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這種發展似乎哪裏有些不……
楚然睜大了眼。
——她不是在向秦鶴霄表忠心求一個家族好結果嗎?這跟周容與有什麽關系?怎麽又扯上周容與了?
她看了又看主位上的秦鶴霄,被世人譽為心思巧變如她,此時竟也猜不透秦鶴霄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又或者說人的想象力終歸是有限的,她有限的想象力已經想象不到秦鶴霄到底想要什麽了。
雖然想象不到,但這句話該接還得接,楚然沒有糾結太久,心思巧變的優勢便在言談之中發揮得淋漓盡致,“将軍,您怕是誤會了什麽罷?”
“我與周容與的兄弟情義在他背刺楚家之際便恩斷義絕,我為何要求您饒過他的性命?我不求您将他碎屍萬段,便已是我念在過去的情分了。”
——講真,縱然她果真那般請求了,秦鶴霄也不會做的。
畢竟是世家豪強的嫡子,又是一個能力把群的有才之士,秦鶴霄治理天下離不開世家,海晏河清更需要能人異士的輔佐,秦鶴霄不會殺周容與的,狠狠敲打懲治一番,便會把周容與收于麾下。
一來周家與周容與有大用,而來也是招攬人心。
天下初平之際,再怎麽嗜殺的君主都行博一個好名頭。
秦鶴霄出身世家,世家子弟的禮儀修養是刻在他骨子裏的,殘暴好殺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等平定了天下,他還是會回歸世家子弟的清貴威儀。
他不會任由自己的名聲一直壞下去的。
雖說秦鶴霄未來不會殺周容與,但不代表他現在待見周容與,畢竟周容與是攜家叛逃,對他來講是背叛,他被滅滿門是因被人背叛,自此之後恨透了叛徒,現在在他面前說周容與的好話,那是老壽星跳河活得不耐煩。
她得與周容與撇清關系,不能讓秦鶴霄看見她便想起周容與這個叛徒。
楚然心裏的算盤打得噼啪響,一門心思與周容與撇清關系,若不是情況不允許,她還想當場向秦鶴霄表演一個割袍斷義,“必是将軍誤會了什麽。”
“我與周容與的關系好,一來是因為他是我的表兄,二來麽,是因為那件大氅。”
秦鶴霄有意表現平易近人,楚然便也十分捧場,說起秦鶴霄為她披上的那件大氅時,她面上的淺笑更加真誠,“實不相瞞,那日我自宮中走出,只覺得萬念俱灰,生活再無意趣,是将軍救了我,為我披上一件狐皮大氅。”
“對于将軍來講,不過是君子之風順手為之罷了,對我而言,卻是救命稻草。”
大抵是她的話戳中秦鶴霄的心,男人古井無波的眸色閃了一下,秦鶴霄的長相其實偏豔麗,哪怕面無表情也是極好看的,可當他眼底有了神采時,便是驟然放光的寶石,瞬間便能俘虜人的心。
扪心自問,楚然其實被晃了一下眼,怔神間,她的聲音不由得輕了一分,“所以那日我說,為将軍贈衣之恩,他日我必留将軍一命。”
“那時的将軍是天之驕子,是驕矜疏狂的雍王世子,自然不會将我昏迷之際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更不會想到未來的某一日我的确做到了那日對将軍的承諾。”
楚然的聲音輕輕的,主位上的男人劍眉微動,像是在沉思,又像是懷緬,待她說完話,男人便接了話頭,“阿楚救我,只因那日的贈衣之恩?”
“不錯。”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答話不用在心裏過上幾遍,楚然便點了頭,“我救将軍,只為還将軍大恩。”
鳳眸有了光彩的男人眸色微斂,嘴角頃刻間抿成一條線。
楚然有點看不懂。
不是,她的答案明明是滿分答案,怎地還讓秦鶴霄有了不滿?
不是為了報恩,還能是為了什麽?
傾慕?
太扯淡了。
須知她是女扮男裝的丹陽侯世子,除卻極親密的幾個家人外,再無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她“一介男子”若是敢“傾慕”秦鶴霄,估計秦鶴霄不等她說出口便能把她頭打掉。
至于秦鶴霄是不是暗戀她,聽她說報恩而不虞其實是因為他對她有意,想聽她說一句喜歡?
謝邀,這種美事她在夢裏都不敢想。
左思右想皆不對,楚然果斷轉移話題,“而我之所以會如此敬重周容與,待他如親兄,也是因為那件大氅。”
“将軍或許不知,我曾一度以為當年的那件氅衣是周容與披在我身上的,所以才會有我對他的全心信賴。”
秦鶴霄鳳眸微沉。
但那僅僅只是一瞬,轉瞬之間,那雙對男人來講過于豔麗的鳳目又恢複昳麗光彩。
楚然越發看不懂。
幾年未見,秦鶴霄的心思也太善變難猜了吧?
這詭異多變的心情,這詭異多變卻又一臉面無表情的表情,着實叫人難以相處。
楚然腹诽着,話卻不曾停,“而今真相大白,我對周容與自然再無情意。”
“但将軍不同。”
她迎着那雙粲然奪目的鳳眸,端的是一片冰心在玉壺的赤誠,“我願為将軍死。”
“唯有如此,方能報答将軍那日的贈衣之恩。”
“你便是這般自輕自賤自己的性命?”
豔麗鳳目陡然輕眯,自重逢便波瀾不驚的男人難得面帶薄怒,“阿楚,誰許你這般做了?”
楚然知自己是秦鶴霄的死對頭,而今秦鶴霄王者歸來,她這個死對頭自然是要夾着尾巴做人的,面對秦鶴霄從來是謹慎再謹慎,時刻提着十二分的精神。
哪曾想,謹慎克制如她,竟也能招得秦鶴霄動了怒,心驚之下,她連忙站起身,下意識便躬身請罪,“将軍息怒。”
——息怒個屁!
她到底哪裏說錯了?
秦鶴霄難伺候的都快跟死了的老皇帝有一拼了!
楚然心裏MMP,面上卻不敢笑嘻嘻,隽秀面容上滿是小心翼翼,“将軍是我的再生父母,楚家滿門皆系于将軍一身,将軍要我做什麽我自然是別無旁貸的。”
“将軍要我死,我便死,将軍要我活,我便活——”
“誰要你死了?”
楚然的話尚未說完,便被秦鶴霄冷冷打斷,“擡頭。”
對秦鶴霄的恐懼似乎深入骨髓裏,聽到他的聲音,楚然條件反射般便擡起了頭。
秦鶴霄是位雍容華美的主兒,為了投他的喜好,花廳裏的裝點也是奔着奢靡奢華去的,畢竟做了老皇帝多年的狗腿子,楚然積攢了不少身價,拳頭大的夜明珠取代了六角琉璃燈,千手觀音的燈盞被擺在漆紅色的食案旁作為點綴用,半人高的羽人座博山爐袅袅燃着有黃金之稱的蘇合香,缭繞熏香映着夜明珠的光輝,再經千手觀音的燈盞一照,越發顯得主位上的人粲然若神。
只是這位神祇似乎心情不大好,鳳目稍顯陰郁,嘴角的線條也越發淩厲,對着這樣的一張臉,楚然心裏莫名打了一個突——多好看的一張臉,怎就這般神經病愛折騰人呢?
老老實實說人話不香嗎?
為什麽非要陰陽怪氣說些她聽不懂的話?
她是以巧變機敏著稱的丹陽侯世子,她都聽不懂,那是真的讓人聽不懂了。
心裏腹诽着秦鶴霄的神經病,楚然面上卻絲毫不顯露半分,仍是誠惶誠恐的恭敬,“将軍喚我?”
大抵是她的态度讓人無可指摘,讓喜怒不定如秦鶴霄這種人都挑不出一絲錯兒,秦鶴霄看了又看她,劍眉擰了起來,“阿楚,我知你失了記憶,已記不起你我之間的往事。”
後面的話似乎讓殺伐果決的男人有些難以啓齒,秦鶴霄眸色沉了一瞬,聲音緩緩道:“你我之間不曾這般生分,你很不必如此。”
楚然從善如流點頭。
——她與秦鶴霄當然沒這麽生分了。
秦鶴霄尚未被滅滿門時,是十足驕矜輕狂的主兒,瞧不上她的汲汲營營,更瞧不上她的機關算盡,那時的她覺得秦鶴霄純屬坐着說話不腰疼,站在道德高地指着她,所以總會使些手段整治秦鶴霄。
她做事不留痕跡,秦鶴霄又是個風華風容的性子,手裏沒證據,自然也不會滿世界嚷嚷是她使的壞,只會更加針對她,針尖對麥芒永無止境。
那時的關系自然是極“融洽”也極“活泛”的,遠不是今日的她的如履薄冰,可現在形勢與之前大不相同,秦鶴霄是未來的新朝天子,她是前朝舊臣外加前朝皇帝的“舅舅”,而今攝政的太後是她親姐姐,再披上一層秦鶴霄死對頭的BUFF,怎麽瞧怎麽都是必死的結局。
這種情況下,她可不就要時時留意步步留心了?
縱然秦鶴霄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拿之前的态度去對秦鶴霄。
“是,我自是知道與将軍的‘情意’的。”
但當秦鶴霄想走平易近人路線時,她只能順着他的話往下說,“但将軍的身份不比從前——”
“阿楚!”
男人的聲音陡然拔高,她吓了一跳,為老皇帝做事多年的經驗讓她的身體先她大腦早一步做出反應——她從食案後走出,幹脆利落一撩衣擺跪在秦鶴霄面前,“将軍恕罪。”
這個季節的洛京其實有些冷,幸好楚然府上燒的有地龍,花廳裏又鋪着厚厚的飛鸾瑞獸紋的地毯,跪在上面倒也不受罪,只是她大病之後身體大不如從前,又跪得突然,哪怕地板上鋪的有錦毯,但膝蓋還是一陣陣發疼,她倒吸一口冷氣,雙手平鋪,額頭已緊跟其後砸在上面。
“将軍明鑒,我并無冒犯将軍之心。”
肌肉反應讓她這個頭磕得很實在,一個頭磕下去,不能說眼冒金花但也是視線模糊的程度了,頭暈加之膝蓋疼,她的聲音微不可查低了一分,再加上心裏對秦鶴霄有恐懼,幾層BUFF疊下來,她的話隐隐帶了一分輕顫,饒是如此,她的彩虹屁也不曾落下,“将軍乃神仙中人也,縱然一日跌入凡塵,也有九五之尊的位置供養将軍。”
若是以她平時的警覺,她定能發現主位上的人已起身離座向她走來,但此時的她頭昏眼花,根本不曾察覺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仍在自顧自說着話,“而我不過是粗鄙俗人,承蒙将軍不棄,方有今日對月把酒之機——”
一只手按住她的肩頭。
楚然聲音戛然而止。
與秦鶴霄做了多年死對頭,楚然自然知道秦鶴霄的習性,此人生于世家長于錦繡,是個十足的潔癖,莫說秋獵時期與人勾肩搭背這種男人間的标準動作了,他打個獵都要帶雙手套——人太多,髒。
這種動作他都不曾有,更別提只手按在她肩頭的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密動作了,這個動作太突然,楚然又驚又怕,甚至下意識往自己肩頭瞧了一眼——這位世子爺潔癖起來是要人命的,她的肩頭若是有莫須有的灰塵落在上面,這位世子爺頃刻間便能抽劍送她上西天!
驚悚之下,楚然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她側臉回眸,便見那只手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她的肩膀,而是她的臉,在她看過去的那一瞬,男人的手已順着她的肩膀探了過來,伸手一捏,便捏住了她的臉。
楚然:“???”
這種發展似乎哪裏有些不對?
她尚未想到到底哪裏不對時,男人已掐着她的下巴擡起了她的臉,四目相對,她看到一雙略帶薄霜的眼。
“阿楚,你要我說多明白才肯相信,你我之間很不必如此。”
秦鶴霄聲音低沉,雍容鳳目染了幾分墨色,不免顯得有些陰郁。
楚然眨了下眼。
這......似乎更不對了。
尤其是此時她跪在地板上,而秦鶴霄也因擡起她的臉不得不單膝點地,倆人的姿勢擺在這,若沒之前水火不容的關系擺在那,很容易讓人想到暧昧旖旎的事情去——是的,就是那種霸總式的“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對我不必低三下四”的俗套劇情。
但這種事情會在她和秦鶴霄身上發生嗎?
謝邀,她夢裏都不敢這麽想。
雖然不敢想,此時她與秦鶴霄的姿勢實在暧昧讓人想歪,她看了又看近在咫尺間對她不曾潔癖發作的秦鶴霄,壯着膽子問了一句,“那,我與将軍之間,該是怎樣的一種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