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痛心
如今知錯,早幹什麽去了?
皇上看着不遠處臉上、身上血跡斑斑卻仍舊叩頭不止,嘴裏呢喃着知道錯了的太子,是說不出的疲憊。
皇上第一次懷疑是不是一開始他就錯了?
大清并沒有立嫡立長這麽一說,當初他将太子立為儲君後,滿朝文武紛紛嘩然,是他一意孤行,搬出從前明朝時的慣例,更言既要效仿漢人,就要言出必行。
就算這般,每逢太子有恙,朝中上下皆是議論紛紛。
梁九功很快上前将太子帶了下去,不管太子怎麽哭喊,怎麽求饒,皇上卻是連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
這一宿,皇上一夜無眠。
翌日一早,皇上就下令吩咐梁九功徹查此事,他相信憑借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是無論如何沒有這個膽子,也沒有這個本事。
是誰與太子污蔑的僖嫔一事?又是誰給的太子斷腸散?
連帶着赫舍裏一族都被查了,可皇上心底并不相信這事是赫舍裏一族在背後搗鬼,思來想去,他只覺得一個人嫌疑最大——佟佳皇貴妃。
兩日的時間很快過去,真相很快大白。
的确是佟佳皇貴妃在搗鬼。
當日僖嫔與侍衛曹磊茍且一事被皇上瞞的死死地,就連太皇太後都不知道,佟佳皇貴妃那時在場,窺曉一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明明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如此挑唆太子,實在是罪大惡極。
至于斷腸散,也是佟佳皇貴妃派人送去給太子的,她做事向來小心謹慎,從始至終并未親自露面,甚至連她身邊親近之人都未與太子有過多的交涉,只安排了當日赫舍裏皇後身邊的人出馬。
但架不住皇上這次是真的動怒,下令徹查,又怎麽查不出?
皇上握着供詞的手微微有些發抖,良久才起身,胎教朝承乾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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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正值酷暑,承乾宮上下一片靜谧,皇上臉色沉沉走進去時,佟佳皇貴妃似有預感一般,含笑要雙喜嬷嬷将身邊的人都帶下去。
便是她未曾言語,可就連雙喜嬷嬷等人都覺得屋內的氣氛很有些不對。
平素佟佳皇貴妃想着自己乃是六宮之首,雖說年紀不算太大,卻多着绛紫、朱紅、墨綠等顏色的衣裳,這等顏色看起來更為持重,可今日她卻穿着一身天青滾邊如意紋旗服。
這般顏色鮮亮的衣裳,佟佳皇貴妃已經幾年沒有穿過。
可皇上哪裏有心思欣賞她的衣裳,接過梁九功遞上來的折子朝她臉上砸去:“你可有什麽話要說?”
佟佳皇貴妃并沒有避讓,甚至連眼皮子都沒有擡起,請安後緩緩起身,不急不緩道:“臣妾沒有什麽話要說,是臣妾挑唆太子謀害溫僖貴妃,是臣妾容不下溫僖貴妃,是臣妾想要溫僖貴妃母子一屍兩命。”
說着,她擡起頭,怔怔看着皇上,她知道,以後啊,她怕是再也瞧不見皇上了:“可是皇上就沒想過為何臣妾會這樣做?萬物種種,不患寡而患不均,從前臣妾雖不喜宜妃等人,可曾加害過宜妃?可曾謀害過五阿哥?”
“您口口聲聲說您對臣妾的情分無二,卻不過都是看在故去姑母的面子上,看在佟佳一族的面子上。”
“您說想要臣妾為您生個孩子,臣妾的孩子沒了,您難過幾日轉頭就忘了這事兒,可溫僖貴妃有孕,您高興的像什麽似的。”
“若她身份不如臣妾,臣妾無話可說,可她身份直逼而上,如今又有身孕,若是來日生下皇子……皇上,您扪心自問,若您是臣妾,您會容得下她嗎?”
“事已至此,臣妾無話可說,如何責罰,悉聽尊便。”
她甚至沒有開口替佟佳一族求饒,如今她已是心如死灰,她落得這般局面雖說是她咎由自取,但若不是佟佳一族在後步步緊逼,她怎麽會铤而走險?
當日她腹中孩子沒能保住,小月尚未做完,額娘就帶着堂妹進宮,說家裏頭要她安排堂妹也幫着伺候皇上,她當然沒有答應,與額娘,與佟佳一族鬧得是不歡而散,她更是知道,家裏頭肯定會走別的路子将人送進來的……
若皇上真要怪罪佟佳一族,她也樂見于此。
訓斥的話到了嘴邊,可皇上還是咽了下去,事已至此,他不想再多言語,只吩咐奪去她皇貴妃稱號,貶為貴人,移居冷宮,日日替故去太後吃齋念佛,最後更言:“……當日皇額娘臨終前放心不下佟佳一族,這些年,朕給你的,給你們的已經夠多了,你們卻還是不知足,真是貪得無厭!”
留下這話,皇上轉身就走。
方才一直挺直腰杆的佟佳皇貴妃頓時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倒在地,含淚冷笑,呢喃道:“皇上啊,可是您從來沒問過我我到底想要什麽,我想要後位,只是羨慕當初元皇後與您伉俪情深,羨慕您心裏有她。”
“當初您明明說我穿天青色的衣裳好看啊,今日卻連看都沒有再看我一眼,當真這般厭棄我嗎……”
佟佳皇貴妃被發落冷宮的消息很快就傳遍六宮每個角落,皇上原本是打算将這事兒瞞着太皇太後的,畢竟她老人家年紀大了,若知曉此消息怕受不住。
可想了又想,皇上又覺得紙保不住火,到底還是去了慈寧宮一趟,将此事告訴了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聽聞這話并不覺得十分意外,言語之中卻仍有幾分唏噓,只道:“……從前是多好的一個孩子啊,如今怎麽就變成了這樣,她只想着你偏疼婉宜,卻沒想過只要她安分守己,不管她有沒有孩子,不管旁人生下幾個孩子,她的位置都不會動搖的。”
“她雖去了冷宮,還是撥幾個人過去伺候吧,從前她做了不少龌龊事兒,只怕想要趁着這個機會治她于死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這也是哀家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從今以後,紫禁城後宮之中再沒有佟佳皇貴妃,皇上吩咐她替故去太後吃齋念佛,卻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能夠悔改。
皇上并不敢把太子摻和其中,甚至是始作俑者的消息告訴太皇太後,方才只言是佟佳皇貴妃做下這等事情。
可實際上,皇上心裏早已有了決斷。
太子此般行徑不堪為大清一國之君,但若将太子廢黜,定會引起朝堂動蕩不安,如今隐忍不發,再做另斷。
當初群臣的意見并不是沒有道理,太子年幼,性情未穩,誰知道以後會是何般模樣?還不如如今秘而不宣,暫且等着一衆阿哥們長大再看看,也免得讓一衆阿哥們為了儲君之位鬥的你死我活。
皇上也是從這個時候過來的,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手足兄弟自相殘殺。
渾水可見真性情,皇上心中已有了思量。
太子渾渾噩噩過了幾日,已經到了幾乎有點風吹草動就惶惶不安的地步,那日皇上之言,他已經聽明白了,他的太子之位怕是保不住了!
可他等啊等,一直沒等到皇上的動作,甚至連佟佳皇貴妃都發落冷宮,皇上依舊沒有懲治于他。
太子不是沒想過找索額圖商量對策,可那等事……他便是連提起都覺得羞愧,又怎敢去索額圖跟前言明?
況且,木已成舟,就算說了又能如何?
但如今,太子只覺得皇上這是要放過自己的意思?從前他不是不知道皇上對自己的偏愛,看向自己的眼神總于看旁的阿哥不一樣,他知道,都是他故去皇額娘的功勞。
如今太子頓時有種劫後餘生的後怕,心底更是騰升出感激來,更覺得自己以後要勵精圖治,才不會辜負皇阿瑪的一片苦心。
殊不知,皇上已在心底放棄他了。
等着皇上再次看到四阿哥時,不免多打量了幾眼,如今他的兒子雖不少,但能跑能跳的卻沒幾個,五阿哥之後的卻是年紀太小了點,根本看不出個什麽來。
三阿哥無主心骨,如今能入得了皇上眼的唯有大阿哥與四阿哥。
抛開天家父子之間的情感來說,皇上站在帝王的角度認真打量起這個兒子來,勤勉,上進,不管遇到多大困難和挫折,好像都沒有将他擊倒,也不會讓他失了本心。
反關大阿哥,雖比四阿哥年長幾歲,但在宮外卻養成了左右逢源,見風使舵的性子,為君為臣,這不算壞事,可若是身居高位,下頭的臣子們都見他言語行事,如此行徑,如何能夠服衆?
相較之下,皇上明顯更看重四阿哥些。
這日在永壽宮考問起四阿哥的功課,皇上見他不僅舉止得體,胸有成竹,更難得的是能夠舉一反三,當即十分欣慰,連過了飯點都沒察覺。
婉宜帶人上前擺飯,含笑道:“皇上歇一歇吧,先把飯吃了。”
這些日子連她都覺得皇上肉眼可見憔悴了不少,旁人自也能瞧得出來,都道皇上這是為了佟佳皇貴妃傷心,可唯有婉宜知道,皇上這是心痛太子,不過是嘴上沒有說罷了。