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2.
晚上起床時,我感到不對勁。
翻過身我便看見她,弓着身蜷在我的被窩裏。
「菲尼斯…」
我低聲喚她。
她微微揚着眼皮,眼睛不完全睜開地慵懶看我。
她在我的床上,我的身邊,多奇怪的情節。而且,為什麽?
我懊惱地發現,即使自己努力地想用理性搞明白這一切,還是按耐不住想着她在我身邊那股難耐的燥熱
「…晚上不用工作嗎?」我問她。
菲尼斯搖了搖頭,但搖得不太甘願的模樣,讓我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妳不是說,說愛神不用睡眠的嗎?」
她閉上眼,似乎是并不想要回答這一題。
「冷。」
她嘴裏就吐出這一個字,然後縮了縮,往我身邊更貼近了些。
我望着她雙眼緊閉的臉龐,搞不清楚這連串對話的意義在哪裏,最後只好伸手幫她蓋好棉被。
「菲尼斯,妳知道…妳知道嗎…?」
我低聲艱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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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上妳了。」
「我知道。」
她閉着眼,甚至看也沒有看我。
就如同我預料的,她什麽都知道。
「安,…」
「不,什麽都不要告訴我。」
我惡聲打斷她,不想要聽到任何命運的真實。
「菲尼斯,對妳來講,一切都是注定的,故事的結局早就握在妳的手上。」我坐正着身子告訴她,見到菲尼斯又微微揚起眼皮,象是窺伺般看我,「…但對我、對其他人而言不是,感情不是白紙黑字寫好的事情,就算我知道現在不是真愛,那也不能剝去我現在想愛的權利啊!」
「嗯。」
她輕聲應。
「…但是安,這是妳唯一一次,能夠聽見命運…」
「不要,我寧願不要。」
「妳不要?」
「不要,我知道我終有一死的,那不代表我現在不能認真去活。」
我說,看到她終于睜開眼看我。
「…但妳知道,我若是只想着結局,前頭的一切将會變得毫無意義。」
她微微撐起身子,在黑暗中眼神比白天的晴空要明亮動人。
那片藍,若我的世界夠小,那便足以作為我的天空。
「菲尼斯,妳懂嗎?我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裏,但我不在乎,這一刻我想要愛妳,這一刻我是愛妳的,拜托不要把這一切從我身邊搶走…」
「就算妳知道可能失去、可能在轉眼就成空,未來它會對妳毫無意義、像一段被徒然浪費掉的時光,妳一樣要堅持?」
我幾乎要哭出聲。
「對!我堅持!」我說,「菲尼斯,拜托,可不可以…」
「我明白了。」她點頭。
我躺回床上時,努力閉上眼抑制住眼淚沖出眼眶。
「抱歉,菲尼斯。」
我說着,在黑暗中感覺淚水沾濕了眼角。
「就算對妳而言是齣不完美的爛戲,還是求妳,拜托妳,陪我演到結局…」
「別說話了,安。」
她低聲打斷我,換她幫我蓋好棉被。
她在憐憫我嗎?
憐憫也罷,我已經不知道我可以從菲尼斯身上得到些什麽了,愛上她的那一刻我是她的負擔,要是她不選擇丢下我,我都該要慶幸。
菲尼斯推開我的手臂,躺進我懷裏。我收手時輕摟住她,掌心下頭是她的翅膀,安靜溫馴地收在背上。
「還會冷嗎?」
片刻沉默後我低聲問,感覺到菲尼斯的臉頰貼着我的胸口。
她會聽見我的心髒在胸腔裏頭敲擊地好大力、好快速,好像瘋狂般的奔馳,快得彷彿要致人死那般。她會聽見我的心髒這一刻為她鼓動,如此賣力。
「好一點。」
她輕聲說,陷入安靜。
我擔心吵到她,卻清楚的明白,我該是那個讓她感到最吵鬧的人。
那天早上,我在這麽久以來,第一次感覺到陽光完全地透過窗戶,毫無障礙地照進我的房間。
我坐起身時,慌亂地向外看,很擔心這是菲尼斯就要離去的征兆。
但回過頭來,我更訝異地發現,那貌美而高傲的愛神,居然還在我的被窩裏頭。我接近貪婪地望着她的睡臉看,想把這一刻的她收進心底,永遠的珍藏。
她的睫毛輕顫,嘴唇微微張着,幾不可聞的呼吸聲。金絲雀的金發微微掩住她側睡的半邊臉蛋,看上去隐晦暧昧地要人蠢動。
她說她不需要睡眠,但那不代表她不能睡。我猜測。
我仰躺回枕頭上,閉上眼感覺晨光在我的皮膚上跳舞,多希望這一刻停止。
好景不常在,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安,大好周末就這樣一直睡到中午多浪費啊!不要老是耗在床上…」
我的房門被推開,然後是踏在那塊壞掉木頭地板的嘎吱聲,我聽見我媽連珠砲似地對我喊。
我身邊的菲尼斯很快地坐起來,扭了扭脖子,從容地抽了身,下床遠離我媽的咆哮。
「好啦!好…好。」我接近絕望地喊,我媽大概不知道她破壞掉了我可能再也無法企求的一刻,「我要起床了啦!」
我媽終于關了門出去後,我倒頭回床上,用棉被蒙住頭部。
「沒關系,安,我可以假裝沒有感覺到你的懊惱。」
菲尼斯輕聲說,這并沒有讓我比較不尴尬。為什麽我偏要愛上一個能夠知道我的情緒的人?我在棉被裏頭嗚咽,總覺得悲傷地難以言喻。
愛情讓菲尼斯變得冷漠,讓我變得軟弱。
我推開棉被坐起身,惱怒地嘆息,卻發現她站在床邊,低頭看着我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
那樣的笑容。
我微微震了一下,壓抑不住從心底湧上的一股熱,好像什麽灼燙的東西從胸口滿溢了出來。菲尼斯這樣的笑容我難以抵抗。
溫柔、淡然,融冰的笑顏。
「對不起。」我低聲說,太清楚這樣的情緒在她的「感覺」是怎麽樣的負擔。
她聳了聳肩,擡腿跨上窗框。
「還可以容忍。」
聽着這冰冷的語調,微微的落寞湧上,但我仍暗自竊喜她的讓步。
她皺了皺眉,讓我好緊張。
「情緒太多,安,這麽多變的情緒妳難道不會負荷不了?」
這句話不是埋怨,聽起來倒有點學術讨論的意味。
「我想…我想這是因為…這是我自己的情緒,所以我不會覺得突兀。」我說着下了床,走近她,「就像…就像放屁一樣,自己的屁,沒有不接受的道理。」
她偏着頭看我,晨光打在她臉上,那臉蛋與發絲像被勾上金邊,我到現在才看出了天使那神性的美麗。
「很低俗的比喻。」
她淡淡的結論,但是對着我笑。
我愣住了,不确定這是不是一場夢。好像每次過了一夜,菲尼斯對我的态度都會有些轉變,這轉變過大了,我搞不清楚為什麽。
「安,妳很特別。」
她仰着頭對我說。
即使這一刻我由上往下地看着她,仍然覺得自己渺小、覺得我臣服在她之下。
「是嗎?」我問,那麽,我有夠特別到能夠擁有愛神的愛情嗎?我掩住這個問句,在喉頭嘗到荒謬的味道。
「這麽久以來,我第一次真正喜歡我的工作,因為妳的緣故。」
「是…是嗎。」
我低聲嘆,即使不全然關于我,卻覺得滿足。菲尼斯是多麽痛恨她的工作,能夠改變這一點,讓我感覺自己像扭轉了日夜。
如果我可以不要只是個人、如果我能夠站在跟菲尼斯一樣的高度,或許我就能夠妄想她的愛情。
但可惜我不是。我只是個人。
「別失望。」
她低聲說,像安撫孩子。
我微微惱怒起來時,看到菲尼斯微微笑了出來。我生氣她閱讀我的情緒,但同時似乎也太習慣自己在她眼前如此透明。
「天!菲尼斯,妳知道關于我的任何事情,都不要說出口好吧?」
「嗯。」她低聲應,在那淡然的神情裏頭微微憋住笑意。
「這也是第一次,安。」
「什麽第一次?」
我不耐煩地問,瞪着在陽光下太過耀眼的她。
「我第一次覺得,能夠聽見人的情緒,似乎不是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