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李昕愕然回頭,煙花下少年幹淨的眼睛有些迷茫,什麽話都沒說。
沈丹青卻是懂了。
煙花漸變少,最後只剩一片濃黑的天空。院中的小燈籠已經燃盡了燈油,三三兩兩地熄滅了。
沈丹青慢慢從酒和溫暖帶給他的恍惚中清醒過來,淡笑着親了親李昕的鼻尖:“煙花看完了,我們回屋裏吧,外面冷。”
李昕忽然轉身用力抱住沈丹青,身量初長成的少年幾乎用了全部的力量,沈丹青甚至能聽到自己骨骼的咯咯聲。
沈丹青溫聲道:“怎麽了?”
李昕放輕了力道卻依舊抱着沈丹青不松手,悶悶道:“沒事,回屋裏吧。”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沈丹青,和沈丹青去江南在西湖邊定居,那是他夢中的畫面,可是…那就要離開京中的一切,這個決定實在太大,讓十幾歲的少年一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抉擇。
他知道丹青被他的反應傷了心,可答應的話堵在嗓子眼卻怎麽也憋不出來。
沈丹青輕嘆一聲,把李昕橫抱起來進了屋。
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比起初見時竟多了不少份量。沈丹青把太子殿下扔到床上扒幹淨了,俯身吻上少年不斷顫抖的睫毛。
李昕緊張地揪住沈丹青的衣領,雙腿主動纏上他的腰,小臉通紅,也不知是緊張還是羞澀。
沈丹青目光微暗,修長的手指撫摸着少年嫩滑的肌膚下初見輪廓的肌肉,挑逗着他胸前的小肉粒。
李昕仍是緊閉着眼睛,身體卻是溫順甚至讨好的。
沈丹青有些無奈地笑笑,這個小東西是真的很喜歡他,可是也只是喜歡啊。
李昕第二天沒敢春宵苦短睡到日上三杆,等沈丹青盡了興就匆匆起身回宮了。
晉王府的馬車就等在外面,把太子殿下送到宮外,提心吊膽地看着那小祖宗爬牆進去了。
此時天還沒亮,縱然抱病的太子被特許休息,李昕還是擔心他父皇會去東宮,所以才要趕在天亮前回來。
李昕一進門就趴到了床上,迷迷糊糊開始睡覺。
夢中沈丹青的眼睛晃來晃去,李昕半睡半醒間隐約有些後悔。
陪丹青去江南吧…
嗯,等睡醒了就去告訴他。
晉王府。
雖然晉王妃已經去世多年,但按禮晉王還是要在初二這天帶着世子去岳父家。
清塵曾聽晉王囑咐他不要去王府後院的湖心閣。清塵玩笑着随口問了句為何,晉王道:“那裏面藏着些要緊的事物,所以周圍機關密布會有危險。”
清塵沒有表達出太多的好奇,只是在晉王書房的暗格裏找出了湖心閣的機關圖。
今天是最好的機會。
晉王和世子都不在,據說要傍晚才回來。府中除非簽了死契的家奴其他都回家過年去了。府中人少了,被人發現的可能性也就小了。
湖心閣周圍并不設守衛,清塵猜是晉王太看重閣中的東西,若設了守衛反倒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清塵手心捏着冷汗,心中默憶着圖上的,小心謹慎地踏上了通往湖心閣的廊橋。
湖心閣那門似乎已經很久沒人打開了,清塵費了點力氣才推開,被屋裏的塵土嗆得直咳嗽。
湖心閣只是一間小閣,打開門就看到四方伫立的高大木櫃。
清塵仔細考慮了一下,這湖心閣周圍的水面并不十分寬廣,若是用火箭遠攻很快就能把這裏面的東西燒幹淨。
他在閣中轉了一圈,發現木櫃下竟裝了兩排小銅輪,用力一推就向旁邊滑去,露出牆壁上的一個銅環。
清塵欣喜若狂地剛要伸手,卻發現那環上竟是幹幹淨淨半點塵土也無。
他額上瞬間冒出細細的冷汗。
不會,不會有事的。
這銅環在木櫃後面,沒有落上灰塵也屬正常的。
清塵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狠狠一咬牙拉動了銅環。
銅環帶着一條銅琏被拉出來,湖心閣中心的地面下陷,露出一條黑洞洞的地道。
清塵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鑽了下去。
地道并不長,隐約可見前方透出光的拐角。
清塵快步走過去,拐彎之後地道已到盡頭,空空蕩蕩地只有牆上一盞油燈。
清塵瞬間被恐懼攥住了心髒,一道厚重的石門從他身後落下,轟隆的聲響砸得人心裏只剩絕望。
是陷井!
清塵僵在原地。
那盞燈裏的油本就不多,不一會兒就熄滅了,徹徹底底的黑暗中觸手就是石壁,一點縫隙都沒有。
這樣地底的密室很快就空氣就會被消耗完,清塵覺得自己發瘋般地嘶吼掙紮,但是其實他僵硬在原地已經沒了控制自己四肢的能力。
清塵摸不清是這地道裏的機關還是有人故意引他來此,可是狹小空間裏的空氣很快就憋悶起來,讓他漸漸失去了意識。
清塵和對沈丹青約好,最多初十就會把诏書拿到,如果拿不到就立刻撤出晉王府。
可沈丹青直到十五元宵時才得到清塵的消息。沈丹青的人和一個晉王府的下人交談時聽說了一件事,說着晉王剛接進府裏沒多久的那個男人不知犯了什麽錯,被關進王府地牢裏了。
沈丹青聽到這個消息後心立馬沉了下去,清塵那個乖巧聰明的性子能犯什麽錯?很有可能是他的身份暴露了……
沈丹青臉色陰沉,在晉王世子懷疑他開始,他就不該讓清塵接近晉王,這個小世子雖然整天傻樂,卻是個事事心裏明的主。
沈丹青沉默着喝完一杯茶,淡淡道:“清塵出了事,凝翠樓就不安全了。楚湮,你給南邊送個信,調餘容閣的人過來。”
楚湮道:“主人,此時尚不是起大事的時候。”
沈丹青道:“我有分寸,你且把人調來吧。不要來凝翠樓,讓他們去福來客棧。”
楚湮答了是,又問:“主人,那份诏書……”
沈丹青擺擺手:“五皇兄沒有诏書也能大搖大擺地登上皇位。為那東西犯不着太操心。”
楚湮不再多嘴,靜靜侍立在一旁。
沈丹青看着窗外漸暗的天色,似是随口道:“今晚的花燈和煙火都漂亮得很,楚湮你陪我去看看吧。”
楚湮一怔:“太子殿下……”
沈丹青低笑道:“他之後還有的是機會,可你與我,恐怕是最後一次看這麽好看的花燈了。”
楚湮恐慌跪下道:“主人是天子之命,怎麽會……”
“你慌什麽?”沈丹青笑道,“我若真的當了皇帝,哪還有功夫陪你看花燈呢?”
楚湮哭笑不得:“主人,你連我都打趣開了?”
沈丹青淡笑道:“我逗你呢,今天那小兔子太子恐怕出不來了,我一個人看花燈多冷清,楚湮你也不陪我?”
楚湮笑了:“就算找人陪也要找個風華正茂的美人才有意思,樓裏的孩子定然都很願意陪主人看花燈,主人要不挑個去?晚了他們可就都自己去玩了。”
沈丹青笑了笑:“罷了,知道你們見了我都不自在,我自己去逛吧,說不準還能遇到個賢淑美貌的大家閨秀,帶着你們更礙事。”
楚湮笑着送走了沈丹青。
京河橋上已經熱鬧起來,火樹銀花炫爛出盛事繁華。
東宮
李昕正跟晉王世子互相瞪眼。
李昕不解道:“喂,我們哪年這一天不是偷跑出去玩啊,你這次就不肯了?”
晉王世子陰森森道:“因為往年是我們兩個去看美人,今年是你去會小情人還有拉我當擋箭牌!”
李昕瞪眼:“這麽點小忙都不幫你還是不是我兄弟!”
晉王世子呲牙咧嘴:“老子今天就是不給你當牛做馬了怎麽着?”
李昕立馬放軟了态度:“行行行,我給你當牛做馬成不?”
晉王世子哭笑不得:“喂你…我還以為太子殿下有了妻兒能稍微安份點呢,你怎麽又跟那沈丹青纏上了?”
李昕一聽就來氣:“你還說!要不是你非要拉我去羅香苑怎麽會出這種事?我到現在還沒想好怎麽跟蛋清說呢!!!”
晉王世子也惱了:“本世子可是想去一夜春宵的,結果話還沒說兩句呢你就抱着人家死活不放手,多麽冰清玉潔的一姑娘,憑白讓你個牛嚼牡丹的給糟蹋了!!!”
李昕忽然撲哧一聲笑出來:“聽說你上次在凝翠樓還沒光脫衣服就被你爹扛回去了,你還有膽一夜春宵?”
晉王世子幾乎發飙:“別跟我提那個老不死的!老子費盡心機讓他看到那個假惺惺男人的真面目,他還揍了老子一頓天天拉長臉不理人,好像老子欠他錢似的!”
李昕随口問:“就是皇叔從凝翠樓接回來的那個男人?”
晉王世子不耐煩地哼了一聲。
李昕想了想道:“雖然我很不喜歡他跟丹青以前不清不楚,不過那男人挺溫和老實的,你就別再沒事找你爹揍了。”
晉王世子正在氣頭上,脫口而出道:“他是沈丹青派進晉王府的奸細,去密室偷東西被我抓個正着的!”
李昕臉色瞬變:“你說什麽?”
晉王世子這才反應過來說漏了嘴,愣了半天才撓頭道:“李昕,你聽哥一句勸,那沈丹青再好看也不是你受得住的。你遲早有一天被他賣了還幫他數錢呢。”
李昕心急火燎地剛要再問,陳公公在外間道:“太子殿下,世子殿下,晉王府派人來傳說。”
晉王世子一愣:“什麽事?”
陳公公道:“晉王府派人來問世子,花燈會還去不去,您若不去晉王殿下就自個兒去了。”
晉王世子“噌”就跳起來往外跑:“讓他等着!”
李昕一把揪住他:“帶我出去!”
晉王世子瞪他:“不幹!”
李昕回瞪他:“你不帶我出去你也別想出去!”
兩人互瞪了半天,還是擔心他父王自己出去地晉王世子先伏了軟:“得得得,我怕你了,快點換衣服我把你弄出去。”
李昕重重一拍他的肩:“真是我的好兄弟!”
晉王世子乘的馬車是可以出入皇宮的,就把太子殿下塞進去帶出了宮。
宮門外停着晉王府的馬車,晉王掀開車簾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兒子一眼。
李昕一腳把晉王世子踹下去,然後驅車就走。
晉王世子不願在他爹面前顯得太鬧騰,也沒急着和李昕算賬,繃着臉上了他爹的馬車。
天空已經徹底黑下來。花燈節是滿城都是花燈,最熱鬧的當屬京河兩岸,馬車離京河還有兩條街就已經過不去了,李昕急匆匆地下馬往河上飛奔。
京河兩岸的青石街熙熙攘攘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燈光下秀美的女子三五成群簇擁着,用某種羞怯的目光大量着身旁經過的俊朗男子。
李昕在人群中艱難前行,瞪大眼睛四周尋找沈丹青的身影。
他們約好的在京河邊見面。
可是燈火闌珊已經令人眼花,又怎麽看得清人?
沈丹青在河邊賣了一盞河燈。賣河燈的小姑娘在這俊美男人的目光下紅着臉遞上筆:“公子,寫個心願吧。”
沈丹青道謝接過,卻怔在那裏遲遲沒有落筆。
寫什麽呢?
小姑娘緊張地看着沈丹青,竟有點擔心這個神仙般的公子會扔下河燈就走。
沈丹青沉吟了一會兒,提筆在河燈上畫了一只小兔子,支棱着耳朵瞪大了眼睛,兩只前爪并在一起正試圖站起來,簡直呆得要命。
沈丹青輕輕笑了笑,讓小姑娘幫他點上蠟燭,撩起衣擺半蹲在河邊小心翼翼地把河燈放了進去。
精巧一盞燈打着旋順流而下。
他站起身目送那盞燈融入到河上的萬盞燈海裏。
李昕正氣喘籲籲地在人群中擁擠着前進,眼睛瞪得生疼也沒見着那個人。
他後悔得要死,花燈會上人這麽多怎麽找?應該讓丹青在家等他去接才對!
沈丹青在河邊站了一會兒,就緩步離開了河岸。走到相對安靜的小街裏去,一個人看花燈果真是沒什麽意思,憑白覺着冷清。
那個小東西…還會來嗎?
遠方亮起一朵紫色的煙花,不大卻極亮,在漫天花雨中也着實讓人驚嘆了一番。
沈丹青心下一沉,那是凝翠樓找樓中人回去的暗號。
在這個時候急匆匆地找人,必定是出了大事。
他又回頭看向那片熱鬧的繁華景象。
李昕…他怕是來不了了。
只恨相遇太晚,連點美好的東西都留不下多少,那孩子日後若回憶起這段荒唐情事,會不會覺得無聊呢?
李昕硬是在冬天裏熱出了滿頭大汗,沿着京河兩岸開回走了兩趟也沒找到人。
河邊賣燈的女孩已經賣完了河燈準備回家了,臨走前忍不住問那個開回跑了好幾趟少年:“公子是找人嗎?”
李昕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道:“是…是個很俊的男人,比我高這麽些,二十五六歲。說話特別溫柔,姑娘有見過嗎?”
小姑娘點頭道:“花燈會剛開始的時候就有一個這樣的公子來買了個河燈放,不知是不是公子要找的人?”
李昕一陣茫然:“那…那他去了哪裏?”
小姑娘為難道:“那公子已經走了好久了。”
李昕站在河邊喃喃道:“他在這裏放了河燈?”
小姑娘道:“那位公子就是在這裏放的河燈,河燈順水而流,最後就都流到郊外的千世湖中了。”
李昕道:“謝過姑娘了。”
說完頭也不回跑回馬車那邊,卸下馬就翻身上去,驅馬向城外奔去。
河燈放的是心中所願。
李昕在馬上想着,丹青所願的我都給他,何必去求那虛無的神靈?
沈丹青匆匆趕回凝翠樓,問楚湮:“出了什麽事?”
楚湮道:“清塵被關的具體位置找到了。”
沈丹青問:“晉王呢?”
楚湮道:“晉王和晉王世子都去看花燈了,我們的人正盯着。”
沈丹青沉默了一會兒,淡笑道:“他們倒懂得享天倫之樂,那我就去把清塵接回來吧。”
楚湮驚道:“主人,有可能是陷井!”
沈丹青道:“這麽好的機會必然是陷井,可若這麽好的機會我都不上當,清塵也就活不到天亮了。”
楚湮怔怔道:“主人……”
沈丹青笑了笑:“清塵恐怕是沒松口,晉王急着找幕後主使,就使了這招請君入甕。”
楚湮咬咬下唇,狠心道:“楚湮知道主人情深意重,只是清塵去晉王身邊時便有了再不回來的準備,主人這般…清塵卻未必喜歡。”
沈丹青低笑道:“清塵陪了我那麽久,我至少要在他死前跟他說兩句話。那孩子傻得很,我若不去他受多少折磨也舍不得死啊。”
晉王父子正在街上猜燈謎。晉王世子雖然不太正經,卻為了讨好美人學精了這猜謎功夫,連連猜中。不一會兒身邊就聚了一堆圍觀的人,把跟蹤者擠到了外圍。
跟蹤的人急着往內擠,不小心就踩了一個大漢的腳,大漢當場就惱了:“哪個不長眼的!!!”
跟蹤的人被大漢纏了半天,等到脫身已經不見了晉王父子的蹤影。
那人心頭一跳,匆忙趕回凝翠樓報告了楚湮。
楚湮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沈丹青已經出門半個時辰了……
他忙派手下備馬追了上去,握住缰繩的手心滿是冷汗。
果真是圈套……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