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色灰蒙蒙的,這倒黴的雨要下不下,就跟百轉千回的女人一樣招人煩。肖墨雙手抱胸,怏怏的站在路邊,百無聊賴的踢着公路面兒上的小石子,與迎面走來的年輕交警對到眼神兒。
交警快步上前,看了看被撞凹的圍欄,又看了看頭發散亂的肖墨,翻開随身攜帶的文件夾,清了清嗓子:“叫什麽名字?”
肖墨尴尬的撓撓頭,眉眼掃了一下四周,悶悶的說:“肖墨。”
“什麽墨?粉墨登場的墨?”
肖墨有些氣結,反駁他:“是文人墨客的墨!”
交警輕笑了一聲,抿唇繼續問:“年齡。”
“23!哦,不對不對,我的生日還沒過,算22!你寫22吧。”
交警蹙眉,嘴角勾動:“喝的什麽酒,啤的還是白的,喝了多少?”
“警察叔叔,我沒喝酒!”肖墨有些無奈。
“可儀器顯示你喝了。”
“我說,我午餐吃的醉雞,裏頭有紹興酒。你信麽?”
交警想了一會兒,一本正經的回她:“不信!”
“你再好好回想回想,到底喝了什麽酒?!啤的還是白的?”他埋頭認真填着表格,似乎并不像越過這個話題。
肖墨嘆了口氣,站在那裏無所适從。承認吧,憋屈,不承認吧,尴尬。
交警見狀,合上手裏的文件夾,指了指路邊:“車抛錨了,你要不要聯系一下你的家人?!”
提到家人,肖墨一怔,腳下磨石子的動作愈加慌亂,回頭瞟了一眼被抛在邊兒上的車,因為撞擊,車前蓋兒已經凹的不成模樣。想着自己出門的時候,還信誓旦旦的跟大哥保證:“哥,你放心吧,等我把車賣了,咱就付得起房子的首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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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陪對方喝了好幾杯白酒,還是被人找了一個理由,随便給打發了,惹得她昏昏沉沉,這才出了這些事故。她咬了咬綿軟的唇瓣兒,盯着路邊蔫了吧唧的樹葉發呆。
此情此景,肖墨倒想起了一個人:喬琛。
可為什麽自己會突然想起他?
肖墨苦苦一笑,嘴角的兩枚梨渦不合時宜的顯現,這是自己的一種習慣,一旦被沉悶的生活壓迫,她就會想起喬琛。
對肖墨來講,喬琛這個人既熟悉又陌生,說陌生又熟悉,他教會了自己太多東西,同時,他也奪走了自己太多東西……
本該是功過相抵,兩不相欠的。
肖墨始終記得,落落曾經跟她說過的一段臺詞:“獨善其身,聽起來很高尚,其實很愚拙,一個不懂得變通的人,一個不懂得迎合低級趣味的人,是不能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如果世人皆醉我獨醒,那麽瘋的是自己。現在的社會,你不認識人,沒有後臺,就只有被欺負的份。”
這句話雖然粗俗,但卻應景。當時的肖墨被沉重的生活所累,每天睜開眼,大哥的婚房,弟弟的學費,自己的學費都在她的眼前不停的晃動,壓的她喘不過氣。她唯有學着變通,學着像很多人一樣,迎合低級的趣味。
“小姐,你的電話打了嗎?”交警突如其來的詢問驚擾了她。肖墨擡頭,心不在焉的盯着交警蓬勃的臉龐看,腦子裏總是回蕩着一句話:“肖墨,一旦你走投無路了,你就來找我,我一定會幫你。”
想到自己離開他,才不過三個月,就變的如此窮困潦倒,這男人的話便更像一塊吸力十足的磁鐵……
難道只要一通電話,僅僅一通電話,她身邊的這些難事都會迎刃而解?可她又因為自己的這一想法而感到羞愧,她羞愧自己身上的那點可憐的自尊,竟這麽不經風雨,竟在這麽短促的時光裏被磨的一幹二淨。
肖墨下意識的擡頭,眼光閃爍:“我的手機沒電了……”
交警聳聳肩,熱心的掏出自己的手機。
“號碼。”他平和的問她。
肖墨擡眼,略微有些遲疑,但還是将號碼報全了。她妥協了,再一次妥協了,賣一次也是賣,賣兩次也賣,那自己何不賭一把?興許,人家早把你忘了,你想賣還不一定賣的成呢……
可是,事實證明,肖墨還是有些魅力的,那輛熟悉的黑色的悍馬車,沒過半個小時,就開了過來。
從車裏下來一個男人,身高馬大,一身筆挺的墨綠軍裝,狹長的眉眼,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眸子,還有衣襟上的一排金扣……無一,無一不在肖墨似黑色葡萄般的眼珠裏熠熠生輝。
交警下意識的問了一句:“是你什麽人?!”
肖墨勾勾唇角,透過薄涼的空氣看向男人肩章,一臉的稀松平常:“他啊,是我老板。”
确切的說,他是肖墨的第一個男人,女人對自己的第一個男人總會念念不忘。肖墨總是記得喬琛的模樣,腰背挺直,沉穩有力。就如此刻,一臉優雅的喬琛,朝着他們走來了,擦肩而過的時候,他還特別意味深長的看了肖墨一眼,肖墨嘟着嘴兒識相的避開,腰背倚住抛了錨的轎車,在不遠處,安靜的看着他,看他的氣定神閑,彬彬有禮。
肖墨淡笑,喬琛這模樣,是個34歲的軍人該有的樣子。
等着男人交涉好,天色已經不早了,肖墨的駕照被扣押了,禁駕三個月。
喬琛還是如第一次見面那般紳士,溫柔的替她開了車門。肖墨上車的時候,頓了幾頓,本來以為邁不開腿兒的,卻還是進去了。
一時之間,車裏的氣氛有些尴尬。
肖墨想了想,紅着臉,打破了沉寂:“喬參謀長,今天謝謝你了。”
喬琛回眸,盯着肖墨看了良久,輕啓薄唇:“先去趟醫院吧。”
“不用了,不用了。”肖墨連忙打斷了他:“我沒傷,你看我處處是好的。”
“有很多傷從外表是看不出來的。最好去檢查一下,買個放心。”喬琛很平淡的說着。
肖墨到嘴的話只好重又咽下去,轉頭看着窗外。
外面正下着綿綿細雨,雖不大卻也将肖墨的心淋濕了,風一吹,便冷冷的疼着。她突然覺得自己可悲又可憐。
早知道今時今日自己還是要這般卑微無原則,當初又何必裝作潇灑的放棄?
她沉默了很久,即便調整好了自己波動的情緒,可聲音還是綿軟無力,她問喬琛:“喬參謀長,我想問您……您上次說的話還算數麽?!”
喬琛凝眉說道:“我是軍人!說的話自然是算數的。”
“那……”肖墨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正随着空氣一點點流逝:“那……您還想要我麽?!”
“給我一個理由。”喬琛淡淡說着。
一時之間,肖墨像被人抽了筋扒了皮般無所适從:“錢,我需要錢……”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漆黑的眼珠暗淡無關,尤為空洞。
像是思考了很久,喬琛說:“上次,你也是這麽說的,可你,只堅持了一個月。”是的,她只堅持了一個月,并不是喬琛這個金主難以忍受,只是,她太年輕,她低估了情婦這個職業,它并不是賣賣笑,賣賣身體就可以的。
伴随着金錢而來的還有無邊的寂寞,那孤寂的漫漫長夜,你好像永遠都看不見它的盡頭。
肖墨不記得她曾看過的哪部小說中記錄過這樣一段話“對渴望愛情的年輕人來講,愛情這個東西,看樣子是很空泛的。具體來講很簡單,要有固定的性生活,要每天一起吃飯,一起讨論家裏家外,睡在同一張床上,周末一起逛街……”
而恰恰,肖墨正是處于一個那樣別人說的年輕且尴尬的年紀,這個年紀,最是渴望愛情的時刻,可喬琛能給她的,只有錢和性生活,所以,那時候,她覺得要是再不離開,自己就會死掉……
可如今,只不過隔了幾個月,肖墨的心境卻大不如從前了,她離開了一次,卻深刻的明白了,對她而言,迎着朝陽,或許更難。雖然她知道,生活在黑暗裏的滋味并不好受。
“肖墨,你想好了,這次不同往日,一旦選擇了,就不再有退路了!”喬琛突然開口,将肖墨的吞吞吐吐的思想攪成了一團亂麻:“我的車也不是那麽好上的。”
肖墨怔然,呆呆的看了一眼喬琛,他正雲淡風輕閑的開着車,其實,不用他提醒,肖墨也能明白,他喬琛是什麽人,城裏日理萬機的高官,自己還當真以為他是個沒脾氣的男人?!
念及此,肖墨低低的應了一聲:“喬參謀長,這些,我是知道的。只是……”肖墨擡起濕漉漉的眸子看着喬琛:“喬參謀長,我能問你一個問題麽?”
喬琛回頭望着她,鼻音濃郁的“嗯”了一聲。
肖墨咽了咽口水,聲音有些顫抖:“為什麽是我?!”
喬琛的背脊一僵,頓了很久才說:“因為你年輕漂亮。”肖墨将眼角垂下,千篇一律的答案,原來自己也不例外。
“那……你愛你的妻子麽?!”肖墨很不合時宜的問了這個問題,想着自己是不是過分了,又補上了一句:“額,可以不回答的。”
喬琛回頭看了看肖墨:“以後別叫我喬參謀長了。”
“啊?”肖墨一驚,可面上并沒有過多的驚慌。
喬琛的拒絕回答,讓她一瞬間清醒過來了,清醒的認識到她和喬琛的關系。
她想了想說道:“那我叫你……喬先生……可以麽?”
喬琛沒再說話,在肖墨看來應該是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