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撐腰
僖嫔前些日子在壽康宮可以說是日夜不辍的抄寫佛經,身子也遠不如從前好,如今淋了雨病了下來,頓時之覺得病來如山倒,腦袋昏昏沉沉的,連話都說不利索:“咳咳……臣妾也是這般想的,若太子做的不好,小鈕祜祿氏與誰說不好偏偏與皇上說?這,這分明氏想要治太子于死地啊!”
“她口口聲聲說不願意生孩子,臣妾看就是故意欲擒故縱,先動搖了太子的位置,奪得太子的喜歡,接着等她生下兒子,再想方設法讓皇上将他的兒子立為太子!”
佟貴妃微微颔首:“有些話本宮不好多說,你心裏明白就好。”
僖嫔到底是病了,說了會話就歇下了。
沒過兩日天氣放晴,皇上下令回宮。
婉宜因身上還帶着病氣,所以是單獨乘坐一輛馬車,采薇與芙蓉也在馬車內侍奉她。
芙蓉如今俨然一個“包打聽”,只将這兩日發生的事情都說給婉宜聽了。
衆人原以為皇上會勃然大怒,可那日再太子跟前打死了六個太監之後,皇上再沒有別的動作,太皇太後倒是将太子喊過去訓了幾句,太子是連聲認錯。
在太皇太後的授意下,太子也想與皇上道歉認錯,只是皇上壓根沒有見他。
從前日日檢查太子功課的皇上也停歇了好幾日,誰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個什麽心思,私底下說什麽的都有,一傳十十傳百,更有人說皇上要廢太子。
這話也不是空穴來風,實在是大阿哥回宮之後很得皇上喜歡,這次皇上如此動怒,豈能不叫衆人多想?
最高興的莫過于惠嫔,若她是個聰明的,曉得把自己那點小心思藏起來也就罷了,偏偏她是個喜怒皆行于色的,就差在腦門上寫着“本宮高興”這幾個字。
偏偏懷有身孕的宜嫔見了,想着自己肚子裏可能懷的是個兒子,也想要分一杯羹。
矮子當中選個高的,比較起來佟貴妃算是聰明的,知道這太子之位和她沒什麽關系,壓根沒抱着四阿哥往前湊。
婉宜搖搖頭,想着這惠嫔與宜嫔還真是被莫須有的東西沖昏了頭腦。
待婉宜回去永壽宮,很快就歇了下來。
Advertisement
皇上一回來就直接去了乾清宮,卻也不忘差太醫過來給婉宜請平安脈。
婉宜向來愛惜自己身子,略休息幾日身子就好的差不多,不過她在暢春園日日好吃好喝,也不用早起請安,太醫既說要她繼續安心将養幾日,她也樂得偷懶。
這幾日婉宜倒也不是閑來沒事,她前腳剛回宮,阿靈阿就遞了消息進來,說是鈕祜祿一族上下正商量着怎麽在不得罪佟家的情況下退了這門親事,誰知道佟家就主動退親,這下可是萬事大吉。
緊接着,長姐婉芳知道婉宜生病的消息,也是遞了消息去承乾宮,說是想來瞧瞧婉宜。
佟貴妃不好不答應。
翌日一早,婉芳就匆匆過來了,好些日子不見,婉芳似乎更瘦了,一看到婉宜眼眶就紅了。
婉宜見狀心裏也不是個滋味:“好端端的,長姐你哭什麽?我這又不是什麽大病,太醫說了,将養幾日就能痊愈的。”
婉芳握着她的手,哽咽道:“你叫我如何不擔心?當初你被送進冷宮,我就整日整日睡不着覺,雖說我年長于你不少,可你小時候我也是帶過你的,如今額娘身子不好,不能操心你的事兒,長姐如母,叫我怎麽能不擔心?”
說着,她更是左看右看,仔仔細細瞧着,生怕婉宜少了根頭發絲一般。
見着婉宜當真沒事兒,太醫過來請脈時也說無礙,婉芳懸着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才有心情與婉宜絮絮叨叨說起家常話:“……當初佟慶恒的事情鬧開之後,我就沒怎麽擔心。”
“這幾年佟家的确是風頭太盛,皇上前腳才狠狠訓斥了佟慶恒一頓,後腳佟家就大張旗鼓将婉珍娶進門,這不是打皇上的臉嗎?自然要悄無聲息退了這門親事的。”
“如此正好,也不耽誤婉珍嫁人。”
“你也莫要擔心婉珍的親事,前幾日阿靈阿找到了我,說額娘身子不好,他也不認識什麽女眷,請我幫着操心操心婉珍的親事。”
“這話就算是他不說,我也要操心的,誰叫我是你們的長姐?”
“說起來姑娘家都是命苦的,我也沒想着給婉珍選什麽高門大戶,選個清清白白,家世一般的就行了,最重要的是對婉珍好,這孩子從小是個話少的,若真嫁了人,受了委屈也不願說的。”
婉宜聽聞這話是直點頭:“那就勞煩長姐多操心了。”
說起來兩人上次見面還是鈕祜祿皇後剛去世不久,那個時候她自個兒身上的事情都沒理明白,也就沒心情去打量婉芳。
如今細細瞧來,她這才發現長姐婉芳容貌雖不算出衆,卻勝在端莊大方,說起話來條理清晰,也難怪當初會被淑慧長公主瞧中,成為太皇太後的外孫媳婦。
婉芳見她傻乎乎看着自己,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怎麽病了一場,像是反都慢了?”
婉宜只道:“都是因為長姐說的太好了,我這只有點頭的份兒。”
婉芳微微笑着,不知想到了什麽,微微嘆了口氣道:“說起來這是我第二次進宮瞧你,從前先皇後娘娘在的時候,我倒是時常進宮,什麽時候想見她,遞個帖子就成。”
“可如今後宮中的主人換了人,好些時候我想要進宮瞧瞧你,可是怕你為難,想想還是作罷。”
她進宮是要佟貴妃點頭的。
這話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自文滢的事情後,婉宜時常想起鈕祜祿皇後的死,思來想去,都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也對,若真有什麽事兒,鈕祜祿皇後肯定不會對宮女講,六宮之中也無她相信之人,豈不是只能與長姐婉芳說?
婉宜沖着采薇使了個眼神,待采薇帶衆人都下去後,她這才道:“被長姐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當初我進宮之前你隔三岔五就進宮陪着姐姐說話解悶的,姐姐病重時還時常說,若不是有長姐在,只怕病中更加苦悶。”
“那姐姐可有與長姐說過些什麽?亦或者,長姐覺得姐姐病重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婉芳臉色一變:“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怎麽有些聽不懂?”
婉宜自然不好與她說實情,只能道:“我懷疑姐姐的死大有蹊跷,長姐你想啊,當初姐姐進宮之前身子多好啊,可進宮後,特別是當上皇後之後,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醫來來回回不知道瞧了多少次,總是不見好。”
“我懷疑,是有人在背後下毒手。”
婉芳低聲道:“這事兒別說你,當初連皇上都懷疑過,查來查去都沒查出什麽不對勁來。”
“你聽我一句勸,別管這些了,如今你好不容易在宮中站穩腳跟,好不容易得了皇上的喜歡,到時候若真鬧出什麽事情來,惹得皇上厭棄那該如何是好……”
婉宜不知道該怎麽和她說,只能表明自己的立場,說一定會查明事情的真相的。
若是不查出鈕祜祿皇後的死因,她怎麽能回去?
婉芳見她這般倔模樣,微微嘆了口氣,低聲道:“說起來佟貴妃娘娘是最有嫌疑的那一個,雖說那些日子佟貴妃娘娘壓根沒往坤寧宮湊,可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若她不心虛,躲什麽?”
說着,她更是道:“那時候先皇後娘娘身子不好了,手中的權力雖沒放出去,但太皇太後發話已經要佟貴妃娘娘幫着先皇後娘娘協理六宮,想要安插個人,或者送些不幹不淨的東西進坤寧宮,不是輕而易舉?”
婉宜皺皺眉,小聲道:“可是很多事情除了懷疑,咱們還得拿出實質性的證據來的。”
“長姐,你仔細想想,還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婉芳搖頭道:“都這麽久了,哪裏能想的起來……”
說到這兒,她卻是突然一愣,呢喃道:“被你這麽一說,我倒是真想起一件事來。”
“那時候先皇後娘娘剛剛被皇上立為皇後,佟貴妃娘娘十分不滿,又是年輕氣盛的,時常稱病不來坤寧宮請安,先皇後娘娘索性就帶着太醫前去承乾宮看她,她本就是裝病,太醫診脈之後只開了些安神養氣的方子。”
“謊話被揭開,佟貴妃娘娘是氣急敗壞,當衆要先皇後娘娘莫要得意,還說不知道先皇後娘娘的皇後之位能坐幾日,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
“沒過多久,先皇後娘娘就病了,佟貴妃娘娘更是遠遠避開,好像為了避嫌似的,只怕她這事一早就知道先皇後娘娘的病好不了了吧?”
“你說這佟貴妃娘娘又不會未蔔先知,為何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如今瞧來,她不就是那個笑到最後的贏家嗎?”
婉宜仔細想着佟貴妃的性子,的的确确氣急敗壞說出了自己心底的實話,低聲叮囑道:“這話長姐自己知道就行了,可千萬別四處說道,如今皇上與太皇太後雖對佟貴妃不算十分滿意,可她實權在手,想要刁難你卻是輕而易舉。”
婉芳點點頭,直說自己知道:“……我還是要勸勸你,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又勸了好一陣,見着時候不早了,婉芳這才離開。
婉宜給自己樹立了方向——那就從佟貴妃下手好了。
如今她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等着病好,只是還未等她病好,永和宮那邊就傳來消息,說是德嫔見紅了。
相較于前一胎,德嫔這一胎懷的很是讓她省心,一來如今她身居高位,乃是永和宮之主位,不必受人拘束,二來她也有了經驗,最重要的是如今她不必整日擔驚受怕,害怕有人對她的孩子下手。
要知道,如今後宮中懷有身孕的可不止她一個。
論得寵,她及不上宜嫔,就算是有人要下手,也該沖着宜嫔去。
所以直到如今懷孕五個月了,德嫔的胎相一直都很好。
芙蓉很快就弄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說是德嫔突然見紅,太醫過來了瞧來瞧去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直說動了胎氣,以後要安心養胎。
宜嫔的預産期在年底,德嫔的預産期在明年二月,不論是太皇太後,皇上,還是太醫院都很是小心,免不得又仔細敲打一番。
等着衆人散去,皇上也走了,德嫔一個人躺在床上,這心裏卻是七上八下的。
銀珠端着安胎藥進來,侍奉着德嫔喝下,更是勸道:“……娘娘莫要擔心,孕婦見紅不是什麽稀罕事兒,方才太醫都說了,喝幾日藥就無大礙,您将心放寬些,這樣對您,對您肚子裏的小阿哥都好。”
德嫔微微嘆了口氣:“可本宮這心裏就是不踏實。”
在銀珠看來,德嫔是有些小題大做了:“您怕什麽?您身後還有皇上與太皇太後給您撐腰了,上次太皇太後她老人家都說了,這一胎孩子生下來,不論男女都養在您自己名下,就連宜嫔娘娘都沒這個殊榮。”
“您啊可別自己吓唬自己,放心,不會有事兒的。”
話雖這麽說,但德嫔還是不放心,忍不住交代又交代:“以後本宮的吃穿用度經你的手,可別要別人插手。”
“如今本宮雖是嫔位,離承乾宮遠遠地,可本宮也知道,永和宮上下不知道多少佟貴妃的人,她就要這樣日日盯着本宮,生怕本宮逃出了她的手掌心。”
這些日子她閑來無事,想了許多許多,只覺得佟貴妃不知足,她都将自己的兒都送給了佟貴妃,佟貴妃為何還不肯放過她?
銀珠自然答應下來。
殊不知,銀珠卻是婉宜的人,等着衆人不注意的時候就把這消息遞給了采薇。
婉宜想着這事兒,也覺得蹊跷的很,想着歷史上這位六阿哥一出生就得皇上喜歡,更是得了皇上賜名“胤祚”,只可惜,這孩子也沒能平平安安長大。
思來想去,她想明白了佟貴妃的動機——若德嫔平平安安生下兒子,以後放在四阿哥身上的心思難免就少了,畢竟四阿哥也好,六阿哥也罷,都是德嫔的親生兒子,德嫔又何必舍近求遠,任由佟貴妃拿捏?
這也是當初太皇太後為何要将德嫔封為嫔位的原因,佟貴妃如今已是六宮之首,若任由她肆意妄為,豈不是六宮上下就由她一個人說了算?
所以,佟貴妃肯定是不想,也不願意德嫔生下兒子的。
婉宜心中篤定,等着再次前去承乾宮請安時,不免多打量了佟貴妃幾分。
佟貴妃似很快從佟慶恒一事中走了出來,寒暄中依舊是端莊大方,只是她在看佟貴妃的時候,隐隐約約留意到僖嫔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許久。
說起來僖嫔也是怪可憐的,如今雖位居嫔位,又是赫舍裏皇後的親妹妹,按理說在六宮中不說橫着走,也該不懼任何人的。
可偏偏她不得皇上寵愛,說白了,就是赫舍裏一族的提線木偶。
上次她在無逸齋跪倒之後,皇上連看都沒去看一眼,後來太子要去探望,也被人攔在了外頭。
如今僖嫔可是成為了六宮的笑話,想當初她剛進宮時是多麽風光啊,不曾想如今落得這樣一個境地。
有所察覺的婉宜掃眼過去,僖嫔很快就将眼神挪開了,好像無事發生一樣。
佟貴妃坐在上首含笑道:“……說起來宜嫔也快生了,過年之前宮裏頭也算是有喜事兒,諸位妹妹要加把勁兒才是,多給皇上添丁進口。”
“等着明年德嫔與成貴人生下孩子,宮裏頭就熱鬧了。”
随着時間的推移,她的道行是越來越高,從前還有幾分不耐煩或不高興的神色在臉上,可如今,是什麽都瞧不出來,好像她是真心實意希望如此的。
婉宜只覺得自己的工作大有難度,等着衆人散去之後,她主動請纓留了下來。
佟貴妃面上依舊是一片和煦之色,含笑道:“……正好本宮這裏新得了些上等的雪燕與燕窩,打算差人給你送去些的,待會兒你就一并帶回去吧。”
“你身子剛好,正是需要進補的時候,若是缺什麽少什麽只管與本宮說一聲。”
說着,她更是含笑道:“至于成貴人那邊,本宮也叮囑過她的,她年紀小,性子驕縱,本宮也與她說了,若是想吃什麽,缺什麽只管與本宮說一聲,何必舍近求遠去找旁人?”
“你向來是個聰明懂事的,就不要與成貴人一般計較了。”
如今佟貴妃才知道這件事,才勸導成貴人幾句,會不會有些遲了?
婉宜相信,若非皇上出面,只怕佟貴妃永遠都不會知道成貴人所作所為的:“多謝貴妃娘娘體恤,怪不得先皇後娘娘在世時就誇贊貴妃娘娘了……”
好端端的,又提起鈕祜祿皇後做什麽?
宮裏頭的人向來都是捧高踩低的,舊人走了,早已無人再提,人人都只誇贊佟貴妃如何如何賢良淑德,好像先頭的兩位皇後不存在似的。
佟貴妃已經許久沒聽人提起鈕祜祿皇後,只微微笑笑沒有接話。
婉宜繼續道:“過些日子就是先皇後娘娘的冥誕,嫔妾這些日子經常夢見她,有一次還夢見她說當初她去世是有人害她的……”
她從前也是上過幾天心理課的,不愧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做了虧心事的人突然聽到這話,面上肯定會有些不自然的。
只是婉宜萬萬沒有想到,佟貴妃面上卻有幾分譏诮之色一閃而過。
在佟貴妃看來,婉宜這是有求于她,如今她是六宮中的主人,婉宜想請人給鈕祜祿皇後做法事都得她點頭。
她恨不得将九泉之下的鈕祜祿皇後揪出來讓鈕祜祿皇後好好瞧瞧——當初要你在本宮跟前擺架子,如今好了吧?繼續擺架子啊!
佟貴妃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含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本宮看啊,你這是太過于思念先皇後的緣故。”
“過幾日本宮就做主請高僧來給先皇後做一場法事,時間可真快啊,一轉眼,先皇後都走了一年多了。”
言語之中仿佛還帶着幾分幸災樂禍。
這倒是叫婉宜有些看不懂了,只能笑着道謝。
佟貴妃如今道行還真不是一般的高,更說要婉宜閑來無事勸勸皇上莫要與太子一般見識,太子雖是儲君,可說到底卻只是個五六歲的孩子。
婉宜心想,這話你怎麽自己不去說?皇上這次好像是真的生氣了,就連太皇太後出面相勸,卻也是收效甚微。
不過面子上的話,她還是要說一說的,只說等着皇上心情好了,肯定要幫着勸勸皇上。
但這些日子因為太子的事兒,只怕皇上的心情難得好起來。
等着回去之後,婉宜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若謀害鈕祜祿皇後之人不是佟貴妃,還能有誰?
惠嫔?宜嫔?還是榮嫔?
這三個人中,兩個人都沒這個城府,前一刻動手,只怕沒兩日就能被查出來。
至于榮嫔,也不能說沒有嫌疑,只能說嫌疑很小,剩下的人,好像就更沒什麽動機和機會。
婉宜只覺得自己好像又鑽進了死胡同,等着純禧公主與榮憲公主來永壽宮玩時,她臉上都難得見到什麽笑意。
不過這兩個公主也不是專程來找婉宜玩的,一來是看看胖虎與雪球,二來是來蕩秋千的。
皇上吩咐下來的差事自然沒得說,永壽宮新搭好的秋千極精巧,按照婉宜所交代的搭的是一架加長加寬的秋千,上頭還有個小小的遮陽棚,秋千上可以三四個人并排坐着,這讓兩位小公主十分喜歡,最後更是抱着胖虎與雪球一起蕩秋千。
期間,純禧公主還不忘來找婉宜說悄悄話:“……鈕祜祿娘娘,皇阿瑪因為太子的事兒發了好大脾氣,連我都不能去瞧太子了。”
“不過我聽皇瑪嬷說了,太子最近聽話極了,日日天不亮起床讀書,到了深夜還不停歇。”
“不光如此,太子還去太皇太後跟前哭過一場,說他曉得錯了,以後再也不會惹皇阿瑪生氣,還要太皇太後去求求皇阿瑪,別再生他的氣了。”
慈寧宮與壽康宮被治理的像水桶一樣森嚴,裏頭發生了什麽事兒,任誰都打聽不到。
慈寧宮尤甚,可沒人會防備着純禧公主,更沒人想到純禧公主會把這種事兒說給婉宜聽。
婉宜想着太子那眼淚鼻涕齊齊掉的樣子,好像有點明白皇上為何這樣做了。
她不知道歷史上皇上因何種緣由廢黜太子,可就憑着她對皇上那幾分有限的了解,也知道皇上不會因為這等小事兒厭棄太子。
愛之深,才會責之切。
太子出生不久就被立為儲君,被人捧着長大,從未受過半點委屈,也沒有受過任何磨難。
若這事兒輕描淡寫揭過,只怕太子根本不會長記性的。
想及此,婉宜臉上也帶了幾分笑容,摸了摸純禧公主的小腦袋道:“那你見到太子,也要幫着勸勸他,若是皇上再見到他這般,肯定會生氣的。”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再過些日子,說不準皇上就不生太子的氣了。”
純禧公主重重點了點頭。
傍晚時,婉宜還給她們一人做了一盤小兔子饅頭,裏頭用的是紅豆沙或綠豆沙餡,最後更是用兩顆紅豆點成兩只眼睛,喜的兩位小公主一只都舍不得吃。
榮憲公主更是捧着糕點道:“我要帶回去給額娘吃。”
原本拿起一只小兔子正打算往嘴裏塞的純禧公主也連忙将小兔子放下,更是道:“這一只小兔子是給皇瑪嬷的,這一只小兔子是給太皇太後的,這一只小兔子是給蘇麻喇嬷的……”
她還是有私心的,最後給自己留了兩只小兔子。
婉宜是忍俊不禁,覺得兩位小公主着實可愛。
等着純禧公主剛走沒多久,正看書的婉宜只聽到外頭傳來通傳聲,說是蘇麻喇嬷來了。
婉宜是如臨大敵,蘇麻喇嬷雖是奴才,可六宮上下無一人将她當成奴才看待。
蘇麻喇嬷當年曾跟着太皇太後千裏迢迢從科爾沁草原嫁到盛京,接着從盛京來到京城,終身未嫁,陪伴太皇太後幾十年。
如今太皇太後年紀大了,腿腳不便,可以說蘇麻喇嬷就是她的眼睛和耳朵,除了皇上,應該是太皇太後最相信的人。
她不是主子,雖勝似主子,就連佟貴妃見到她都是畢恭畢敬的,半點不敢懈怠。
婉宜趕出去時,蘇麻喇嬷已經坐在偏殿喝茶了,身後更是站着一溜順小太監,個個手上都捧着錦盒。
婉宜尚未來得及反應,蘇麻喇嬷就站起身行禮。
婉宜連忙避開,只受了她半個禮,這才道:“嬷嬷,您這是……”
蘇麻喇嬷笑着道:“這是太皇太後吩咐奴婢送過來的,說是鈕祜祿主子大病初愈,該好好養一養補一補。”
婉宜只聽說過病中送東西過來的,卻沒見過病好之後送東西過來的,當即面上就帶着幾分茫然之色。
蘇麻喇嬷見了,嘴角含笑,好像有些明白皇上為何會喜歡這位小鈕祜祿氏。
這位小鈕祜祿氏有些像當初的宜嫔,不,應該比宜嫔更有意思,說她傻乎乎的,偏偏有些聰明腦袋又是格外靈光,可若說她聰明吧,有些時候又是傻乎乎的。
比如說現在。
尋常妃嫔收到太皇太後的賞賜,哪怕心裏再怎麽不解,面上也不會顯露出來。
蘇麻喇嬷提點道:“方才太後娘娘帶着純禧公主去了慈寧宮,純禧公主捧着一只小兔子饅頭,說是純禧公主專程給太皇太後留的。”
“太皇太後只誇您心靈手巧,所以這才命奴婢走了一趟……”
有些時候話不必說的太明白,她懂,太皇太後懂,這位鈕祜祿主子懂就行了,宮裏頭的主子何其多,公主們遠不如阿哥們受寵,更別說像純禧公主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公主,一個個明面上敬着護着,私底下并沒有将她當成正經主子。
也正是因此,恭親王福晉哪怕懷着身孕,也是隔三差五往紫禁城跑,就怕自己過繼到皇上名下的女兒受了委屈。
宮裏頭的孩子們向來早熟,純禧公主雖不比旁的公主早慧,但也是知道些事兒的,對那些捧高踩低之人很是不喜,可唯獨喜歡婉宜。
一來二去的,太皇太後也時常從純禧公主嘴裏聽到婉宜的好話,今日聽說婉宜帶着純禧公主與榮憲公主做兔子饅頭,純禧公主只說明日還要去永壽宮,太皇太後一高興,就命她走了這麽一趟。
婉宜瞬爾就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可也沒有将話說的太明白:“太皇太後擡愛了,是兩位公主手巧。”
蘇麻喇嬷喜歡她的聰穎不外露,笑着道:“不管是兩位公主手巧還是您心靈手巧,您都是功不可沒,太皇太後賞下來的東西,您就好生收着吧!”
婉宜連聲道謝,心裏更是隐隐有些感動。
太皇太後賞賜東西下來本就不同尋常,更何況來的還是蘇麻喇嬷,那就更不同尋常了。
傍晚時連皇上都知曉了這事兒,打趣道:“……如今只怕六宮上下又是議論紛紛,你倒是風光得很!”
“不知道多少人想讨好太皇太後都走投無路,你那幾只兔子饅頭就入了太皇太後的眼,也不知道那兔子饅頭長什麽樣?拿上來叫朕也瞧一瞧,朕實在好奇得很。”
婉宜笑着道:“皇上什麽好東西沒瞧過?連兔子饅頭都想看?”
“這些玩意兒就是逗一逗兩位公主而已,還及不上禦膳房和內膳房做的饅頭好吃,不過是兩位公主圖個新鮮,裏頭包着紅豆沙與綠豆沙,皇上若是想吃,嫔妾給您做,您當真想吃?”
皇上向來不愛吃甜的,一聽這話就擺手道:“那你還不如多給朕下廚熬幾次湯了。”
說着,他更是道:“不過朕是萬萬沒想到,純禧的話比朕的話還好使。”
婉宜微微一愣:“皇上這話是什麽意思?”
皇上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如今比從前聰明多了,朕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自己慢慢琢磨,免得有在你跟前邀功的意思。”
婉宜不是不懂,只是不敢相信而已:“您的意思是,先前您在太皇太後替嫔妾說過好話?”
六宮之中看似是佟貴妃做主,可遇上大事兒拿主意的都是太皇太後,哪怕你再得皇上喜歡,可不得太皇太後喜歡,在後宮之中也別想好過。
皇上但笑不語。
話說到這兒,婉宜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等到了第二日,收了賞賜的婉宜免不得要去慈寧宮謝恩,如今能去慈寧宮的妃嫔不算多,誰都想去太皇太後跟前露露臉,可不是誰都有機會去太皇太後跟前露臉的。
這幾年太皇太後已不大露面,婉宜踏入慈寧宮的時候免不得有些緊張。
說起來,自去年除夕後,這還是婉宜第一次單獨見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只道:“……若是哀家沒有記錯的話,當初太子出痘是你進去陪着的,通貴人所出的長子也是十分喜歡你,如今純禧與榮憲字字句句都說你的好,更不必說皇上了,就連太後都時常在哀家跟前說你是個不錯的。”
“你阿瑪從前種種,哀家已不想再提,但不管怎麽說,他教出來的幾個女兒都是好的,當初先皇後是這樣,你長姐是這樣,如今你……好像也不錯。”
“今日謝恩,哀家原本是不想見你的,可你都來了,還是見見吧!以後啊,你要盡心盡力伺候皇上,你為人如何,哀家雖年紀大了,可眼睛還是雪亮的。”
她老人家其實還想要說說子嗣的問題,可想了想還是沒說,雖說她這些日子沒有單獨見過婉宜,但永壽宮的動靜,她都是盯着在,發現這孩子并沒有什麽壞心思。
既然這般,子嗣不子嗣的,還有什麽好在意的?
婉宜跪地稱是。
太皇太後又叮囑了幾句,話還沒說完,外頭就探進來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太皇太後仔細一看,這不是純禧公主是誰?
純禧公主怕皇上,可不怕太皇太後,于旁人而言,太皇太後惹人忌憚,但對于從小出入慈寧宮的她來說,太皇太後就是和藹可親的曾祖母,如今邁着小短腿一溜煙跑了進來:“給太皇太後請安。”
說着,她更是道:“太皇太後,您為何要鈕祜祿娘娘跪着?地上涼,若是鈕祜祿娘娘生病了怎麽辦?您要鈕祜祿娘娘起來好不好?”
話畢,她就咧嘴一笑,露出長了一半的大牙來,那模樣,怎麽看怎麽滑稽。
太皇太後被她逗笑了,只道:“婉宜,那就起來吧!”
婉宜笑着應是。
純禧公主又邁着小短腿将婉宜扶起來,叮囑道:“鈕祜祿娘娘,你想吃什麽?想不想吃芙蓉糕?每次我去了永壽宮,你都給我準備好吃了,你到了慈寧宮,我也得給你準備好吃的才是!”
太皇太後故意打趣道:“怎麽,什麽時候這慈寧宮就成了你的地界?這不是哀家的地方嗎?”
純禧公主挨着婉宜坐下,咧嘴笑道:“壽康宮是我的地界兒,慈寧宮也是我的地界兒。”
婉宜都被她逗笑了。
太皇太後指着她笑道:“既然你這樣說,那哀家不給婉宜準備芙蓉糕豈不是不給你面子?蘇麻喇嬷,給婉宜端些芙蓉糕上來!”
蘇麻喇嬷笑着稱是。
這芙蓉糕還沒來得及端上來,外頭就傳來了通傳聲——皇上駕到!
太皇太後掏出懷表來,眯着眼睛瞧了瞧:“喲,這可沒到皇上日日請安的時辰,敢情又來個撐腰的!”
“怎麽,在你們一個個心中,哀家就是那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