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魔女茶會

是誰在哭呢？

夏油傑看到，那層獸的外衣下，是一個少年人痛苦扭曲到哭泣的靈魂。

他依然看不到‘少年’的面容，即便是在神的視域也只能看到那發光的，顫抖的，靈魂的輪廓。

光子一般的眼淚不斷墜落。

異變，是從死亡的那一刻，呼吸消失的那一瞬間開始的。

少年變成了獸。全知全能對于人類的承受力而言非常痛苦，希伯來文字在獸的周身狂舞，令他墜入神的領域。

［這是開始］

死亡的少年，在死亡的那個瞬間觸發了異能力。就此全知全能，去了‘神’的世界。

神是少女……

粉發金眸，愛憐世人。

神笑着說‘還不是應該來到這裏的時候’、‘你的人生還沒有結束’、‘不要被世界遺忘’。

神拒絕了‘少年’，令他再次降臨人間。

已死的，殘缺的，懵懂的少年。

失去了見過神的記憶，忘記了自己的死亡。

然後……

所謂‘系統’的聲音出現，對那一生只有16歲，16年一直都活的非常糟糕的孩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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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起，你将不再是人類。］

“我想做小動物，随便什麽，只要不是人類。”

‘吃飽，睡覺，和被愛着’

祂對他下達命令，宣告他已死的事實，發布任務，又說可以令他複活。

“你被選中了。”

毫不掩飾的，傳遞着這樣的意味。

究竟是異能力選擇了死去的少年，還是少年人因不甘而掌握力量。

——都不是。他自己選中了自己。

在全知全能的那個短暫時間裏。他看到宇宙，看到未來，看到邊繁盛邊凋零的土地。

涉谷事件中被咒靈殺死的普通人，當代最強展開0.2秒的領域，伏魔禦廚子的驚世一擊——

只有16歲的孩子看到無數笑與淚，聽到星球的聲音，見聞異世的哭泣。

強迫進行的死滅回游，搖搖欲墜的社會秩序。

即使記憶清零。

也并不會覺得與自己無關。

人類的潛意識，是可怕的東西。

［任務］

扭轉目标人物的黑化叛逃，令其尋找到自己的初心，得到幸福人生。

目标人物：夏油傑。

此時‘目标人物’非常狼狽的，手掌蓋在雙目上。

少女神明看到對方手指縫隙間，濡濕出的水漬。

冷汗嗎？眼淚嗎？

似乎很重要，似乎……也并不那麽重要。

時間總在繼續，如此殘酷。宇宙的盡頭是獸，将會吃掉一切。

未來無法提前抵達，過去已經既定。只有現在……永遠向前。

頭頂縫合線的女人嘶吼。

那道傷疤已在魔女的游戲之間開裂，猖肆的笑鬧裏，女人顱內的大腦生出唇舌。與軀體一同唾罵。

“可惡的……你騙了我！！”

“丘比，你以為我死了你會活下去嗎！”

如命運，如星軌，如時間之沙的裙擺。魔女們跳起憤怒的舞蹈。

茶壺柄一般彎曲尖銳的鞋跟踩踏着那只生有五官的大腦，齒輪咯吱咯吱裏他們一齊回到蒸汽時代。

“--你欺騙了那麽多年輕的孩子！你以為咒術界會放過你？”

羂索在強烈疼痛中，扭曲咆哮，“你和我，和詛咒沒有區……”

他說不出話了。

精神刺痛之時，羂索意識到自己被魔女們丢進滾動的齒輪。

他被時間的膠片拆分，又随妖精文字的呢喃而被拼起。

整個空間……

天空、大地、海的咆哮。

風的嘶吼……

22種絕望，22位魔女唱着無盡循環的歌。

小獸的尾尖卷在前足上，冷酷微笑。圓圓眼中是毫無起伏，是安靜觀測。

雖然是變成了丘比這種東西。

但是，好孩子不會因為外在而變壞。江原勝彥啊……兌換‘模板’，捏造生平，殺死自己。

他沒有讓任何人變成魔法少女，可以問心無愧……這就足夠了。

‘魔法少女’、‘魔法少年’、‘魔女之夜’。

勝彥現有的，還在活躍的模板——全部，都在這裏了。

那些顏色各異的頭發，眼瞳。

少年少女們在各種角落中一同擡目……看向魔女裙擺，看向命運之輪，看向時光沙漏。

靈魂寶石的光澤，和‘他們’的目光，璀璨如星。明如理想。

‘dyamimisiriya-’曾經有一個故事。

‘dolamagiobi-’魔女和茶會。

……

“dathlveadloly！”想要死亡就去愛！

魔女們唱着，說那個被撿來的人類小孩子。

講述那個扶養脆弱生命長大的故事，有少女略帶羞澀的嗓音唱着說，‘他’要給人類小孩子最好的成長環境。

有少年用變聲前天籁般的清澈訴頌，‘他’要為心愛的小孩子清掃成長中的磨難。

他，她。

他們瘋狂高唱，要給小孩子幸福而安逸的生活環境。

“dyamimisiriya……”

開始即結束。

落幕是嘆息。

裙擺掀起狂風，呼喚暴雨。

魔女握起權杖，為結界內無上暴風之主，似統禦亡靈之王。

五芒星的錢幣盛開，權杖燃起憤怒的烈火，金杯盈滿深域之水，銀白寶劍從天降落。

——懸頂之劍墜落。

裁定，羂索為人的資格。

此刻情形……

像極了曾經，羂索用咒具穿刺獸的身體的那個瞬間。

他亦如那時候一樣，被從天而降的寶劍釘死在地面上。

“我可沒有騙你哦。”勝彥丘比無辜的甩着尾巴，“從一開始就沒有過。”

“我沒有插手你的計劃，你的所有行動都是自己的選擇。”丘比歪着腦袋，無辜而不解，“這一次，也是你自己要跟着進來的不是嗎？”

“我和你的目的也的确是有共同點的，我們都是為了夏油傑嘛。”

羂索想要利用夏油傑的術式和肉/體。

江原勝彥要扭轉悲劇，令夏油傑尋回初心，享有幸福人生。

但，的确都是‘為了夏油傑’沒錯。

“你……你……”羂索咬牙。

“我需要夏油傑的感情這件事，也不是虛假的。”獸非常耐心的，看着瀕死的羂索，“因為必須要扭轉一個不那麽好的未來，所以我要他精神明亮。”

“呃……”你那時候倒是把話說全。

看我還會不會跟你這種騙人的東西合作！

“然後呢……‘我’的确是能夠利用人類感情絕望的那個瞬間的能量，用以阻止宇宙熱寂。”獸擡目，眼瞳粉圓可愛，微笑着說出了直接把羂索氣吐血的話：“可是那跟夏油傑又有什麽關系呢？”

“是擅自将這兩者聯系在一起的你不好！我沒有錯！”

腦花真的氣吐血了。

他軟趴趴的吐了一口腦組織，撅過去的一瞬間被握着權杖的魔女，引火焚燒。

蕾絲的花邊，茶話會的柄圖。

裙擺飛轉之間，暴雨如瀑。勝彥看到一地餘灰。

鬧劇終于落幕。

獸步伐輕盈的，來到被丢棄在一旁的，那位女性的身體旁邊。

粉色的爪墊，柔軟而溫熱的觸及她的臉頰，眼睑。

丘比兩耳間，毛發柔軟的頭頂，輕輕蹭了蹭女人落灰的發梢。

“對不起哦，來晚了是我的錯。”

獸甜軟可愛的聲線依舊毫無起伏，但那的确是‘溫柔’。

“像這樣美麗的你，在從前一定也是非常鮮活明亮的少女吧。”獸的聲線漸漸沉寂，如墜塵網，“這一次呢，已經可以休息了。”

像是魔法和奇跡。

如同被神撫摸過那樣溫暖。驚異的一幕出現在眼前，女人痛苦的面容舒緩。

這一次，她在沉睡。

“願你來生永遠被愛。”

獸為她的下一世，獻上祝福。

天上魔女裙擺狂舞，漆黑的長傘如此優雅。

英倫風格的皮鞋，單邊的眼鏡，教堂花窗折射絢麗光彩。

魔女們在茶會歌唱。

念他們人類的小孩子，頌溫柔祈願，說愛即死亡。

勝彥丘比感受到魔女結界所傳來的，接二連三的震撼。

無需回頭，他知道那是順轉的［蒼］，是反轉的［赫］，是虛式的［茈］。

所以說……六眼的能力是非常犯規的。

但是沒有辦法，決定這麽做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你是誰。”勝彥聽到了結界外傳來的質問。

他們最初相遇的那一天。

舊校舍、土蜘蛛、被調高到20%的同步率，兌換的第一個模板。

丘比網格化的視域下，與六眼神子目光相對的一望。

早在那個時候，五條悟就已經看到‘他’了。之後是調高的同步率的蒙蔽，也是模板‘阿勝’的視線轉移。才得以繼續進行。

［你是誰？］

我是江原勝彥，江原勝的勝，江原顏的彥。

可到最後，他都一言不發。

獸目光沉靜的，注視此夜，觀測魔女降臨。

少年、少女。

他……她。他們……

［我］

——56位魔法少女少年的空前集結。

他們舞起長盾，槍/支輪舞，以身化毛皮美麗的獸。

延伸出龍的角，精靈的長耳，使用着行制各異的武器。

樂器的音波震蕩，高奏凱歌。

炎光轟然，人們看到彩色的夜晚。

少年少女為生赴死，魔女嘶啞歌唱。

在這一刻……

模板真正的變為了‘消耗品’。

魔法……

數不盡的魔法，如幻想崩壞從天而降。

像太陽的鬃毛，像流星的尾羽。

魔法用盡，靈魂寶石徹底污穢的最後一刻則穿刺靈魂寶石。作為同歸于盡的一擊去釋放。

堕為詛咒的魔女是失去理智的，随時有着失控的可能，勝彥必須要在這之前解決掉‘魔女之夜’。

如若不然，詛咒失控，災厄就會擴散。

‘魔女’的本質，是需要人類的生命去維持活動的。

之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實質的流血事件，是因為代價被人提前支付了……對吧……

“你在殺死自己。”

向來溫和的聲線，沉冷如霧。

此刻他們隔着結界相望。

人類和獸……

夏油傑和丘比。

他們隔着那層脆弱的壁壘對視。

魔女結界內土地滿目瘡痍，到處都是炸裂的痕跡。天上旋轉的命運之輪殘缺。

刻度晦暗……

只剩最後明亮的一角。

那是［21］，意為［世界］。

也是，構成魔女之夜的……最後的魔女。

殘存的，僅剩個位數的少年少女，支撐着遍體鱗傷的身體，依舊堅持戰鬥。

‘他’的眼神的那麽的明亮，堅定，耀眼。閃閃發光，不可撼動。

如為世人獻上洗禮，如為神奏起凱歌。

以及——

獸的身邊駐足的，還是‘普通人’的那個孩子。

那是一個高高挑挑的少年人。

他金色頭發，霧藍眼瞳。觀望苦鬥。

噫呃……

剛掏出倉庫裏最後一個模板的勝彥滿頭冷汗。

丘比的‘特殊視域’，令勝彥一瞬間理解了夏油傑現在的狀态。

——他知道了。

緊接着……

勝彥看到夏油傑那雙紫羅蘭色眼睛裏，逐漸逐漸寂靜下去的鮮明怒意，再次沉默。

現在的情勢很是特殊，還有點奇怪。

雙方都已經清晰明了‘對方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但是誰也不說。

如年少錯過。

魔女結界那層單薄的晦暗之後，是戰喝四起。

是魔女的歌聲，似金屬中拼湊出的那般嘶啞。

火光轟烈，無聲喧嚣。

只有靈魂寶石被刺穿發那一刻，明晰清脆。

一次一次的殺死自己。

如帶着某個人一次一次的進行人生回檔。

夏油傑想起了……在神的視角時，看到的‘真相’。

他看到，在獸的外殼下，那個扭曲哭泣的少年人的靈魂。

将‘模板’捏成灰原雄的模樣。

一次一次回檔，經歷9次的奇異死亡。他似乎屏蔽了痛苦，因而眼神麻木，對死亡無所畏懼。

但靈魂中積累的物質卻無法遺忘……所以連他自己都無法察覺。

一邊活潑吐槽，一邊痛苦，眼淚如金霧。

‘少年’是出車禍而死的小狗，是被選中後為他人而戰的江原勝。

是獻上無限循環，只為獻上幸福人生的江原顏。

他說：

穿刺，火燒，歲月的流逝……一切之間，我将不滅。

因為人的一生，真實的死亡只有一次。

吃飽都是問題，永遠無法安沉入睡的，糟糕的童年。

游走在灰色地帶的‘羊’，在被遺忘的擂缽街蓬勃生長。

沒能保護好心中的‘王’，沒有做到任何事，自認為是沒用的孩子的……他……

長大一點後，終于去了稍好一點環境，卻迎來死亡的他。

比起‘死亡’、‘複活’之類的事情。

其實更在意的是，‘我是有用的嗎’……像這樣的事情。

真正在意的并非死亡，而是無意義的死亡。

如果是有用的，有意義的那麽無論活着還是死亡都無所謂。

明明自己已經很痛苦了，卻擅長苦中作樂，吐起槽來很像普通阿宅。

丘比是壞東西，但他不是。

魔法少女和魔法少年，從來都只是他自己而已。

很會摳門，并且對此很有自知之明。

甚至會自己給自己頒發‘鐵公雞’的稱號。

但即使是這樣很會摳門的‘他’。

也不會為了節約所謂的商城積分，而去0成本的誘騙他眼裏真正活着的少年少女。

夏油傑在神的領域裏看到。

‘少年’非常肉痛的，用8.8積分兌換了［以太之光耳墜·輕量版］作為他的靈魂寶石。

那散發着溫柔輝光的，他的靈魂。

一次又一次的，為他帶上花環。牽起他，走向什麽都還沒有發生，一切都來得及的‘曾經’。

——為命運的奇跡，暗中支付好一切代價。

殘存的魔女之夜，最後的魔女固守結界。

祂遍體鱗傷，依舊歌唱。即使傷害再次炸響。

‘chuiyumisprom-’

祂們說起心愛的孩子。

……

在幻想裏不死的‘他’。

是永遠16歲的，年輕的兄長。

想要知道他的樣子，想要知道他的名字。

人和獸，對視沉默。

——誰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