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冥歷373年冬安陵皇城)
時光荏苒,轉眼間就過了4年,光陰帶走了那些曾經的少不更事,卻帶不去心底的陳念,一切仿佛都在順其自然,好似多了點什麽,又像失去了什麽。尋不清,解不透,兩座城,幾處憂?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冷上許多”安陵禹灝披着火紅的袍子站在城樓上,望向遠方,那耀眼的紅在這白雪皚皚的天地間,是那麽的刺眼,“小皇子,我們還是下去吧,上面寒氣重,小心染了風寒。”“劉蒙,你跟了我多久了?”“回皇子,一共是11年了,我被陛下安排當你的貼身侍衛時,您才5歲。”“11年了啊,原來時間過得這麽快。想念家鄉嗎?”“是啊,11年了,不知道我的家鄉變成什麽樣子了,自從親眼所見村子被燒,親人死去時我便成了孤兒,被皇上救回收下的一刻起,我就強迫自己忘掉一切,要有尊嚴的活下去,于是,這裏就成了我的家,你們就是我的親人了。”“劉蒙,把你自己放心的交給我吧,我會一直是你的親人。這裏永遠是你的家,我一直都這麽認為。”“真的嗎?我可以嗎?如果有一天我犯了錯呢?”“人生在世,孰能無過?親人永遠是會原諒你的那個人。”話語間是安陵禹灝堅定的眼神,劉蒙就在那一瞬間,第一次發現了自己的眼淚,11年了,原以為自己的心不在會變暖,然而卻被眼前這個少年的一句話所打動,因為他相信他,縱使沒有過多的話,他說的一切,劉蒙都願意去相信,因為他有着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氣魄。原來我從未被誰抛棄,一切亦不是誰的錯,我到現在才明白,幸虧悔悟的不晚。其實我早已默認,只有這裏才有我的家,我的親人。因為是親人,縱使有過傷害,我們又有什麽理由去憎恨呢?陷的越深,只會讓現在身邊愛你的人更加傷心,那還在堅持什麽呢?不能繼續讓親人受傷啊!今生今世,我已不是以前的劉蒙,從今以後,為安陵小皇子鞍前馬後,在所不辭,哪怕付出生命,只要有助于他,我都無怨無悔。這是劉蒙唯一一次內心堅定的承諾,縱使他要付出的代價遠比想象中要來的快而猛,但他卻一直都在堅持,只為維護這個諾言。
“劉蒙,我想出宮玩玩,是偷偷的出去,不要告訴父皇。”“這…這讓屬下為難了,屬下不敢犯錯。”“哼,怕父皇怪罪嗎?那你就當作沒聽見好了,我一個人偷偷的出去,你別去告狀就行了。”“皇子,不可,這可是欺君之罪。”“可本皇子偏要出去呢?”又是他一貫不可質疑的堅定話語。“那就不要怪屬下了。”“小蒙蒙,你就忍心看着一個年僅十五、六歲的孩子沒有童年的快樂,每天在這高牆中孤獨生活嗎?每天枯燥的生活,還要勾心鬥角,我還只是個孩子啊!”“皇子…”安陵禹灝忽然抱住劉蒙的胳膊,眼淚汪汪的演起戲來,他明白,縱使劉蒙知道他的小把戲,可是每次還能全盤獲勝,憑的就是他懂得劉蒙,信任劉蒙。“蒙蒙,你看看城外的孩子,他們每天都幸福天真的享受屬于他們年齡的生活啊,為什麽我就不可以?那我還是不要痛苦下去了,幹脆不如沒來過這個世界上,讓父皇和母後忘記我吧!”“陛下莫要怪劉蒙,因為我真是沒有辦法了,每次他這樣,劉蒙只在無力招架啊!”看着眼前撒嬌的安陵禹灝,剛剛還是一副皇子的架勢,轉眼間就變成這副模樣,還真是不得不佩服啊!
“小皇子,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饒過屬下吧!我還想多活幾年呢。”“你每次都這麽說。”是安陵禹灝奸計得逞後的興奮。“不會有下一次了。”“你上次也這麽說的,忘了嗎?小蒙蒙!”“小皇子!”“原來劉侍衛也會臉紅啊,哈哈。”“小皇子,我看咱還是回去吧,我改變主意了。”“你也學會威脅了?”“怎敢?和小皇子久了,自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嗯?近墨者怎麽?”“也赤。”兩個鬼鬼祟祟,一前一後的身影逐漸遠離城樓。孰不知在遠處有一雙犀利如鷹的眼睛在注視着一切,像是在等待獵物般的邪惡。
(安陵皇城永華都)
大雪漫天,到處銀裝素裹,永華都放眼望去更是白茫茫一片,千裏冰封,萬裏雪飄,遠處幾家的袅袅炊煙随風而去,仿佛是一個遠離喧鬧的仙境,只是這冷冽的寒風讓街上的行人來去匆匆,完全沒有了平日裏的閑情雅致。只有安陵禹灝悠然的閑走在人群中,風華正茂。那耀眼的紅袍,傲立于世,在連天的白雪中更是如鮮血般灼目,那滿頭的銀發被紅袍上的帽子遮的嚴嚴實實,如若不留神跑出來定會讓這天地間的雪景都黯然失色。看着安陵禹灝,劉蒙不知道他在尋找什麽,但是他的眼神卻有着那麽一絲期許……“劉蒙,我們去城隍廟上個香吧!”“什麽?上香?今天也不是什麽日子啊。”“這難不成還要挑日子去嗎?”“回皇子,不必。只是平日拜佛祈福都是和皇上一起,今日小皇子自己要上香嗎?”“不可?”兩個字的問話,铿锵有力,“以前皇子對于上香拜佛之事,素來不喜歡,也不曾去過,認為那是百姓的自欺欺人,賭命于天的笑話,怎今日?”“一時來了興趣,非要說出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嗎?我安陵禹灝向來喜歡按着自己的性子做事,今生最讨厭被別人安排,哪怕是自己極愛之事,也會棄之。”此話一出,劉蒙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他一直知道小皇子的性格,不喜歡別人強加于他,沒料到竟會固執到此般天地,哪怕放棄心愛之物,也要一搏到底,他的心到底有多頑強才敢如此倔強!
(安陵皇城城隍廟)
一進廟宇,便是煙霧缭繞,香火之盛。漫天飛舞的雪花洋洋灑灑,點綴的如墨如畫。
安陵禹灝和劉蒙一前一後,繞過清幽的古道,向着大殿前的青石階走去,城隍廟內的老主持打掃着石階上的白雪,掃走一片,轉而又落下一層,“雪一直在下,為什麽還要一直清掃呢?”安陵禹灝疑惑的問道。“回施主,這塵埃如煩惱,只會越積越厚。”“那為何不等積攢多了,一并鏟除呢?”“等積攢的多了,你怎知它不會留下痕跡?”“有痕跡又怎樣?終歸是消失了。”“施主,有了痕跡便有了牽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有些事,還是不要積攢太多,就如同這雪一樣,及時的掃了吧,莫到無法回頭時,苦了的就不只是自己。”“恕在下驽鈍,只要世間存在之物都必然有其生存的合理,這漫天的雪花,也終會落下,萬物順其自然,既然來了,何必自尋煩惱,這冬去春來,任雪積壓如山,也定會蕩然無存。”“如若施主沒有領會,貧僧勸施主還是不要進入大殿為好。”“不是不領會,而是與天賭,我便要看看,這世間的三千煩惱絲究竟能奈我何?”說罷。安陵禹灝便拂袖而去,老主持默默的注視着進入大殿的少年,那看破紅塵的深眸卻露出了惋惜、憐憫的的哀傷,深深的嘆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繼續掃起了石階上的白雪。他深知,安陵禹灝此時倔強的踏入,便讓他一生一世都不能全然而退了。
安陵禹灝最終還是進入了大殿,他氣憤那個老主持的荒謬言語,他氣憤要讓上天來擺布他的命運,他氣憤自己的心竟然有那麽一刻畏縮了,他安陵禹灝從來都是不屈服的。“小皇子,何必賭氣呢?”“你怎知我在賭氣?”“在下怎會不了解你。”被劉蒙這麽一說,安陵禹灝沒有說話,他的确承認劉蒙是懂他的,“我在賭天!”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又像在與誰宣誓,此刻寂靜如幽谷。
“上天,我祈求你保佑家父身體安康,我祈求你保佑鄰居王二審能生個兒子,我祈求你保佑小寶的眼疾快點好起來,我祈求你…咳咳…咳咳咳保佑牛伯能安全歸來…咳咳…”安陵禹灝忽然聽到了誰在祈福,這聲音似曾相識,如竹林深處的一潭溪水般清新,又似沐浴春風般舒爽,但就是又一時想不起來,聽着他的碎碎念,安陵禹灝卻一直沒聽見他說一句有關于自己的要求,顯然好像有點受到風寒的他并不認為自己是多麽有需要,此刻的安陵禹灝全然忘卻了剛才的不快,一心想和這個僅有一簾之隔的人開開玩笑,“你提的要求也未免太多了吧?老天爺會認為你貪心的。”“嗯?是誰?”“施主,自然是有緣人了,相識便是緣分。”聽到自己如此的說話,安陵禹灝險些笑出聲來,“我的願望太多了嗎?”“難道不多嗎?”“可是,他們真的需要。”“那施主不需要嗎?”“我?不需要。咳咳…”“都這般病重,還不需要?”“對于他們來說,這些都是他們生命的全部,而我只是生個病而已,無妨。”安陵禹灝的玩笑似乎還不願停止,他剛才好像聽到他口中那個叫小寶的患了眼疾,既然來了興致,那就索性繼續玩一會也不會怎麽樣吧!“依在下拙見,剛剛你口中所說的小寶…”“小寶怎麽?”是急切的問話。“他的眼疾,估計是無藥可救了!”對面沒有繼續問話,只是死一般的沉默,“公子,可還在?”安陵禹灝竟有一些莫名的緊張,“在”是壓的很低的聲音,似乎是忍受了巨大的痛苦在邊緣掙紮,他意識到,自己玩過頭了。
趕緊掀開簾子欲替自己剛剛的調皮道歉,然而就在這一刻,安陵禹灝愣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