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臂懷中心對心開
“你只需同我們一道去即可, 問那麽多做什麽?”
趙驿孟對這件事很抗拒,南下泉州,太子妃亦将同行, 這兩個女人碰到一起,便意味着必有事端。
蘇靈咚生辰那一日,趙驿孟被太子委派而來的傅絡倫将軍臨時請去, 商談的正是南下泉州之事。
原來,自宋金兩國南北對峙之勢成,宋國便加大力度發展海商, 在打破官家專營局面的基礎上,允許并鼓勵海商私營, 舶商因此變得空前繁榮, 舶稅抽解(大致相當于關稅)成 * 為國稅之大宗。
泉州更是日漸發展成為海商大城, 前代有詩雲“舶來市井十洲客”,本朝亦有“漲海聲中萬國商”這般的詩句, 書的乃是泉州海商繁盛之景。
兩年之前,泉州知州及市舶司提舉聯名上奏, 欲在泉州打造天下第一港,此事得到了皇帝欽定。
時隔兩年,泉州新港落成儀式在即, 泉州知州又上奏,懇請皇帝南下見證和主持天下第一港的誕生典禮。
自泉州新港開建以來,皇帝分外重視, 自是允了。
然他已年過半百,心中有意栽培鍛煉太子,欲将此大任委任于他。
太子得到消息,匆匆将已告假的趙驿孟傳去, 二人為此事商計、議論,忙到趙驿孟無法抽身赴西湖曲院之約。
在隔日的早朝上,皇帝便将此事昭告群臣,群臣皆以為,太子代行亦未為不可。
是以,南下泉州由太子領隊便如此定下。
為顯國威,群臣又建議攜太子妃同行。
皇帝準了。
退朝之後,在殿外,趙惇對趙驿孟道:“既然太子妃随行,我看你亦該帶上弟妹。”
論理自當如此,然想起太子妃與蘇靈咚的各種龃龉,趙驿孟便回:“臣弟以為不妥,一來內人便未受封;二來她與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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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惇知道他說的是何事,“受封之事,我會禀明皇帝;至于她二人之間的玩鬧,六弟大可不必挂懷,太子妃情緒來去匆匆,過去之事便讓它過去,這事便這麽說定了。”
太子很少如此說一不二,話說到那份上,趙驿孟雖不覺得事情已經完全過去,卻不好再繼續辯駁。
後來,他又幾次表達了蘇靈咚同行不妥之意,但太子心意已決。
不久,趙驿孟便接到皇帝口谕,令他帶蘇靈咚入宮受封。
事已至此,攜蘇靈咚一同南下泉州再無回旋餘地……
“既然事關于我,我為何不問?”蘇靈咚不僅要問,還想細細地問。
“泉州建成了舶商新港,落成儀式定在中秋之日,你我将随同太子南下主持新港落成大典。”趙驿孟不勝其煩,簡短解釋。
“原是如此。”蘇靈咚定睛一想,又問,“太子妃娘娘亦同行?”
“自然。”趙驿孟不想再說話。
果是如此,蘇靈咚只覺得麻煩又将要找上門。
她料想事已成定局,便沒再追問,關于太子妃,到時候只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馬車緩緩而行,忽然,許是右邊的車輪被石子絆到,一陣颠簸,車身往左邊猛斜,蘇靈咚整個人便撲到了趙驿孟身上,不偏不斜,臉對臉、鼻對鼻、口對口。
生怕她摔倒,他下意識地抱住她,二人同時瞪大眼睛,口鼻還緊緊地貼在一起。
蘇靈咚早已經呆住了,整個人半躬着,仿若化石般忘了動彈,任由趙驿孟的長臂環着她,口對口貼着。
趙驿孟亦仿若化石,一動不動地望着蘇靈咚的眼睛,在電光火石之間,他還能想起成親後從六和寺回來後的隔日清晨,将她從自己懷裏推開時,見到她那如花的唇瓣,有點想要那種念頭曾折磨過他很長一段時間。
不過,他是嚴于律己之人,既已說過要等到秋季,自然不會逾越。
誰知,竟然會在這般狼狽中得到了。
雖混亂,可嘴唇那柔軟的觸感,女人所特有的香依舊迅速地令他燥熱起來,那股熱氣自下而上,令趙驿孟的臉燃燒起來。
蘇靈咚亦好不到哪裏,她的臉早已經飛紅。
明明車子的颠簸只有一瞬,夫妻倆卻不約而同覺得那颠簸一直停不下來,于是乎,他忘了松手,她忘了掙紮。
“你到底要抱着我到什麽時候?”最先回過神的是蘇靈咚,雖然她亦舍不得離開他的懷抱,舍不得離開他身上那樹木般的清香氣息。
趙驿孟聞言,猛地放下手,“分明是你自己撲過來!”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绮靡,車是密封的,那惹人昏亂的氣息一時難以消散。
“你胡說。”蘇靈咚嬌嗔,爾後站直後退坐下。
“你是不是很開心?”趙驿孟壞壞地笑了下。
蘇靈咚立刻說不出話來,好像,比起方才那一句“分明是你自己撲過來”以及混亂中的唇對唇,“你是不是很開心”更加令她心慌意亂。
本來,她以為自己對趙驿孟的愛慕與歡喜已盡數消散,不曾想,這短短的一句,竟令她心中的喜悅猶如 * 泉湧,多到讓她愕然。
這是切切實實的喜歡,是清晰可見的甜蜜。
不論是方才因自己的表白令他由衷而笑,還是他開涮自己所以壞笑,蘇靈咚都好喜歡。她喜歡笑着的趙驿孟。
她不答,只反問,“六郎你呢,你是不是很開心?”
然後她亦學他,壞壞地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她而言易如反掌。
“不要鹦鹉學舌。”
“我偏要。”她露出不服氣你咬我啊的表情。
趙驿孟沒轍,和這女人在一起,雖會煩躁,會上火,但他不得不承認,她能夠讓他心中緊繃那條繩松弛下來。
“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若我回答你,你會回答我麽?”
趙驿孟不置可否。
蘇靈咚忍了忍,又忍了忍,覺得總要有人先靠近,“六郎,此時此刻,我很開心。”
如此毫無遮掩地敞露,毫無保留地告訴對方自己的喜悅之後,在那等待對方回應的短暫時間裏,她感到驚慌、空虛,如果他不接受,亦不回應呢?
果然,趙驿孟只是看向她,他眼中的霜意雖退卻,然那雙眼卻依舊如同深潭,蘇靈咚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他會不會覺得自己輕浮、覺得自己不矜持不像女子?她等不及他開口,便再問:“六郎你快說啊。”
“開心。”
哪怕只有兩個字,掃去這一段時間以來所積下的陰霾,對蘇靈咚而言足夠了。
每當,每當她灰心到難以為繼的時候,就是這樣猝不及防的溫馨瞬間,又令她的心中的期待發光發亮。
她對着他笑了,她覺得前所未有、前所未有地與他挨得很近。
那明媚的笑,連同她靈動的眼波,一齊印到他的心上。
“行了,哪有你這般赤.裸.裸地看着男子的。”趙驿孟儀表不凡,對于這般癡迷的目光,早習以為常。
“不讓我看,難道要讓別人女人看麽?”
趙驿孟沒再理她,若不然,誰知道她還能說出什麽虎狼之詞。
蘇靈咚亦沒再開口。
他稱她咚兒,以及,他短短時間裏笑了兩次,而且得知他現在開心,這足夠她快樂很久了。
隔 * 日,趙驿孟帶着蘇靈咚入宮,接了诰命文書。
原本授贈诰書一般都是宣命,鮮少有進宮授贈,因趙驿孟乃皇親,加上蘇靈咚的父親鎮守邊陲,是以皇帝格外開恩,面見了她。
受封結束,本還有事務的趙驿孟為避免節外生枝,決定先送蘇靈咚回府。
不出他所料,及至半路,東宮女官姜兒帶着人将他們攔住,她們先行了禮,爾後,姜兒道:“太子妃娘娘有請郡王妃到東宮一敘。”
蘇靈咚暗忖,自己的一舉一動,似乎都逃不過李鳳娘的眼線。
“皇後娘娘召見,本王與郡王妃要去仁明殿。”趙驿孟面無表情道。
請不到蘇靈咚,姜兒知道回去難免一頓責罰,又道,“奴婢鬥膽,可否請郡王妃拜見皇後娘娘之後,再到——”
趙驿孟連眼神都不給姜兒,更別說聽她啰嗦,帶着蘇靈咚直接往宮外的方向去了。
姜兒望着他們的背影,恨恨想,孟郡王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傲慢無禮,說謊還那般理直氣壯,怪道太子妃娘娘那麽讨厭他。
及至走遠,蘇靈咚才道:“不去見皇後娘娘麽?”
“以後到宮裏走動,機靈些。”
蘇靈咚前所未有地乖巧,答是。
他們一行直接出了皇宮。
姜兒沒能将蘇靈咚請到東宮,是李鳳娘預料之中的事情。
這不過是她的惡作劇,她亦沒想過能将她請過來,畢竟前車之鑒,加之趙驿孟與她同行,與自己,他從來都要要唱反調的類型,這些她全明明白白。
她只是想在蘇靈咚的受封之日,給她一點點驚吓,好讓她明白,早晚,她還要找她的麻煩。
李鳳娘的目的很輕易地達到了。
她聽到姜兒說他們要去拜見皇後娘娘,只嬌嬌地說了聲知道了。今日在皇宮之中,你們能借皇後之名避開,待回頭,我看你們往哪裏逃去?!
姜兒戰戰兢兢,以為太子妃會責她辦事不力,罵一番,不曾想今日的她竟是如此溫和寬容,這樣的反常吓得一動不敢動。
“傻站着做什麽,下去罷。”李鳳娘朝外擺擺手。
姜兒剛要退下,她又想起許久都沒再見過李鹛辛 * ,故而又喊住姜兒,“快派人出去,傳我妹妹明日辰正來見本宮。”
“遵命。”姜兒如釋重負地去了。
李鳳娘已想好了一個對付趙驿孟的法子,自然,她的計謀之中總是少不了李鹛辛,她是很重要的一顆棋子。
盡管五月初在盛月宮中她姐妹倆不歡而散,但在面對敵人時,李鳳娘是一個進退皆可之人。
這一次,李鳳娘決不允許李鹛辛再拖她後腿——
“孟郡王,妖媚娘蘇靈咚!”李鳳娘拽進粉拳,咬牙道,“南下泉州,便是你我清算舊恨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