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生辰快樂(二) 沈乾瞧着他活受罪也要……

沈乾算是聽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想要讓我給都督過壽?”

敬寶連連點頭笑道:“是啊, 都督想來也是惦記着公主的壽禮的。”

沈乾挑了挑眉頭不置可否:“按照規矩,成婚之前禁止新人相見。”

“這凡事總有例外不是。”敬寶笑道,“再說公主和都督也并非從未相見,有些規矩不守也無妨。”

沈乾斟酌片刻也并未立刻答應, 只道:“容我考慮考慮。”

敬寶聽她這般說以為她還是擔心壞了規矩, 便也不強求。本身這事也不是都督吩咐的,只是他想着都督近日心情不佳, 想來想去, 也只有永昌公主能安撫着他些。

平日裏都督雖然對永昌公主說話也刻薄, 但待公主也的确與常人不同,上心得很,于是他就自作主張的來尋沈乾。

“那奴才便先行告退了。”

沈乾微微颔首, 瞧着敬寶離開的背影也思忖着。

她不太想同九千歲這段時間相見, 一方面馬上成親了有的是見面的機會,另一方面九千歲的傷到底是她射的,憑着他那作天作地的勁,指不定怎麽使喚自己伺候呢。

不過……

沈乾瞥向一旁安靜站在的如煙道:“如煙, 你是何時跟着都督的?”

如煙恭敬回道:“回禀公主, 奴婢自十歲起跟随都督至今。”

“十歲, 那正巧是從都督入宮那年啊。”

沈乾聽到這話眼前閃過一絲暗光, 邊走邊緩緩道, “那你定是對都督了解的,同我說說這些年都督的事情喜好吧,我正琢磨着給都督準備什麽禮物, 都督才會滿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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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

清晨,鐘鳴寺的晨鐘還未響起便迎來了第一位客人。

九千歲一身玄底紅紋長袍,踱步走進院子裏便看到盤腿坐在院中擺放好的蒲墊上, 正在打坐的老和尚。

那和尚的面前擺放着一張木桌,上面的茶水已經燒開正冒着沸騰的熱氣,在這皚皚冬日裏增添了一絲暖意。

如今天空正下着小雪,簌簌雪花飄落在釋空大師的肩頭,将紅黃相間的袈裟都掩蓋幾分,想來他已經在這院中靜坐良久。他卻似乎絲毫感受不到涼意,任憑雪花落入脖頸之中融化為水滑入衣間,只閉着眼睛打坐,如同老翁入定。

九千歲撐着傘走到他面前,一揮衣袖掃去身前蒲墊上的輕雪,曲着一膝肆意而坐。

他将手中的傘放在桌上,那傘卻直直立着,将九千歲整個人籠罩在陰影下,風雪不及。仔細瞧去,便可發現那傘柄已深深嵌入桌面,如同與這桌子合二為一,緊密相合,可見執傘之人的內力深厚非常人能及。

“大師好雅致,風雪之中也能靜坐如常。”

九千歲取下小爐上的茶壺往杯中倒了一杯茶,放到鼻尖聞了聞,旋即将那杯中水往雪地裏一潑,萬般嫌棄 :“朝廷每年撥給寺裏的銀兩還不夠你們買壺好茶嗎?這待客之道咱家倒是不敢恭維。”

釋空緩緩睜開輕阖的雙眼:“阿彌陀佛,諸色衆相,諸色皆空,何必介懷。”

“大師成日同人打佛語,可這普天之下哪來那麽多佛子。來這寺廟祈福的,又有哪個不是為了一己之私而是真心向佛的呢?咱家勸大師還是多說說人話,免得成日在這小破屋裏呆着倒給自己待出病來了。”

九千歲毫不留情的挖苦一通,旋即勾起嘴角:“咱家今日是來同大師報喜的。不過大師向來通天曉地,想來也知曉金陵河上盛宴一場。可惜了,若是大師願意,咱家真想大師能親眼瞧瞧那盛況。啧啧啧,咱家倒是許多年沒見過了。”

釋空這次倒是靜默片刻,才嘆了口氣:“何必如此。苦非苦,樂非樂,一念執着,入阿鼻地獄,一念放下,自入浮屠。”

九千歲到也懶得同他打佛語,伸手拿起桌上的傘起身道:“行了,咱家今日沒心情同你在這打佛語,咱家過些日子就要成親了,到時候會讓人給大師送些喜糖來,哦對了。”

他微垂眼簾,撐着傘居高臨下的望向釋空,“咱家的新娘子就是當初大師批過命的小丫頭,不知道大師是否算出了今日呢。”

然而說完這話,他卻也并不等待回答便轉身離開。

茫茫白雪中只留下一句随風飄散的話語。

“咱家的人,往後的氣運是咱家給的,不是老天給的。”

釋空望着那雪地上已經結成薄冰的茶水,最終搖了搖頭,再次輕阖雙眼打坐入定。

世人皆有念,世人皆有怨。

愛恨嗔癡,無邊苦海。

……

待九千歲回到府上已近傍晚。

風雪已靜,天邊的晚霞烈焰如火,紫紅色的落日将積雲映照如瑰色。

他看着霞光之下雄渾有力的千歲府三個字,眼中卻盡是輕蔑厭惡。

擡腳剛走進府中,就見敬寶喜氣洋洋的走上前來躬身道:“都督回來了,公主已經等候多時了。”

九千歲難得的微怔片刻:“她來做甚?”

敬寶笑道:“公主知曉今日是都督的生辰,便想着來給都督祝壽。只是正巧都督您今早離開後才來,公主便在府上一直等到了現在。”

九千歲聽到這話,摩挲着玉扳指:“敬寶,你近來膽子倒是大了。”

敬寶哂笑:“奴才也只是想讓千歲高興高興。若是千歲不想見着公主,奴才這就讓公主先回去。”

九千歲瞥了他一眼,旋即輕哼一聲擡腳朝後院走去。

敬寶見他離開,低頭抿着嘴輕笑,連忙去準備晚膳。

九千歲倒是當真沒想到沈乾會來給他過壽,算起來他已經許多年沒過過生辰。

畢竟他不想在生辰之日也瞧見那些個醜态百出谄媚殷勤的官爵們,令人作嘔。

但如今想到院中有人在等着他歸來,心裏倒是略微有了些期待,嘴角幾不可見的略微勾起,腳下的步子都輕快了些。

他想象中,沈乾許是正躺在小榻上睡着了,纖長的睫毛撲扇一般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亦或是坐在屋檐下的臺階上,撐着下巴等他回來。晚霞照在沈乾的身上,将她素雅的衣裳染上瑰麗的紫紅色,頭上的金絲雙鳳垂珠簪在夕陽下流光溢彩。

然而還未到院中,就看到院牆裏飄出的青煙,伴随而來的還有悠揚的曲調和少女嬌俏的笑聲,以及……一股濃郁的肉香味。

他腳下一頓,再次擡腳走進院裏,就瞧見院中正支着個棚子。棚裏的石桌上擺着精致的暖鍋,架子上還放上了各色的肉片菜肴瓜果。

府中養着的絕美舞姬們正身着華服,口中銜着梅花輕旋腳步,長裙在雪地中仿佛盛開的雪蓮。而一旁的樂師正戴着副黑色的眼鏡二胡拉得歡快到飛起。

院子裏一片祥和喜慶的氣氛。

九千歲 :“……”

如此詭異的組合已經羞辱到他的審美,一瞧便是正坐在石凳上邊吃涮肉片邊鼓掌叫好的沈乾想出來的。

見到九千歲,舞姬們和樂師頓時都停了動作,連忙跪下向他請安。

九千歲擡了擡手,衆人便垂首退下,只留下被辣得吸氣喝茶的沈乾。

九千歲走上前撩起衣擺坐在另一邊的石凳上,掃了眼那暖鍋之中,一白一紅,辣椒油飄得半鍋都是,裏面下了各色的肉片蔬菜,辣香撲鼻而來很是勾人。

“公主倒是潇灑得很。”

沈乾吹涼茶水一飲而下:“我在這兒等了都督一日,餓得肚子都快癟了,總得吃些東西。”

九千歲瞥了她一眼:“你使喚咱家府上的人倒是順手。”

“好歹是未來的當家主母,提前來視察下府中的人事,不過分吧。”

沈乾又挑了片羊肉放進鍋裏,“倒是都督這一身的酒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去哪個銷魂窟買醉了。”

九千歲悠悠道:“銷魂窟算不上,人皮洞倒是不少。時辰還早,公主若是有興趣,不妨陪咱家去瞧瞧。”

沈乾聽到這話被嗆得咳了咳:“改日改日。”

她一想到當初那被剝了人皮血肉模糊的刺客,就惡心的瞧着眼前的羊肉都有些吃不下了,放下肉片又舀了個蝦丸放在鍋裏。

九千歲見她一邊辣得吸氣一邊還一個勁的涮菜,略帶嫌棄:“一個暖鍋,你倒像沒吃過一般。定北王府的夥食當真差到這般地步,咱家給的聘禮也能賣出去換幾個錢。”

沈乾聽着他的奚落不甘示弱的翻了個白眼:“都督當這是尋常暖鍋呢。這裏面的底料和蘸料可是我特意調出來的,在旁處哪兒都吃不到。”

她将煮熟的蝦丸撿出來放在小碟裏,“你若是不信就嘗嘗看,香辣麻甜酸俱全,保準你之前沒吃過。”

說罷又取了個小碟子,将一旁架子上放着的調料一個個倒入碟子中攪和好了遞給他。

古代的暖鍋雖然瞧着和現代相似,但平日裏的用料到底不一樣,許多調料都缺失,到底少了那欲罷不能的味道。

這鍋底和蘸料可是她平日在府上沒事,琢磨了許久,試了上百次才折騰出跟現代差不多的味道,光是鹵料都放了三十多種。

做出來這暖鍋定北王和王妃都贊不絕口。

九千歲聽她這麽誇贊,又瞧了瞧她小碟裏稀奇古怪的什麽都有,聞着倒是挺香,便也索性撩起袖子,翹着蘭花指拿筷子挑了一片羊肉放進鍋裏涮了涮,放到碟中沾上蘸料送入口中。

沈乾睜着杏眼期待道:“如何?”

就見九千歲慢條斯文的細細嚼着将肉片咽下,旋即……拿起茶杯倒了杯水。

辣!

他幾不可見的微微咧嘴吸了口涼氣,鼻尖都帶了些紅意,面上卻一如既往的矜貴:“不錯。”

沈乾瞧着他活受罪也要裝逼的模樣,“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你要是覺得辣,先放到清鍋裏涮一下。”

九千歲覺得這一片肉下去他胃裏都火辣辣的,鼻子裏都能噴火。但見沈乾滿面揶揄的笑意,他覺着自己被嘲笑了。

他微微昂起下巴,又拿筷子捏了片羊肉放入辣鍋裏涮後直接送入口中。

沈乾瞧着那挂滿碎辣椒的羊肉都覺得胃裏一抽,果不其然就見九千歲面色一僵,旋即面無表情的将辣椒嚼碎咽下。

沈乾也忍不住跟着咽了咽口水。

她可是用了一整碗的小米辣和花椒爆香。

眼瞧着九千歲眼眶裏都比往日水潤,鼻尖的紅意更甚,面上卻依舊一片平靜,只純金的護甲已經被“啪”的掰斷。

沈乾心下暗笑,面上卻還是睜着大眼睛一片崇拜:“都督真是厲害,其實這肉片若是就着辣湯一起喝更是香辣可口,都督要不要嘗嘗。”

九千歲額間的青筋已經略微突起,聽到這話眼中一片紅意,看她的目光都帶了幾分陰翳猙獰。

沈乾見快玩脫了,連忙飛身抄起碗抓起棚上的一把雪丢進去遞給九千歲:“辣椒雖好,吃多了到底傷身,還會長痘,還望都督愛惜這絕世容貌,請用。”

那雪很快便在熱氣之下化為了雪水,九千歲此時胃裏喉嚨如同冒火一般,也顧不得精致幹淨,接過雪水一飲而盡。

冰涼刺骨的雪水入了口中,順着食道流入胃裏,他才覺得緩過神來。

擡眼望去,就見沈乾正憋着笑,他眯起雙眼:“再笑就把這湯底喝了。”

沈乾吐了吐舌頭:“都督若是嫌辣,同我說不就好了。都督自個非要面子,卻要我受罰,哪有這種道理。”

九千歲嗤笑一聲:“你跟咱家講道理?”

沈乾将剩下的蔬菜肉片全丢進鍋裏,理所當然的随意道:“夫妻之間不講道理那如何過得下去。”

聽到這話,九千歲指尖為頓,倒也沒說什麽。

兩人等着菜煮熟,一時之間有些沉默,院中只有“咕嚕嚕”的煮湯聲。

沈乾單手撐着下巴,望向升起的袅袅白霧,隐隐可見其後九千歲有些模糊的臉。

他眼中的紅血絲已經淡下,只鼻尖還有些紅潤。

看來九千歲不能吃辣嘛。

沈乾琢磨着,那以後府上的飯菜就都放些小米辣吧。

冬日裏,暖和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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