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唐月茹如願以償地知道了這些日子以來她所追求的真相是什麽。
唐進和唐夫人及徐嬷嬷反常的原因是什麽——原來是要送她入宮!
呵!竟然要送她入宮!
怪不得唐欣茹用一副可憐兮兮的目光看她,嘲諷和鄙夷也接踵而至。
入宮!要是她早生十年,她絕對會搶着入宮,可是現在皇帝五十歲了,後宮內有謝皇後把持着,劉妃是寵妃,還有王貴妃、李昭儀這些身後有無數外戚勢力支持的妃子。她拿什麽去争寵去搶奪?就算她想生孩子,那皇帝還能不能生得出來是個大問題。
她是羨慕劉淑英,羨慕她有一個受皇帝寵愛的宮妃姑姑,可是不代表她想自己入宮!晉役之圍中皇室子弟凋零,皇帝身子骨每況愈下。這時候入宮就等于叫她送死。要知道後宮可是有皇帝大行後無子就要殉葬的制度。
她冷笑起來,聲音越來越大聲,最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唐欣茹被她的笑聲激怒了,但她不敢動,她捂着臉跪在那裏。父親唐進用一副要殺死她的目光盯着她,母親護在她身前,求着父親饒恕她。
她聽見唐月茹笑聲中喊着悲怆,心中竟然無限快慰,被打腫的臉也不那麽疼了。
最後祖母過來,讓人把她帶下去,母親松了一口氣。
張嬷嬷扶起唐夫人,唐夫人見女兒被護着回了房,把所有人都遣散後,來到了房內。
唐老夫人見到淚流滿面的唐月茹,神色不辨喜怒,淡淡地對唐進道:“她是你的女兒,這事你本就不該瞞着。”
唐夫人去拉唐月茹的手,“月茹,這事是你姐姐不對,你放心,母親定會好好敲打她。”此事今夜鬧起來,唐欣茹道破了真相,借此來打擊她。
她真是恨鐵不成鋼,和欣茹說過多少次,她總是不長記性。如今看月茹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她的心腸又軟起來,想勸兩句可是又覺得十分違心。
唐進擺擺手,“月茹,你坐下,此事為父好好和你說。”他盯着唐月茹,分明看見唐月茹眼中閃過一絲嫉恨,他心中有數。這人是不願意入宮的,但是那又如何?他養了她一場,只不過要她為父分擔入宮選秀,這是她應該報答的。
“月茹,你是唐進金尊玉貴養大的女兒,為父一直為你驕傲。你比誰都優秀,理應站在最高處。為父會送你選秀入宮為妃。你放心,你只要安靜待選,剩下的一切父親會為你打點好。”接着他又把對唐夫人和唐老夫人說過的入宮為妃的好處對唐月茹再說一遍。還說只要唐月茹能誕下一兒半女,那麽她後半生的榮華富貴絕對少不了。
唐進的花言巧語讓唐月茹有一瞬間的心動,特別是聽說唐玉茹和謝家聯姻後,謝皇後會站在她身後的時候,她突然覺得入宮也不錯。可是沒多久她的心就發寒發冷起來,要真的是這樣就好了。可是一切都是他們規劃的,皇宮裏已經有四五年沒有新生兒出生了,誰敢保證她一定能生下孩子?
她擡眸瞧見唐進的眼神,又瞧唐老夫人那淡淡的神色,還有唐夫人不忍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無法拒絕這項安排。
唐進繼續道:“月茹,你一向最孝順。而我在你們姐妹幾人中也最疼愛你,入宮你要是實在不願意,我為父也不勉強你。”這話聽得她神色一動,喜色往外。
然而就聽見唐進繼續說,語帶殘忍,“只是你不能留在唐府了。為父為了你抛棄了盈兒的身份,沒有讓她入族譜。你不入宮,只能将你送回劉家。”
唐月茹不敢置信唐進竟然說出這樣殘忍的話,她猛然跪下了,喊道:“父親!”卻見到唐進冷酷無情的眼神。她往後仰,苦笑起來。她明白了——父親這是在警告她,不入宮就滾出唐府!
二選一。唐月茹寧願死也不願意回到那個農家。
入宮,竟然是她唯一出路了。
呵,唐家竟然這樣逼迫她?哈哈!
哈哈!
果然,不是親生的,他們就不拿她當人!
唐進不管她心裏如何想法,最後留下一句:“回去吧,這幾日就不要出去了,好好想想為父的話。”
他去攙扶着唐老夫人離開。最後房間內只留下唐夫人和唐月茹兩人,唐夫人去扶起唐月茹,“女兒,你不要怪你父親,他也是為了家族好。娘知道你受委屈了,但忍得一時苦,方為人上人。”
唐月茹沒有說話,低垂着雙眸,唐夫人嘆息一聲,叫來張嬷嬷,讓她送唐月茹回去。接着唐夫人又去唐欣茹的小院子裏去看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手心的肉卻是心頭肉——唐夫人知道欣茹性子有些急躁,受不得譏諷,恐怕這次被唐進打了兩巴掌,心裏指不定怎樣難過。
且不論唐欣茹和唐月茹回屋後如何哭鬧。季盈卻是得益于派出的小丫鬟頭腦靈活,聽得只言片語回來猜出了一些事情。
選秀入宮。
啧啧。
她竟然不知道唐進竟然有這打算,怪不得找人專門來訓練唐月茹;怪不得還找人去宣揚唐月茹的名氣。上次唐業成和她吐槽過只言片語,說父親太看重三妹了。沒想到打得竟然是這個主意——這是從劉知府那得來的靈感?
可惜原著中并沒有這一段,也就不知道唐月茹會不會甘願聽他的話入宮了。她覺得是不能的,那就有好戲看了。唐進這一插手,恐怕唐月茹就不會盯着她了。沒空也沒精力了——選秀在明年進行,今年十月她們三個都及笄。原書所爛尾結局是她和唐月茹死了,唐欣茹替嫁成功;那麽現在呢?
她揉揉自己的手腕,感覺劇情全亂了。
嘿嘿。
亂了也好,亂了自己就有機可乘。
第二天,只有季盈和唐啓茹正常的出入。接下來幾天,一直不見唐月茹和唐欣茹姐妹倆出現在人前。季盈去了兩位院子她們也是閉門不見。
徐嬷嬷的課暫時停了。
唐夫人沒有對季盈說什麽,只是說等勤思學堂開學後她便正常上課,徐嬷嬷的課她可以不用參加了。
季盈巴不得。
勤思書院在二月初二龍擡頭的日子開學了。
季盈在學堂見到的第一個人是于韓琦這個小胖墩。
一見到于韓琦,季盈就忍不住笑起來,“你怎麽把自己吃的這樣圓滾滾的。”估計于達見到自己這個小弟弟還會發愣。
于韓琦穿得又紅火,像個大號的熊貓,虧他眼睛大,不然真的就看不見眼睛了。
于韓琦聲音悶悶的,“別笑了。”
“這麽沮喪?”季盈收斂神色,“怎麽了?”
“我大哥跟着他爹一起被貶到西北邊塞喝風沙去了。”
季盈沉默下來,半響道:“我們能給他送點銀子過去嗎?”這是她唯一能想到可以為于達做的。
“我娘已經托人送了。”于韓琦道:“但是我聽說近日西北強遺鞑子侵犯邊境城市,恐怕戰事要起。”
季盈徘徊起來,絞盡腦汁想着主意,卻發現自己對現在局勢一無所知。她所知範圍最大的就是皖南一帶,這書裏有過介紹。可是範圍再大一點,她一點印象和頭緒也沒有。這裏也沒有網絡,她該找誰問呢。
“我們去問問宴方元吧?”她想來想去只有這個人能給她分析分析西北局勢。一旦戰事突發,西北地區會怎樣。王都督被貶為參軍,去了西北駐守。于達跟着王都督一起到那裏,又會遭遇什麽。
宴方元作為即将參加秋闱的學子,已經不來書院了。季盈這才想起還不知道他家在哪,只能回家問唐業成。唐業成也愣了一下,找來小厮派人去尋。
季盈見天色晚了,只得和于韓琦道:“我們明天再去拜訪宴方元。”說着她就奇怪起來,“大哥,宴大哥怎麽還沒來我們家讀書?”
對哦。唐進定制的書房在正月二十一的時候就把唐業成給關進去了。連帶着唐家宗族裏的其他兩個要下場的子弟,還有勤思書院的幾個學子。怎麽宴方元沒來?
唐業成撓撓頭,“岳倫兄好像家裏有事。”
季盈瞥他一眼:“你是不是心思一直在冉汀姐身上,小心父親知道後揍你。”
唐業成只顧嘿嘿笑。元宵節花燈會上冉汀答應和他約會,兩人正式表明了心意。
唐業成本想去求母親去提親,但唐月茹和唐欣茹鬧起來。府裏氣氛緊張,他也沒機會和母親說,前兩天偷偷和母親說了。誰知道母親大發雷霆,不允許,說他胡作非為。但他不服輸,一口氣跑到了父親那裏,跪在地下直白地說出自己要娶冉家冉汀。他不管什麽家仇世仇的,只知道如果娶不到冉汀他就一輩子不成親。
他做好了被父親訓斥鞭打的準備,誰知道唐進卻出乎意料地讓他起來,說可以同意他的要求,去冉家求親。但是要他在秋闱取得好成績才行。
如果在鄉試沒有中舉,這一切都不要想。
唐業成咬牙答應了,把這個消息告訴冉汀之後就專心在府裏學習。他知道自己此次中舉幾乎是奢望,可是他也要努力一把。他努力了,父親看到了,冉汀也會看到,就算最後不中,也能給父親商量着在等三年,三年後他一定會中的。
唐業成這樣自信,是唐進始料未及的。他從前使了多少勁想要兒子一心擺在讀書科舉上,可是都無法使他收心,如今為了一個冉家閨女,倒是發了願,擺出了架勢。如果他真的能這樣一直努力下去,唐進還真願意為他去向冉銳圍那個老頭低頭。
季盈第二日約着于韓琦跟着那唐業成貼身小厮去了宴方元家。
宴方元見到他們倆來,很是驚訝。
季盈也同樣驚訝,因為宴方元黑眼圈濃重,唇上起了幹皮,眉宇間有着濃濃的倦怠疲憊之色。宴方元家是三間房帶個小院,一進小院便聞到一股濃重的中藥味。
于韓琦問:“好大的味道,你病了?”
季盈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宴方元見狀苦笑,“家母偶感風寒。”他走去廚房,“你們稍等,我去燒一壺熱水來。”
“我們自己來吧。”季盈追上去,“來的匆忙,沒帶什麽東西,老夫人可缺什麽藥?是請了哪家的大夫?”
“家母剛睡下。請了同仁堂的大夫來,大夫說不礙事,吃幾副藥就好了。”宴方元手腳麻利地把熬好的中藥從爐子上拿下了,然後擺上了茶壺,洗淨了茶杯,“這裏亂,你們先去院子裏坐一會兒。我很快就好。”
季盈幫不上忙。
宴方元對這些事情都很熟練,做的很好,不一會兒熱茶就端出來。他又将中藥擺在爐子上溫熱着,在小院子裏有石桌,他又拿出幾個軟墊來給他們墊上,接着把廚房的一個用于烤火的爐子搬了出來,“喝點茶熱暖暖身子。”
于韓琦好奇地看着他做這些事情,“都說君子遠于廚,但宴大哥做這些一點都不忌諱,真厲害。”
季盈還真難得從于韓琦嘴裏聽到誇獎別人的話,笑了笑,“宴大哥是個孝子。”看他這樣子,估計是這幾天照顧母親累的。
宴方元對這些不置可否,問他們來所謂何事。于韓琦也不廢話,開口就問西北局勢,朝廷到底什麽想法。皖南白屏縣、文鄉縣決堤,死了近百十人,又死了一個謝家嫡支,毀了良田無數。這場禍事惹得皖南官場震動,皖南都督被撤職查辦,如今貶谪去西北做個小參将。可是又聽說西北鞑子進犯,戰事将起。
朝廷呢卻卻毫無動靜。至少于韓琦從父親母親那裏打聽不出來什麽。他也猜不透也不知道這些朝廷大事和于達有什麽關系。可是他想知道于達還能不能回來,他能不能給他幫助。
宴方元見兩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他皺着眉頭思索一番。俗話說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每個讀書人都想為自己為家族為國為民做出一番事業,青史留名。大晉朝至今已有百餘年,皇朝吏治至今多有懈怠。西北鞑子連連進犯,朝廷都是息事寧人的态度。
這些都是因為十幾年前晉役之圍把大晉弄得元氣大傷,現在禁不起戰事了。所以國庫沒錢,朝廷不敢打,皇帝年老力衰也沒心思打了。大家都盯着京城那點事,想着誰是太子,等着太子上位勵精圖治在徐徐圖之呢。
可是誰是太子,皇嗣凋零,哪一位都看着不堪大任。不光百官着急,恐怕連皇帝自己心裏也焦急呢,不然也不會選秀進行地這麽頻繁。
西北局勢現在只有拖。以他的看法,西北打不起來,西北邊境幾城恐怕在幾年後都會被鞑子吞食。如果想要王都督一家人能夠從西北被調回來,這件事也很難。王都督是謝家等世家和皇帝鬥争妥協的結果。
皖南兩省只有譽王在這裏,譽王又不能和封疆大臣結交,謝家勢力在這裏無法顧及。決堤貪腐一事正好給了謝家借口,借此一事調換了皖南兩省各處的官員,換上了他們的勢力。此事他相信于家幾位大老爺也能看得清楚。
但因為譽王,他們都選擇閉口不言。他們不想得罪譽王。譽王妃又是謝家人,和謝皇後那是姐妹,得罪不起啊。
聽完宴方元這番分析,于韓琦更難過了,季盈也嘆息:“那于達難道就只能困在那裏了?”
宴方元搖頭,“我的分析只是基于表面上的信息,朝堂上瞬息萬變,一切都說不準。”
他們說這話,屋裏面有了動靜。宴方元趕緊進屋,母親醒了。他把藥端進去,不一會兒就出來,說抱歉。雖然母親醒了,但屋內暗色,不想把病氣過給他們,就不請他們進去了。
季盈心知這話是好意,但入了人家門不去拜見長輩,這是極為失禮的。便拉着于韓琦在門口給老夫人問了聲好,說下次再來拜訪。
宴方元把她們送出門,囑咐季盈路上慢點,說是等母親病好後會重新回唐府讀書的。他目光深邃,似乎對季盈今天能來十分高興,并且歉意今日沒能好好招待他們。
季盈并不在意,說有什麽需要她幫忙的盡管提,之後便道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