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 生死未蔔(一) 沈乾覺得,自己這次真……

沈乾恍惚之間仿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卻又仿佛什麽都沒有夢到。

她只覺得頭重腳輕,整個人暈暈沉沉如在雲端。

等她醒來時,疲憊的睜開沉重的雙眼,卻發現自己身處一輛馬車之中。

耳邊傳來“噠噠”的匆匆馬蹄聲, 她整個人随着車廂上下颠簸。

透過随風飄起的車簾可以看到漸漸西落的太陽和道路兩旁染上晚霞的樹海。

已經快天黑了嗎?

她居然睡了整整一天。

身體還有些發軟, 沈乾吃力的起身靠在車上沉思。

當初阻止陳拂霜的時候她特意記過地圖,從鐘鳴寺離開, 賊人不可能帶她回帝都, 那就只有北上一條路, 過了北督城才會有西行之路。

馬車颠簸得厲害,他們現在應當不是在驿道。

撩開窗簾向外望去,狹小的道路上左側便是懸崖, 零零散散生着的幾棵樹木。

雖然不知道具體走的什麽道, 但北上統共也只有幾條路,按照錦衣衛的能力,早該追上才對。

可現在已經快日落了……

沈乾放下簾子,一定發生了她無法預料到的事情。

許是這迷藥藥效太強, 如今她的腦袋依舊有些暈暈沉沉的。

沈乾取下發簪攥在手中。

除了諸葛鴻, 她想不到還有別人有理由冒險在九千歲眼皮子底下對她動手。

想起幾次見面諸葛鴻看她的眼神, 如果當真落到了他的手中, 以他們之間的過節, 諸葛鴻不可能讓她善終。

就算擄她的人不是諸葛鴻,也是來者不善。

她不能在這坐以待斃,九千歲的人若是能來早就該來了。

而且……

沈乾眼中微暗, 她現在也無法确定九千歲有沒有摻和其中。

或許這又是他的一次試探,一次布局。

而她依舊是可有可無的棋子。

輕阖上雙眼,摒棄掉腦中異樣的情緒, 沈乾深吸一口氣,再次睜開時雙眼已是一片清明。

她不能把性命寄托在任何人身上,現在只能自保了。

馬車還在颠簸的道路上飛速行駛,沈乾吃力的緩緩靠近車門邊,撩起簾縫悄聲望去,就見外面只有一個人背對着她駕馬而行。

一路坎坷,馬車太過颠簸,那人許是也沒想到一個嬌養在深閨裏的貴女敢對歹人動其他心思,所以只全神貫注的駕車,并未留意身後。

這疏忽大意恰巧給了沈乾機會,她攥緊發簪,深吸一口氣猛地撩開車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盡全身力量将發簪筆直的插入他的後腦。

一擊斃命。

車夫瞳孔猛縮,捂着腦袋不可置信的轉身望向眼中蘊着狠戾的女人。

沈乾一鼓作氣用力将他推下馬車,伸手拉扯住缰繩。

卻沒想到那人居然還有還擊之力,跌落馬車的一瞬奮力抓住她的衣擺發狠着想要将她一齊拖下。

他整個人懸在懸崖邊上被馬車拖行,卻死死不願松手。

沈乾手中已經沒有武器,又要操持着馬車前行,一時無法擺脫糾纏,只能用腳拼命勾住車軸穩住身子。

總歸發簪刺入他的後腦,他絕無活命的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會松手。

沈乾此時也已經是強弩之末,方才那一擊用盡了她全部的力量。

她想要讓馬車停下來,卻已經連拉停馬車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勉強維持住馬車前行的方向。

這時,衣擺突然傳來一股大力,她垂頭一看,就見那車夫居然陰魂不散,雙目猙獰,用最後的一股氣扯住她的衣擺要将她也拉下懸崖。

靠!

道路本就颠簸崎岖,馬車又行駛的飛快,加之兩個人的重量極其側于一方。

随着馬兒一聲嘶鳴,車輪再次被石塊絆得騰飛而起。

一瞬間,沈乾感到自己整個人騰空飛起。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她能看到天邊絢爛的晚霞環繞下漸漸西落的夕陽,看到随風吹起的波濤樹海。

接着,便是墜落的失重感。

身體被颠甩出了車外,一陣陣劇痛傳來。

沈乾只感到眼前一黑,整個人順着陡峭的山坡上翻滾,壓斷了無數的樹枝,最終挂在了一棵斜伸而出的樹上。

然而還未來得及喘息,她就聽到上方傳來的,馬車翻滾而下的聲音。

沈乾覺得,自己這次真的要死了。

……

千歲府

如煙垂首跪在地上等待着發落,其後還有五個身着飛魚袍的錦衣衛屏息而跪地,額角皆是滲出冰涼的冷汗。

鐘鳴寺的廂房居然被人鑿出了一條地道,公主殿下就這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而他們甚至沒有看到對方的長相。

廂房中的迷藥是摻在特制的供香之中,上面一部分是尋常供香,并不會讓人起疑。然而越往下燃燒便會摻雜入越多的迷藥,一開始人只是有些疲憊,等反應過來時早已無力抵抗。

是她大意了。

如煙攥緊雙手,倘若對方是想暗殺,那公主殿下早已是殒命。

這等失職已經是罪該萬死。

大廳裏一片寂靜,坐在長椅之上的九千歲一只胳膊撐着長椅把手,緩緩摩挲着玉扳指。

敬寶站在他身側,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見座椅上的人久久沒有動靜,他忍不住悄然擡眼瞧了一眼,卻見九千歲狀若無常的飲了口茶。

他稍稍喘了口氣,千歲運籌帷幄,這麽多年算無遺漏,說不定如今這一切也在千歲的算計之中。

上次火燒龍船不也是如此,想來公主殿下是無恙的。

正這麽想着,就見如焯匆匆走進大廳,單膝跪地抱拳道。

“禀報都督,已經查清了。這一個月以來有四人住過公主所在的廂房,每人住七日,對外只稱閉關禮佛,整日在房中不出,想來是為了挖通地道。這四人皆以朝中大臣旁親的身份入住,所以寺廟衆人并未起疑。

至于引公主入廂房的小和尚已經被滅口,屬下從他的房中發現了一袋黃金,應是受人賄賂。”

這時,又兩個身着黑衣的男人匆匆而來,為首那人雙手托起一支放在染血綢緞上的金簪,跪地垂首道:“屬下,辦事不力。公主,丢了。”

敬寶将他手中的物件接過呈給九千歲。

這時,另一人接着道:“錦衣衛已經沿各北道搜尋,但中途湧現三批死侍攔截。這些死侍埋伏在岔道兩旁,不僅以命相搏,而且手段極多,迷藥擲毒無所不用,是有備而來故意拖延時間。等屬下趕到一處斷崖邊,發現有翻車痕跡。懸崖下不遠有一男人屍首,其手中握有一截布料,後腦插着一只金簪,皆為公主殿下所有。”

他頓了頓,“依屬下所見,公主許是跌落山崖,生死未蔔。”

此話一出,四周再次一片寂靜,寂靜到似乎連一根針掉落在地也聽得一清二楚。

敬寶望着面無表情望向手中金簪的九千歲,額頭忍不住直冒冷汗。

跌落山崖,生死未蔔。

這,這怎麽看都是一個死字啊。

難不成,難不成這次千歲當真……被設計了嗎?

良久,久到衆人以為九千歲失了神,卻聽到空寂的房間裏響起一聲輕笑。

這聲線極是好聽,可笑聲卻猶如黑夜飄蕩的鬼魅幽魂,讓人通體發涼不寒而栗。

“有意思。”

九千歲向後靠在椅背上,笑聲卻愈加的張狂肆虐。

他笑得很是開懷,甚至笑到渾身顫抖,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

衆人聽着這笑聲卻愈加惶恐,顫抖着身子竭力垂着頭匍匐在地,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就連平日裏淡然處之的如焯忍不住雙膝跪地叩首,不敢直視。

他們都是跟在九千歲身邊多年的老人,自然知曉九千歲的笑聲意味着什麽。

血流成河。

笑聲久久不散,像是狠抓着衆人心弦的利爪。

直到九千歲最終停下,衆人聽到頭頂傳來一聲飄渺的話語。

“畜牲長大了,心也野了。統該讓他知道誰才是主人。”

說罷,他起身一步一步,緩緩從中間走過。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衆人心上一般,讓他們連呼吸都變得異常沉重。

待他穿過人群,衆人皆喘了口氣,還未來得及慶幸,就聽見一道破空而出的風刃聲。

下一秒,如煙和其他五護衛頓時身子一僵,渾身綿軟倒地。

“針刑。其餘人鞭笞五十。”

如焯聽到這話,頓時瞳孔猛縮,震驚的扭頭求喊:“都督!”

“如有違者,剝皮抽骨,以儆效尤!”

“是。”

門外的太監聽到這話,走進大廳內将已經昏死的如煙六人拖出房門,衆人才喘了口氣緩緩起身。

見如焯心下擔憂,最後禀報沈乾下落的錦衣衛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氣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便是死了也能留具全屍。”

針刑,在體內插入七七四十九根銀針,封其穴廢其武。

而且這銀針會随着歲月逐漸鑽入體內。

輕者日日刺骨之痛,呼吸皆懼。重者,寒針深入肺腑,五髒皆裂,劇痛而死。

這針刑對于錦衣衛來說,是最殘酷的懲罰之一,一般不會輕易動用。

看來都督這次是當真動了怒,連如煙都上了這刑法。

“可惜了如煙這小美人喽,是吧,阿無。”

然而被他喚道的少年卻并不理會他,只擡腳走向門外。

那錦衣衛見少年不理人,嘟囔着嘴抱怨:“真沒見過受刑還這麽積極的人。”

說着卻擡腳趕上他與他并肩而行:“你也就是被都督寵壞了以前從未受過鞭刑,真挨幾鞭子你就知道此鞭刑非彼鞭刑。那鞭上可滿是倒刺,一鞭下去就昏死的大有人在。”

方無面無表情:“辦,事不力,理應,受刑。”

“哎,行吧行吧,反正你還有那小青梅心疼,我才是真可憐,打死了也沒人給我哭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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