輩。那淮南王世子表面上對安陽郡主寵愛有加,非卿不娶,卻背地和憐妃私通,府上也養着七八個小妾。

比起這種人,女兒更願意嫁與都督。雖然不知旁人為何覺着都督殘酷無情,但都督對女兒并沒有傳聞中那般冷漠,就憑他一直在江南尋找女兒,當初為了救女兒甚至受了內傷的這份情誼,女兒也是願意嫁給他的。所以爹爹,女兒當真沒有半分不願意,女兒覺着,都督會待女兒好的。”

沈乾聽着自己口中的九千歲,愣是将一個變态瘋批變成了一個外表冷酷寡情,實則純情專一的人設。故事渲染得可謂淋漓盡致,她自個聽着都覺得怪感人的。

定北王卻絕不相信九千歲會是這種純情狼狗人設,他在朝幾十年,看着九千歲血雨腥風裏踩着累累白骨一步步走上權勢頂峰,如何能相信沈乾的故事。

但見女兒眼中的期冀,他到底還是心軟了。

九千歲要娶寶兒,想來最深不過是看上了他們定北王府的威望和在邊關的兵力。

只要寶兒平日裏克己守禮,定北王府依附于九千歲,想來他也不會輕易動寶兒。

如今整個朝堂都已經是九千歲的囊中之物,自己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又堅持什麽呢?只要一家人平安就好。

想到這,定北王嘆了口氣,最終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沈乾的手。

見他同意,沈乾舒展笑顏,輕靠着他的胳膊:“謝謝爹爹。”

此番聯姻,就意味着定北王府投誠宦官集團。她将諸葛鴻對她的殘害通盤告與定北王,只要她在九千歲的庇護下安然無恙,諸葛鴻便再沒可能與定北王府和西北邊軍結盟。

這也算是她在九千歲那的一道籌碼。

……

回到王府之後,沈乾又同定北王妃好一頓撒嬌,王妃當初見九千歲千鈞一發之際能舍身救沈乾于危險,就對九千歲沒有那般排斥。

如今聽完沈乾的故事後倒是有些驚訝九千歲對自己女兒的心思,但她還是無法接受女兒嫁給一個太監。

“娘,如今聖旨已下,總不能抗旨啊。若是因為我連累爹娘哥哥,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再說了,比起削發為尼在深山老林裏度過餘生,不得與爹娘相見,這是最好的法子了。”

見她心意已決,仿佛非九千歲不嫁,又見定北王也默認了,王妃最終哭着點頭:“只是可憐我寶兒了。”

哄好了定北王妃,沈乾這才長舒了口氣。

明日便是及笄禮,今晚上還要守夜祈福,她回房小憩了會後就已近傍晚。

起床同定北王和王妃兩人用了晚膳後,沈乾便沐浴更衣,到祠堂祈福。

按照習俗,祠堂只有及笄者一人在內。

待第二日寅時才會将人迎出,沐浴更衣等待受簪禮。

沈乾聽到這話心裏也有些打鼓,一人在內是刺殺的最好時機,原著中長平郡主便是因此而死。

她沒有将可能有行刺的事情告訴定北王,畢竟長平郡主不可能提前知曉行刺一事。

但她表示了害怕諸葛鴻會借無人之時對她不利。

定北王雖然不認為以淮南王謹慎的性子會任由世子粗暴行刺,但還是派駐了侍衛駐守在門外。

可即便如此,沈乾還是心存擔心。

似乎感受到她的猶豫,如煙扶着她的手暗地捏了捏低聲道:“請公主放心。”

沈乾眼中一動,見如煙面色平靜,心下倒也安了幾分。

比起說相信如煙,不如說她更相信九千歲的籌謀和錦衣衛的情報。

擡腳踏入祠堂,身後便傳來吱嘎的關門聲,将清白的月光隔絕在屋外。

這祠堂并不大,裏面擺放着一尊一尺高的金身漆白觀音像。

沈乾審視一番後,摟起袖子,拿着蠟燭環繞祠堂一圈,将有些熄滅的蠟燭重新點亮。

這時,就聽到屋頂傳來細碎的聲響。

這腳步聲極其輕細,想來來者是個高手。

若不是沈乾這副身子本就聽覺敏感些,再加上她看似放松,時則調動五感渾身警惕,她也聽不到這聲音。

拿着蠟燭的手一頓,随即她便放下蠟燭,拿起一旁的剪刀若無其事的剪燈芯,只垂在睫毛陰影下的眼神沉冷,暗自攥緊剪刀的刀把。

然而過了一會兒,屋頂又傳出一道輕碎的腳步聲,随後,兩道腳步聲漸漸雜亂急促,接着便是重物滾動的聲響。

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屋外傳來如煙平淡的聲音:“守夜疲憊,後廚已經在準備公主喜愛的玉粉珍珠蓮子粥為公主暖身。”

沈乾緩緩勾起嘴角,将最後一根蠟燭的燈芯剪斷:“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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