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孟郡王是兩面派
蘇靈咚向來習慣側睡,因臉頰生疼,今夜不得不正面朝上,如此改變睡姿,內心竟空空無依,便是抱着軟枕亦無可緩解。
想起與趙驿孟同塌而眠的屈指可數的幾夜,想着他終會回到自己身邊,她心中的懼怕與孤單才緩解了些。
漸漸地,她的思緒從趙驿孟轉移到太子妃身上,一而再地遭到她的算計與攻擊,她想找到原因,好從根本上解決她以絕後患。
蘇靈咚把所有能想到的全羅列出來——
其一,趙驿孟拒了李鹛辛,她懷恨在心;
其二,趙驿孟不只一次提醒自己提防太子妃,想來,他早知太子妃絕非善類,又許是她與趙驿孟之間有過節;
再者,此前因下藥一事,太子妃被皇後禁足一個月,若她知道是父親上書,故而把這件事算到自己頭上亦不是不可能。
最後,素聞後宮倡儉抑奢,皇後如此,太上皇後亦如此,她們宮中陳設,乃至穿着,全然不 * 見鋪張。太子妃卻總反其道而行之,出行每每奢華隆重,料想意在引人注目,由此可見她生性虛榮,而虛榮向來連着善妒,故而——在盛月宮期間自己風頭太過,引得她嫉恨自是行将必然。
激起一個女人如此強烈報複欲的原因,不可能是為別人,一定是維護她自己。
因而,蘇靈咚将李鹛辛之事從首要原因中排除。
不能排除的是,太子妃與趙驿孟有嫌隙在先,所以她針對自己是在借力打力。
可,趙驿孟與太子休戚與共,她對他便是再恨,總歸是浮潛的、皮毛的,絕不會觸及根本,除非不識大體、蠢到不可救藥。
凡此種種,蘇靈咚漸漸理清了,太子妃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是恨,便是妒。
是以,她忽然間明白了趙驿孟令她別去招惹太子妃的用心,她在宮中橫行無忌,連謝皇後都忍讓三分,可見她有恃無恐,與其明争,吃虧的只會是自己。
更何況謝皇後、太王妃亦要她遠着李鳳娘,足見她不易撼動。
盛月宮一行,蘇靈咚發現,趙驿孟與太子親密無間,若無極大的意外,他二人必将繼續同進共退,是以往後來日,與太子妃接觸終不可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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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一時間雖無對策,好在已大致理清了太子妃的動機。
日後,只要尋出她的短處或者顧忌,便可以此壓制,以免再被欺淩。
因臉上的傷,蘇靈咚與趙驿槿的游西湖之約被耽擱下了。
進入五月下旬,她面上的傷痕退去,唯有嘴角還有一點點淡紫色的痂。
天氣越發炎熱,蘇靈咚便命青梅帶領小丫鬟将紅色的幔帳撤下,換上輕薄的煙紗,夏日裏,那紅彤彤的顏色,看着生熱,亦刺眼,且喜慶的紅每每令她想起大婚之夜的種種,該換一種心情了。
“姑娘,既不能回揚州,不若我們去五郎君那兒散散?”青桃準備點茶時,道。
“你看我這臉,”蘇靈咚手指着嘴角,自嘲道,“這般過去,是要告訴五哥我被太子妃打了臉麽?”
如此一來,爹爹可不是又要知道?若他為此再參太子妃一本,只怕會引起蘇李兩家不合,上升到國事層面,萬萬不行的。
這亦是謝皇後的擔憂。
“青桃不是這意思,只是姑娘自從到了這王府之中,漸漸變得不似在揚州時那麽愛說愛笑了,不明白的人還以為你與郡王天造地設,殊不知,連姑娘被人打了,他亦不見得知道呢!”
“在家的時候不懂事,話終歸多些。”蘇靈咚心裏苦澀,卻言不由衷,“如今嫁了人,思慮變多,自然是該少說多做,有什麽不對麽?”
“姑娘說的自然在理,可我最喜歡看姑娘的笑,以前蘇老爺和蘇夫人每每說姑娘一笑生花,是最難得的,我們蘇府,乃至揚州城見過姑娘的人,哪一個不喜歡姑娘的笑容?如今到了這兒,姑娘身上最珍貴的東西竟像被誰偷走 * 了似的。”
青桃低着頭,水沸了,開始将茶末置入盞中,忙碌起來。
留蘇靈咚獨自發呆,若不是青桃如此一言,她都沒發現自己的話少了,笑容也少了。
來臨安之前,她滿心以為趙驿孟會是如意郎君,那是她只要想一想就會開心得抑不住笑的事情。如今,成親兩個月有餘,相處的時日連零頭都沒有。
“被你如此一說,我連茶都懶怠喝了。”蘇靈咚站起來,作勢往外走。
“姑娘,別啊,這是福建路的小龍團,你最愛的。”青桃忙留她。
“罷了,我先出去走走。”
“要我陪你麽?”
“不用,這王府上下早走熟了,大家都是極喜歡我的。”
連阿貓阿狗都對她喜愛有加,這不假,除了那個總是敬而遠之的榆木。
“姑娘說的是,這世間,不喜歡姑娘的,若不是眼瞎,便是心瞎罷。”
“青桃,有時候你說話還真刻薄。”
“青桃不敢。”
蘇靈咚笑起來,整個人便耀眼了許多。
穿過院子,走出月洞門,沿着長廊,進了花園,經那一片花朵已消失無蹤的姚黃旁,她停下腳步,望着那一個大水缸發愣,日前,趙驿孟便是站在那兒臨水自照,爾後向她投來一記光輝的笑。
時移世易,歷經種種,每失落之時,她都是依着他那一日的笑容堅持着。
他不知道罷?蘇靈咚挪不開望着長滿荷葉的水缸的雙眼,他一定不知道我喜歡他、此時此刻想念他罷。
“在這裏傻站着做什麽?”
一道幹巴巴的、沒有感情的、卻又該死地令她着迷的聲音将她從思念的孤單中拉出,一轉身便望見一臉冷峻的趙驿孟。
蘇靈咚只怔怔地望着被曬黑的他,面容顯得有些滄桑,目光依舊如炬,她忘了答話,他月初在馬球場上摔傷的臉,痂已盡數消除,只遺淡淡的痕跡。
不論是離開,還是回來,他總是這般悄無聲息。
“才半個月不見,認不出本王了?”
蘇靈咚覺得他的笑話不僅不好笑,還很生硬,這一刻,她只想靜靜地看着他,生怕一開口發現這是一場夢。
“跟我回去。”
仿佛,他來來去去只會說跟我走、跟我來和跟我回去!一再地看着他那張風塵仆仆的、被曬得有些粗糙卻依舊傲然、依舊令她着迷的臉,蘇靈咚開始确定,他真的從江州回來了。
“這些日子,你去了哪兒?”她并沒動,依舊認認真真地望着他,即便知道不是夢,卻依舊怕一眨眼他便會消失不見。
“裝模作樣!”趙驿孟一回來,見過母親之後,便來尋她,結果她竟四處亂走,害他找半天,此刻還對他待答不理,耗着他的耐性。
“六郎并不曾告知我,不是麽?”
“本王不告訴你,你便不知道?”
“那自然。此前我跟你說過,若旁人問我夫君去了哪裏,答不上來會被笑話,這次自然亦是如此。”
“誰告訴你,結果不都一樣?”
“當然不 * 一樣,六郎去了哪裏,我只想從你口中得知。”
“事真多。” 趙驿孟開始不耐,“這裏熱,快跟本王回去。”說完不由分說轉身,那腳步,快得就像要甩開蘇靈咚一般。
“六郎,你等我。”
趙驿孟置若罔聞。
蘇靈咚剛想加快腳步,忽想起成親後那一天早晨在湖邊摔倒之事,便不由得放棄了,跟得太緊,難免會摔倒。她擡起右手,看着掌心,那時的傷疤已全然不見。不若順其自然罷,她喃喃道。
腳步匆匆的趙驿孟走了一段,發現蘇靈咚并沒跟上去,回過頭才發現她腳步不緊不慢,兩人已隔了好遠。
“快些,本王有話跟你說。”他不耐地催促。
蘇靈咚置若罔聞,趙驿孟耐性終被耗盡,面生愠怒,回過頭走到蘇靈咚面前,一把扯住她的手,拽着向前。
“你放手!”蘇靈咚見他惱,她亦惱了,“放開我!”
他終是放開了她,“本王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你以為我的耐性沒有限度麽?!”重逢的開心已蕩然無存,因為委屈,蘇靈咚心中的惱怒一時被放大。
“你得聽本王的。”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因為你是本王的妻子。”
“沒感覺到。”
“你!——”
蘇靈咚本想繼續刺激他,那對她而言是輕輕容易的,卻聽到有腳步聲,一側身,見是趙驿檸,她便住了口。
“六哥,”遠遠地,他一邊招手一邊道,“六哥,方才你走得那麽急,原是找嫂嫂來了。”
“你在那邊鬼鬼祟祟做什麽?”
聞言,趙驿檸不得不走過來,對蘇靈咚颔首道:“見過嫂嫂。”
“九弟不必多禮。”
“沒見我跟你嫂嫂正忙?”
實在冤,趙驿檸是真不知會在花園裏遇到他們,遇到便罷了,還被叫住;叫住他也便罷了,還當着嫂嫂的面對他精神羞辱,他實在不能忍。
于是,他便順着趙驿孟話,對蘇靈咚道:“嫂嫂,不知你與六哥在忙什麽?”
蘇靈咚見趙驿檸的眼神斜向趙驿孟,神情搞怪,便只笑不答,她想看看趙驿孟要怎麽圓謊。
“講你不知道,說你聽不懂,問那麽多做什麽?” 趙驿孟上道了。
“六哥不講、不說,怎知我不懂?” 趙驿檸不服。
“等你成親之後,自然便明白。”
趙驿檸只意味深長地點着頭。
“還愣着做什麽?”
“怪道聽人說小別勝新婚——”
“你既知小別勝新婚,便走遠些,別擾我們。”
見他哥一改往常一本正經的作風,趙驿檸驚得目瞪口呆!
趙驿檸逗趣的表情令蘇靈咚忍俊不禁。“我并不覺得九弟擾到我們。”
“還是嫂嫂好,”趙驿檸亦笑起來,一側身又發現他哥在瞪他,今日,他索性壞人做到底,要将讓他哥拉下神壇,“其實是母親讓我傳達一事。”
蘇靈咚覺察趙驿檸滿面戲谑,覺得不會是好事,正要岔開,趙驿孟卻先一步不耐道:“有話說,沒話滾!”
“母 * 親說,要六哥多陪陪嫂嫂,有空不要總往外跑,她想早些當祖母!”
趙驿檸說完,笑嘻嘻一溜煙跑了。
太王妃不好當面說當家的大兒子,便給小兒子派了這任務,令他日後方便時與趙驿孟随口一提,不成想路過花園,竟被他哥叫住,且又當着嫂嫂的面言語令他難堪,于是他才以牙還牙。
便是被曬黑,蘇靈咚發現,趙驿孟臉上的紅潮已蔓延至脖子根。
該臉紅的人是明明她,然而他實在過于正經,才會被弟弟玩笑的言語激得面紅耳赤。
“你又笑什麽?”
“我愛笑便笑,難不成還要你批準麽?”
“磨蹭什麽,還不走?”
“六郎,你到底想跟我忙什麽?”
“不害臊。”
“話是說你自己說的,要害臊也該你害臊。”蘇靈咚又開心起來,趙驿孟躲避她目光的模樣實在有意思。
趁他不注意,她便追上去,伸出雙手挽住他的胳膊。
果然亦是馬上被甩開,趙驿孟呵道:“這麽熱的天氣,拉拉扯扯做什麽?”
“裝模作樣!”蘇靈咚嫌棄地白了他一眼,跑前面去了。
那靈動的身姿,尚帶着一些少女的俏皮,與婦人的沉重全然不同。
本以為她會悲傷消沉,甚至一蹶不振,不曾想,她還是一如從前般活蹦亂跳,仿佛什麽亦不曾發生,武将之女果是更皮實的。
趙驿孟站着,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瞬,方邁步跟上去。
日前宮中發生之事,他師弟路呈骞已密函發給他,是以在江州的事情一辦完,他便快馬加鞭,先回了臨安,順江而下的太子此時尚在歸途中。
方才見他母親,太王妃又說了一遍。
他從他們的院子,一路好找,及至見到蘇靈咚,準備好的話,趙驿孟一句都沒能說出口,擔心的、關心的,那種耗費情感的話,對他來說太難以啓齒。
今夜床榻上再試試,他追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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