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殷衡趴在窗臺上, 稍微有個風吹草動便一頭探出窗外,沒見到蘇玉潆的影子之後又失望地縮回腦袋。
他此時有些後悔了,他當時為什麽要那麽聽話留在這裏, 跟着去不行嗎?那條小蠢狗都去了……
等蘇玉潆回來,他一定要到補償!就今晚睡床吧!
殷衡動了動身體, 從窗臺上跳下來, 慢悠悠地往大門走去,如果蘇玉潆回來了, 那裏是可以最早看見她的地方。
或坐或躺, 日光偏移, 又從漫天晚霞逐漸轉晚,他始終沒有等來蘇玉潆。
殷衡心中逐漸疑惑不安起來,莫非是出了什麽事?他也等不下去了, 站起身便小跑離開。
夜晚的京城一如既往地繁華熱鬧, 但殷衡沒那個心思去欣賞, 他一路沖向攬星居,路過茶館時, 耳朵自動捕獲了“莊子”“郊外”“大火”等詞, 殷衡一個急剎車, 心中的不安越發濃重。
“……郊外莊子那大火沖天, 濃濃黑煙即便在京城也能看清。”
“可不是嘛, 聽聞莊子上還住了人呢,聽聞今日還有人看見蘇三小姐去了莊子上呢。”
“該不會是這蘇三小姐不滿和李家的婚事,***了吧?”
“有此可能!”
後邊的話殷衡已經聽不清了, 他頭一次覺得渾身血液發涼是什麽感覺, 殷衡試着擡起腳,想要用力奔跑起來, 但四肢癱軟無力,仿佛踩着棉花。
他清晰地聽見胸腔中咚咚直跳的心跳聲,低頭往前爪上用力一咬,血染紅毛發,真實的疼痛讓他一下子踩回實地,殷衡發了瘋地跑起來!
他一次次掠過不同人的腳下,耳畔是路人的驚呼,漸漸地,只有風呼過的聲音。
在一個十字路口的拐角處,一輛馬車正疾駛而來,殷衡紅了眼,絲毫聽不見路人的提醒,在轉過拐角的一剎那,馬車巨大的輪子碾過他的身體,沉重地壓在他身上,殷衡感受到四肢脊骨仿佛被碾碎了一般。
渾身劇烈的疼痛促使他發出一聲尖利的哀嚎,馬車停了下來,燈下映着的人的影子重重疊疊地在他眼前晃着,殷衡拉風箱似地咳出一口血,他顫巍巍地閉上眼,意識逐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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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蘇玉潆大概再也不會來救他了。
……
郊外莊子失火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對缺乏娛樂的百姓來說也是個飯後閑談,在扒出那莊子是關着相府蘇三小姐聖母的地方時,京城對此的讨論明顯多了起來。
相府中,蘇清遠第一次對周桑月擺臉色,他沉下臉色,雙眼冒火:“莊子一直都是你在管的,昨日為何會失火?”
周桑月一直不喜谷明姿,蘇清遠更願意懷疑這是周桑月故意縱火。
“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我放火燒死她們的?蘇清遠,別裝成一副深情的樣子,你什麽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了!”周桑月一點不給他面子,冷下臉嗆聲。
昨日失火後,大火燒了整整一夜才被撲滅,整座莊子已經成了廢墟,他們的人在裏面找到了三具屍骨,都已經燒得只剩一半骨架了,但周桑月對此存疑,便命人将桂嬷嬷帶過來。
桂嬷嬷說親眼看見三人進了莊子,至此周桑月才放心,心下雖覺得痛快,但對于蘇玉潆的死又有些可惜。
“你!”蘇清遠被戳中心事,心虛了一下,“你若是有良心,也不會和我謀害昔日于你有恩的主子。”
周桑月怒瞪,二人手中都有對方的把柄,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過過嘴瘾罷了。
“哼!”蘇清遠懶得和她共處一室,甩開袖子便走了。
相府後門處,門房和芳落院也算有所往來,他也知道三小姐人不錯,只是可惜了一場火,人就沒了。
正感嘆着,忽然聽見一聲微弱的哼唧聲,門房以為自己幻聽了,便沒有在意,可等了一陣後,那聲音還在,門房心下疑惑,探出頭往外看了看,他循着聲音在偏門角落裏,看見了一只蜷縮着的小黑狗,門房定睛一瞧,這不是三小姐的福來嗎?
門房小心地把福來托起來,小家夥看起來累極了,有氣無力地舔了舔他的手心,他趕緊尋了幹淨的水喂了兩口。
門房感慨着,昨日他可是親眼看見三小姐帶着福來一同出去了,小家夥倒是命大,從火場不禁逃出來了,還記着路。
喝了水,福來看着精神了一些,只是不停地哼唧,門房憐惜,就決定自己養下來。
“雖然不如三小姐給你吃得好,但好歹是活下來了不是?”門房喃喃自語。
福來似是聽懂了他地話,嗚咽一陣便不出聲了,乖乖巧巧地蜷成一團球。
承伯侯府
丫鬟端着藥進了殷衡的屋子,把藥先放在了桌子上,照常先開了窗子通風,接着轉身去裏間把人從床上扶起來。
才煮出來的藥燙手,丫鬟小心地舀了一勺,細心等涼了才送到殷衡嘴邊,一點點喂下去。
藥見了底時,那丫鬟無意間瞥到殷世子的眼珠似乎轉了一下,她愣了一愣,微微靠近了仔細瞧,沒有動靜。
看來是錯覺。
丫鬟收拾了藥碗,把人重新放平,輕聲地合上門離開。
在她走後,床上本該安安生生躺着的人睫毛顫抖了一下,随即平靜下去。
連璟從馬場回來,滿身大汗,倒了一杯茶水一飲而盡,他“當”的一下把被子放在桌子上。
虞夫人嗔怪地瞥了他一眼,拿出錦帕替他擦了擦額角:“這般大的人了,怎麽也不知道擦一擦。”
連璟沖她一笑:“這有什麽,若非今兒太熱,風一吹早就幹了。”
虞夫人剛要說什麽,連姝珺執着團扇進來,笑道:“阿娘擔什麽心,這往後啊,自然有人替他擦呢。”說罷,便揶揄地看着他。
連璟在她的注視下忍不住紅了臉:“阿姐!”
虞夫人也笑,只不過不知怎的,便想起了相府上的姑娘,感慨道:“不過說起來,相府那姑娘也是慘,剛定下婚沒多久便命喪黃泉。”
連姝珺笑意淡下來,她和蘇玉潆相交不深,卻也依稀了解到對方不似傳言那般,李家又是個火坑,兩邊都逃不出去,竟是落了個這般下場。
連璟可不知道蘇三小姐是誰,對此倒沒太關注,只見自家阿娘阿姐一副唏噓之态,便下意識跳過這個話題:“表哥還沒醒嗎?”
“未曾。”一提起這個,虞夫人臉上的憂愁之色更是深了,連璟覺得還不如不提得好,但他不提,虞夫人卻說上了:“身體都好好的,怎麽就是不醒呢。”
“醫師也說了,一直躺着對身體也不好,看你表哥剛回來的時候消瘦的樣子就知道平遠侯府沒好好照顧。”
“平遠侯真不是東西,自己親兒子被人這麽糟蹋也不關心關心,成天就會耍嘴皮子。”
連璟眼睜睜地看着自家娘親從擔憂逐漸變成憤怒,一時不敢插嘴,同連姝珺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他不動聲色地往後退,打算悄悄溜走,等到了門口時轉身就跑,不料才剛轉過身子,就和一個小厮迎頭相撞。
“小……小公子……”那小厮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扶着頭上的帽子,舌頭打結到一時不知是該先請他恕罪還是先禀告。
“慌慌張張做什麽?”連璟呲牙咧嘴地嘶了一聲,。
“哦……哦……”小厮如夢初醒,連忙說:“世子……世子醒了!”
連璟動作一頓,提高了聲音忙問:“你說什麽?”
“殷世子醒了!”小厮激動地說。
連璟當即沖過去,虞夫人和連姝珺聽到動靜也趕了出來,她扶着連姝珺的手,吩咐小厮:“快去叫醫師過來!”
說罷,便和連姝珺一同過去了。
那小厮一骨碌爬起來跑了。
連璟率先沖進去,一把推開屋門,一邊大喊:“表哥,你醒了沒?”
殷衡跌坐在床沿下,滿頭烏發披在身前,一條腿屈起,聽見連璟的聲音,微微擡了擡眼皮,虛弱地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連璟一到裏間就愣了一下,連忙上前把人往上擡:“表哥你怎麽滾下來了?”
虞夫人和連姝珺緊随其後,正好看見這一幕,虞夫人上前便是一巴掌:“臭小子你做什麽呢!”
“娘!”連璟擡着殷衡,不好躲閃,便委屈地受了這一巴掌。
虞夫人擠開連璟,關心地問:“有沒有那裏不舒服啊?”
醫師很快就趕來了,虞夫人見人來了就往一旁站了站,半是擔憂半是欣喜地看着他。
醫師把手搭在他的脈搏上,細細感受了一會兒,半晌後滿目放松地說:“回夫人,殷世子已是無礙了,好生靜養幾日就行了。”醫師站起身,提起自己的藥箱就要往外走。
“好、好。”虞夫人露出一抹笑,滿目欣喜,一想到醫師說的靜養,當下便把人從房中都趕了出去。
虞夫人想多再說幾句,可一看殷衡滿臉虛弱的樣子又不忍了,便貼心囑咐道:“衡兒,有什麽需要的記得喚人。”
說完之後便離開了屋子。
殷衡呆呆地盯着床帳,稍稍回身後,兩條手臂撐住床,試圖坐起來,他暗自咬緊牙關,感受到手臂在微微顫抖,片刻後,他便放棄了,失神地盯着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