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太子失蹤了。
早朝的時候還規規矩矩站在底下的太子殿下忽然就沒了人影,皇上面色陰沉地下令全城搜索。
而太子殿下已經一騎快馬出城南下,直奔江南而去。
江南,臘月廿五日。
江南下了多年未見的一場大雪,院裏的梅花開得一片殷紅。
沈丹青一早起來就吩咐手下準備了上墳用的各項物件,從酒窖裏拎了一壇好酒出來。
晉王随口問道:“十三弟要去祭奠先人?”
沈丹青低聲道:“是一個故友,今天是她的祭日。”
晉王道:“我要回京了。”
沈丹青倒是一怔:“皇兄為何急着要走?”
晉王道:“大過年的沒人看着昭兒,我怕他鬧事。”
沈丹青心中一沉,卻不敢多問,笑着讓管家給晉王收拾了行李送他離開。
沈丹青強行壓下心中的不安,帶人前往栖心谷。
起事之前,他還有最後一件事需要籌備。
沈丹青也當過幾年江湖中人,後來他的幾個師兄自相殘殺,沈丹青就很有眼色地離開師門當起了風流才子。
但是破雲門的勢力精密龐大,若是握到自己手中,做事總會順心很多。
沈丹青在馬車中垂眼看着自己的手。
他用七年設了一個局,今日也到了該收網的适合了。
李昕風塵仆仆地趕到江南,還沒下馬就撞上了晉王的車隊。
晉王從馬車裏探出頭來,看着直喘粗氣的太子殿下不由得皺起眉。
李昕一看到晉王這個完事回京的架勢心瞬間涼了,本來就不太好看的臉色變得慘白,幹裂的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晉王緊皺的眉稍微舒展了些:“·沈丹青不在江南王府。”
李昕開始在馬上逛悠。
晉王慢吞吞地說出後半句:“他去栖心谷祭奠故友了。”
他話音未落太子殿下已經驅馬跑了,精神抖擻全然不見方才的疲憊之态。
晉王冷峻的面容上竟難得有了點笑意,低喃道:“果然是少年心性。”
李昕火急火燎地一路打聽着到了栖心谷,站在山口轉來轉去的忽然就不敢過去了。
沈丹青…他瘦了還是胖了?他身邊有沒有新的人陪着?他還記得……嗎?
雪還在下,絨毛一般簌簌落落地從天空落下來,輕輕撓着人心,癢癢的讓人坐立不安。
李昕深吸了一口氣,暗想,等見到丹青該說什麽呢?
他匆匆忙忙從京城來到江南,真到了離沈丹青這麽近的地方,卻開始手足無措。
靜悄悄的山谷裏忽然響起了刀劍相交的聲音。
李昕心中一緊,縱馬沖進山谷裏。
栖心谷地形狹長崎岖,灌木叢生馬不能行,李昕棄了馬步行向深谷沖去。
大師姐的祭日,沈丹青回來,破雲門如今的主人也會來。
破雲門門主俞成莊只有一個弟子,是沈丹青七年前送給掌門師兄的禮物,當年粉嫩嫩的一個小東西竟已長得比他師父還高了。
沈丹青遠遠看着那個少年,他好像是叫寧尋意來着?
沈丹青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炸山。”
李昕剛走到殺伐聲響起的地方,頭頂就是一陣巨大的轟鳴,巨大的山石滾落下來,原本殺得你死我活的人群無處可躲,頓時有三五個人慘死在巨石下。
轟鳴聲還在繼續,山谷兩側的山崖上不知埋了多少炸藥,石塊泥土滾落下來,整個山谷裏塵土飛揚,模糊了人的眼睛。
丹青他…還在裏面……
李昕跌跌撞撞地沖進去,在慘叫的人群和紛亂的山石中大聲喊着沈丹青。
沈丹青走了沒多遠忽然停下皺起了眉。
管家疑道:“王爺?”
沈丹青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皺眉道:“我聽到有人在叫我。”
管家不會武功,凝神聽了半晌只聽到了爆炸聲。
沈丹青忽然臉色一變沖向山谷裏。
那是…李昕的聲音!
他怎麽會來這裏?
他怎麽會來這裏!!!
山谷中塵土飛揚一片混亂,沈丹青竭力捕捉着那斷斷續續的呼喊聲,終于看到了李昕的背影。
沈丹青吐出嘴裏的塵土大喊:“李昕!!!”
李昕驚喜地回過頭來,張開的嘴還沒發出聲音,一塊巨石從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他身上。
沈丹青感覺那石頭好像砸到了自己身上,眼前瞬間一片血紅。他沖過去用力掀開那塊石頭把李昕抱出來。
李昕已經昏迷過去,口鼻中不斷溢着血,渾身的骨頭似乎都被砸碎了,軟軟地癱在沈丹青懷裏。
沈丹青的手在發抖,李昕被他這一挪痛地恢複了些神智,不斷溢血的嘴艱難地開開合合。沈丹青把耳朵湊到他唇邊,聽到李昕模糊不清地說着:“丹青…不…不當太子…不當太子了……”
沈丹青想不到懷裏這個人的份量會變得這麽重,壓得他全身的骨頭都個咯吱作響着疼。
李昕勉強睜開一線眼睛,目光凝在沈丹青臉上,他輕聲說:“…去西湖…西湖種…種蓮藕……”
沈丹青的雙手鮮血淋漓,幾乎跌跌撞撞地沖出了山谷。懷裏的人已經安靜地閉上眼睛,微弱的呼吸仿佛随時都會斷掉。
沈丹青渾渾噩噩地直到把李昕帶回江南王府才清醒過來,一拳打上王府冷硬的院牆。
沈丹青在雪中站了不知多久,管家才到他身邊輕聲道:“那位小公子的性命已經無礙,王爺進去看看吧。”
沈丹青站久了,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凍住,半晌才回過神來,低聲道:性命無礙…其他的呢?”
管家道:“蘇大夫說那位公子脊椎受了傷,恐怕……”
沈丹青的指甲狠狠摳進掌心裏,僵立了半天才遲鈍地邁開步子進了屋。
李昕還沒醒過來,蒼白俊秀的臉已經脫了稚氣,顯出有些堅毅的輪廓來。
他若再長大些,定然是個翩翩濁世佳公子,可現在…這個孩子的一生已經毀了。
屋裏很暖,凝固的血液開始流動,凍在眼眶裏的淚珠也融開,沿着冰冷的面具往下流。
沈丹青站在床邊靜靜地任淚水流幹了,俯身在李昕額上輕吻了一下,昏迷的少年漸漸安穩下來,幹裂的嘴唇翕動着不知夢到了什麽。
沈丹青忽然不敢用心去聽。
“李昕……”沈丹青半跪在床邊低聲道,“我該拿你怎麽辦?你讓我拿你怎麽辦?”
一個人若是孤獨久了,也就不會覺得有多苦,可若有人走進他心裏再離開,那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沈丹青在床邊守了不知多久,李昕慢慢睜開了眼睛。
沈丹青對上他迷茫的視線頓時手足無措,半晌才啞着嗓子道:“你…你要不要喝水?”
李昕迷迷糊糊地點頭,沈丹青就手忙腳亂地去倒了杯茶來,小心翼翼地扶着李昕喂他喝水。
沈丹青的手一直在抖,一杯茶倒有大半灑了。
李昕喝了兩口水才清醒過來,看着沈丹青的臉皺眉:“丹青你…怎麽了?”
沈丹青下意識地捂了下臉,不自在道:“沒…沒事。”
李昕皺了皺眉,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沈丹青放下茶杯,低聲問:“你怎麽來了?”
李昕垂下目光:“你是江南王?”
沈丹青沉默不語。
李昕苦笑道:“十三叔。”
沈丹青心底莫名有點恐慌,他強笑道:“你…你疼不疼?”
李昕怔了怔,道:“不疼。”說完他臉上的神情立刻僵住了。
怎麽會…不疼呢?
李昕壓下心底的恐慌,擡頭問沈丹青:“我怎麽了?”
他臉色蒼白,臉上的平靜就像是一張紙,輕輕一碰都會破。
沈丹青試探着安撫道:“你……”
李昕卻忽然掀開被子就要起身,半邊身子跌下了床。
沈丹青忙抱住他,急聲道:“李昕,李昕不要命了!”
李昕伏在沈丹青懷裏,眼神空洞茫然。
不疼,真的不疼啊。那被巨石壓到的下半身一點感覺都沒有,真的不疼。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