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寒心
婉宜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太皇太後這般輕而易舉相信了自己的話,正欲謝恩之時只聽見太皇太後的聲音從頭頂落下:“只是婉宜啊,你可想過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就算是能護得住六阿哥一時,若佟佳皇貴妃她們想出別的法子來,你該如何是好?”
婉宜微微一愣。
太皇太後朝着蘇麻喇嬷使了個眼色,蘇麻喇嬷就将屋內之人都帶了下去,只剩下太皇太後與婉宜兩人。
太皇太後更是親自将婉宜扶了起來,低聲道:“相處了這麽些日子,哀家看得出來你很聰明,可在後宮之中光是聰明還是不夠的,還得有手段。”
“若哀家是你,不會以防為主,會主動出擊,想要瞧瞧她們要做些什麽,六阿哥是德妃的孩子,德妃都舍得出自個兒兒子,你又操心個什麽勁兒?況且你心善,只要有法子,說不準能在德妃下手之前除掉德妃,這樣,無異于折斷佟佳皇貴妃的左膀右臂……”
婉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
若非太皇太後此時神色清明,她真的要懷疑太皇太後魔怔了。
她低聲道:“太皇太後,您這話……”
太皇太後洞察她心中所想,掃了她一眼,淡淡道:“是不是你不知道為何哀家要與你說這些?其實你也好,你姐姐,佟佳皇貴妃,乃至于元皇後,在哀家心裏都是一樣的,都是陪伴在皇上身邊的女兒而已。”
“皇上高興,哀家才能高興。”
“前些日子哀家一腳踏入鬼門關,雖僥幸逃脫,可身子骨到底是個什麽狀況,哪怕太醫日日往好了說,可哀家心裏有數,只怕時日無多。”
“如今大清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哀家沒什麽不放心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皇上,不管何時何地,後宮都是熱熱鬧鬧的,所有人都簇在皇上身邊,可又有多少人是真心待他?在他苦郁時,又有幾人能夠開解于他,令他喜笑顏開?”
“從前的元皇後算一個,如今後宮之中也就剩下你而已,哀家不是在幫你,而是在幫自個兒的孫子,況且佟佳皇貴妃之心意,如今哀家也知道,若放任她這般下去,只怕不光是朝堂,就連後宮也成了佟佳一族的囊中物……”
婉宜聽到這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當即只輕聲應是。
太皇太後輕輕握着她的手,不急不緩道:“六阿哥是皇上的兒子,若哀家不知道這事兒也就罷了,如今知道了,不管他能否平安長大,卻不能眼睜睜看着他被人當成棋子,哀家還是會命人将他接了過來,至于接下來怎麽做,那就需要靠你自己斟酌了……”
自此,婉宜對太皇太後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乃至于晚上宿于永壽宮床榻之上,耳畔也萦繞着太皇太後的話語聲——皇上先是大清天子,繼而才是你的丈夫,想要做到一世一雙人并不可能,可皇上待你如何,哀家不說,你心裏也有數,哀家希望你能真心待皇上,不管遇何事都能陪伴他左右,開解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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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宜當時微微愣了愣,可最後還是應答下來。
她是一宿沒睡好。
翌日一早,太皇太後就派人去永和宮接走了六阿哥,名義上說的是深宮寂寥,想養育六阿哥做伴兒。
可這話,又有誰相信呢?
六阿哥身子不好,性子也懦弱膽小,日日離不得德妃,他這哭聲一直從永和宮傳到慈寧宮都沒停歇。
德妃跟着六阿哥一起到了慈寧宮,想要面見太皇太後,只是太皇太後根本沒有見她,只派了蘇麻喇嬷前來傳話,說是德妃一片赤忱她已知曉,請安就不必了,回去就是了。
德妃只能噙着淚回去,雖知道母子之間遲早會分離,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樣早。
回去的路上,她轉而一想,好像這也不是件壞事,将六阿哥養于慈寧宮,兒子以後豈不是安全了?
她倒是高興了,佟佳皇貴妃卻是氣得摔了一套茶盅,看向德妃的眼神很是不善——昨日婉宜去了慈寧宮一趟,今日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兒?當日她以四阿哥要挾德妃,如今四阿哥不在她手上,誰知道是不是德妃聯合起了婉宜自導自演這樣一出戲?
德妃對佟佳皇貴妃的小心思依舊不知,依舊小心謹慎。
她并無反心,如今在皇上跟前不算得寵,哪怕生下兩個兒子,但沒有家世的支撐,佟佳皇貴妃想要她的性命也不算難事。
相較于旁人,她永遠更愛自己。
殊不知佟佳皇貴妃卻派人盯起德妃來,婉宜深知這是唱一出離間計的好機會,也不需要人相請,偶爾前去永和宮與德妃商讨如何養育四阿哥一事。
人都來了,德妃并不敢将婉宜往外趕,只能屢次在佟佳皇貴妃跟前表衷心,可佟佳皇貴妃并不相信。
當然,這其中少不了僖嫔的推波助瀾。
婉宜眼見着佟佳皇貴妃與德妃之間的裂痕越來越深,心情大好,放任她們狗咬狗,自己是怡然自得。
一轉眼一年的時間就過去,已到康熙二十一年年末,原本是很是平常的時候,誰知道到了十二月,宜妃又被診出了身孕。
衆人很是羨慕。
宜妃在後宮之中算是一個例外,人不聰明,有點小心眼,卻架不住命好,如今膝下養着恪靖公主很得皇上喜歡,所出的五阿哥得太皇太後與皇太後喜歡,如今又有身孕,這才剛剛開始了,就自作主張與佟佳皇貴妃說了不再去承乾宮請安。
不光如此,這兩年因皇上獨寵婉宜,後宮中并無懷孕妃嫔,自然也無孩子誕下,因而宜妃這個孩子被看的極嬌貴,她的吃穿用度都比照着佟佳皇貴妃而來。
佟佳皇貴妃自沒了孩子,四阿哥養于婉宜身邊之後,性子是愈發刁鑽古怪,聽聞這話面上半點喜色都沒有,嘴角噙着冷笑,低聲道:“不過是有了身孕而已,這孩子不見得生的下來,就算是生下來了,誰知道能不能平安長大?”
這話把雙喜嬷嬷吓得夠嗆,連忙勸道:“娘娘,宜妃娘娘不是那等尋常妃嫔,鬧起來可不會講究證據的,若到時候真鬧開來,攀扯到娘娘身上……”
誰知她這話還沒有說完,佟佳皇貴妃就狠狠掄了一巴掌上去:“你要記得你到底是誰的人!”
這一巴掌把雙喜嬷嬷打懵了,她乃佟佳皇貴妃乳娘,不說情同母女,卻也情誼非常。
雙喜嬷嬷都已是年逾五十之人,從未受過這樣的屈辱。
陳良河見狀,更是面含笑意上前踩了兩腳:“就是,嬷嬷,不是奴才說您,您可是娘娘身邊的嬷嬷,怎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況且娘娘還沒說什麽,更沒做什麽,娘娘這話也沒說錯啊!”
雙喜嬷嬷看着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容,只覺得陌生,低聲道:“是,奴婢知錯了。”
轉而,她便匆匆下去,只聽見身後傳來佟佳皇貴妃盛怒的聲音——瞧瞧,你瞧瞧,這哪裏有半點當奴才的樣子?不知道還以為她是本宮的主子了!
雙喜嬷嬷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簌簌落下。
外頭天寒地凍,大雪紛飛,卻沒有她的心涼。
她真傻啊,早在當初佟佳皇貴妃随便找了個理由發落了雙滿嬷嬷的時候,她就想到自己早晚也會有這麽一日的,雙滿嬷嬷與她一樣,都是伺候佟佳皇貴妃的老人兒了,雖說不甚聰明,卻是十分衷心的,可這樣一個人說沒就沒了……佟家皇貴妃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年幼無知的少女。
早在前幾年的時候她不是沒想過出宮,卻放心不下佟佳皇貴妃,如今想來,若真呆下去只怕是兇多吉少。
胡亂想着這些,雙喜嬷嬷默默掉眼淚,就在這時候,采薇湊了過來。
兩人雖差着年紀,但也算熟識,采薇遞上一方帕子與一個暖爐,并無多話,匆匆離開。
就像太皇太後所言那樣,婉宜已開始派人盯着佟佳皇貴妃那邊的一舉一動,今日雙喜嬷嬷紅着眼眶出來也沒瞞得過她,當即就要采薇過來。
其實婉宜知道想要收買雙喜嬷嬷這樣的人并非易事,可滴水穿石,她也不指望雙喜嬷嬷會倒戈相向,哪怕她像成貴人從前似的,肯賣個好給她已是幸事。
見采薇說起雙喜嬷嬷的慘狀,婉宜微微搖頭:“……皇貴妃娘娘也不想想雙喜嬷嬷這麽大把年紀還留在宮中,逢人便行禮賠笑臉又是為了誰?到了雙喜嬷嬷這年紀,這地位,出了宮什麽沒有?只是放心不下皇貴妃娘娘罷了,她卻是如此狠心!”
采薇也是嘆氣道:“誰說不是了?平日裏皇貴妃娘娘鎏金護甲從不離手,那一巴掌下去,雙喜嬷嬷臉上也留下了長長的印記,只怕以後要留下疤的,以後要雙喜嬷嬷如何做人?”
等到翌日一早婉宜前去承乾宮請安時,果然見着雙喜嬷嬷臉上帶着幾條劃痕,不少妃嫔當即打量起雙喜嬷嬷的眼神就是怪怪的。
有道是宰相門房七品官,從前她們一個個對雙喜嬷嬷是敬重無比,以後是不是要轉而敬重起別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