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
「她…」
辛西亞開口,我聽出那輕松的語調裏頭,帶有苦澀。
「讓我又愛又恨的…她。」
我這才知道,原來不是相愛就能夠幸福的。
卡蜜兒的世界很大、辛西亞的世界很小。
人呀,即使是在世界的極端都能夠相愛,但愛情不是使人緊緊系在一起的事物,那只不過是故事開始的契機,同時也可以是故事結果的原因。
「真愛。」菲尼斯的語調有點奇怪,乍聽上去是平常的冷漠調子,但我就是覺得哪裏奇怪,或許當中包含了些什麽情緒,而我無法辨識的。
她們是真愛,但不幸福,或許這在菲尼斯眼裏是最凄慘的悲劇。
卡蜜兒,她既聰明能幹、又有野心,就像漫畫裏頭蜘蛛人說的:「能力越大、則責任越大」于是她能在乎的、必須在乎的,就是比別人要多上太多。
「從學生時期的她,就跟一般人不一樣了。」辛希亞說着,她們認識了很久,太久了,久到講起往事,那苦澀的語氣都能夠輕易地掩飾,「她總是班上的第一名、總是背負着所有人的期望、羨慕與嫉妒,那一切無論好的壞的,都好像是她的責任那般。」
就像,你的視野若看得比別人遠,看得到草原以外的遼闊、看得到對面山頭的動靜、看得見一片黑暗裏頭的絲絲細光,你會多了許多別人沒有的警戒。
「有時候我好恨她的超凡。」
為什麽不同世界的人會相愛?
辛西亞知道自己可能不凡、也可能很平凡,至少不像卡蜜兒那樣顯而易見的優秀傑出,她自己知道自己為何愛上她,但不懂為什麽卡蜜兒對自己會産生情愫。
「一個人的孤獨并不可怕。」
菲尼斯轉頭看我複雜的神情,淡淡地說,「因為妳一個人、妳擁有希望,妳知道還有可能,可能去遇見一個誰,妳知道妳将有可能擁有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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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清菲尼斯表情,只覺得這番話比我以往聽過的都要人憂傷。
「如果是兩個人,卻仍覺得孤獨…」
菲尼斯的下半句好清淡,我幾乎要聽不清楚,「…那就像永恒的磨難,那樣長久,那樣不可藥救。」
「卡蜜兒的事業越是向上攀,我就感覺離她越顯遙遠。」辛西亞說着,「我不是不甘寂寞的,但我只想要她陪,偏偏她是這世界上最忙碌的人。」
「跟她講,講清楚啊!」我說,這種事情悶着有什麽用,就是要溝通,溝通!
「妳覺得我沒講嗎?」辛西亞黯淡的擡頭望我,「我是平凡人,安,我的世界好窄、好小,我沒有辦法理解她做的事情、她做事的心情,我在她面前好像個鬧別扭的孩子。」
聽着,我更激動了。
「是這樣嗎?那她懂嗎?她懂妳的哀傷、懂妳的孤獨嗎?」
辛西亞苦笑。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在我前面有好多好多東西,在她心裏,這些事物都比我要重要許多。」
我激動地就要拍桌,要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說,但是菲尼斯的下一句話讓我停住了腳步。
「不是這樣的。」
她知道?我望着那愛神,努力控制詫異的神情。
「她自己知道,愛情沒有離開過。」菲尼斯說,語氣很篤定,「她都知道。」
不等我發出疑問的聲響,菲尼斯緊接着轉頭看我,「…但這是沒有用的。」
就像思緒不說出口,就好像不曾存在過。
即使有真心,但靜止不動的情感無法被證明。
「做點什麽。」
菲尼斯又一次開口,要求我。
這次我省掉了憤慨與壓抑,「呼」地站起身,伸手對辛西亞。
「走,我們走!」
第一次與卡蜜兒打了照面,的确是相當優秀的女人。
雖然離辛西亞說的那種極端的完美似乎還有段距離,不過因為情人眼裏出西施的緣故,我原諒她的誇大其詞。
卡蜜兒就是那種幹練女人的形象。
她很接近平面廣告上會有的模特兒那種完美的身型,不過多了許多務實的折衷——譬如她的裙子是合身的窄裙,但不會到廣告那種只為凸顯身材的過度緊窄;譬如她的鞋子有好看的高度,但不是誇張到無法行進的三寸以上細跟…
「唉,明明也還好,居然…」我靠在她們的家門口,望着接近自己家門對我抛射困惑眼光的卡蜜兒碎念,「…沒想到也不過這種貨色啊,好是好,但沒必要到這麽死心塌地的地步吧?」
卡蜜兒聽着我的話語,還無法搞清楚我直接傳達的語意,但聽出了其中的不善。
「請問有什麽我可以效勞的嗎?」她隐隐壓下憤慨,禮貌地詢問。
但很快地她意識到她的家門半敞開,并沒有鎖緊。
「辛西亞的朋友?」她猜測。
我聳肩,呵呵笑了幾聲。
「是、也不是啦!不過妳不用太在意,我等一下就要走了。」
她又頓了幾秒鐘,對我不大禮貌的語氣産生了些微不悅,但仍然相當有自制力的轉過身彎腰退掉腳上的鞋。
「很冷靜。」菲尼斯在我身邊注解。
我點頭,這下很明白辛西亞為什麽說她是不同世界的人。她的行為與話語,即使沒有故意,都會透出一種讓人感覺比她要低下的感覺。優秀的人自然散發的氣息。
這啊,即使我跟卡蜜兒僅僅是兩句話、無言對望,都感覺自己跟她不屬于一個空間,我懂為什麽辛西亞會感覺低到塵埃裏頭去。
「安,我只帶了衣服,盥洗用品就裝不下了…」
門口傳來辛西亞的聲音,我跟卡蜜兒同時擡起頭,看到她拉着大行李箱出現在門口。
「那種東西可以之後再買,也沒關系。」我軟下語調說,幫着她把行李箱拖拉出來,「重點是該帶的都有帶吧?」
我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口吻問,辛西亞點頭。
「困惑。」
菲尼斯低聲說,于是我不用擡頭去檢查卡密兒一陣沉默中的表情。
「嗯,鞋子這要怎麽帶,妳有想過嗎?」我問辛西亞。
「已經裝不下了啊…」
辛西亞語調怯怯的, 有卡蜜兒的存在讓她感到不自在。
「驚訝。」菲尼斯告訴我。
「那我幫妳拿吧!這種東西啊,要用的時候找不到,很麻煩。」我說着,故作輕松,幾乎是無視卡蜜兒那般,「少一雙鞋就少一種搭配呢!馬虎不得。」
「那…那我…我去拿個袋子好了…」
辛西亞說着放下行李箱,匆匆忙忙往屋內跑。
「愠怒。」
我擡頭瞥了一直站在一邊的卡蜜兒,看到她平靜的面色下看不出情緒。好厲害。
「哎,真不好意思打擾。」我扭了扭脖子,故作不耐的等待,「反正今天之後就不用忍受她了,開心吧?」
「輕蔑。」
卡蜜兒扯了扯嘴角,對我露出一個諷刺的微笑。
不過我拍了拍行李箱,對她笑了回去。
「憤怒。」
「安,這個袋子應該夠大,我就帶四雙鞋也差不多夠…」
「請問妳這是在做什麽?」沉默許久的卡蜜兒終于開口。
「奇怪的是聰明人都喜歡問白癡話。」我不讓辛西亞開口,搶着說,「她要走了,這還不夠明顯嗎?」
「這種事情,難道不用跟我讨論嗎?」她無視發話的我,平靜問着辛西亞。
我有點擔心辛西亞支持不住卡蜜兒沉着冷靜但富有重量的語調,就在我向前踏一步準備加入戰局的時刻,卻聽見辛西亞的爆發。
「跟妳讨論?妳什麽時候拿過事情跟我讨論了?」
她語氣直硬地反問,把我紮實地吓了一跳。
「暴怒。」
「不要無理取鬧了,這個我們進屋好好講。」卡蜜兒低着聲音說。
「我無理取鬧?我難道沒有跟妳講過嗎?講了這麽久,就在我要走的這天終于要好好回應了,不覺得太遲嗎?」
「妳問我沒有答嗎?不要搞得像我在虐待妳,沒有必要鬧到像革命一樣,收行李走人鬧別扭這是幹什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好好講嗎?」
真佩服卡蜜兒,我想着,差點忘了我站在哪一邊。
「我、跟、妳、講、過、了!」
辛西亞低下語調,一字一頓重重說。
「妳到現在還在覺得我鬧別扭。」辛西亞說着向着我走來,伸手要拉行李,「我想我們真的有嚴重的溝通問題,妳就繼續認為妳都是對的,妳的答案能夠滿足一切吧。」她說,「我要走了。」
我伸手接過辛西亞手上的袋子,沒想到她居然這麽堅定。
「安,小心。」
菲尼斯警告我。
不過總是如此,她的警告總是沒有發揮該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