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黃花梨木椅,雲紋如意圖。

素白纖細的手指輕輕劃過扶手上雕刻的紋路,指腹下的微涼凹凸是她撫慣了的觸感。

蘇玉潆面容透着蒼白,渾身虛弱無力地斜身倚在椅背上,玉臂搭在扶手上,擡起眼皮,清透的眼睛掃向前方端坐着的人,定定地看了片刻。

四周張燈結彩,大片的光灑落在地上,映得院落如同白晝,來往不絕的丫鬟不多時便把面前桌上擺滿了糕點水果,嬉笑玩鬧聲萦繞于耳,真如同過節一般。

今天是相府老夫人六十大壽,依着蘇丞相的地位,本該有朝廷官員前來祝壽,但老夫人不喜歡那些,便命人一切從簡,僅家裏人慶賀就行了。

但即便是從簡,也不會太過簡陋,院裏搭起了戲臺,臺上空蕩蕩的,只有正主來了,才會正式開唱。

蘇玉潆的目光從戲臺上下滑,落到那名端坐的女子身上,她旁邊的小幾上團了一只小巧的“金被銀床”。

一只幼年橘貓。

蘇玉潆微微阖上眼,心裏荒涼諷刺極了,她自幼長于大陵,在小小的四方院落中踽踽獨行,步履維艱,到頭來,卻是笑話一場。

她驀地把思緒沉下去,回到了五日前那場瓢潑大雨中。

她跪在主母院外,刺骨的寒涼往骨頭縫裏鑽去,垂在身側的手悄悄舒展,僵硬得沒有知覺。

青磚地板上積了一層雨水,蘇玉潆低下頭,積水中的人影被亂雨打碎,即使看不到她自己的樣子,蘇玉潆也知道一定狼狽得很。

散下來的發絲在雨中結成了股,水珠順着往下滴,身上的衣裳早就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她擡起頭,望着滅了燈火的屋子,蒼白的臉上滿是倔強。

頭頂轟隆一聲,白光閃過,驀然照亮了這一方小院,蘇玉潆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屋子,臉色逐漸慘白。

随着那一道響雷,腦中似有無數碎片畫面閃過,蘇玉潆頭痛欲裂,她捂住頭,悶哼一聲,眼前陣陣發黑,劈裏啪啦的雨點無情地打在她身上,讓她保留最後一點清醒。

臨至天邊泛起魚肚白時,大雨才有小下的趨勢,跪了一夜,蘇玉潆早就支撐不住,再加上多出的冗雜的記憶,她軟軟癱倒在地,便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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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意識的時候,身下是柔軟的觸感,入目是熟悉的青紗帳,四角懸着香囊,主母私自克扣物件,一年四季,屋中也只有這四角香囊清苦的味道。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

蘇玉潆微微偏過頭,床邊守着的丫鬟巧雲見她醒了,喜極而泣,又覺得不合禮儀,連忙擦了擦腮邊的淚痕,起身去端來藥,說:“小姐快把藥喝了。”

巧雲一說,蘇玉潆才覺得渾身無力不适,她把手搭在額頭上,一片滾燙,在巧雲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她接過藥一飲而盡,濃重的苦澀在舌尖鋪開,蘇玉潆抿了抿唇,微微垂着頭,幾縷發絲落下,“你先出去吧。”

巧雲聞言立馬端着藥碗離開屋子。

蘇玉潆疲累地合了合眼——她竟然是穿書的。

這大概算是一篇萌寵文,女主蘇卿身為相府唯一的嫡女,自幼千嬌百寵地長大,自是活潑樂觀,且被相府主母保護得極好,心底更是善良,相府主母擔心女兒太過單純,以後被婆家拿捏,早早在京中物色合适的人家,除了家世稍低相府一籌,另外的人品、學識皆要一等一的。

可物色來物色去,偌大的京城竟找不出一個合适的,蘇卿見母親憂愁她的婚事,又恰逢府上老夫人即将過壽,便提議出府取了老夫人的壽禮,順便散散心。

就是這次出門,讓她撿到了魂穿成貓的男二。

男二殷衡本是平遠侯的嫡長子,但生母二胎時遭了小妾毒手難産而死,自那之後便極為厭惡小妾及庶子庶女,不說是不學無術,卻也日日流連酒樓馬場,放肆之極,是個京中一霸。

而在蘇卿出門前一日,京中便傳出殷世子墜馬昏迷一事。

蘇卿把變成貓的殷衡帶了回去,看到這蘇玉潆也能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麽,無非是男二被女主純潔善良的心靈吸引,然後痛改前非,變成人後求娶女主。

不過當時這本書在主角欄并沒有明确标明男主是誰,蘇玉潆以為是殷衡,抱着打發時間的态度看到底,卻發現殷衡在文中就是一個男二,浪子回頭癡心不改,最後為女主守身如玉,終身未娶的角色。

而男主秦溫玉是大陵行五的王爺,最是言行謙遜,謹執禮法,卻無人知道私下最是單純,與女子獨處一室,不消片刻便會面紅耳赤,二人相遇後,蘇卿覺得他有趣,而秦溫玉覺得蘇卿活潑可愛,一來二去,兩人感情迅速升溫。

殷衡知道後常常炸毛,蘇卿不知道他是殷世子,便也經常安撫,導致評論區底下滿是“求換男主!”“殷世子好可愛~”的評論。

不過殷衡沒做貓多久就換回了人身,作為貓他不能做什麽,但作為人就不一定了,正當他想和秦溫玉争奪蘇卿時,惡毒女配蘇玉潆上線,殷衡一看這不是在相府經常搶蘇卿東西的人嗎?

于是一邊和秦溫玉争蘇卿,一邊暗地把蘇玉潆針對蘇卿的陰謀詭計全都翻在明面上,末了又狠狠報複一番,命人毀了她的名聲,她遭受萬人唾罵,名聲毀壞,京中也無人願意娶一個蛇蠍美人回去,最後相府主母做主,把人嫁給了東江城一個有特殊癖.好富豪做妾,被折磨的不成人樣,好不容易她逃了出來,想餘生平淡過去,殷衡卻不放過她,打昏之後,再醒來就成了窯子裏最低賤的女子。

不消一年,蘇玉潆便香消玉殒。

蘇玉潆從思緒中回過神,望着眼前熱鬧非凡的場景,又想到書中自己凄涼的下場,徹骨寒涼,劇情已經開始了。

若非她聽聞姨娘害病,求了蘇卿幫她偷偷跑去莊子,也不會大雨中罰跪,蘇玉潆咬了牙關,也不會……想起來她是個穿書的。

她擡眼往蘇卿的方向看去,她已經保持不住端莊的坐姿了,時不時撫着身側小橘貓的身子,而橘貓不知什麽時候醒了,不耐煩地賞了她一爪子,卻被蘇卿認為和她玩鬧,當下驚喜地抱起橘貓湊到自己臉邊,小橘貓掙脫不開,只能任她擺布,一張貓臉上滿是隐忍。

蘇玉潆高熱還未好全,此時輕輕咳了兩聲,斂下目光,活該他一輩子是個單身狗。

她不過是咳嗽兩聲,卻引來了蘇卿關懷的目光,趁着壽宴還沒開始,她懷抱着不斷掙紮的貓走過來:“三妹妹,病是還未好全嗎?”

蘇玉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蘇卿,主母周桑月苛刻對待,從小受到的責罰不計其數,可為了姨娘,她也都忍了,她自認為從未做過傷人之舉,卻不知為何她在外的名聲卻成了嫉妒嫡姐,城府深沉之輩。

現在想想,能做到的也只有相府的主母了,而其他庶女,過得雖不如嫡女,卻也不會苛刻至此,究竟為什麽周桑月獨獨對她區別對待?

她斂下一腔情緒和思慮,拖着病容笑道:“還未。”

“病着,就該待在房裏不出來,難不成出來要把病氣過給祖母嗎?”庶二小姐蘇思瑜張揚地穿了一件桃紅色的縷金挑線紗裙,偏生她容顏寡淡,襯不起着明豔的衣衫,她高傲地看着蘇玉潆,站在蘇卿身邊,看她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相府的嫡小姐。

“二妹!”蘇卿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

蘇玉潆當作沒事人一樣笑了一下,她當然要來,原書中,原主因為大病未愈便沒有到場,因為她在府上不讨人喜歡,所以也沒有人為她說話,老夫人當即以為她看不上她這個祖母,面色不虞。

事後相府周桑月更是找到了借口吊着她的湯藥不給,以至于原主落下了病根,身體虛弱,走兩步就氣喘籲籲,這也是原主早逝的原因之一。

“今日是祖母大壽,我還未到卧床不起的地步,作為小輩,自然要來祝壽,至于病氣……二姐姐不必擔心,等賀完了壽,我自會向祖母請示離開,二姐姐不必擔心自己會染了病氣。”蘇玉潆一雙明眸含着微微的笑意,一頓明嘲暗諷,聽得蘇思瑜臉頰漲紅。

她恨恨地瞪了她兩眼,她最讨厭蘇玉潆那副萬年不變的樣子,尤其是在她不滿的時候。

蘇思瑜怒火一下子上來,剛要張口斥責,人群忽然一陣喧嘩,衆人紛紛循聲看去,周桑月跟在後面,蘇丞相扶着老夫人一同走了進來。

老夫人表情平平淡淡的,落座後,把拐杖交給一旁的丫鬟,另一只手中轉着小葉紫檀佛珠。

蘇思瑜和蘇玉潆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別開了臉,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蘇卿見兩人不再針對,單純地以為沒事了,也抱着橘貓回去,等着老夫人發話,轉過身時,她懷中的橘貓偏過頭,金黑色的瞳孔中泛着怪異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推個預收《沉迷劇情的系統和反派he了》

0307是新生的系統,懵懂有神智之後就被派往小世界完成她的使命——維護劇情。

根據主系統的描述,反派偏離劇情線,擾亂世界進程,而0307的任務就是掰正人物路線。

她的宿主,就是魔尊邬燼鴉。

綁定第一天,她循循善誘,充滿幹勁,奈何宿主十分不配合,0307苦惱之下臨時奪取宿主控制權,代替他躺在死人堆裏,等着女主把她挖回去。

任務完成進度:圓滿完成。

“宿主,請你按照劇情僞裝成父母雙亡,流浪街頭,乞讨為生的乞兒碰瓷女主。”

邬燼鴉沉默不語。

“宿主,你有權利保持沉默,但本系統有權利奪取控制權代替宿主完成任務!”

邬燼鴉額角青筋微凸,極力抗拒,0307再次上身,睜開眼,抱着女主的大腿痛哭哀嚎。

任務完成進度:圓滿完成。

邬燼鴉喜靜,卻偏偏識海裏有個聒噪不停的東西,讓他無時無刻都在暴躁邊緣,恨不得把她抓出來捏碎,靈魂切片再攪和攪和丢進灰塵。

後來他真的把她抓出來了。

他垂眸望着手裏不斷顫抖并且掉金粉的光團,大拇指輕輕揉搓兩下,金粉掉得更多了。

邬燼鴉湊到她面前,目光幽幽地問:“你喜歡男身還是女身?”

0307顫巍巍地瞥了一眼他身後牆上挂着的各色屍體,欲哭無淚,瑟瑟發抖道:“宿、宿主,本、本系統有權對你進行制裁……”

邬燼鴉低笑纏绻:“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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