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豐樂樓中碰巧遇

許是因多年不曾到這豐樂樓來, 趙驿槿顯得很激動,才下了馬車,她便跑到她哥嫂身旁, 興奮道:“嫂嫂你看,這豐樂樓是不是氣派非凡?”

蘇靈咚擡頭向那高聳的酒樓望去,只見樓身直擊雲霄, 其勢遮山,樓前大樹環繞,食客游人出入不絕, 确是非凡。

“自然是的。”她點頭答。

這豐樂樓說它是天下第一的奢靡之所毫不為過。

酒樓瀕臨西湖而建,景色絕佳, 湖中的船只, 岸邊的游客, 無不彙聚于此,是臨安城內一等一、婦孺皆知的名酒樓。

酒樓高聳瑰麗, 園內清幽雅致,月池假山相伴, 奇花異草相間;樓臺高低錯落,廳院裝飾奢毫無雙,餐桌杯盤精美無比;菜式無所不包, 品味不一而足,服務無微不至,臨安缙紳每多集于此樓。

趙驿孟走在前面, 忽回過頭,看到蘇靈咚和趙驿槿在東張西望,“跟緊了,別亂看亂走, 仔細丢了。”

蘇靈咚知道他在說她不辨方向,亦不甚介意。

自昨日在馬車上的那一番混亂之後,二人之間變得很微妙,只要眼神一交彙,便會不約而同地想起那一幕,覺得尴尬,心中卻又抑不住暗喜。

因食客衆多,酒樓裏有些吵雜。

這是官營的酒樓,趙驿孟這個貴客很快就被掌櫃的認出,他立刻派人前來引領,将他們往幽靜的東院帶去。

蘇靈咚和趙驿槿都是愛玩愛熱鬧的,及至被帶到人少的雅廳,興致反減了一大半。

“如果讓我選,我便要選最高樓層的位置,那兒可以俯瞰西湖的游船、酒樓的庭院,視野是最好的。”坐定後,趙驿槿道。

蘇靈咚看了趙驿孟一眼,見他只顧着與過頭(店小二)點膳,及至點好,待過頭離去之後他方道:“閨中女子,不宜太過抛頭露面。”

“嫂嫂出嫁前,你哥哥們亦是這麽說與你的麽?”

“不,我哥哥們有空時總帶我抛頭露面的。前幾天,我五哥——”蘇靈咚故意說給趙驿孟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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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驿孟兄妹都看着她。

“我五哥,帶着我和嫂嫂去了瓦肆,看了女子角抵賽,聽了評書,然後——”說着,她又觑了趙驿孟一眼,果不其然,他又面露嫌棄,她要的便是這般效果,他有表情總比一本正經端着 * 好。

“然後怎麽樣?嫂嫂你快說!”

“然後我們又去茶樓裏喝茶吃點心,唉——那茶樓裏的小姐,将那柳七的《雨霖鈴寒蟬凄切》唱得是肝腸寸斷,不過呢我最喜歡的是晏同叔的《浣溪沙一曲新詞酒一杯》以及《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想來那小姐兒亦是更喜歡晏同叔,唱了他的好幾首詞——”

“绮言靡語,迷人心性。”趙驿孟不屑。

“嫂嫂,還有麽?”趙驿槿從不曾到茶樓聽過曲兒,更別說到瓦肆裏夜游,是以好奇非常。

“吃着茶果,聽着曲兒,與喜歡的人在一起,是很惬意的。”

這時她姑嫂二人一同看向趙驿孟,他只避開蘇靈咚的直視,仿若未聞,端起桌上的茶杯喝起來。

“六哥——”趙驿槿知道希望渺茫,終是沒忍住,“不然別去看畫,膳後,我們也到茶樓喝茶罷。”

趙驿孟沒回妹妹,而是望向蘇靈咚,“才多久便把妹妹帶成這樣子?”

蘇靈咚不以為然,只看着他的眼睛狡黠而笑。

兩個人又不約而同地想起昨日馬車上的嘴對嘴,便同時尴尬地将臉別開。

趙驿槿覺得他二人似有端倪,正要問,卻被傳菜的打斷,行菜者端着佳肴來了。

用膳之前,蘇靈咚喚道:“青梅。”

青梅應聲進來,她接着道:“你們亦吃飯去罷,過會兒再來。”

青梅答是,又退了出去。

菜品很豐富,西湖魚、龍井蝦、小豚白、叫花雞、魚頭豆腐、東坡酥、曲院蓮子羹、蜜漬桃花;翡翠面、蟹黃包;以及碧荷青酒、芙蓉花露……

三人頭次一同用餐,趙驿孟膳前說過食不言寝不語,然蘇靈咚和趙驿槿還是會時不時開口,“可惜那蝦煮老了”、“這河豚,是我最喜歡的”、“夏天裏,亦不知哪裏來的桃花”……

趙驿孟只在心中道,未料到她亦喜歡河豚。

膳後,酒樓又有專門的人員送來漱口的茶水。

爾後,他們出了雅廳,梅桃她們已候在外面。

蘇靈咚問道:“你們可用過膳了?”

“回姑娘,簡單用了些。”青梅回答。

一行往外走,出了出院,忽然,趙驿槿大喊了一聲:“路大哥!”同時,她還舉高左手忘我地揮動着。

蘇靈咚看她那樣子,竟比從皇宮出來時,趙驿孟說來這酒樓用膳還要激動、興奮十分。

“路大哥!”

趙驿槿繼續喊着,有點忘形,她正要往人群裏跑,卻一把被趙驿孟拉住了,“哪一個是你路大哥?”其實他亦看到了路呈骞。

路呈骞因覺得麻煩要找上門,故意裝作沒聽到趙驿槿的呼喊,瞬間往人多的地方紮去,眼看着他的身影就要消逝,急得趙驿槿極力想要掙脫她六哥的束縛。

“就是你師弟啊!六哥放開我、放開我啦!”

這下蘇靈咚想起來,此前那張畫像,于是,她亦不由得好奇起來,這“路大哥”到底是何方神聖,竟令小姑子如此念念不忘。

趙驿孟不得已,只得放開她,路呈骞的身影已隐沒在人群中。

只見趙驿槿往路呈骞消逝的方向追去,急得露秋亦跟着跑過去。

“女大不中留!”趙驿孟盯着妹妹的背影搖頭。

“六郎這語氣,竟像一個老爹爹。”蘇靈咚亦看着小姑子那急吼吼的背影,想起答應過她的事情。

見趙驿孟要跟上妹妹,蘇靈咚卻拉住他,“我們到院子裏等妹妹罷,你又何必去煞風景!”

“煞風景?”

“六郎,你來,我細細告訴你。”方才趙驿孟那般說,蘇靈咚只以為他已經知道,未曾想他只不過是習慣了長兄如父故才那般出口。

一時間,趙驿孟進退兩難,既擔心妹妹,又想知道蘇靈咚要說什麽。

他确定,路呈骞一定聽到了妹妹的呼聲,最終便随她去了。

那一頭,趙驿槿擠過人群,穿過一個大廳,只見裏面有個天井,那兒人來人往,就是沒有路呈骞的身影,氣得她直跺腳。“好讨厭,為何他會聽不到我喊他?!”

跟在她身後的露秋自然知道她的心事,于是亦跟着張望、找尋。

主仆二人在天井中轉悠着,始終沒找見,在人群裏找人,真若大海中撈針。

忽然,趙驿槿的左肩被人輕輕敲了下,她便左轉,可左邊只空空如也。

“找哥哥做什麽?”

聲音是從她的右邊穿來的,她一轉身,只見胡子淩亂、模樣落拓的路呈骞正對着她露齒而笑。

趙驿槿見到他站在眼前,別提有多高興了。

心中有千言萬語,卻反倒不知從哪一句說起,只反問,“你見我們為何要躲開,你是不是不想見到我們?”

“嗯——”路呈骞抿着嘴巴,頭顱向右歪下去,他那束發便懸到空中,“我不想見到你哥。”

“這樣啊,”趙驿槿的因為激動,整張都紅撲撲的,“那我呢?”

這小姑娘莫不是——思及此,路呈骞有點想逃,“叫哥哥,我便告訴你。”他心裏不想逗她,卻管不住嘴巴。

“方才在外頭,你明明聽見了。”

“你要是不想叫,我也不逼你。”

“哥、哥哥——”趙驿槿望向一旁的盆栽。

“傻瓜,我若不想見你早走了。”

“你也不說常來王府裏走走。”

“沒事,我幹嘛要去王府?”

“我好久都沒見到你了,但又不 * 知道去哪裏找你。”

“哥哥浪跡天涯,你可不要有這種危險的念頭。”

“想見你哪裏危險啦?”

“想見我不危險,來找我就很危險。”

食客在他二人身旁來來往往,這時露秋返回,見到他們站在一起,她只在丈餘之外站定、等待。

“待會兒,我要同我哥嫂去看畫,路大哥你要一起去麽?”

“我不愛看畫。”

“那你喜歡做什麽?”

“行俠仗義、浪跡天涯。”

“有人跟你一起麽?”

“沒有,就我一個人。”

“那樣多孤單啊。孤單的時候,路大哥會想誰呢?”

“哥哥誰也不想。”

“是因為你沒有家人麽?”

路呈骞搖頭,又點頭。

“那——”趙驿槿有點難為情,鼓足了勇氣,她說,“路大哥,以後,在外面,要是你覺得孤單,你可以想我,當然,也可以來找我。”

這時候,如果再問小姑娘為什麽就太卑鄙了,路呈骞若有所思,然後搖頭,“還是算了,我喜歡一個人,無牽無挂。”

趙驿槿并不意外他會拒絕自己,只從自己的袖中掏出自己心愛的錦囊,“這個給你。”

路呈骞沒接。

趙驿槿抓住他的手,塞給他,“去年夏日你幫我摘花,這是回禮。”

“這——”他的心緒有些複雜,這小姑娘,果真是——

“路大哥,我找我哥他們去了。”趙驿槿對露秋招招手,然後繞過呆住的路呈骞,向前走去,行至兩三丈外,她回過頭,見路呈骞在看着自己,張口又止,她高聲道,“路大哥,我們還會再見的,對罷?”

他什麽都沒說,只是抓緊手中的錦囊,對眼前的小姑娘咧嘴而笑。

酒樓的前院,趙驿孟聽聞妹妹對路呈骞芳心暗喜之事震驚不已,“胡說,本王不信!”

“若不信,回頭你自己問槿妹妹!”

“不必了,這事情便當作沒發生過。”

“六郎何必自欺?槿妹妹人都追上去了,你何不成人之美,去問問你師弟是何想法。”

“這是胡鬧,你可知他——”

“哪個他,他怎麽樣?”

二人各執一詞,趙驿孟心情特別複雜。“今日不去看畫了,我們回府。”

“六郎,你怎可出爾反爾?”

“本王出爾反爾,你又奈我何?”趙驿孟真的怒了,“在這兒等着,我去把她找回來。”早知如此,方才他絕不會松開拉住妹妹的手。

“我和你一起去。”

趙驿孟想想讓她一個人在此亦不妥,便任由她跟着。

他們才拐進去,便見到滿面春風 * 的趙驿槿迎面而來,“六哥,你去叫你師弟同我們一起去看畫,好麽?”

“不好。”趙驿孟一臉冷然,決定改天再找路呈骞算賬,“回府。”

趙驿槿心情好得很,與見到路呈骞相比,看畫那種事根本不值一提。

她笑着,上前挽住蘇靈咚的臂彎,跟上她六哥。

“嫂嫂,我六哥怎麽了?怎麽不到一盞茶的功夫——”

“他怪我将你帶壞了!”

“六哥,你別怪嫂嫂,跟她沒關系啦。”

趙驿孟不理,自顧向前走。

蘇靈咚望着那背影,他還真的是坐如鐘、站如松、行如風、卧如弓的美男子。

回到府上,趙驿孟終究是沒能做到當作沒發生過,他先把蘇靈咚趕開,再将趙驿槿叫到書房裏去。

“我答應過的,關于你路大哥的那件事,方才說與六郎了。”

離開之前,蘇靈咚湊到趙驿槿耳邊,悄聲道與她。

趙驿槿點點頭,忙跟上她六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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