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 洞房花燭(一) 從今以後,他便是自己……

一月之後, 正月初十,黃道吉日,百鬼避退,諸事皆宜。

後世記載, 萬和八年正月初十, 大雪,永昌公主下嫁當朝權宦九千歲為妻。

也正是從這天起, 無數人的命運被悄然改寫。或者, 從更早的時候, 歷史便已脫離了軌道。

午夜開始,大雪便簌簌飄落,猶如将白雲揉碎揮灑一般, 直到巳時才堪堪停止。

雲間破出天光, 久日未見的陽光照在帝都城中,偶爾有點點雪花飄落,在陽光包裹之中也添了一絲暖意。

定北王府的府門前早已挂起了大紅的燈籠,門外站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連巷口都頻繁有人好奇的探頭來瞧。

小厮們穿着喜慶的新衣裳, 拿着掃帚将門前的積雪掃清。

沈乾一大早天還未亮時便已經被如意如煙拉起來沐浴更衣, 熏香上妝。

她打着哈欠沒精打采的任由一群人搗鼓半天, 等到上妝的時候已經餓得厲害, 捏起桌上的糕點便想嘗一口,沒想到直接被如煙奪了過去。

沈乾無奈:“我就吃一口。”

“大喜日子,禮不可破。”

沈乾憋着嘴輕哼一聲:“婚前還不給見面呢, 那時候也沒見你攔着。”

然而如煙依舊不容置疑的将糕點遞給一旁的丫鬟送下去,倒是如意瞧見沈乾餓得臉都皺到一處,有些心疼道:“要不, 公主先喝點水吧。”

沈乾瞧着如煙站在一旁嚴陣以待的模樣,也只得嘆氣點頭:“行吧,多放點糖。我怕我人還沒到千歲府就餓死在半路了。”

“公主慎言。”

沈乾瞧着如煙皺起的眉頭,當真是有些好奇:“如煙,你平日裏謹言慎行,可凡事都看的輕淡,今日怎麽這般忌諱,倒是比我還緊張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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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煙将她最後一縷長發盤上,一絲不茍的戴好鳳冠:“今日是都督與公主大喜,自然不能出任何差錯。”

她頓了頓,輕聲說道:“都督不易,還望公主以後能善待都督。”

聽到這話,沈乾轉過身子望向她:“那你到說說他哪裏不易?”

如煙卻垂下眼簾不再多說。

沈乾輕笑一聲:“這話好沒意思,你和敬寶都說都督不易,卻又不願意告訴我他哪裏不易。你們要我對他好,可統該是他善待我,我便是再怎麽狠也狠不過他去。”

沈乾也不打算逼問她,回身望向銅鏡中嬌豔如花的面容:“蓋上吧。”

“是。”

大紅蓋頭緩緩落下,沈乾的眼前便只剩下一片紅意。

她端坐在床上,不一會兒就聽到外面喜氣嚷嚷的聲音。

“新郎官來了!新郎官來了!”

巷外鑼鼓齊喧,鞭炮聲震響了半邊天。

定北王府門前看熱鬧的百姓已經讓出一條道來。

卻見着迎親隊伍不似平常,當頭一隊侍衛帶刀騎馬,其後紅衣小厮擡着兩架輕紗小轎,裏面端坐着兩個奏曲的樂師。

再之後十六個小厮分別扛着四個舞蝶紅藍花紋大鼓,其上站着衣着華麗的舞姬,纖腰軟肢,伴着樂曲和飄雪旋舞,踩出的鼓點聲與喧天的鑼鼓相得益彰。

而在四個大鼓中間,并沒有紅花大馬,也沒有大紅花轎。

而是兩匹通體金白的汗血寶馬拉着若兩層樓高的巨大花車。其上,一身大紅金絲繡袍的九千歲慵懶的坐在他那标志性的小葉紫檀雕花長椅上。

那長椅鋪上了褐絨長墊,點綴着紅綢團花,和他的衣裳似乎融為一體。

九千歲平日裏喜愛高高束起的長發如今用梅花發簪半攢起,綢緞般的青絲垂在胸前,指尖套着金色镂空嵌紅寶石護甲。

他今日眉毛是才修過的,眉飛入鬓,玉面朱唇。

紅衣,墨發,金飾,在滿城白雪中如同炙熱的烈火,如此灼眼又絢爛,讓衆人不敢直視。

“千歲到——”

一聲尖銳的長調高喊,衆人才紛紛回過神來跪拜在地。

九千歲一揮衣袖踱步下了花車,他今日心情倒是極好,見從府內不情不願出來的定北王都沒尖酸刻薄的刺上幾句。

他雙手攏在大袖之中,身姿清俊挺拔,聲音悠揚:“岳父大人,咱家來接新娘子了~”

定北王聽到他這話臉都黑了,咬着牙道:“千歲風光,本王不敢受千歲一聲尊稱。”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養大的寶貝女兒居然就被這麽個老男人拱了,定北王心裏就一陣抽疼。

九千歲絲毫不介意他陰沉的臉,指尖挑起胸前的一縷長發輕笑出聲,笑聲極其得意尖銳。

“既然以後是一家人,咱家便好心奉勸岳父大人一句。您老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何必同咱們這些小年輕置氣,氣壞的不還是自己的身子。到時候新婚燕爾的還得喚咱家的新娘子回娘家伺候,咱家可是會心疼的~”

定北王瞧着他這昂着下巴滿眼輕狂的模樣,早就氣不打一處來。

啊呸!就他還年輕人,也不看看自個多大歲數了!

我寶貝女兒不過十六一枝花,這死太監都快三十的人了還好意思說自個是小年輕!

無恥!無恥啊!

九千歲瞥着他那剜刀般的眼神,心裏倒暢快得很,見他擋在門前不願意讓道,不緊不慢懶懶道。

“哎呦我說定北老王爺,您在這當門神做什麽?咱家今兒統歸是要把人接回去的,至于用什麽手段接人,您也是知曉的,咱家向來只注重結果不在意過程。”

見他話中絲毫不加收斂的威脅,定北王心中一緊。

果然果然,這人什麽德行他這些年都是見識着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大婚之日一言不合就要威脅搶人的流氓做派,也就東廠能做得出來。

他心下有些後悔同意這門婚事,此時卻又無可奈何。

九千歲見眼前這老父親滿臉的悔意,也有些不耐煩了。

他今兒美容覺都沒睡可不是來此同這糟老頭子聊天的。

剛想着要不直接進去把人搶走算了,就見一個頭戴大紅花的老婆子喜滋滋的扭着身子走出來高喊道:“新娘子來喽——”

九千歲眼眸一動,擡眼望去就見如煙如意扶着一身大紅嫁衣,頭蓋紅帕的新娘跨出府門門檻。

沈乾扶着兩人小心翼翼走到衆人面前。

她如今頭上蓋着紅帕,只能低下眼簾望着鞋面的珍珠垂簾。

而後,就見一雙黑底緞面金流雲紋皂靴緩緩出現在眼前。

下一刻,她就在衆人的驚呼聲中感到眼前一亮,大紅蓋頭被人一把掀起,露出她嬌紅的臉龐。

沈乾也是微微驚訝,擡眼望去,就看到九千歲眼波流轉的雙眸。

帕子已經被高高抛到了一旁,九千歲嘴角輕揚,利落的一把将沈乾攔腰抱起,轉身踩着單膝跪在車前的小厮輕巧的踏上花車,将她放在長椅上,自個一撩衣袍坐在她身邊,摟住她的腰肢。

這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還未等衆人反應過來,就聽到花車上傳來一聲大笑:“岳父大人,小婿先行一步了~”

定北王眼睜睜看着女兒就這麽被搶走了,又聽着九千歲這絲毫不掩飾的嚣張笑聲,頓時氣得渾身哆嗦,兩眼一翻倒頭昏了過去。

“王爺!”

“王爺啊!”

一旁下人瞧見了吓得連忙上前扶住他,一時間手忙腳亂。

馬車已經緩緩離開,沈乾聽到亂哄哄的聲音,連忙朝後望去,就見烏泱泱一片人擡着定北王進了府中。

兩旁看熱鬧的百姓瞧着九千歲張狂的模樣,又瞧了瞧被氣暈的老王爺,還有扒着椅把手一直戀戀回望的公主,紛紛惹不住咋舌。

啧啧啧,太過凄慘,活脫脫一出魔頭搶親的戲碼啊!

真是可憐了這定北王一家!

等看不到定北王府,沈乾坐穩身子沒好氣的瞪了身旁人一眼:“我爹都快被你氣死了。”

九千歲不以為然輕哼一聲:“多大的人了還經不起風浪。”

見沈乾眉眼輕凝,他輕飄道:“放心吧,這大喜的日子咱家可不想紅白并舉,會有人護着他那條老命的。”

沈乾聽到他這話才放下心來,又瞧着這奢華的花車忍不住道:“你這迎親倒是與衆不同,當衆掀了新娘子的紅蓋頭,還弄個花車游街,若是換了其他姑娘,怕是也得暈過去了。”

九千歲舒坦的靠在椅背上:“尋常的姑娘莫說坐在這把椅子上,便是多瞧上一眼也早已兩股戰戰。再說了,統該讓這天下人瞧瞧,咱家的新娘子是何模樣。”

到了千歲府,早已恭候在府中賀喜的衆大人瞧見沈乾居然沒蓋蓋頭也是一驚,但随即都笑着抱拳道賀,迎着兩人進了大堂。

沈乾也不膽怯,穩步超前走去,瞧向這一衆的世家貴人,卻沒想到會有一人。

雖然之前小皇帝說過會來主持婚禮,但沈乾沒想到他今日只穿着尋常世家公子的衣裳,也并未坐在主位,而是站在一旁當司儀。

待兩人站定,他便迫不及待興致勃勃的高聲喊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沈乾和九千歲牽着紅綢,朝堂外碧空俯身一拜。

“二拜高堂——”

沈乾見眼前擺放着的卻是方才在花車上綁着紅綢的小葉紫檀雕花長椅。

她心下有些疑惑,卻也并不顯露,只随着聲音而動。

兩人朝無人端坐的椅子俯身拜去。

”夫妻對拜——”

沈乾擡眼看着九千歲。

大喜的日子,眼前的人眉目似乎也多了幾分柔和和輕快。

他騙過她,傷過她,也護過她,幫過她。

往日沈乾為了得到他的信任,使盡手段,也想過各種可能,卻唯獨沒想到會同他站在婚禮之上。

第三拜,沈乾緩緩俯下身子。

從今以後,他便是自己的丈夫了。

“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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