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永不相忘
他們相視沉默,如未曾相識。
于是隔着這層輕薄的靜,夏油傑想起在神的領域內看到一切後,心中無可遏制的,升起的自我質問。
出車禍死掉的小動物。
被選中所以為他人而死的孩子。
獻給某個人幸福人生後沒能得救的人。
——究竟是誰?
星河流淌之間,神的領域內側。
少年人滿目荒蕪的眼神,他像是随着宇宙而老,于是歲月的金霧也作淚的湖。
“孤單一個人很難過的哦,還有人在那裏等着你。”少女神明的眉梢,唇角,悄然流淌起清淡笑意,“我們的故事都已結束,而你們的故事還在繼續……”
“所以,快回去吧。”
那麽柔軟,柔軟到幾乎怯弱的嗓音,像淚水一樣溫暖。
孤單的、勇敢的、溫柔的神。
她笑着,将夏油傑推向銀河之外,令他沉溺蔚藍。
那個墜落太空的少年人。
身上纏繞着相當龐大的因果,在某些特殊存在的眼中非常顯眼,極易被發現。他是有着成為神的資質的人。
只需要存在于那裏,就像錨點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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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的事,要讓人知道才可以啊……”神為光陰嘆息。
像是在說江原勝彥,又或者像是在思念另一位少女。
“--我在你們的身上,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如奇妙之旅,似愛麗絲墜入仙境。
夏油傑在神的領域歸來,再次回到塵世,他駕馭飛行咒靈,如騎上最快的野馬。在時間裏飛馳。
比閃電迅捷,比強風更無形。
他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了橫濱,出現在地形早已變得面目全非的擂缽街外。
略顯遙遠的地帶,高大的摩天輪和某港口公司的辦公大樓,高聳屹立。
漆黑注視……
而獸通體潔白的,像不融于世那樣純粹。
他甩起長尾,軀體半轉,與夏油傑背對而立。
勝彥依舊能感覺到,來自于夏油傑的目光。
于是他支着身體,一副精神抖擻的模樣,心中再次感謝丘比只會微笑的表情。
他與自己說話。
那金發藍眸的普通人少年,神色輕輕淡淡,沒有笑容,也無恐懼。
勝彥注視最後那個成為魔法少女的模板,為戰而死。
——魔女生還。
最後的詛咒的硬度,比勝彥設想的還要可怕,他産生了一種随時都可能失控的錯覺——卻又始終冷酷清醒,絕不放手。
感謝自己的倉鼠屬性。
倉庫裏還有作為備用而囤積的模板,那麽接下來……只要簽下契約,成為魔法少年。
勝彥強行忽略,那種更深層傳遞來的疲憊。
魔女結界被觸碰。
無比輕和的力度,并非攻擊。并且,勝彥聽到夏油傑制止五條悟攻擊行為的勸阻。
勝彥丘比甩尾的頻率一頓,他意識到。
這或許……是來自于那個少年的尊重。在雙方都已知道全部的情況下,卻非常默契而沉寂的不去提及。
那麽……繼續戰鬥吧,[我]。
獸看向模板,少年也垂目看祂,此刻天地沉寂。
海風悲哭……
魔女跌跌撞撞的起舞,始終唱着關于人類的歌。
鞋子踢倒建築。
長柄傘貫穿擂缽街的危房,洛麗塔的裙擺清除滿地的殘渣與碎片。
魔女說要溫暖。
于是天上升起荷包蛋形狀的太陽。
魔女說要甜美。
蛋糕、芝士、野雛菊。點心和花成為新的房子。
魔女說要智慧。
人們看到蕾絲裁剪出書籍,堆積滿地。
魔女說要愛。
孩子們的歡笑傳來,茶的香味,紡車的聲音。星夜女神舞起童話的裙擺。
“dyamimisiriya!”曾經有一個故事!
魔女的高唱不再清澈,逐漸瘋狂。泛着猖肆笑意,破碎嘶啞。
“chuiyumisprom!”來說心愛的孩子!
魔女逐漸失控。
祂穿上紅色的舞鞋,旋轉至癫狂,裙擺如利刃,摧毀一切之前絕不停止!
可惡……
快要無法控制了。
此刻——
如早來的飛雪,存于夏季也絕不融化。
從天而落,似神使降臨。
仿若星河之水的揚灑,如同自宇宙而來。
無數的,繁多的絨羽。
潔白無暇,純稚如幻夢,在整個橫濱上空飛舞。
神在域外行使權能。
她立于全宇宙之上,像輕輕撫摸蝴蝶翅膀那樣,溫柔的看向這個世界。
白羽泛着輕粉的輝光,柔軟的零落在少年人的靈魂上。
勝彥突然感到……那更深層的、似乎是靈魂,被逐漸撫慰。不再傷痕累累。
他好像記起了什麽曾經忘記的東西,在這一刻覺得自己無比輕快,也意識到了夏油傑得知真相的原因,明了少女神明的心意……
模板堕為魔女,那之間的絕望詛咒所形成的污穢也在這一刻淨化。
力量充盈,再不疲憊。
連帶着好像拾起了一些什麽其他的東西……譬如,勇氣。
魔女高唱清澈的詩與歌裏,第22次的循環最後。
人與獸之間的沉默,終于第一次的被打破。
高高挑挑的少年人。
金色頭發,霧藍眼瞳。
他向那額頭與結界壁壘相抵的年輕特級回望,眼中色調明潤,淨如露藹。
“--同/志。”
‘少年’眼神很靜的看着夏油傑,語氣也是平淡。卻莫名得……如撼動靈魂一般,令夏油傑不由得睜大眼眸。
情緒似流岚。
在雙方的心知肚明下,這場荒誕的悲歡仍在持續。向前……
于是有人在光陰盡頭回望,澄澈一顧後,與時間擦肩而過,似與世界作別。
金發少年看向丘比,他瞳色略顯冷淡,眼神卻銳利而認真。
“願我們正直,勇敢,善良。”
這是最後的模板,這是最後的少年——以靈魂為誓,向[獸]許願。
“最後永不相忘。”
年輕的聲音幹淨而淨淬,像在荒原生長至不朽的你我。
靈魂盛放威光。
來成為魔法少女——白獸唱起清鴻的歌。
那仍是人類無法理解的語言。
卻似神明的羽翼拂去絕望。人們看到光,看到太陽,看到夜色褪去前最後的辰星。
天亮了……
魔女之夜消失。
年輕的人也已離去,死如生般輕盈。
第一縷的破曉熹微裏。
後勤和監督們,聽到機車的引擎轟鳴。
那是從不聽調遣的九十九特級,載着‘已死’的灰原。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灰原‘啪’一下雙手合十舉過頭頂,七海臉色臭臭的,卻還是耐心的聽着同期……狡辯……
“沒有死啦!”灰原有點難為情的撓撓臉頰,“像是做了很長的夢,睡了很久……結果醒過來之後發現天空上出現了超級不得了的氣象變化!還有那麽大範圍的‘帳’,這些絕對是不正常的!”
“所以就趕快向這邊來了。”
“順帶一提,我載了他一程哦。”九十九由基豎起拇指,向七海問道:“你喜歡什麽樣的女人?”
“算了,沒事就好。”娜娜明像無視五條悟一樣,無視掉九十九由基。
他看向灰原,“總之,在這裏等待結果吧。”
“什、不需要去幫忙嗎?”灰原有點摸不着頭腦。
“暫時不用了。”七海如此回應。
見證了有如魔法的偉跡。
看到如星河的光輝,唱着‘愛即死亡’的魔女,22種絕望之後,依舊将自己鎖定在無人區域之中。
少年少女們走向奇跡。
以及——
“那恐怕,是另外的故事了。”
他們看向發光的獸。
年輕特級的發頂上突然出現的花冠,耳下墜着結晶純藍。
夏油傑向純白之獸伸出手掌,他收攏手指,卻只握住朝光的嘆息,指縫間洩露出銀白的光子。
獸的身形在那之間流逝。
像沙子,像水,像時間。像一切無法掌控之物。
但是……
甜軟的聲線吐字幹脆而清晰。
“--騙了你,對不起。”
獸在模糊扭曲的光裏,與夏油傑進行最後的交談。
擺脫沉默後的他們,終于能像現在這樣好好對話溝通。
依舊是心知肚明的記憶。
他們的人生之間,毫無隐瞞,而今後未來也絕無陰霾。
于是就像這樣,他們說着旁人所不能理解,也無法聽懂的話。
“如果那是欺騙……我希望時間是永遠。”狐貍眼的少年,目露清苦。
“你知道吧?”
丘比的聲音似乎過于輕快,好像已經抵達更高遠的地方,“那時候的惋惜并不是騙人的……我看到了未來,對吧?就在剛剛,我記起了一些事情,對不起,明明那麽重要……我卻不小心忘記了。”
預知到未來,然後意識到現在。
‘現在’是‘星漿體事件剛剛結束’一切都沒有發生,一切還來得及。
“那時候覺得,如果不是那樣就好了。”獸聲音很輕的解釋着:“因為一切還沒有發生前的你,是一個很好的人。”
會很認真的覺得。
強者要保護弱者,咒術師要保護普通人。
正論非常辛苦。
所以勝彥尊敬夏油傑在那時候的覺悟。
所以……如果在青春年少的時代,不要絕望就好了。能夠長大就好了。
那時候,無論發生什麽,一定都比年少理想的雛形未完整之時,要更加堅定。
人無法跨越時間跳去未來。
卻可以通過改變現在,而走向全新的世界。
以及——
如果只是單純想要挽回涉谷事件,或者改寫死滅回游的荒謬。
勝彥完全可以無所作為的等待上那麽十年,再從夏油傑死亡的那一刻作為切入點,更簡單粗暴的,只需要把羂索殺死就可以。
江原勝彥是已經死過一次的孩子,或許再不會有第二次。又或者可以一直存在下去,總歸是不缺少等待十年的時間。
——但他沒有。
不再是人類的少年,始終沒有那麽想過。
他的确是少年。
看不得苦厄,因年輕而無法無動于衷。
交談的最後。
小獸擡起扭曲在光裏的前爪,用柔軟的肉墊,輕輕搭在夏油傑的發頂上。
嘿呀……
你看你看,人類的小孩子多麽脆弱。
“要溫柔啊,要愛啊,要正确對待啊。”永遠16歲的孩子,對17歲的夏油傑說:“只有這樣才能好好長大。”
似乎還能聽到魔女在塵埃和殘穢裏歌唱,嚴重的幻視和幻聽出現在夏油傑眼前。
祂們唱着——“來說心愛的孩子。”
花冠上的花瓣,潔白柔粉,輕盈柔軟的落入塵網。向下盛開。
“不需要神,不需要魔法。”
‘少年’的嗓音裏帶上笑意,“這是人類自己的力量,就可以做到的奇跡。”
無論是更好的秩序,還是再無陰霾的未來。
從此沒有傳統派的腐爛,沒有延續千年的陰謀。願我們勇敢、正直、善良。
——永不相忘。
“等、你的名字!”徒勞的雙手。
風的嗤笑……
時已至此……
夏油傑仍然未曾知道,那位‘少年’的名字。也不曾看到他的樣子。
他只知道,那個人有最溫暖的靈魂。
在痛苦,在哭泣……以及,閃閃發光。
獸消失了……
政/府開始着手進行橫濱的災後重建。擂缽街區域毀壞太過,預計要平推後建起新的商業街區。
官方出手,對于擂缽街曾經的住民補發身份證明,進行培訓,鼓勵工作。
橫濱再無‘魔女之夜’的痕跡。
出于說不清的心理,隐瞞了獸的存在的夏油傑,在提交完任務報告後,回到高專的宿舍。
剛坐下,手機的通訊提示就再次響起。
他以為是新的任務。
接聽後卻發現是後勤打來的電話,說有他的快遞包。
現在已經被送到高專外。
确認簽收後,目送快遞員的離開。
夏油傑掂了掂手中包裹的重量,似乎是衣服……但是沒有寄件人地址。
——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要真誠,第二要善良,第三要我們永不相忘。陀思妥耶夫斯基因為擔心會,吵起來所以昨天那條評論沒有回or2。
(撓撓頭)就,第一眼看到一瞬間心拔涼拔涼……想想感覺自己有點可悲,作為一個寫手文筆巅峰時期竟然是兩年前(冠位禦主那本的時候。
qvq去年出了點狀況,半年左右沒有寫文,現在應該還在複健期……對不起,我會盡快變強,就算禿頭。
謝謝大家幫我說話,被治愈了,讓我覺得現在好像也,沒有那麽糟糕。我會繼續努力的,無論生活還是寫文。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