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荀言一路暢通無阻地離開了淩霄殿，回到九重天，散仙們紛紛圍上來，一臉“您以後就是咱老大”的表情鬧哄哄恭喜他，荀言捂着時刻想鑽出來的小奶貓，額頭青筋跳了跳。

還是葉步喆救了他。

“好了，該哪去哪去，別在這礙眼了，人家小兩口好不容易歇口氣，你們就不能給人家留點私人時間？”

“哦對對，是咱們的疏忽……”說着作鳥獸狀散，十分沒有仙人範。

荀言大松了口氣，對葉步喆點點頭，幾步跑遠了，葉步喆瞧着他背影，搖搖頭，一轉身笑成了朵向日葵：“媳婦兒，我完成任務了！”

荀言跑到一個僻靜地方停下，這才肯讓慕長昀出來，照例給慕長昀披上自己的外衣，碎碎念道：“不要随便在外人面前幻化人形啊。”

慕長昀給他看自己□□在外的雙足：“要散步嗎？”

荀言瞄了一眼，眼神飄忽道：“我忘記帶鞋出來了，你怎麽辦？不如……不如我背你吧？”

“……”慕長昀瞥他一眼，沒吭聲。荀言想了想，要是自己背着他，只穿着一件外袍的他下面肯定得岔開，豈不是風吹蛋涼的節奏？荀言慢吞吞脫下鞋子，給慕長昀穿上了。

“5927查出來了。”慕長昀道，“師父去了天山，不是天帝說的魔界，他八成是要诓你去魔界送死，你和他有過節嗎？”

荀言若有所思：“之前我聽說師父好像認識他，還以為他們是朋友，原來是仇人？”

“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去找師父？”

荀言道：“本來怕自己實力不夠，去了反而給師父添亂，但是現在……”

“去不去？”

荀言猶豫半晌，踟蹰道：“我想……一個人去。”

慕長昀微微變色，冷冷看着荀言，荀言僵立不語，慕長昀笑笑，笑容如春暖花開：“好啊，那你自己去吧。”說完，擡腳就往天門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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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言立刻抓住他：“你去哪？”

慕長昀說：“滾！”

“你聽我說。”荀言一急，将他抱了個滿懷，反應過來滿臉通紅，卻不肯撒手，“你在這裏等我回來……”

“你還管我去哪？”慕長昀道，“滾！”

“你不能回天山。”荀言死死箍着他，湊在他耳邊懇求，“現在天山全是魔物，太危險了，你待在這，葉步喆和樓玉會照顧你。”

他口中熱氣碰觸到慕長昀耳垂，慕長昀回過頭，他心裏偷偷咽了下口水，給自己壯膽，裝模作樣地傻笑，慕長昀擡手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滾！”一掌把他拍得踉跄了幾步。

其實以他現在道行之深，哪裏會禁不住這用（qing）力（qing）的一巴掌？但他下意識把靈力都撤了，怕反彈到慕長昀身上傷了他。

慕長昀一言不發地往天門走去。荀言垂眉耷眼地跟着他，直到跟出了天門到了天山入口，才反應過來。

好吧，反正都沒差了，還不如一塊走呢……

“你不想跟我說話了嗎？”荀言嗫諾道，慕長昀忽然惡狠狠回過頭，荀言吓了一跳，卻見慕長昀伸手拽住他衣領往懷中一帶，另一只手猛地擡起，架住一只突然橫出的利爪。荀言滿臉通紅地“啊”了一聲，抱歉地從他懷中鑽出來，在那利爪主人顯出身形之前，一劍拍過去，将那魔物拍死了。

“我好笨啊。”荀言開心地說，慕長昀不理他，自顧自往前走，荀言就笑呵呵跟着他。

就這樣兩個人一起找師父了。

***

對荀言來說，在魔氣遮天的天山行走，最難的是控制自己的殺氣。他本來就因殺戮過多而戾氣太重，日夜在這魔海中浸泡，已隐隐有入魔之勢。慕長昀便用植物纖維，給他做了兩雙狗爪子，僞裝成妖混進天山魔軍裏去。

——要讓荀言由着自己性子一路殺進去，待他找到了張道人，只怕已成了絕世魔頭了。

荀言道：“為什麽是狗？”

慕長昀認真地給他抹了兩把胡須，答道：“妖向來中立，魔物仙家都不會找妖的麻煩，用這個身份混進去是最好的。”

“我是想問，為啥是狗妖？”

慕長昀道：“你不喜歡狗嗎？”

荀言忙搖頭：“不不，我喜歡。”

慕長昀道：“哦，我不喜歡。”

荀言：“……”

荀言理了一下自己和狗的關系，頓感微妙，慕長昀瞥他一眼，心情舒爽許多，一口悶氣終于出了。“走吧。”他若無其事地說，和荀言兩個，大搖大擺走向天山了。

“站住——”小魔兵攔住他們，皺眉道，“你們是什麽人，來這裏做什麽？”

“我們不是人，是妖。”慕長昀抖了抖自己腦袋上冒出的耳朵尖，“我們是來投奔魔界的。”

“……”小魔兵捂着鼻子倒了一地，僅剩的一只頑強站着，搖搖欲墜耳根發紅道，“我我我需要先去禀告魔祖……”

慕長昀微微一笑：“麻煩……你。”小魔兵後頸一痛，昏倒在地。

慕長昀看了一眼收回手的荀言，荀言擡起手把他腦袋上的耳朵按下去：“快走，免得魔祖發現。”

***

進了山裏他們才發現，此時的天山并不像外面看起來那麽平靜。綿延萬裏的天山之內，走幾步就能看到猩紅土地，處處可見戰鬥殘留的痕跡，荀言很快就從這些痕跡中找到了張道人的劍意，順着劍意一路追了過去，路上只見魔軍殘兵，竟無一支整齊的隊伍。

這一追，就直追到了一生淵。寬達百丈的一生淵将兩方軍隊阻絕，這兩支軍隊從表面上竟看不出任何區別，同樣的雙目猩紅，同樣的氣息冷厲，同樣的……魔氣環繞。

在這種情形下，為首之人的一身純正靈氣，就顯得格外突出了。

“師父！”荀言剛想跑過去，餘光看到對面大将，愣住了。那卷刃般的奇風，使為首之人面目模糊，他卻因為太熟悉，不能不認出來。

“素錦姐姐。”他呆了一下，電光火石間想起之前射向慕長昀那一箭，回頭看向慕長昀。慕長昀已經變回原形，跳到樹上去觀察敵情了。

“喵——”他淡定跳下來，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荀言微微垂了眼，頰側肌肉微微痙攣起來，克制地問道，“那次是她嗎？”

慕長昀：“……”

荀言硬邦邦道：“我知道了。”

慕長昀道：“你……”

說時遲那時快，一聲厲喝打斷了慕長昀的話，那一剎那張道人竟與素錦同時飛身而出，在一生淵上，倒卷奇風之中，纏鬥在了一起！

荀言驀地睜大眼睛，然而只一瞬，他便恢複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冷靜神情，在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一生淵之上的兩人時，朝天兵走去，有天兵聽到動靜回頭一看，面色驚訝，然而下一瞬一股氣流吹過來，令他們驟然色變。

“偷襲——！！”那報警天兵話音尚未落下，荀言反手抽劍格住那突然出現的雪亮長刀，在那緩緩顯出身形的一隊魔軍面前側頭看了他們一眼，道：“你們是隐魔嗎？”

“铛——”幾名魔物舉刀砍下，荀言長劍橫掃，淩厲劍氣逼得他們連退數丈。

魔物身形時隐時現，道：“看上去你和我們中的人交過手了？”

“你們是沒人了嗎？”荀言瞥了一眼一生淵上交戰的兩人，劍勢兇性大盛，幾乎透出邪惡紅光。

素錦感覺到他目光，動作慢了一拍，張道人一劍穿過她胸口，拔劍，鮮血飛濺時，素錦失神墜落，一聲奇異獸吼于那瞬間響徹天地，一頭巨大兇獸猛地撲過來，一口叼住素錦，将她帶了回去！

魔軍急退。

“魔界三祖——”張道人看着那魔物背影，默念一句，躍回一生淵這一邊，擦了擦染血長劍，緩緩收劍，遙遙看着魔軍撤退的背影，半晌轉身，荀言腳邊躺着七八具魔物屍體，正看着他。

張道人道：“來了，有事嗎？”

他等了很久，才聽到荀言沙啞地問道：

“那是素錦嗎？”

張道人道：“回家。”

荀言執着地看着他：“師父，你還是不能告訴我，究竟是怎麽回事嗎？”

張道人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便命令天兵整頓人馬，準備班師了。荀言久久僵立原地，半晌人走光了，四周死寂一片，甚至連一聲鳥叫都沒有。慕長昀走過來，拍拍他：“他不肯說，不如去問問素錦？”

荀言茫然地看着他，搖搖頭，低下頭悶悶地看着自己只剩襪子的腳：“我把你做的東西都弄丢了。”

慕長昀舉起一雙狗爪子：“你是指它們嗎？”

荀言眼圈發紅，就快有淚水盈滿眼眶，慕長昀淡定地給他穿好狗爪子鞋，安慰道：“好了，鞋子找回來了，一起出發，去找素錦吧。”

荀言埋着頭動了動腳趾頭，看着狗爪子鞋面上冒出來的突起，小聲道：“不了，我們回家吧。”

——他總是因為自己的事，讓咪咪陪着他冒險呢。

***

半個月後，天界掃清魔物殘黨，天門重開，天帝在三十三重天上擺起了慶功宴，宴請此戰首功的張道人。

在宴會上，有人提出，不如趁此機會收服魔界，天帝贊其簡在帝心，任張道人為天兵兵馬大元帥，率五十萬天兵天将，攻打魔界。

這一場仗，一打就打了百年，而在第五十一年時，深入魔界的天兵們，被數十名天官彈劾“驕兵悍将”，失去了所有給養。這一次，他們不在距離天界不遠的天山，而已深入魔界腹地，被數以千萬計的魔物，團團圍在了中央。那數條珍貴的補給線，也因天界方面的主動放棄，而消失了。

為此，天帝嚴厲責罰了負責的天官。

這些驚駭憤怒的将士們一心想殺回天界，到天帝面前評理，卻沒想到，那三十三重天上的天帝，正坐在寶座上，撫摸着寶座金色的扶手喃喃自語：“用五十萬人給你殉葬，也算夠了吧。你這樣的實力，又獲得了他的支持，我怎麽還敢縱虎歸山？”

同年，張道人之徒荀言執劍上淩霄殿，請天帝重新打通補給線，天帝欣然應允，交給他一支“百戰之師”，讓他親自為師父打出這條生命線。

荀言請以摯友慕長昀為副将，帶着幾百名老弱病殘，向着魔界出發了。臨行前，兩個已經成長為男人的青年，坐在一起，把張道人失去聯系前傳回的最後一句話又聽了一遍。

“你們不要找我，否則各打五十下。”

小時候常常因為打手心而哭泣的男人，淡定詢問桌上的小圓球：“确定是在那個方向嗎？”

5927道：“從傳回的聲音片段來看，沒有錯……話說，你們什麽時候繼續做任務啊？這都幾十年過去了，你們還是只去了兩個世界啊。”

慕長昀抓起小圓球塞衣袖裏，和荀言對視一眼，一起向外走去，異口同聲地答道：“等這個世界的事，都解決了。”

☆、大結局

? 到了天山荀言就将天帝給的“百戰之師”扔下了。他和慕長昀兩個人日夜兼程，魔擋殺魔，數月後終于趕到魔界腹地，那時兩人都已是傷痕累累，全靠一股氣支撐，然而即便如此，他們仍然沒有趕上。

——他們到時，張道人身邊，只剩下了素錦，而對面，是魔界三祖和他的兄弟們。

見到荀言和慕長昀趕來，素錦自嘲道：“早知今日，當初又何必費那些心思？師父，是我錯了。”

張道人半邊臉頰血淋淋地露出白骨，身形仍然筆直如孤松：“就算你沒有回魔界，魔軍也會攻打天界，這不是你的錯。但你應該明白，你不可能把所有可能入魔的仙家殺死。那跟着我而來的五十萬天兵，入魔之時，你殺得盡嗎？”

這大概是張道人說話最多的一次了。

“天地大劫，本是天命，你竟想幹涉，我多次勸你，沒料到你非但不聽，還一意孤行到這種地步。”他轉身看向荀言，“天帝欲殺我而後快，你回去後，還是搬離天界吧。”

荀言心生不妙之感：“可是師父，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嗎？”

張道人道：“師父和你師姐在這，解決一些事。”

素錦自失一笑，不知道那大劫究竟是怎麽回事，還是不甘心，可事到如今，她還在想那毀天滅地之人是誰，還有什麽意義呢？

她回頭望了一眼荀言：“小師弟，你長大了。”

荀言握緊七星龍淵，沒有說話。素錦手握□□朝慕長昀抱拳一禮，慕長昀遲疑了一下，素錦哂然，轉身□□橫掃，徑直朝着那面色複雜的魔界三祖飛掠而去，厲喝一聲：“師父，帶着他們，走——！！”

荀言面色微變，正要上前，張道人看他一眼，發出一聲極低輕嘆，無可奈何似的：“讓你們不要來——”就在最後一個音落下之時，一柄金色戒尺橫空出世，“啪啪”在兩人手心連打兩下，兩人頓感頭暈眼花，眼前一黑，耳邊竟響起了呼嘯風聲！

“說好五十下。”張道人嚴厲的聲音穩穩傳來，黑暗中他們都只能隐約看到金光閃爍，手上每挨一下，身體便暴退數百裏，整整五十下後，他們眼前終于恢複光明，手心腫起來已經麻木，眼前景象，則變成了往日裏最為熟悉的……天界。

但同時，這也是他們最不熟悉的地方，即便是被魔軍攻至天門，天界也從未如此肮髒過，所有靈氣竟消耗一空，空中充斥着腐爛的味道。

素錦心心念念的大劫，已經到來，而這大劫來源不是別人，正是那高高在上的寶座之主，天帝。

為了得到和張道人同樣強大實力的天帝，服用了魔界植物煉制而成的丹藥，卻無法自制地腐化、堕落了。他在酒池肉林中忘卻了身為天帝的本分，在靈氣源泉之處縱情聲色，使整個天界被污染。荀言殺傷三十三重天，一劍斬下了天帝頭顱，往後數十年功夫，征戰四方，殺盡神魔。

而在他與慕長昀相識百年之際，他因無法找到困于魔界的師父與師姐，難收魔性，慕長昀乃是天地靈氣孕育的靈獸，便想用自己的血喚醒荀言，孰料中途操作失誤，竟觸發了早已融合的燭九陰血脈，天地再度逆轉，兩人都失去了記憶。

——直到千年之後，天山腳下，他們再度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