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天 會死的

方正興重新點上煙,深深吸了口。

幸好把瘋子當做底牌,安插在這裏,他是把好用的刀,可惜不能離他母親的墓太遠,不然就會失去理智,要不對付變異貓還用這麽麻煩?

“到此為止吧,你不是瘋子的對手。”

他吐出煙:“道個歉,拿出點誠意,我就當沒這回事。”

黎傲側頭:“方正興。”

方正興扯了扯嘴角。

他感到對方的眼落在自己身上,但這一次他沒躲,而是挺起脊背,面上更是一片淡然。

黎傲又看向方正興身邊的人,頭領就是不一樣前呼後擁,好玩的是比起對面那形容瘋癫的自己人,這些家夥更加靠近她這個敵人,實在沒辦法被擠到邊上,神色真是惶惶不安,充滿戒備。

而這群烏合之衆敢站在這裏,直視她不閃不避,是因為他們相信,這個被稱呼為瘋子的人足夠強大,能打敗自己。

黎傲重新看向對面,在她的目光下,那雙永不滿足的赤目,驟然變得血紅,眼周青筋暴起,身體不斷顫抖,瞬間爆發的獸性蓋過一切,仿佛饑餓到極點的野獸,終于發現了美食。

而這個食物就是她。

就在黎傲認為瘋子會撲過來時,那人卻擡手蓋住眼睛,強迫自己轉過身,黎傲能感覺到對方的抗拒,那發白的指結凸起,肌腱拉到極致,但他還在克制,就這樣一步一步退回木屋。

黎傲挑眉,是她錯了,這位‘瘋子’比在場的土雞瓦狗,都更有人性。

趙陽錯愕不已,沒想到瘋子會這樣做,他應該撲上去,撕碎她吃掉她,這才是對的啊!

畢竟瘋子的異能,會讓他永遠饑餓,越是強大的變異獸或者是人,那種燒心燒肺的饑餓就越強,他只吃下去,才能暫時滿足心中的渴望。

那種渴望有多強烈,趙陽深有體會,任誰對上瘋子的眼,都不會再想看第二次。

明明有那麽好的食物,怎麽會不動手,瘋子怎麽忍得住?

趙陽不明白,但他知道麻煩大了,那女人對他們一笑,仰面倒入地道入口。

方正興大喊:“趙陽!”

趙陽猛地清醒,他帶着老大跳下地道,兩人落地時,就看到那女人站在冷藏庫的門前,因他們轉過身來。

趙陽煩躁地搓了下頭頂,這間冷藏室是末日前造的,要是壞了,現在別說重造,就是維修都是個問題。

這娘們真特麽邪門!

方正興神色如常,他放緩語調:“你想知道圍剿隊在哪,好我告訴你。”

他一指頭頂:“我們上去說。”

“上去?”

方正興笑出一團和氣:“對,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備酒,咱們坐下聊。”

黎傲大馬金刀地站着,右手習慣性按刀,結果按個空,不由沉下臉:“晚了。”

她一腳踹開門,入眼便是一袋袋玉米,肉條蔬菜,壘得跟小山似得,趕得上她十大車軍糧。

趙陽見冷庫的門被踹壞,心疼得眼直抽抽,趕緊沖到冷庫裏,見食物好好的先是一松,再發現那瘋女人往背包裏塞肉,就要上前阻止,卻被老大拉住了手臂。

他不解地朝方正興看去,後者不動聲色地搖搖頭。

趙陽雖不懂為何,但也退了回去,說來也巧他剛退開,瘋女人就合上了包,只是最後還拎起一大塊羊腿肉。

“現在,我們可以聊聊。”

趙陽忍不住又去看老大,後者面上看不出喜怒。

“那麽請。”

方正興率先往外走,趙陽跟在他身後,黎傲墜在最後。

他們三人從地道中鑽出,方正興笑道:“不知黎小姐的口味,就讓人做了烤鴨,鹵了羊肉,希望不要嫌棄。”

“不必麻煩了,”黎傲餘光瞄到昌明醒過來,随手一指,“讓他帶路。”

方正興被拂了面子,也不生氣,倒是趙陽義憤填膺,方正興推開人:“一頓飯而已,不差這點工夫,我那廚子從前做國宴的,很多人想嘗都嘗不到,你一定要試試。”

黎傲:“人命要緊。”

方正興勸了幾次,見對方态度堅決,便不再多言,轉而把昌明叫過來:“你帶黎小姐去找變異貓,黎小姐是做大事的人,你路上機靈點,小事就給包了。”

昌明摸摸光頭:“是,是。”

方正興後面還有一通囑咐,黎傲沒性子聽,她走到木屋前。

這間屋子也沒開窗,裏面光線非常差,瘋子就躲在最陰暗的角落,蜷縮着身體,亂糟糟的長發蓋住整個身體,幾乎與黑色融為一體,他瘦得脫形的臉上,唯獨眼是明亮的。

她将手裏的肉丢進去,砸在瘋子身上,後者撲起來,飛快抱住羊肉兇狠撕咬,大口地吞咽,像是餓了很久的狗,但那雙眼一直盯着她。

黎傲轉過身:“走吧。”

昌明過了會反應過來,這話是對自己的說的,他看向住宅區稍稍遲疑,快速對認識的人叮囑,“你和我老婆說一聲。”

方正興見兩人消失在門後,臉色沉了下去。

趙陽憋了好久:“老大,為什麽不動手,老楊他們都回來了,咱這麽多人,一人動動手指她就趴了,我看她還怎麽裝比。”

方正興撩開眼皮:“哦,可贏了又如何?”

趙陽一愣,還能怎麽樣?

方正興拍拍他的肩膀,去看冷庫門修得怎麽樣了。

趙陽琢磨許久,品出點意思,老大是想邀黎傲加入狼牙。

圍牆外,黎傲問:“要走多久。”

昌明遲疑,猜測老大的意圖,是單純帶路,還是單純‘帶路’,今天對方剛鬧過一場,也許老大是想叫他下黑手……

黎傲又說:“你能不能活下來,得看我心情。”

昌明的小心思立刻沒了,換成別人他不至于這麽老實,可黎傲實在有些邪,她連冷藏庫在哪都清楚,自己心裏頭在想什麽,指不定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于是他如實回答:“不遠,走一天就到。”

天色暗了下來,黎傲本想連夜趕路,可頭因輻射度作痛,便先找了間房落腳。

昌明這人長得粗,卻挺細心,忙前忙後收拾起來。

他是個愛說話的人,和黎傲接觸久了,也沒那麽怕她,“這末世後什麽都缺,就是房子不缺,以前一輩子都買不起,現在白送都不要。”

黎傲不知道一座房子,為什麽一輩子也買不起,她卸下包,丢給昌明。

昌明也不生氣,伸手接的時候沒注意,差點沒接住:“這麽沉?”

之前黎傲打架時背着包,他看她動作輕盈,還以為很輕呢,打開一看裏面什麽都有,吃的最多,還有一個透着涼氣的小香瓜。

“煮個湯。”

黎傲閉上眼,她原只想養神,不知怎麽就睡了過去,夢到過去的事。

那時候她才七歲,相府設宴邀她爹吃酒,她被一同帶去,大人有大人的位,小孩有小孩的地,黎傲身份高,坐在一群相國,公卿的女兒中間,聽着詩詞禮儀無聊得很。

忽然有人道:“這位妹妹生得如此嬌俏伶俐,是哪家女兒,平日裏都做些什麽?”

其他閨秀看了過來,黎傲正将一塊酥肉送入口中,被那麽多人盯着,她也不慌,大方吃進嘴裏,嚼了幾口咽下肚去,這才開口:“我乃骠騎大将軍之女黎傲,平日裏舞刀弄槍,跟着師傅學武藝。”

其他人:“……”

當時黎傲不懂,為什麽她說完了,這些小姐怎麽就沒聲了,但她也不在意,自顧自吃着,等吃飽了就站起來,去外面賞月。

宰相之女柔柔勸阻:“外面人多眼雜,就怕有眼無珠的沖撞小小姐,還是留下說說話,多聽些詩書章數,也能得不少好處。”

黎傲反問:“說話?是說‘莽夫之女’,還是說‘一腦袋草包’?”

她将酒杯摁進桌子裏,一字一句道:“我爹鎮守邊疆,為大黎擋下匈奴鐵騎,沒有你們口中的莽夫,你們只能陪人喝酒。”

席間所有人面色變了變,其中幾個抖成了篩子,吓得摔了酒杯,分位最低的那個,白着臉癱在地上。

黎傲看也不看,從那人身上跨過去,徑直來到花園,原本以為只有自己一人,沒想到涼亭的臺階上,還坐着小小一個影子。

她們對視會,那個小影子遞出果盆問:“要吃嗎?”

黎傲望着對方幹淨的眼睛,比裏面那群閨秀好看多了:“要。”

這小丫頭就是翠兒。

後來翠兒的爹戰死,翠兒就來了她家,她們一起長大,一起上陣殺敵,從來沒分開過,本該一起離開的時候,她卻食言了。

畫面一變,翠兒萬箭穿心,幹淨的眼裏滿是血淚,對她一字一句道。

“你要活下去!”

“大黎的子民需要你!”

黎傲猛地睜開眼,用力一扭腰,将前方那人鎖喉控制在地。

昌明眼前一花,什麽都沒看清,就被人重重摁在地上,臉都快撞碎了,麻得厲害,根本趕不到痛。

他拼命大喊:“是我,咳咳我,昌明!”

黎傲丢開他:“我閉眼的時候,別靠近。”

昌明恹恹爬起來,就聽她又說,“會死人的。”

他啪地摔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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