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李昭毫無危機感地在樓上朝下抛媚眼,全然不顧兩張鐵青的臉。

客棧這陣子的生意冷清的很。

江南王趁着水瘓未平領兵造反,還亮出了先皇遺诏。

當今皇上曾是兵變奪位,朝中本就人心浮動,江南王這一鬧,大家心裏多少都有了點小算盤。

一晃眼間江南王已經打過了半璧江山直沖京城而來,李昕還在鳳凰山裏被周老頭折磨得焦頭爛額。

外面的血腥氣飄不進山清水秀的鳳凰裏,周老頭和俞成莊也非常怡然自得地享受着這種安逸平和的生活。李昕心裏卻燃着一把火,再不燒出去他怕會燒死自己。

轉眼在鳳凰山中已經三個月,李昕終于摸清了周老頭和兔大仙的行動規律,抽空溜出了山谷。

鳳凰山地處偏僻,李昕輾轉了幾天才尋到了一處較為熱鬧的小鎮。

當初沈丹青請周老頭治李昕的時候送了不少金銀,李昕便毫不客氣地順了兩把,去鎮上最大的酒樓撒下銀子要了座位,開始向小二打聽消息。

這地方過于偏僻了些,小二也說不大明白外面發生了什麽,只說是外面打仗了,誰跟誰打也說不清楚,但總歸波及不到南邊來就是了。

李昕一聽心就沉了下去,匆忙吃完飯後包了幹糧,問清楚路向北行去。

半月後,江南王領兵攻入京城,京中官員人人自危,禁軍副統領陳玮趁亂殺掉統領呂将,打開城門迎江南王入京。

沈丹青走進這坐城中,身前是慌亂的人群,身後是十萬鐵騎。

他隐忍十年,原就是為了這樣嚣張地回到這裏,向那個人宣告自己的成長。

京城剛下過一場雨,馬蹄踏在濕潤着花香的石板上,慢慢浸上血腥味。

沈丹青在馬上,目光一直低垂着,他黑色披風下消瘦的身形在一衆铠甲濃重的殺氣中竟顯出幾分落寞來。

阻擋他的人不斷倒下,不斷後退,馬蹄踩過層疊的屍體,前方是皇宮大殿前雄偉的大理石長階。

沈丹青這才稍微擡了擡頭,眉眼間有點如夢初醒的恍惚。

晉王率兵在石階前,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神情。

沈丹青翻身下馬,含笑道:“皇兄。”

晉王淡淡瞥他一眼,側身讓開路,并沒有其他的動作。

沈丹青道:“皇兄請。”

晉王淡漠道:“兩位陛下的事,本王就不攙和了。”

沈丹青微微笑起來,他往日總會在額前放下幾縷發,眉目的神情在發間朦朦胧胧,如今卻全梳了上去,露出一雙清亮的眼,那溫文爾雅的相貌竟變得攝人起來:“那就勞煩皇兄稍等片刻了。”

晉王面無表情地點頭,繼續站在那裏當木樁。

沈丹青擡步走上長階。他知道,那個人會在大殿裏等他去做一個了結。

我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沈丹青微微閉上眼睛感受大殿裏傳來的龍涎香。

那不是氣話,我總有一天會回到這裏,坐回那個本就該屬于我的位子。

李昕離京幾十裏就聽聞到了江南王入京的消息,他頭腦發蒙,神智卻出奇冷靜了起來,偷偷打暈了一個士兵,換上他的衣服混進了城中。

和晉王世子在京城中偷雞摸狗的十幾年,他已經摸熟了京中的大街小巷,最知道哪條路能避開巡邏守衛。加上江南王剛剛破城入京,尚且顧及不到細節處,讓李昕順利摸到了皇宮。

皇上已經老了,其實他不過比這位十三弟大了十歲,可樣子和心似乎都老了。

沈丹青站在大殿下仰望着他,溫文而笑:“皇兄安好?”

皇上端坐在龍椅上凝視着沈丹青的臉,半晌才道:“朕沒想到,十三弟竟有這等胸襟。”

沈丹青也是笑:“臣弟也沒想到,一別數年,陛下竟連臣弟的樣子都不記得了。”

皇上啞然失笑:“十三弟離京時還是個孩子,後來變得這般風華絕世,朕當真認不出來了。得,朕自罰三杯。”

沈丹青這才看到龍椅前的案上擺着酒壺酒杯,皇上自斟自飲了三杯,面上帶了暈紅:“十三弟可消氣了?”

沈丹青笑了笑,慢慢走上通往龍椅的臺階。

臺階上鋪了紅毯,紅毯很新很幹淨,似乎吸飽了鮮血,顏色明亮得有些刺眼。

沈丹青在案前站住,左手從袖中伸出來慢慢握住了酒壺,又倒了三杯酒:“臣弟年少無知,多年不肯回京與皇兄敘舊,也該自罰三杯。”

皇上的眼睛裏泛起一絲傷感的淡笑:“十三弟是在怨朕狠心吶。”

沈丹青仰頭喝下一杯酒,搖頭道:“臣弟不怪皇兄狠心。”

皇上一怔。

沈丹青喝下第二杯:“臣弟是怨,皇兄說話不算數。”

皇上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十…十三……”

沈丹青握着最後一杯酒低聲道:“皇兄還記得,先帝駕崩前那一日嗎?皇兄說過,第二天要帶臣弟去城外放風筝的。”

皇上低笑道:“多少年的事了,十三弟竟還記得。”

沈丹青笑出聲來:“我記得,我當然記得。我抱着風筝瞞着母妃打算悄悄翻牆出去的時候,看到了五皇兄親手殺了我的母妃,你說我怎麽會不記得?我怎麽樣才能不記得!!!”

皇上低下頭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當年十三弟年紀尚小,若真依先帝遺诏,必然妖妃幹政,國将不國。十三弟怨朕,朕自當受着,可這萬裏江山……”

“這萬裏江山又怎麽了?”沈丹青徐徐飲下最後一杯酒,“這萬裏江山,又于我何幹……”他話音未落,皇上袖中忽然閃出一線寒光直插沈丹青腰際。

沈丹青擰腰閃過,拔劍回擊皇上手腕,狠狠壓到案上,劍尖一滑抵上了皇上的喉頭。

沈丹青輕咳了一聲:“我的騎射刀劍都是五皇兄為我啓蒙的,不知今日學到了皇兄的幾分。”

皇上長笑:“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沈丹青有一瞬的恍惚,多少年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十三皇子,都死去多少年了?可如今細想起來,卻一幕一幕都記着。

記得五皇兄帶他騎馬狩獵,帶他武刀弄劍,帶他出入大街小巷嘗盡民間美食,看遍鄉野雜耍。

記得五皇兄笑着答應他明天去放風筝,小小的十三皇子還不放心地伸出手:“皇兄,拉勾勾,說話不算數的是小狗。”

可第二天,他在牆頭上看到五皇兄的劍刺進了母親的胸口。

沈丹青低低笑出聲來:“皇兄,酒裏下了毒是吧。”

皇上臉色微變。

沈丹青淡笑道:“可惜了,我在江南十幾年,沒事就喜歡給自己下毒玩,次數多了,一般的毒藥也就當酒喝了。你不用擔心,這萬裏江山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的。”說完用力把劍尖送進了皇上喉嚨裏,寒光映着皇上滄桑的面容,徹底終結了他半生的夢魇。

沈丹青身體有些發軟地退後了一步,耳邊是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也不知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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