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叵測
這話把皇上問的一愣一愣的,從前沒人問過他,不,應該說是沒人敢問他,哪怕當初他與赫舍裏皇後感情甚篤之時,赫舍裏皇後也沒問過這話。
時下女子都是含蓄的,別說後宮妃嫔問不出這話,就連尋常女子都不好問這話的。
偏偏婉宜問了,還大有一副“你若是不說我不罷休”的架勢。
皇上的喉頭滾了滾,卻不知道如何開口,撫着她的面頰道:“婉宜,你喝醉了……”
婉宜搖搖頭,眼神是愈發清亮:“嫔妾沒醉,嫔妾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與皇上相處将近兩年,她不是沒有心動過,可心動之後卻是愈發克制,總是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能對着這個男人心動,不要心動,不準心動……一來二去的,她倒也能收放自如。
但醉酒之後,很多情緒是不能控制的,有些話她還是想要知道。
皇上苦笑一聲:“你可知道你這話要是叫別人聽見,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婉宜只覺得自己眼皮子越來越重,腦袋也是愈發昏昏沉沉,在她将睡之際,只聽到皇上低聲耳語:“朕當然是有對一個人魂牽夢萦,牽腸挂肚的,這個人是誰,難道你不清楚嗎”
“你以為當初你犯下那樣的錯事兒,朕為何會忤逆太皇太後的意思,留下你的性命?又為何會賞了阿靈阿的差事?會在你長姐死後賞賜鈕祜祿一族……”
可惜他說這話的時候婉宜已經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壓根沒有聽見。
皇上字字句句皆未提喜歡,言明愛意,可心思卻已是昭然若揭。
等着婉宜一覺醒來卻是什麽都不記得,不記得自己攀着皇上的胳膊問他愛誰,甚至不記得自己昨晚上喝了幾杯酒。
到了後半段時,采薇等人都不在屋子裏伺候,自然也不知道內間發生了什麽事兒,只含笑道:“皇上一早就去上朝了,臨走之前還吩咐奴婢要小廚房給您煮些醒酒湯來,就怕您昨兒喝多了酒腦袋疼。”
“皇上還吩咐奴婢将您釀的桂花酒都收起來,直說您酒量一般,以後若是饞了,只管找內務府要些果子酒回來嘗嘗味兒,可不能再喝這樣的烈酒了。”
說着,連采薇面上都帶着止不住的笑:“皇上還說了,今早上您不必前去承乾宮給貴妃娘娘請安,奴婢正打算派小順子過去承乾宮了,您可是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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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她見過皇上是如何對待鈕祜祿皇後的,知道皇上不愛一個人的樣子,相較之下,她只覺得皇上對婉宜是真好。
婉宜自然沒答應,今兒可是除夕,平日裏放縱些也就罷了,但是今天所有妃嫔都要前去承乾宮,再一塊去慈寧宮的,若是她不露面,豈不是太過于打眼了些?
婉宜緊趕慢趕的,還是最後一個到了承乾宮。
皇上一早就派人去承乾宮打過招呼,佟貴妃瞧見婉宜來了只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佟貴妃不說,不代表旁人心裏也沒意見。
特別是大着肚子的成貴人都來了,心裏更是忿忿不平,只覺得婉宜是恃寵而驕,待前去慈寧宮的路上,用衆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埋怨道:“鈕祜祿主子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啊,別說我了,德嫔娘娘都快生了,一早就坐着步攆過來了,鈕祜祿主子居然來的這般晚?”
“也是貴妃娘娘性子好,不與你一般見識,若是換成了太皇太後,只怕就要一頓板子賞下來的。”
她這話說的,好像太皇太後就是那會吃人的老虎一般。
婉宜并不想與這些人一般見識,特別是成貴人這樣的,仗着肚子裏懷着金疙瘩就目中無人,自上次得皇上“提點”幾句之後,成貴人對着婉宜是老實不少,但架不住她還要去招惹別人。
婉宜想着成貴人刁難良常在的事兒,也沒好氣道:“成貴人這話我倒是有些聽不懂了,怎麽,難道皇上都派人說了一聲,這事兒若鬧到太皇太後跟前去,太皇太後還要打嫔妾板子?”
說着,她環顧周遭一圈,見不少人眼神都落于自己面上,似笑非笑道:“皇上也說了,天氣冷,昨晚上嫔妾又陪着皇上喝多了酒,皇上要嫔妾歇着,可想了想,若是今兒不過來,的确是有點不合适。”
果然,成貴人一聽這話臉色就變了,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她是以色侍人之人,沒懷孕之前伺候起皇上來那叫花樣百出,皇上不滿意都難,可有了身孕之後,她的綠頭牌被撤了下去,也不能伺候皇上,皇上有些時候來瞧瞧她,可她要麽與皇上說身邊的人伺候不得力,要麽說誰誰誰又得罪了她……這讓皇上對她的情誼是愈發淡了。
說起來,皇上上次來瞧她已經是半個月之前的事兒了。
婉宜是扭頭就走,對付成貴人的人就該直截了當。
到了慈寧宮,太皇太後免不得訓誡大家一番,無非是要盡心盡力伺候皇上,多替皇上開枝散葉這種話。
衆人齊聲稱是。
到了晚上除夕宴,是歌舞升平一片,小阿哥、小公主們齊齊上陣,逗的皇上與太皇太後心情大好。
這種時候,自然就輪不到婉宜這個庶妃上場,她坐下下首百無聊賴,瞧瞧這個,看看那個,只是看到德嫔時,她只覺得有些不對。
德嫔臉色不大好看,臉色蒼白,卻是強撐着沒有說話。
婉宜不由想到自己先前的猜測,德嫔這一胎肯定被佟貴妃動了手腳的,可佟貴妃是怎麽動的手腳,她就不得而知,她也不想知道。
佟貴妃雖不是什麽好人,這德嫔也一樣。
可就在皇上打算帶着衆人前去看煙火時,德嫔剛起身,就暈了過去。
頓時,大殿是亂成一團,好在太皇太後臨危不亂,鎮定道:“一個個這是做什麽?還不快請太醫過來!”
說着,她更是吩咐人将德嫔扶着先去休息,也安排了佟貴妃将不相幹的人帶出去看煙火。
從始至終,太皇太後她老人家面上半點慌亂都沒有,讓婉宜更加佩服。
到了看煙火時,衆妃嫔又是七嘴八舌的,明面上雖關心德嫔的身子,可就算她們不說,婉宜也想得到,她們一個個的巴不得德嫔這一胎出問題。
好在到了煙火将散之時,太皇太後派人前來傳話,直說德嫔無恙,不過是因為久坐氣血不足罷了。
佟貴妃聽聞這話,面上這才有了幾分笑意,只道:“真是老天爺保佑啊!”
她臉上的關切之色不像假的,婉宜見了只在心裏冷笑,頓時覺得紫禁城真是個大染缸,當初鈕祜祿皇後沒了的時候,佟貴妃高興與否,面上還能瞧出幾分端倪來……但如今,佟貴妃面上就像是戴了一張面具似的。
婉宜回去之後就歇下了,皇上倒是信守承諾,送完德嫔回去之後還不忘來永壽宮瞧瞧,只是他來時婉宜已經歇下,皇上連盅茶都沒來及的喝又匆匆趕往承乾宮。
由此可見,當皇上也是件苦差事兒。
翌日一早起來,那就是更忙了,婉宜是到了大年初二這日才有了喘息的機會,阿靈阿一早就前來請安,說起了婉珍的親事。
說起來婉珍也是個命苦的,好在如今總算是有了歸宿,定下了正黃旗的一位公子。
談起這門親事來,阿靈阿面上是止不住的笑容:“……雖說如今他們家家世不如佟家,如今隐隐有傾頹之勢,可這人我是覺得滿意的,人極上進,也不像其餘八旗纨绔子弟似的整日賽馬遛鷹,身邊更沒什麽莺莺燕燕、紅粉知己。”
“上次我照你說的安排他們相看了,他一見到婉珍就紅了臉,後來我一問才知道原來他小時候就曾見過婉珍,還記得那時候婉珍穿了一條繡紅色的裙子,戴着絨花……你說這不是挑着燈籠都難尋的好親事嗎?”
由此可見,這人對婉珍從前就十分上心。
婉宜只覺得甚好:“八字可合過了?親事打算定在什麽時候?到時候我雖不能出宮,卻也是要為她準備一份厚禮的。”
阿靈阿嘴角是藏都藏不住,回過話之後只聽見婉宜又道:“說起來婉珍比你小兩三歲了,她的親事都定下來了,你的親事了?可有着落?”
這話可是把阿靈阿問住了,撓頭直笑:“這不是沒碰到合适的嗎?”
“就像你說的,娶妻是一輩子的事兒,自然得選個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前些日子大嫂倒是想把她娘家幼妹說給我,我從前也是見過她幾次的,一直将她當成妹妹看的,這親事怎麽能成?”
婉宜聽聞這話直嘆氣,她從前未進宮時也是有些閨中密友的,可進宮之後連家眷都難得見上一面,更別說這些人,一來二去,也沒了交集:“好事不怕晚,我那五嫂定也是等着你了。”
阿靈阿笑了笑,實際上心裏對自己的親事并沒有抱多大指望。
鈕祜祿一族如今青黃不接的,高門第的好姑娘瞧不上他,若門第低的,他的親事家裏也不會答應。
将鈕祜祿一族上下的祝願送給婉宜後,阿靈阿冒着大雪就匆匆出宮了,誰知道還沒走出去,就見着雪地裏有幾個人。
如今天上飄的是鵝毛大雪,外頭的天兒更是極冷,哪怕裹着厚厚的皮襖子也架不住寒氣直往身上灌。
待阿靈阿走的近了,只見這雪地裏有個女子癱倒在地,身邊還跟着一個手足無措的丫鬟。
阿靈阿是個熱心腸的,見狀不免多問了兩句。
癱倒在雪地裏的女子模樣清秀,哪怕簌簌大雪飄在她的面上,把她凍的瑟瑟發抖,依舊難掩她那出衆的容貌。
天兒太冷了,這女子說起話來直發抖:“我,我腳崴了,已經有人去叫人了,卻不知道為何還沒過來……”
阿靈阿只道:“雪太大了,路難走得很,你怕是要多等一會。”
誰知道他這話剛落下,就見着不遠處有人匆匆而來,那女子喜聲道:“人來了!”
阿靈阿想也不想,就将身上的大氅脫下來遞給她,只道:“給你吧。”
那女子微微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阿靈阿道:“你凍得嘴都烏了,這大氅給你披着吧,如今也沒外人在,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這些的,不必講究什麽虛禮,規矩沒有身子重要。”
他不由分手将手中的大氅交給身旁的丫鬟,頭也不回就走了。
他并非多管閑事,只是看到這女子與自己妹妹年紀差不多,又是冰天雪地的,難免動了恻隐之心。
那女子看着他的背影漸漸走遠,卻是失了神,低聲道:“也不知道這人是誰……”
她很快就被扶起送到了永和宮。
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德嫔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繡雲,前兩日德嫔突然暈倒,雖太醫說了并無大礙,但她即将臨盆,皇上還是不放心,不僅命太醫日日守着,更是怕她胡思亂想,說請了她的家眷前來陪陪她。
按理說今兒本該是烏雅夫人過來的,可一大早烏雅老太太病了,烏雅夫人得留下來侍疾,所以就派了繡雲進宮。
繡雲只比德嫔小上兩歲,從前家裏捉襟見肘的,她什麽苦都吃過,後來姐姐成了後宮嫔妃,家裏的日子這才好過起來,因此她是更加感念起姐姐的情誼來。
這不,一看到躺在床上的德嫔,繡雲也顧不上自己的腳踝,當即就紅了眼眶。
說起來,自德嫔進宮後,姐妹兩人還從未見過面。
小時候家裏不寬裕,一直以來都是這姐妹兩人同住一間屋子的,從小到大兩人是什麽話都說。
德嫔看到妹妹,強撐着露出幾分笑來:“傻丫頭,哭什麽?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将才本宮聽人說你腳崴了,可還好?”
說着,她更是一疊聲吩咐銀珠請太醫過來瞧瞧。
太醫很快就來了,瞧了瞧繡雲的腳踝直說要将養一個月,這一個月的時間裏不能随意走動,否則傷勢只會越來越嚴重的。
等着太醫給繡雲上了藥,姐妹兩人則湊在一起說話。
說起肚子裏的孩子,德嫔面上皆是笑意,“……他比四阿哥聽話懂事多了,想當初本宮懷有四阿哥的時候是整日整日不舒服,他倒好,曉得心疼本宮,不怎麽鬧騰。”
說着,她更是道:“這些日子你就住下來吧,等着腳好了再回去也不遲。”
話畢,她這才要人帶着繡雲下去歇息。
可等着繡雲一下去,德嫔面上卻是笑意全無,她很少有這般模樣,當即銀珠就道:“娘娘,您這是怎麽了?”
德嫔臉色沉沉:“額娘可真是……好心思啊!”
銀珠不明所以。
但德嫔心裏卻是知道的,自家額娘與祖母向來關系一般,平素侍疾的事兒額娘躲都來不及,怎麽會主動前去侍疾?
侍疾也就罷了,偏偏還将繡雲送進宮?
原先在家中,繡雲比她更為得寵,在烏雅夫人心中,小女兒是樣樣頂好的,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将她送進宮為奴為婢了,如今見着她享盡榮華富貴,想着将小女兒也送進宮來,好來分一杯羹?
如今烏雅家靠着德嫔過上了好日子,可距離世家大族還是有很大一段距離,這些日子裏,烏雅夫人憑着有個當嫔妃的女兒,成為各家的座上賓,見得多了,自家那點小富貴她就更瞧不上了,想着一個女兒就能得此富貴,若是兩個女兒一同侍奉皇上,豈不是更是榮耀?
德嫔将烏雅夫人那點小心思算的透透的,若換成從前她定會想方設法将繡雲送出宮,這人留在永和宮一日,那一日就是個禍患。
可如今入宮多年的德嫔早明白一個道理,禍患不除,那就永遠都在,只有斬草除根才最為保險。
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又如何?她連自己親生兒子都舍得讓出去,更別說幾年沒見的親妹妹!
可憐的繡雲怕是做夢都想不到,她日夜惦記的姐姐早已變了。
繡雲此時躺在床上,對屋內奢華的擺置一點都不在意,問着方才前去送信兒的那個宮女道:“……你可認識方才給我送大氅的那人?”
她是個極講規矩之人,那件大氅到了最後也沒敢披在身上,臨出門之前,額娘對她是千叮咛萬囑咐,宮中不比家裏,說錯一句話興許都會丢了性命,不知道該不該,能不能做的事兒都甭做。
小宮女如今被德嫔撥過來侍奉繡雲,含笑道:“這人是皇上跟前的三等侍衛,叫阿靈阿,是先皇後娘娘的親弟弟。”
宮女們都未成親,雖在深宮之中,卻也為自己日後的親事擔憂,于她們而言,這些禦前行走的侍衛那是最好的歸宿。
尚未成親的阿靈阿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光是她,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了。
繡雲微微一愣:“那他豈不是永壽宮鈕祜祿主子的親哥哥?”
小宮女點頭稱是。
繡雲卻是眼神一黯。
這人可是鈕祜祿一族的子弟啊,于佟家而言,如今的鈕祜祿一族可能算不了什麽,但對像烏雅家而言,鈕祜祿一族仍是難以企及的存在,畢竟鈕祜祿一族也是皇親國戚,出過輔政大臣,出過皇後了!
這樣的人,豈是她能肖想的?
接下來的日子,繡雲則在永和宮安心住下了,她并非妄圖攀龍附鳳之人,每每皇上過來,她根本就不要人提點,只躲在屋子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甚至連聲兒都不敢出。
哪怕她從前并未來過紫禁城,可想也是想得到的,自家姐姐在宮中的日子該有多艱難,當妹妹的怎麽好給姐姐添堵?
繡雲好心,但德嫔卻不敢掉以輕心。
這不,這日天氣稍微好些了,德嫔就說要繡雲坐着暖轎去禦花園逛逛。
說起來繡雲來永和宮也有些日子了,可除了永和宮是哪哪兒都沒去過,一聽說要去禦花園自然是高興的很,她還生怕德嫔為難,聽德嫔說無妨後,這才坐着暖轎去了禦花園。
此時婉宜也正好帶着兩只貓兒去了禦花園,冬日裏天氣冷,胖虎與雪球已經窩在屋子裏大半個月了,如今天氣暖和了些,再穿上專程給它們做的小襖子,倒也不算太冷。
胖虎好動,難得玩雪,哪怕身上穿着厚厚的小襖子也是高興極了,這裏瞧瞧,那裏看看,往前橫沖直撞。
婉宜怕貓兒出事,連連跟在它們身後。
走到湖邊,她難得瞧見有人兒,只道:“這麽冷的天,居然還有人這般有興致,出來賞雪景?”
若不是兩只貓兒在屋內鬧騰,她也是懶得走這麽一趟的。
采薇眯着眼睛看了看,道:“這人像不是宮裏的。”
芙蓉時常在外走動的,一眼就認出繡雲身邊的那個小宮女,笑着解釋道:“若是奴婢沒弄錯的話,那姑娘應該是德嫔娘娘的親妹妹了,說是她進宮有些日子,當初因為崴了腳,一直沒出來走動。”
采薇是個聰明人,只道:“既是崴了腳不能走動,為何又能來禦花園?可見啊,不是不能走動,是德嫔娘娘不敢要她出來随意走動的。”
如今尚在鈕祜祿皇後的喪期,不能選秀,待鈕祜祿喪期滿後,肯定是要選秀的,到時候宮中又要多出來一批女子,這讓德嫔很是不安。
婉宜不想與德嫔有所來往,也沒打算往那邊湊,就帶着胖虎與雪球在梅花樹下玩耍。
梅花樹枝繁葉茂,正好将他們擋的嚴嚴實實。
婉宜正與雪球玩的開心,誰知道不遠處卻聽到了什麽聲響,好像是重物落水的聲音,她要小順子前去瞧瞧。
小順子前去一探究竟,只揚聲道:“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婉宜也顧不得這人是誰,忙要小順子前去舊人,冬日裏救人不是那麽好救的,若是水性不好之人下去,身上的棉衣一沾水,只怕是兇多吉少,她一面要芙蓉去喊人,一面要小順子去找樹枝,看能不能讓落水之人抓住樹枝,将人拖上來。
可水下這人穿着厚厚的衣裳,衣裳浸濕之後拽着她不斷往水裏沉,好在最後有幾個會游水的太監過來,齊齊将人救了起來。
待看清楚落水之人的面容後,婉宜微微一愣。
這人竟是德嫔的妹妹?
下頭的太監們一個個都是會來事兒的,知道婉宜與德嫔關系一般,當即就有人說要把人送回永和宮。
送回永和宮?
若是真把人送回永和宮,只怕就沒了!
婉宜心裏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這人方才身邊就帶了個宮女,如今這人落水了,宮女不見了,若沒點什麽蹊跷,她可不相信。
婉宜雖不喜歡德嫔,可也知道一碼歸一碼,不管怎麽說,眼前這女子是無辜的,只吩咐道:“把人送回永壽宮吧。”
說着,她又吩咐芙蓉去請太醫來,一個姑娘家家的在冷水中泡了這麽久,又是昏迷不醒的,很難不出什麽事兒。
衆人齊齊稱是。
太醫給繡雲看過,喝了藥,繡雲傍晚時候就醒了過來。
醒來之後的繡雲還迷迷糊糊的,可仔細一想,想到方才的事兒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
一直守着她的芙蓉勸道:“這不是沒事兒了嗎?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從閻王手上撿回來了一條命,該高興才是了!”
宮裏頭一個個人是什麽德行,芙蓉也算看明白了,今日那些太監若不是瞧着她是婉宜的人,只怕是無論如何都不肯下水救人的。
宮裏頭的人命吶,不值錢!
繡雲仍舊在哭,哭的是傷心欲絕,受了寒氣,她渾身上下都不舒服,腦袋更是疼的厲害,卻沒有心疼。
方才繡雲正在水邊看魚兒,說時遲那時快就被人推了下去,那時候身邊就平日裏伺候自己的宮女,不是她還能是誰?
那宮女是德嫔撥給繡雲的,繡雲還能有什麽不知道的?
這些日子她不是沒察覺出來姐姐和從前不太一樣了,她只覺得宮裏頭的日子難過,人的性子有所變化也是正常,更覺得姐姐永遠都是那個疼她的姐姐,血緣親情這種東西怎麽會變?
芙蓉最不耐煩這些哭哭啼啼之人,當即也沒了什麽耐性,只道:“這事兒估摸着德嫔娘娘已經知道了,我們家主子倒是不怕什麽,倒是你,你打算怎麽辦?你是永和宮的客人,沒道理一直住在永壽宮!”
婉宜不喜德嫔是一回事,可因為一個與自己無緣無故之人與德嫔為敵,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繡雲胡亂擦了把眼淚,低聲道:“我,我也不知道……”
說着,她更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只道:“是鈕祜祿主子救了我嗎?”
待她見芙蓉點點頭,這才道:“那我能不能給鈕祜祿主子磕個頭?你放心,我不會賴着不走的。”
芙蓉見她還算有點良心,也就答應下來。
待繡雲鄭重沖着婉宜磕了三個頭,謝了又謝之後,婉宜瞧她眼眶發紅,想着前不久婉芳的事兒,只覺得她們也是同病相憐,不由多問了一句:“你這就要回去了?可想過接下來該怎麽辦?”
“如今出宮是最好的法子,可紫禁城不是你想進就能進想出就能出的,若是德嫔不點頭,只怕你難得出宮。”
“你既是德嫔的娘家人,也沒道理德嫔孩子還沒生下來就出宮了……可若是回去永和宮,你們已經撕破了臉,就更是兇多吉少了。”
繡雲啞着嗓子,正色道:“多謝鈕祜祿主子關心,我已經想好怎麽做了。”
“哦?”婉宜很感興趣,笑着道:“若是你相信我,不妨與我說說看。”
繡雲一字一頓道:“待會兒我就去承乾宮一趟。”
婉宜目露欣賞之色,只聽見繡雲道:“我進宮的時間雖不長,卻也知道德嫔娘娘與佟貴妃娘娘看似是一條船上的人,卻是面和心不和,我将這事兒告訴佟貴妃娘娘,雖不指望佟貴妃娘娘給我做主,卻把這把柄送到了佟貴妃娘娘手上。”
“如今佟貴妃娘娘正愁沒有錯處拿捏德嫔娘娘,若到時候我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只怕這輩子德嫔娘娘都難得在佟貴妃娘娘手上翻身了。”
婉宜只覺得這是個聰明人,含笑道:“你叫什麽名字?如今多大了?”
繡雲低聲道:“我叫繡雲,今年十五歲。”
婉宜想到德嫔的忌憚,只道:“可是訂了親?”
繡雲搖搖頭。
婉宜倒是想到了阿靈阿,可說親這種事不能光講究盲婚啞嫁,得看看彼此的意思,但站在她的角度上來說,繡雲倒是個合适的人選,模樣出衆,敢愛敢恨,聰明伶俐,與阿靈阿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若真說哪裏不好,那就是她是德嫔的妹妹。
不過如今瞧來,繡雲心底有沒有将德嫔當成姐姐還不好說。
她心裏有了主意,卻沒多言,派了小順子送繡雲出去。
繡雲去了承乾宮一趟,如她所預料的一樣,佟貴妃雖見了她,聽聞她說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很是感興趣,不過卻還是淡淡道:“……凡事都講究‘證據’二字的,你這空口無憑,也沒個人證物證的,叫本宮如何替你做主?”
“況且本宮從前也時常聽德嫔說起你,說你們姐妹倆一塊長大,感情甚好,德嫔又如何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可是你自己落水吓糊塗了,所以記錯了事兒?又或者你這些日子對那小宮女不善,她存心想要報複你?”
“本宮看啊,你先回去,找德嫔說清楚,若是真有這種事兒,本宮肯定是要替你做主的。”
呵,這話說的比唱的都好聽,若真再有這種事兒,那繡雲就變成了亡魂,她又怎麽替人家當家作主?
她甚至巴不得德嫔來個魚死網破,這樣德嫔就有把柄在她的手上了。
繡雲最後是失魂落魄回去。
德嫔不傻,知道大家雖心知肚明,可這時候撕破臉沒有好處,假模假樣關切了幾句,把所有的事兒都推到了那個小宮女頭上,更說家醜不可外揚,這事兒不能聲張,她會偷偷處置了那小宮女的。
作者有話說:
老規矩,評論前五送小紅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