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六天 醜陋的神明
大胡子心髒呯呯直跳。
他很久沒看到這麽多人了, 還都是向着同一個方向，就像是遷徙的角馬，這件事本身就有詭異的恐怖。
之前他和人打屁, 說末世了沒有喪失，算社麽末世, 現在真看到‘喪屍’了, 他又恨不得變回原來的樣子。
“他們……這到底是怎麽了？”
黎傲：“我以為你會知道。”
大胡子一愣, 猛地看向北縣, 用力抖了抖。
“走。”
大胡子深吸兩口氣，踩下油門，大橋雖被炸毀了一般，但剩下那那半足以讓車輛通過，就在他即将穿過迷霧時, 黎傲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大胡子：“……”
卧槽, 你演我！
大胡子嘗試回頭, 但是沒用, 他開了許久也沒有開出去，路消失了……
穿過霧氣後, 他會再一次沿着濃霧開回來，再嘗試兩次後，他便放棄了, 那慘白翻滾的霧氣中, 藏着什麽東西，那扭曲的黑影一次次離他更近，仿佛下一次會直接出現在他面前。
大胡子畏縮了，他停下車，用頭抵着方向盤。
忽然車窗被敲響, 他猛地彈起，外面那人赫然是黎傲，他飛快打開車門，“你去哪了，怎麽這麽久才會來！”
黎傲沒搭理他，自顧自看着四周，擦掉手上那像是牆皮的粉末。
大胡子猶豫了下，還是從車裏出來，走到黎傲身邊，開口後的聲音卻小得幾乎聽不清，好像稍稍大聲就會驚動什麽，他到底還是怕：“接下來做什麽？”
“等。”
大胡子想過她會找地方躲避，或者去探查，乃至直接去找那……玩意，但絕沒想到她會說等，他躊躇踏着步子：“等什麽？”
黎傲轉頭看向左邊的巷子：“它來了。”
誘餌已經灑下，自然是等魚兒上鈎。
而大胡子在這一瞬間的恐懼到達了巅峰，什麽來了？
他頭皮發麻，不受控制看了過去。
那是很普通的巷子，正常來說不到百米的距離，能一眼看到巷尾，可裏面卻被黑暗籠罩，他什麽都看不見，但那團黑暗如水在蕩漾，中心那塊顏色開始加深。
他凝神，那顏色越來越重，顯示出怪異的影子，那看起來……像是人，他不由探出頭，黑暗中猛地張開一雙眼，和他對了個正着。
“啊！！！！”
大胡子尖叫着後退，摔倒後也蠕動着想要遠離。
黑暗中的眼睛慢慢鑽出，露出完整的腦袋，就是正常人的腦袋，沒有任何殘缺變異，可他從出現開始一直在笑，很明顯的笑容，消瘦的臉上嘴角勾起，非常開心滿足的表情。
那人的其他部位還處在黑暗中，乍看之下就像只有一個頭，浮漂在空中，如此詭異的場景，大胡子卻更害怕那笑臉，只覺拉長的薄薄的嘴角，說不出的恐怖。
笑臉人整個鑽出，大胡子覺得他用拔更為合适，一點點将自己拔出來，然後以及其詭異的姿勢，朝他們走來。
大胡子心髒劇烈跳動，手腳并用想要跑，但餘光瞄到黎傲沒有動，猶豫再三後，還是稍遠的地方停下腳步。
那笑面人停在黎傲面前，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到一米，她能清晰看到，對方渙散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大胡子想象中，笑面人身體碎裂，有怪物鑽出攻擊黎傲的事情，并沒有發生，他只是帶着叫人毛骨悚然的笑靜靜站着。
這讓大胡子狂跳的心微微平緩，随後再一個飙升，因為從黑暗擠出了第二個腦袋，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不知道多少個，密密麻麻占滿了正面牆。
他們帶着一模一樣的笑容，蠕動着從黑暗中擠出來。
大胡子渾身顫抖，這次他無論如何，都不敢再留在這裏，哪怕他的理智告訴他，跟在黎傲身邊最安全，也不要留下，他轉過身沒跑兩步就停下了。
另外路的另一頭，不知何時被黑暗覆蓋，裏面人影晃動。
“他們要出來了，”大胡子似哭似笑，“我們會死，會死！我不要死，不要變成那個樣子……”
黑暗裏，一個個腦袋伸出，這次是哭臉，嘴角深深往下彎。
大胡子呯地跪在地上，他的眼神失去了焦距，嘴唇白得不像人。
哭臉們朝他們湧了過來，将他們兩人包圍在其中，大胡子擡起頭，一張張笑臉哭臉圍着他，他只感頭暈目眩，直到最後那片灰色的天空被人臉遮蓋。
那一張張臉朝他探來，密麻占滿了整個視野，大胡子頓感溺水般的窒息，喉間發出嗬嗬的動靜，用力抓住自己的脖子。
這時，有人拎住他的後領，人臉如潮水退去，世界重新變得清明，那種惡心反胃散去，等他重新恢複意識，已趴在獨立小棟的陽臺上，劇烈地咳嗽。
而在他下方，那些人緊緊挨着，從這裏一直延伸到遠方，感受到他的視線，他們齊齊擡起頭，那一模一樣的笑臉哭臉，叫他死死捂住嘴巴，費勁翻身看向天空。
黎傲就站在他的身邊，因為他這個動作低下頭，那張嬌嫩的面龐上，是同樣彎彎的笑臉。
大胡子心髒用力一抽。
就在他要吓暈過去時，黎傲拉直嘴角，“我沒事，逗你的。”
大胡子仔細看了許久，确定她沒有在笑後怒氣勃發，他從地上跳起來，去抓黎傲的衣領，當然是沒有抓到的，還把自己絆了一跤，沖了兩步才站穩身體。
不等完全站穩，他就轉過身咆哮：“你瘋了嗎，這種時候玩這個！”
黎傲立在陽臺邊注視下方，根本沒去看他：“精神不錯。”
她不是故意吓唬人，大胡子不盡快恢複理智，會影響拖累她，這樣是讓對方冷靜下來的最快辦法。
大胡子噎住，剛才他是個什麽狀況，趴在地上六神無主，不要說是怪物，就是随便來個三歲的小孩，都能弄死他，想到這裏他不禁有些愧疚，相比起黎傲始終冷靜的反應，他真是差太多。
更何況她還那麽年輕。
但很快大胡子就為自己找到理由，他只是個普通人，和黎傲這種異能者不同，但其實他心裏清楚，這就是心境的問題，和能力沒有關系。
就算黎傲沒有異能，只是個普通人，光憑這份鎮定，也遠比他有活下去的可能。
大胡子搓了搓頭發：“你在做什麽？”
“找。”
大胡子随口問：“找什麽？”
黎傲不再出聲，随後他意識到，自己這個問題太愚蠢，黎傲不屑回答，還能找什麽，自然是在尋找破綻弱點，以及造成這一切的變異獸在哪。
他連敵人的面都沒見到，就差點被吓瘋了。
大胡子明白現在他該走過去，和黎傲站在一起，共同尋找有用線索，但是他不敢，所以他只能可恥地躲在後面，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嘻嘻……”
一道聽着就十分陰間的笑聲傳來，大胡子不滿開口：“都這個時候，你就不要再玩了。”
“不是我，”黎傲轉過身，光線穿過她那半張臉，幾近透亮，剛好那種笑聲再次傳來，她一指下面，“是他們。”
似乎回應她這句話，那如恐怖電影配樂的小孩笑聲，變得愈發清晰，近得仿佛就貼在人耳邊。
大胡子面白如紙，他抖着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沒有用，那笑聲怎麽遮都遮不住，從四面八方，從他自己的身體裏，鑽進人腦子裏。
他的身體裏……
‘嘻嘻’，又是一聲笑聲，大胡子緩緩低下頭，就對腹部突出的那張人臉，他瞳孔驟然緊縮。
黎傲正看着下方那些笑着的人，他們忽然裂開嘴，露出層層疊疊的利齒，那已經不是人的牙齒，而是種倒三角的玩意，餘光中大胡子神情非常痛苦，臉上卻帶着隐約的笑容。
她撤掉內力，本該與牙齒同樣尖利的笑聲，卻叫她看到一個美麗的夢。
在朗朗晴空下，黎家軍十萬名兄弟，站在豐美的草原上，最前面的赫然是翠兒，他們身上穿的不再是铠甲，面上帶着無憂的笑，齊齊對她伸出手。
黎傲的手指動了動，她靜靜看了三秒，重新用內力護住耳朵，美夢淡去，翠兒的面容模糊在風裏。
那些笑臉人見她不受影響，眼神滲出怨毒。
黎傲擡頭仰望天空，一秒後身影晃動，一瞬的模糊後又很快變得清晰。
下面一具笑面人頸部徒然斷裂，腦袋掉在地上，噼裏啪啦，周遭三米的距離，所有笑面人的腦袋整齊掉在地上，跳着滾作一團。
她盯着看了一會，什麽都沒有發生，其他笑面人繼續發笑，那些具無頭屍體也沒倒下，甚至那些地上的腦袋，依舊帶着笑臉轉過來盯着她。
斷頭的笑面人生命能力并沒有消失，這意味着他們還活着，但她的攻擊的确有效。
黎傲眯起眼。
在內力的感知下，下面那片人有着不同的生命力，或強或弱是不同的人，除此之外她沒有找到別的，也就是造成這一局面的元兇，那只變異獸。
她還是第一次被打到眼前，卻找不到敵人在哪。
在發現笑聲無法對她産生影響後，另外半邊的哭臉動了，他們的臉齊齊轉到後腦，然後扒開那層頭發，開始對她幽幽哭泣。
“嗚嗚——”
飄渺的哭聲傳來，大胡子抱着腦袋，開始用力翻滾，他半邊臉挂着笑，另外半邊臉則在哭，整個人仿佛被分裂成了兩半，互相掙紮着要分離。
那哭聲影響到了黎傲，她彎下嘴角，面容隐隐帶上哭相，但她抓着欄杆還在抵抗。
下面的哭聲驟然變大，她的身體晃了晃，支撐不住地倒退，撞上大胡子摔在地上，然後再也沒有爬起來。
哭臉笑臉靜靜盯着上方露出的一腳，接着眼中流露出貪婪，他們頭頂鑽出一絲透明觸手，在這玩意向外蠕動時，所有人的面容異常痛苦。
那些觸手交融彙聚，交織出發光的生物，那是只幻夢的蝴蝶，由幽藍光芒組成的雙翅展開，觸須彎曲，體态輕盈線條優美，一開一合輕輕扇動着鱗翅。
然後它飛了起來，沿路灑下深深淺淺的光點，在陰霾的天空下，美得猶如少女的夢。
蝴蝶飄翩飛到兩人上方，落下的鱗粉舒緩了大胡子的痛苦，他着迷凝望蝴蝶，猶如迷戀神明。
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強大美麗的生物。
在他瘋狂的目光中，神明伸出一個尖細的口器，大胡子抖了抖，像是禱告的人般雙手交握，眼角卻滲出淚珠。
那口器對準黎傲的頭頂，狠狠紮了下去。
大胡子的狂熱到達了巅峰，他知道那是什麽，通過這條神聖的橋梁，就能成為神的一部分，為他的神明提供養分，大胡子跪在地上，舉起雙手，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他的動作越是虔誠，他的淚水就越多。
一切都到此結束了，之後是新的旅途。
在大胡子閉上眼的瞬間，一只瑩白的手攥住神明的口器，黎傲的聲音中帶着愉悅。
“抓到你了。”
霎那，神明的魔法消失，世界驟然安靜下來，什麽哭聲笑聲全部消失一空，灰色的空間以蝴蝶為中心褪去，露出真實而醜陋的面貌。
美麗的藍光神明，變為一只渾身黝黑，長滿鞭毛的畸形生物。
它肥碩的腹部，就如一層疊着一層的面包圈，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人臉，人臉不斷地扭曲掙紮，時不時凸起或凹陷，因侵蝕變得殘破不堪的翅膀，小得可憐，根本無法支撐它移動，而那二十米高的身軀頂端，是人頭一樣大的小腦袋。
扭曲而詭異。
這是一只被自己巨大體型困住的怪物，而此刻它正奮力彎下身軀，将腦袋伸到他們的面前。
精神幻象被打破，清醒過來的大胡子，魂都吓掉了，連滾帶爬轉身就跑。
黎傲舔了舔下唇：“接下來就好好玩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